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第114/156页


  “好。”戚卓容替他放下床帏,淡金色的纱帘隔开了她的身影,他看着她吹熄了灯火,去了外殿。
  外面传来她搬小榻、放枕被的声音,又传来她脱下外衣、盖上被子的声音,然后外殿的灯火也熄了,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裴祯元合上眼,安心地睡了过去。
  到了深夜,外殿忽然传来了极轻的??声。裴祯元身上有伤,本就浅眠,这会儿被吵醒,一开始还以为是戚卓容夜里起身,后来那动静一直不消,他才疑惑地睁开眼,喊了一声:“戚卿?你在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但他听到了若有若无的、急促的呼吸声。
  “戚卓容?”依旧没有人回答他。
  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又不敢随意叫人,只能用右手撑着床,一点一点,忍痛坐了起来。


第98章 陛下年轻,不知分寸。……
  起身牵动了裴祯元左胸的经络,一阵又一阵的钝痛袭来,他额头不禁冒出冷汗。但痛归痛,因着他小心,伤口并没有崩裂。他在床上稍微坐了一会儿,等痛感稍微退了些,这才扶着雕花床梁下了床,站了起来。
  他只是胸口中了一刀,腿脚如常,他尽量保持着上身的平稳,扶着墙缓步走出内殿,就看见外殿那方小榻之上,一个人影蜷缩在被子里,呼吸又快又重。
  等他走近了,他才发现她像是被魇住了一般,借着从窗格落下的月光,他看见她双眉紧蹙,神情痛苦,抓着被子的手不断地颤抖着。
  “戚卓容?”他轻声唤道,因为不便弯腰,所以他直接席地而坐,握住了她的手。
  她像是触了火一般,猛地惊醒,睁开双眼,与他愣愣对望。
  “你……没事罢?”裴祯元试探着问。
  戚卓容犹在惊喘,她紧紧地盯着他,而后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抚上了他的脸。
  他的下颌,他的颧骨,他的眼睫,他的眉毛,最后是他的额头。她摸到他额头那层薄薄的汗意,终于如梦初醒一般,把手缩了回来,惊骇坐起身:“你怎么下床了!”
  裴祯元皱眉:“你把朕给吵醒了,喊你你又不应,朕只能亲自下床来看。”
  戚卓容单手捂了一下脸,叹息一声,道:“……臣平时,不这样。”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戚卓容不回答他,匆匆下了榻,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陛下快回去歇着罢,别着凉了。”
  她随手将她的外袍披在他肩上,裴祯元看见这件干净的外袍,便想起那件沾了血的蟒袍:“朕先前送你的那件蟒袍呢?拿去洗了吗?”
  “烧了。”戚卓容语气平平,“看了晦气。”
  “烧了?”裴祯元声音都变了,“那是朕找针工局专门缝制的花纹!全天下独此一份!你……”
  他胸口大痛,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再出声。
  戚卓容忙道:“不是,是因为看到它就会想起不好的事,又不可能再穿,索性烧了。”
  裴祯元很不高兴,但是既然都已经是她的东西,她想怎么处理,当然就怎么处理。他闷闷不乐地回到床上,用右手摘下肩头的外袍,甩给她:“还你。”
  戚卓容也不多话,接过外袍披上,转身去点灯。裴祯元被乍然亮起的灯光晃了一下眼睛,诧异道:“你点灯做什么?”
  “太医说陛下现在还不能乱动,可今夜陛下擅自下床,谁知道都干了些什么?”她冷着一张脸,伸手就要掀开他的被子。
  裴祯元大惊:“你干什么?”
  “检查一下陛下的伤口,万一又崩裂了,还得传太医。”她没什么感情地说道。
  他身上是一件中衣,是下午几个太医联合起来,小心翼翼替他穿上的。他慌忙挡住自己衣服的系带,道:“不至于罢?伤口崩没崩裂,朕自己感觉得出来,不用你操心。”
  戚卓容冷酷无情地掀开了他的被子,将他的手掰开,手指一抽,便抽开了他的衣带:“十二年了,陛下就别在臣面前装了。要是陛下真在臣面前面露痛苦,说伤口裂了,那定是陛下故意,想要骗臣心软;若是陛下云淡风轻,不置一词,那才是真出了问题,不敢被臣知道。”
  裴祯元讪讪道:“也没有这么绝对罢……”
  虽然她说的也确实差不多。
  她拉开裴祯元的衣襟,在烛光下仔细观察。可她皱着眉头看来看去,那纱布上都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迹。
  “你再看也一样。”裴祯元盯着床帐顶,努力控制自己声音的平稳,“都说了,朕好着呢,你少在那里用过往经验判断。”
  “是臣关心则乱,冒犯陛下了。”她替他重新系好衣带,掖好被角。
  她终于远离了他的身体,裴祯元这才敢回过眼来看她。可这一看,便被他发现了先前在黑暗中没有发现的东西。
  她双眼通红,不是因为休息不够而导致的血丝,而是整个眼眶周围有些泛红泛肿。在烛光的照耀下,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她纤长的睫毛纠在了一起,像是被水沾湿过一样,有隐隐的反光。
  裴祯元呆呆地道:“你……哭过?”
  戚卓容吹熄了灯,嗓音冷淡如常:“没有。”
  “你有!”裴祯元想起她方才惊醒时还在摸自己的脸,不由腰部一个发力,垂死病中惊坐起,激动道,“你不会是梦见朕驾崩了罢!”
  他一颗心砰砰乱跳,越跳越痛,越痛越喜,越喜越跳。
  戚卓容一回头见他竟然又直挺挺坐了起来,气急败坏道:“裴祯元!你给我躺回去!”
  “朕不躺!你告诉朕,你梦到了什么?是不是梦到朕驾崩了,所以才伤心地哭了?”
  “你有病罢!”戚卓容很想把他一巴掌摁回床上,又不敢真的这么干,只能站在原地骂道,“我就不能梦见我的家人吗!”
  “你梦见家人,那你醒过来摸朕做什么?”裴祯元得意道,“哦,皇弟也算是你的家人嘛,是吧,兄长?”
  戚卓容转身往外走:“看来还是应该喊太医。”
  “嘶――”裴祯元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胸口,又缓缓倒回了床上。
  戚卓容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是……装的。”他艰难道,“刚才……确实有点用力过猛……”
  戚卓容没了脾气:“我上辈子是欠你的吗?啊?”
  她最终还是喊来了太医。
  裴祯元的伤口果然又崩开了,要不是看在他是皇帝的份上,太医真想把他骂个狗血淋头。裴祯元自知理亏,只能努力作出一副虚弱可怜的模样,以求对方的恻隐之心。
  太医不能直着骂裴祯元,只能拐着弯骂戚卓容:“戚大人,陛下年轻,不知分寸,你难道也不知吗?大半夜的,和一个病人折腾什么?少说点话,少动点气,否则像陛下这样,一天崩个两三回,我看半年也养不好!”
  戚卓容恭敬无比:“是是是,您说得对。”
  等太医一拎药箱走了,她便对裴祯元横眉怒目。
  裴祯元缩在被子里,楚楚可怜地望着她:“兄长,皇弟知错了。往后定会好好养伤,绝不耽误兄长休息。兄长要不就原谅皇弟这一回罢?”
  戚卓容面上阴冷,实则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裴祯元一直都是个狡猾的人,他知道一旦踩线,该用什么方法挽回。哪怕她对着这张脸看了这么久,她也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的脸,尤其是长得好看还懂得如何最大化发挥优势的脸,确实更容易得到旁人的谅解。如果今天是司徒马这么干的话,她早就一巴掌上去了。
  她没有回答他,离开内殿,重新躺回了榻上。
  她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没想明白他怎么能为这事高兴成这样。不就是梦见他伤重驾崩了吗,这难道是什么好事?他在她心里很重要,他难道会不知道?要是司徒马死了,她也会很伤心的。
  她后半夜没怎么能睡着,早早起身,等司徒马来换班后,交代了几句便回到了东厂。
  行刺的太监已经被转移进了东厂大狱,拾壹拾肆等人轮番上阵,也没能从他嘴里撬出半点线索来。
  她扫了他一眼,浑身惨不忍睹,是少有的能扛住东厂酷刑的人。
  “你的主使,倒是挺会选人的。”她开口,“只可惜,你不说,我也已经知道是谁了。他装得不如你好,在禁卫军管制之时,露了马脚。”
  太监满嘴血污,闻言喘了口气,勉强咧了咧嘴:“接下来,戚大人就该把每个可疑的人名字报一遍,然后来观察我的反应了罢?”
  戚卓容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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