《帝王画眉》第14/21页
长宁将她神色看在眼里,这三个月来,人们只说贵妃得宠,柳家要得势了,但柳府的人可谁都没有想过这些事,只担心着画儿在宫里的日子好不好过。陛下宠爱,可以保护她不受伤害,可是她们是了解画儿的性子的,这样的生活,未必是她想要的。
“画儿,你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长宁直接问了出来。
画儿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不管我怎么想,也没有用了呀。”这次的计划被搅,要再出宫,不知道是哪一天了。“长宁,坦白说,我还想着要出宫去过自在日子,但是,他对我那么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长宁默然,看画儿的样子,必定心中正在苦苦挣扎。自古心结最难解,别人是一点忙也帮不上的。既如此,就让她慢慢想通罢,这般聪明伶俐的人儿,遇上了情关,竟也没有逃的过去。
明黄的锦帐中,圣景帝拥着怀里沉睡的人儿,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今天祺王说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响着――逃走?自己待她这般,她还是要走吗?帝皇的眼中有着深深的痛苦和忧伤。那日平静下来以后,他细想此案,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些疑点,只是一直不愿意去想有这个可能。今日被祺王揭了出来,如同在他心上狠狠的划了一刀。他一直都知道,她是草原上的飞雁,不是江南的柳莺。那双翅膀,正在寻找着机会,展开翱翔。圣景帝收紧了手劲,画儿不安的嘤咛一声,又睡去了。今日,祺王走后,他加强了她身边的护卫,又把皇家的影子卫士派到了她身边。无论如何,绝不让她离开!就算折了她的翅膀,也要留下她。
画儿不舒服的在他怀里转身,朦朦胧胧的睁眼:“怎么还不睡?”
他急忙说:“朕在想春江水患的事,小五今儿请旨出京,朕有些担心。”春江水患?画儿精神一振,坐了起来:“我有事儿跟陛下说。”
“春江水患,主要是上游流水过激,中游平原黄土太松,下游地势过平的问题吧?”画儿拉着圣景帝来到书房,那里有春江的流域图。“流水太急,在中游就会冲走过多的泥沙,到了下游再堆积起来,河床增高,堤防也越修越高,还常常决堤,是吧?这样才造成青海郡损失巨大。所以,要治理春江水患,除了在上游分水外,最重要的是中游的问题。要是这样再冲下去,先不说下游如何,光是中游的千里平原沃野都让冲完了。本来早就想说的,只是经过这件事,就一时撂下了。”
“这些朕也知道,历年治河的臣工们也都提过这个。只是,中游平原土质疏松是自然造化,又如何是好?所以历年只在上游分水,下游筑堤,对中游毫无办法。”圣景帝恨恨的说着,手掌重重的拍在案上。
“土质疏松?我看这比黄土高原好多了。”画儿暗暗在心里嘀咕一声,说起自己了然于心的知识,又不牵扯到最头痛的感情,只觉面对他的时候自在多了,不由神采飞扬起来:“怎么会没有办法呢?”说着看了帝皇一眼,摇了摇头。
“哦?那你说,要怎么办?”圣景帝看她又显出博雅楼上可爱神态来,只觉得自她进宫以来头一次如此开心。
“种树。草木的根,紧紧扎入地下,抱住松土,自然可以控制中游的水土流失。更何况这里的情况比黄土高原好太多了,施行起来应该也容易得多。”画儿瞧着那流域图,想到春江水患一旦消除,便是造福万民的大好事,不由高兴极了,顺口说了出来。
“水土流失?黄土高原?”圣景帝听到两个自己不熟悉的名词,不由问了出来。画儿一惊,自知失言,只得搪塞过去,圣景帝也不多问,只是心中暗暗记下。
“不过,今年肯定是来不及了,青海郡必有灾民。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来实施计划!”画儿眼中一亮。
“什么?”帝皇急忙问道。
“我想,每年春江水患,你们都要赈灾,拨放粮款,是吧?中间肯定有贪官污吏趁机中饱私囊。既然如此,今年青海郡的灾民,就让他们到中游去种树!控制水土是个大工程,需要很多人力物力来做,让那些灾民工作,再发给他们工钱,以工代赈,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也可以防止那些贪官贪污粮款啊!”画儿越说越是兴奋,圣景帝听得如醍醐灌顶,想到困扰几代祖宗的棘手问题可以在自己手中解决,从此天下子民不用再受春江水患之害,不由得抱起画儿,在屋中转起圈来。
画儿一惊,从未见过他如此兴奋溢于言表之态,随即又被转得头晕,胸口微微疼痛,便喊叫着让放她下来。圣景帝急忙抱她回了寝室,小心翼翼的放她在龙床上:“你睡,朕去召大臣们进宫,商议这件事情。”随即便披了外袍出去,画儿慢慢的合上眼睡着了,此时不能回应他的感情,能帮他解决棘手的问题,也是好的。
平地一声雷,震惊朝野。
圣景帝深夜召大臣进宫,提出治河之法,众人在东暖阁商议到天明,都认为是极稳妥的法子。正在心里称颂吾皇天纵英才,却被圣景帝一句“这是贵妃的主意”给镇住了。谁都没有想到,一个锁在深宫里的弱女子有这等才华,更没有想到,帝皇有这样的大量,来容忍后宫干政。圣景朝朝政清明,帝皇倚重的大臣们俱是才德兼备。思想开明的且不必说,便是那些极守旧的大臣,见了这治河之术,也没有什么可指责的了。一时贵妃才貌贤德之名传遍京都,朝野称颂,都说贵妃真真不愧圣景帝册贵妃诏上说的,“秀钟华阀,静肃琼章,贞媛和孝,德昭闺仪”。这话传到画儿耳朵里,又不禁是一阵大笑。祺王并几位对治河极有经验的大臣们领了圣旨出京,已迅速着手办理此事。眼看盛夏要来,若是能在大雨前将以工代赈的事情安排妥当,又不知要造福多少百姓。
当大臣们因为春江水患之事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圣景帝却和正被朝野交口称赞的贵妃在昭阳殿偏殿临窗的榻上僵持着,各不让步。
“来,让朕瞧瞧。”圣景帝一手拿着上好的凝露膏,一手将画儿抱在怀中哄着。六尚女官并晴霜晴雪都退到了殿外,个个捂嘴暗笑。
“不行!不行!”画儿紧紧捉住衣襟,涨红了小脸,死不让他得逞。前日因天气炎热,自己的伤又好的差不多了,就搬回了昭阳殿。平日里这个时候,他应该都在乾清宫叫起的,怎么今日有这个闲功夫跑来昭阳殿调戏她?
“小乖,听话!”圣景帝极有耐心的哄着。今日太医在昭阳殿诊了脉,奉旨到乾清宫回说,她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只要每日抹药膏,疤痕会渐渐的消去,不打紧的。他听了,一时情难自禁,便丢下了一帮等叫起的大臣往昭阳殿来。昨晚因天气热,她睡得不大安稳,在自己怀里辗转反侧,也弄得他燥热起来。只是顾及她的身子,只得忍了下去。今日刚到昭阳殿,便瞧见沈尚宫捧了药膏来要为她上药,就顺手接过。谁知这小妮子一副抵死不从的样子,看得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不行!”画儿再一次坚决的拒绝。自她受伤之后,他就没碰过她,只是每日抱着她安睡。今天突然跑来说要给她上药,看他眼里的光,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要干什么!这大白天的,她还想做人呢!
“画儿――”圣景帝声音低沉下来,下达了最后通牒。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画儿拼命的摇头,死死的抓紧了衣襟。
圣景帝眼眸眯起,空着的手寻到一个地方一按,画儿轻呼一声,软软的伏在了他怀里,只能又羞又气的瞪着他。圣景帝得意的笑,新婚之夜的故伎重施,真是百试不爽。
拨开她的衣襟,解去中衣,小衣,只见胸前一道粉色的疤痕,圣景帝看着那疤痕,想起当日情景来,她浑身是血的样子犹在眼前,不由默然,从盒中挑出药膏,细细的抹在那疤痕上,动作无比轻柔。
待上了药,圣景帝瞧画儿脸飞红霞,恨恨瞪他的模样,不由又笑了出来。见她胸前肌肤似玉,温润凝脂,情动如火,低头便吻了上去。
“你不是君子……”画儿闷闷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剩下的都被吞进了他口中。帝皇回手一转,怀中香馥的娇躯已放在了榻上,伏身便压了上去。
女官们暗笑着掩上殿门,各去做事情了,只留下当值的人远远的守在殿外。自昭阳殿里看去,太液池风光无限好,水动满池绯玉翠,风摆一片绿翻腰。
真个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呵!
夏季来了,帝皇和朝中的大臣们从没有像今年这样盼望着大雨的来临。治理春江水患,这是第一步,若是今年“以工代赈”的方法行得通的话,再慢慢的植树种草,就意味着困扰帝国多年的春江水患,终于被遏制住了。从此春江流域的百姓再不用怕洪水的侵袭,帝国也可以省下每年的赈灾粮款,真是天大的好事。朝中的人们都兴奋又害怕的等待着自然考验的到来,既想快点验证这些方法是否有效,又怕再一次失望。出主意的画儿却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只是她也并不比那些焦虑的大臣们好多少。
圣景帝的深情,在这些日子里弄得她心中煎熬。这些日子,所有人都在忙着春江水患的事情,只是无论多晚,即使通宵在乾清宫理政,他也要抓住黎明前的那阵子来昭阳殿一趟,看她安睡,方才去上朝。自她入宫以来,他再没有召幸过其他的嫔妃,她知道后宫已经是怨言四起了,虽然太后一直保持着沉默,并没有说什么,但宫里的流言蜚语仍是传到了自己耳朵里,内容不外乎说她是狐狸精,有媚术什么的。她只当笑话听,心里却苦苦涩涩。这样优秀的一个男人,又这样待她,又如何能不感动呢?在这样一个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世界里,他又是个帝王,却为她做到了专一和忠诚,即使再自私的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自己的心里在剧烈的拔着河,这种挣扎也反映在平日的情绪行为上。他待自己好时,倒希望他不好一点,自己也不用这么痛苦的挣扎。可是,每次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他都包容了,把她当小娃娃,当宝贝一样抱在怀里哄着。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痛苦。
终于,夏季的第一场暴雨在人们的期待中落下了。那是一个闷热的晚上,白紫色的闪电撕开了天空。圣景帝特地把画儿接到了乾清宫,抱她站在窗前,看着豆大的雨点从天下重重摔下。
“终于来了……”帝皇长长出了一口气,一切都准备好了,“尽人事听天命”,他们把人事都尽了,接下来就看天命如何。
画儿心中一阵震颤,他是个好皇帝,爱民如子,朝政清明,这样一个男人,若换了是那些生在这个世界的女人,一定也会尽心尽力的爱他,给他幸福的吧?偏生是自己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人遇上……画儿鼻子一酸,深深的埋进他怀里,努力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怎么了?冷吗?”圣景帝忙抱她到西暖阁卧寝,给她脱掉绣鞋,放她在龙床上,明黄的锦被轻轻裹住,小心地不捂了她。画儿心里越发难过,手里抱着被子,脸转了过去向着里面的帷帐,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神色。
“不舒服吗?朕宣太医来!”帝皇急急向外走,画儿忙扯住了他,帝皇回头看时,却见床上的小人儿举袖遮住了脸,无声的呜咽。
“别哭,别哭呵……小乖……”圣景帝从身后抱着她,轻轻的哄着。他心里也有着挫败,不是没有感觉到她心里的挣扎痛苦,她不主动说出来,他也不能问。只是看她掉眼泪,帝皇就仿佛心头被滴上了滚烫的热油一般痛苦。只能哄着她,爱着她,把她捧在手心里好好的看着,耐心的等着云开月明的那一天。
大雨连落了三天,方才渐渐止住。青海郡祺王传来了捷报,灾民已全数安排至春江中游的平原,施行以工代赈的计划,目前一切顺利,朝廷拨下的粮款已陆续运到了受灾之地和中游平原。接到捷报之后,朝廷一片欢欣,圣景帝龙颜大悦,画儿听说后,也高兴非常,也放下了心中煎熬的事情,欢喜了几天。
夏季慢慢的过去,眼看八月中秋就要到来,帝皇依例要在大明宫举行家宴,以示天家团圆,吉祥如意。今年春江水患一反往常,并没有造成什么死伤,为了表示庆贺,圣景帝下旨,大明宫家宴须隆重举行,宫中在半月前便开始准备,各宫一反先前的冷清,都开始热热闹闹的准备中秋节庆贺之事。
中秋节,是团圆的日子。以往虽然住在瑞士,不过每年的中秋,大家都会在一起过中秋。月饼,瓜果,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在社区的小花园中赏月,说说笑笑,无比欢快。当时怎么也没有想到,以为一直会这么过下去的中秋节,有一天会变成另一个样子。越近中秋,画儿就越觉得惆怅,话也少了许多,每日只呆在书房和偏殿里看书写字,安静了许多。晴霜晴雪知道自家姑娘心里有事,只是越发细心的服侍,圣景帝自然也感觉到了,越发小心翼翼的温存。整个昭阳殿感受到主人心中的愁郁,节庆的欢乐之情也没有感染到内殿来。画儿知道,自己的心绪影响到了大家,不由得强颜欢笑起来。六尚女官见贵妃脸上有了笑容,方才也轻松了些,只是晴霜晴雪和圣景帝看在眼里,越发的心疼。
中秋节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到来了,皇宫大内里张灯结彩,人人脸上喜气洋洋。中秋佳节,又碰上今年春江水患解决的大喜事,百官一早入朝恭贺。按照帝国的礼节,内外的命妇,公主,郡主,郡君,凡是在京有封诰的百官内眷,都要入宫朝贺太后,皇后。当今未立皇后,往年命妇只往长庆宫拜谒,但今年中秋,一道恩诏,再次震惊朝野。帝皇下旨,百官命妇,公主郡主,长庆宫朝贺之后,往昭阳殿拜谒贵妃,以谢贵妃献策治理春江水患的功德。虽然早知道圣景帝对贵妃的恩宠,但此举还是让朝野百官都震惊了。如此一来,明明白白昭示着,一旦贵妃有了皇嗣,便必定正位中宫。后宫的嫔妃们犹还期盼着有朝一日贵妃失宠,她们便可以重夺帝皇的宠爱,听到这个消息,就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但今日中秋节,晚上大明宫的家宴,可以见到圣颜,这个机会,是谁都不愿意错过的。
“呦,这都是要干什么?这么一大早的,你们不在自己宫里待着,跑来哀家这里做什么?”薛太后扶着刘尚宫的手,慢慢的走出来,发髻半偏,显然是刚刚从睡梦中起来。满屋的嫔妃们只都跪着,品秩最高的德妃一脸无奈的站在一边,满面尴尬。
“启禀母后,姐妹们应是有事对母后陈情,一大早就到臣妾宫里,邀了臣妾来向母后请安。”德妃见太后出来,便也盈盈拜了下去。
“起来吧!今儿是好日子,都跪在这里,别人还当哀家怎么你们了呢!待会子命妇们要往这里来,给她们看见,成何体统!”薛太后慢慢的在榻上坐下,懒懒的说着。
“请母后为臣妾们作主!”那些嫔妃们不站起身,反倒叩了下去,齐齐的说了一句,唯有德妃站了起来立在了一旁。
“作什么主?你们都在这深宫内院,都是皇家的人,谁敢欺负了你们?”薛太后挑挑眉,这些个嫔妃也真是沉不住气,偏挑这个时候来。
“启禀母后,不是臣妾们妒忌,实在是,自贵妃娘娘进宫以来,臣妾们就再未见过陛下的圣颜。陛下宠爱谁,臣妾们自知是没有资格过问的,但如此专宠,恐不是国之幸事!求母后以国母之尊,劝谏陛下!”嫔妃们齐齐叩下头去。
“哀家当是什么事儿!头几个月哀家当陛下不过图个新鲜,宠着贵妃,也不算什么。可如今看来,这样由着他的性子去,也不是长久之道。你们都起来,今日趁着家宴,哀家向陛下说一声就是。什么大事儿,在这里闹成这个样子!都瞧瞧德妃,也多学着些!”薛太后慢条斯理的端起茶啜了一口。表面上看着云淡风轻,但她也知道,事情不好了。圣景帝即位多年未立皇后,她却没有插手此事,就是因为只要中宫一日悬虚,这后宫之主就是她。如今贵妃隐有立后之势,已经威胁到她的地位了。今日家宴,正好让贵妃明白,她才是这个后宫的主人,才是帝国最至高无上的女人!不过,这话也需说的婉转点才好。若是激起了陛下的脾气,连她也是怕的。
“谢母后恩典!”嫔妃们又叩谢了方站起身来,只德妃从头至尾像个局外人似的看着。薛太后看在眼里,暗暗点头。这些个嫔妃,哪一个都没有德妃的识大体,柔顺,不争不吵,也难怪这么多的嫔妃,陛下也只让她诞下了皇子。只可惜,是一对儿双生的,双生子不祥,不能继承皇位。不过将来也是王爷,德妃的后半辈子算是有保障了。
“你们都下去罢!今儿晚上家宴,都给哀家看着点儿!”薛太后站起身来,要进去梳妆了,待会儿命妇们来朝贺,穿这么着可不行。
“是!”嫔妃们齐声应道。有了太后的承诺,个个一反来时的哀哀切切,都想着回去怎么打扮,让陛下的心重系在自己身上才是。
“晴霜,真的要穿那个吗?”画儿以惊惧的眼光瞧着桌上的衣饰,想起进宫那天被十二纬衣折腾得够呛,不由向后躲去。
“姑娘放心,今天你只要穿着这个坐在那里就好了,不会很累的!”晴霜晴雪知道她怕极了这些东西,笑着安慰道。
“不要不要!可不可以不穿?”画儿可怜兮兮的瞅着两人,巴望着可以逃过一劫。
“不穿什么?”圣景帝身着朝服走了进来,看来是下了朝便往昭阳殿来的。
“陛下圣安!”晴霜晴雪忙蹲身请安。圣景帝叫了起,瞧瞧桌上的衣饰,心中已明白过来。
“能不能不穿这个?”画儿忙拉了圣景帝的袖子问,祈求的看着他。现在只要不让她穿这身累赘,怎么样都成。
圣景帝瞧她仰着小脸惨兮兮的模样,心中爱极,但仪制还是要遵守的:“今儿百官命妇们来朝贺,是正经的事儿,要穿朝服的。先忍一忍,一会儿就过去,今晚家宴就可以不用穿这些了。”
“这样啊……”画儿失望的低下头,看起来还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小乖忍一忍,要是这些衣服你都受不了,那皇后的朝服可是十六层的。”圣景帝把画儿抱在手里,亲了亲她的粉颊。
画儿眼睛一黯,轻轻挣脱出来:“那我去换衣服了。”晴霜晴雪捧了朝服凤冠,随画儿进了内殿。
“传旨,今日朝贺礼从简,贵妃伤才好,免得累了。”古礼传下,君不见臣妻,命妇朝贺,帝皇理当回避。圣景帝边往乾清宫去边吩咐着。待高远在一旁答应了,方又说道:“今儿晚上家宴,吩咐贵妃身边的人小心行事。”高远抬头看去,只见帝皇脸色严峻,忙低头道一声“遵旨”,传下了旨意去。
一向沉寂的大明宫,今日灯火辉煌。各宫嫔妃们早早的到了大明宫候驾,宫灯灼灼,宫女们穿蝶似的进出,丝竹乐声,梨园教坊的子弟或持箫,或操琴,因圣驾未到,不敢奏大乐,只能奏些小曲。内侍们捧着金碗玉盘,银箸翠盏的呈上来,里面龙肝凤髓,玉液琼浆,都整整齐齐的放在了桌上。各宫的嫔妃且不说,皇室家宴,在京的祺王明王和长公主也都到了。绮英随长公主坐在西阶下首,德妃也带着两位双生皇子坐在长公主下面一位。各宫的嫔妃们各怀着心思,打扮得花枝招展,美丽绝伦,只祈望着帝皇能看到她们的美貌来。
嫔妃们都是出生在世家大族的,家中多有封诰。今日她们的母亲嫂嫂进宫朝贺,自然也往自家女儿那里去探望。说起昭阳殿,只满脸羡慕赞叹着贵妃的衣饰。缠金丝的凤冠,上面用银丝串着南海的银珍珠;帝皇舍不得贵妃热着,特地下了旨,用软烟罗,纬金绸做了十二层的朝服,上面绣的龙凤山水,看着像活的。嫔妃们听了这话,不由都拿出自己最好的衣裳打扮起来,想着今晚能把贵妃比了下去才是。一眼往正殿里面望去,只见满殿的宝光闪动,脂粉飘香。
“昭阳殿贵妃驾到――”殿外内侍们一声喊,殿内的人都站起迎接。六尚女官先捧了拂尘巾帕如意进来,众人蹲身请安:“娘娘万福。”待听到叫起声,方站起抬头。细细的一看,贵妃今晚只穿了一件淡青绣了兰花的袄,系着月白边上绣了木兰的裙。头上玻璃翠的簪子,只在腰间芙蓉绦上结了两个丁香结子,系了两颗明珠罢了。嫔妃们见如此平凡的打扮,都暗地里松了口气。一旁祺王见了这身装扮,却低低向旁边的明王笑道:“皇兄之于贵妃,真是用心良苦啊!这身衣服,那袄是月华软缎的,裙是诸萝纱的,这便是千金也买不到,巴巴的在珍宝库里藏了这么多年,却拿了出来与贵妃穿。”言毕不见有人应,却见弟弟直盯盯的看着贵妃身后那穿紫色宫装的少女,便惊讶之极。这个小七,在京中有个外号,叫“不动明王”,从不去花街柳巷,也不风流倜傥,只知道练兵治军,习武读书,难道今日也动了春心不成?正想着,忽然内侍叫一声“陛下驾到!太后驾到!”,众人忙站起来迎接。
“陛下万岁!母后千岁!”众人见帝皇奉了太后进来,都离了座行礼。画儿心中不安得很,每次面对这三千粉黛和皇太后,心里都会堵得慌。
“平身!”圣景帝叫了起,与薛太后上了阶坐着,众人按着品级坐在下面。天家家宴,喜气重重,梨园子弟将丝竹乐声齐奏起来,歌舞升平。气氛融洽,薛太后也一反平日里的威严,和颜悦色的问了画儿身子的状况。画儿恭谨的答了,也稍稍放下心来,专心欣赏着殿中美妙的歌舞。只见那些舞者们绛唇珠袖,身如杨柳,裙旋荷叶,足踏金莲,将一曲曲《云城》,《拓枝》跳的美妙无伦,真是歌有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圣景帝见画儿今日穿了他赐下的衣装,分外清丽,也心情甚好。那衣裳是他命人照着画儿那晚在梨雪苑中沉睡时穿的衣裳做的,见画儿看歌舞看的高兴,便传旨赏了那些梨园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