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第15/156页


  戚卓容想,倘若她是皇后,生下了太子,那必然是要想尽办法栽培他,最好是文韬武略、智勇双全,这样才能坐得稳位置,担得住江山。别说是皇后和太子了,就连她娘――一个普普通通的五品官员之妻,哪怕私下再疼爱儿子,该教育的时候也是往严格了教育,生怕她哥在同龄人里丢了人。可如今太子已登基,太后仍对皇帝如此宽容骄纵,难道她就不害怕长此以往,陛下会变成一个昏聩之君吗?
  她静静地看着秋千上的小皇帝。
  一袭明黄衣衫在黄昏里翻扬,伴随着男孩儿极小声的口哨,他荡得越高,她的心就越沉。
  终于,她伸出了手――
  “陛下。”
  秋千的绳索在她手心里来回摇曳摩擦,被迫中断玩耍的小皇帝诧异地回过头:“你干什么?”
  “陛下已玩得够久了。”她说,“该用晚膳了。用完晚膳,还得完成秦太傅的功课,陛下须得早些休息,明日还要上早朝……”
  “哎呀哎呀,你闭嘴!”小皇帝不满地捂住耳朵,“头疼头疼!”
  “那奴婢去请太医。”
  “不要!”小皇帝生气地跳下秋千,“戚卓容,朕看你真是反了!朕是让你来陪朕玩的,不是让你来催朕学习的!”
  “陛下恕罪。”戚卓容恭敬地弯下腰,“该玩的时候,奴婢自然是会陪陛下玩的。可若是一味由着陛下任性,明日太傅问起来陛下怎么没有完成功课,那最后还是奴婢的错。陛下应当知道,秦太傅之流向来看不起我们这些阉人,文人落笔如刀,他又门生众多,到时候奴婢岂不是要被天下讨伐,陛下难道还要和天下作对么?”
  小皇帝被她绕了进去,瞪了她半晌,才哼哼道:“牙尖嘴利!”
  虽然骂着,但也悻悻地回屋了。
  戚卓容其实从来就不爱陪小皇帝玩那些幼稚的东西,不过是哄小孩子高兴,讨他欢心与信任罢了,待将来他长大了,也好看在昔日情谊的份上帮她一把。
  可倘若小皇帝最后玩物丧志,她难道还能指望一个昏君替她翻案么?一时利和长久利,她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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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上了几日朝,小皇帝越上越倦怠,眼底也泛着青黑。戚卓容亦是如此――小皇帝睡不着,就会拉着守夜的她说小话,她有时候真恨不得给小皇帝下包蒙汗药算了。
  问他为什么睡不着,他支支吾吾,只说是每次上朝那些大臣上奏的内容他都听不懂,心里很烦躁。其实他困得很,并不太想搞懂那些大臣说了什么,但他好歹还知道自己是皇帝,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就在这种微妙的有良知和不想要良知之间来回徘徊,把自己搞得难以入眠。
  每日凌晨伺候完小皇帝起床上朝后,戚卓容便会抓紧时间回自己的小屋子里睡个回笼觉,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在英极宫门口等他下朝回来换便服。
  今日也同往常一样,戚卓容守在门口等小皇帝下朝,左等右等不见人影,便打发了个小太监去前朝打听打听。过了一会儿小太监回来了,说是今天早朝还没结束。
  戚卓容心里嘀咕了一声什么事要这么久,前些日子讨论追捕庞王余孽也没到这个时辰。
  她在宫门口站得脚都要麻了,又有贴心的小宫女上来递了杯茶,道:“戚公公不如先回去歇着罢,门口总归有人守着的,看到了陛下,自会来跟公公禀告。”
  戚卓容摇了摇头。在门口迎接陛下本就是她的本职,想偷懒,也得过个几年再说。
  终于捱到了午膳时间,小皇帝才姗姗归来。
  许是上了太久的朝,加上正午炎热,他黑着一张脸,很不痛快的样子。
  戚卓容迎上去道:“宫内已经换好了冰盆,陛下现在是先歇一歇,还是直接去太后宫中用膳?”
  小皇帝咕嘟咕嘟给自己灌完了一大碗酸梅汤,舔了舔嘴唇道:“还有吗?”
  “有的。”戚卓容扭头,“还不快去给陛下端上来。”
  小皇帝长吁一口气,瘫倒在椅子上。
  “今日下朝怎的不见刘公公?”戚卓容问道。明明上朝的时候他是和小皇帝一起走的。
  “母后留下他有事。”小皇帝不耐烦道,“母后今日忙得很,没工夫用膳,你让御膳房先给英极宫上菜吧,朕吃完了还得去御书房上课。”
  自有小太监去御膳房传膳。
  戚卓容一边给小皇帝打着扇子,一边问道:“今日上朝怎么要这么久?害得陛下连觉都补不成。”
  小皇帝:“你还别说,朕难得能听懂朝上那些大臣在吵什么。”
  “哦?在吵什么?”
  “在吵要不要砍了赵御史的头。”
  戚卓容打扇的手一顿:“赵御史?”
  “是啊,赵朴赵御史,你知道么?”
  戚卓容说:“知道的。奴婢还在宫外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位赵御史的名字。”
  这位赵御史在朝中名声不怎么样,但是在宫外却很受百姓喜爱。甚至常常有百姓告状不去大理寺不去顺天府,反而去赵大人的家门口拦路递状纸。赵御史接了状纸,隔日便有弹劾的奏折飞上皇帝的书案,不知道又会轮到哪位权贵高官倒霉。
  赵御史翰林出身,曾以文采惊艳京城,结果因为过于孤僻兼不知变通,最后去了都察院,骂人堪称一绝,辞藻华丽毒辣,行文阴阳怪气,完全可以当作骈文范本在国子监朗诵――只要被弹劾的当事人不介意就行。不过这些都是据说,戚卓容也没有这个荣幸见过赵御史和他的奏折。
  虽然朝中厌恨赵御史的人多如牛毛,但建朝以来,都察院的官员向来是品级低脾气大,连皇帝都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其他人自然也不好下手,最多只能暗中使使绊子,让赵御史的生活过得不那么顺畅罢了――但赵御史无妻无子,就更不在意这些了,反而一旦被他查到把柄,就会立刻向皇帝告状。
  所以这就更令戚卓容费解。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砍赵御史的头?”她皱眉,“赵御史在民间口碑极好,若是杀了他,岂不是激起民愤么?”
  “你说得对。”小皇帝道,“反对砍头的大臣就是这么说的。”
  “那支持的呢?”戚卓容问道,“赵御史到底做了什么?”
  小皇帝抬起头来,脸上罕见地有了严肃神色。
  “前两天,京城里有个人在赌坊拿了一盒铜钱赌博,输了钱后赌坊的人来收钱,结果发现那盒子有两层,上面一层装满了铜钱,下面一层却是一半铜钱,底下压着一个布偶人。那偶人上面写着母后的名讳与生辰八字,还扎满了细针。赌坊的人吓坏了,赶紧报官,那赌徒辩称自己是夜里随便去偷的一户人家里的钱,拿到钱就直接来赌了,也并不知道底层有个偶人。问他是偷的哪户人家,他指了路,正是赵御史的宅子。再问他那宅子里的布置,他也都说得清楚,若不是进过赵御史家里,不会知道得如此详细。而且查过了那人身份,确实只是个平头百姓,断不可能知道母后的生辰八字。”
  “所以是赵御史私行厌胜,并且还是针对的太后娘娘?”
  “正是。”
  戚卓容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那赵御史就能知道太后的生辰八字?他若是那么有门路,在朝中还会树敌那么多?”
  “戚卓容,这你就不知道了。”小皇帝托腮瞧着她,“赵御史虽然无妻无子,但他有个姐姐的女儿,曾在父皇身边侍奉,如今正在太妃院中诵佛度日。”


第10章 不愿意?还是不敢?……
  “前些日子母后身体不好,总是处处不适,太医院看过了,找不出病因,只说是要多歇息。我们便也以为是母后处理政事太过劳累所致,并没有放在心上。”小皇帝道,“如今想来,或许真与那布偶人有关呢。”
  戚卓容:“因为赵御史行厌胜禁术,谋害太后,所以其他大臣要求将他处斩?”
  “正是如此。”
  “赵御史和太后有私怨?”
  “这朕就不知道了。”小皇帝说,“等下了课,朕还得去趟母后那儿,问问赵御史近日有没有上过奏折。像他们这种官员,得罪的人可太多啦。”
  “那陛下怎么想的呢?”戚卓容望着他,“要处斩吗?”
  “人证物证俱在,如果是真的要谋害母后,朕又有什么办法呢。”小皇帝摇头,“他那宅子里就住他一个人,连个下人都没有,很难自证清白的呀。”
  “可……”
  戚卓容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门口前来禀报的小太监给打断了:“启禀陛下,御膳房已备好午膳,现在可要传膳?”
  小皇帝点头:“快传快传,饿死朕了。”
  小皇帝用完午膳,稍作休整便去上课。戚卓容得了空闲,回到自己的房间,翻出缝了一半的裹胸带继续做活。小皇帝倒是听得懂她的暗示,先前给她赏了几匹布料下来,她这几天抽空断断续续地缝了几条,只是针脚有些丑――她小时候身体不好,学针线活又容易扎着手指头,所以家里从未让她做过这些。后来身体好了,入了江湖,过得也不精细,衣服都是随便补的,能穿就行,哪里在意那么多。
  戚卓容缝完了新一条裹胸带,跪在床边,摸索着在床板背面拉出一个方形的薄木屉,将裹胸带塞了进去。木屉是她自己钉的,哪怕出了事有人来搜查房间,只要不把床倒翻过来,那就发现不了床板背后还藏了个抽屉。
  房门被人敲响,小宫女细声细气在门外道:“戚公公,崔太妃在外头求见陛下。”
  戚卓容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膝盖处的褶皱灰尘,打开门疑惑道:“崔太妃?”
  “就是……就是……”小宫女小声回答,“就是赵御史的外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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