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第39/156页


  “救驾之功是朕给你的,你还有何功?”
  戚卓容抬起头,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已故镇国将军梁靖闻之女、甘州指挥佥事梁青露,便是奴婢带来的‘功’。”
  小皇帝面色一变。
  “奴婢离开时,陛下已在朝中有人;如今皇城禁卫、宫人又大换一批,想必也有陛下的人罢?”
  她方才又想了想,这小皇帝三年不见变得如此狠心,对自己的脖子都能下手,一定不单纯是为了重新提携她,更是为了别的目的――事发突然,除了他的人,没人会知道今日皇帝遇刺,等到有心之人再想往各处新人中安插自己的人手,那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前朝、后宫,都有人可为陛下所用,陛下往后大权独揽,指日可待。唯有一事,陛下鞭长莫及。”她长睫一颤,狭长双眼中满是隐晦深意。
  兵权。
  如今边境诸国皆已安分,其他边州兵权相对分散,且主帅更替频繁,不足为虑,唯有甘州毗邻瓦剌,是梁靖闻积年掌权统领,梁靖闻死后,许多人都等着瓜分这块肥肉。此次战事结束,漠北军中各大将帅入京封赏,又不知该掀起多少风浪来。
  殿中静默许久,蓦地,小皇帝轻笑出声:“戚卓容,朕真是喜欢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甘州是梁青露父亲的驻地,她不愿拱手让人。陛下也知道,这些武将都看不起京官,觉得他们压根就不懂治理边塞。但梁青露比她父亲知进退,愿意主动把兵权交还陛下,只给她留一部分可用帅印调遣的兵马,以供防御之需就行。”戚卓容道,“陛下扶梁青露上位,既可将兵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又能让朝中世家白忙一场,还免了甘州百姓官员更替之苦,如此一来,岂不是一箭三雕?”
  小皇帝陷在铺着软绒的珊瑚圆椅中,微微仰起头,若有所思。
  几年前,戚卓容问他与梁总兵有无来往,他说没有,戚卓容便说,那这一趟看来是非走不可了。现在他回来了,没有带回梁靖闻,却带回了梁靖闻的女儿。
  “可是,”小皇帝慢吞吞道,“如今的甘州总兵是郭大人,也是梁将军以前的得力部将,有他在,就算世家的人当不了总兵,那也轮不到梁青露罢?莫非梁青露和他有仇?”
  “那倒没有。”戚卓容说,“郭总兵也是梁将军的人,与梁青露关系虽谈不上有多亲近,但也还算和睦。若是依旧让他当总兵,梁青露也并不介意,只要陛下这次封赏能将梁青露提至副总兵的位置,她就有把握劝说郭总兵交出兵权。”
  小皇帝挠了挠下巴,有些怏怏道:“封赏不是由朕来定,仍是由内阁和母后决议。”他瞧着戚卓容眼神不对,不由气道,“你还不满意了?朕能在母后眼皮子底下藏到今天,努力往朝廷和后宫塞人,已经很费力了好不好?你还妄想在这种边疆大事上有朕说话的份?”
  戚卓容:“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心里想的却是,你都能在光天化日下安排刺客潜入英极宫,我还以为你手能再伸长一点儿呢。
  她正琢磨着再说点儿什么以平息小皇帝的怒气,就听门外有人敲了敲门:“陛下可用完膳了?”
  戚卓容起身站到一旁,小皇帝拿起碗又飞速扒了几口,扬声道:“进来罢。”
  宫人们鱼贯而入,收走桌上的残羹。
  眼看着最后一个人就要出去,戚卓容忽然出声:“慢着,你留下。”
  那人一愣,指了指自己:“奴……奴婢?”
  戚卓容面色古怪道:“是新来的太监罢?”
  “是。”
  戚卓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手里的托盘交给其他人。
  “哪里人?”
  “凤阳人。”
  “正好,陛下今日受了惊吓,想找些有趣的东西来开解开解,但天色已晚,不宜再召伶人玩乐。听说凤阳手影乃是一绝,你可会?”
  “凤阳有许多靠表演手影为生的把戏人,奴婢虽比不上他们,但自小见的多了,也略会一二。”
  “好,那你便来一段罢,若是让陛下开心了,有的赏你。”
  其他宫人悉数离开,殿门关上,那新来的太监上前一步,忽然搓了搓脸,叹了口气:“这也能发现?”
  戚卓容抱臂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冷笑一声,扭头看向小皇帝:“陛下,不与奴婢解释一下吗?”
  “唔,你不都发现了,有什么好解释的。”小皇帝啧了一声,“这确实就是白日里那个刺客。”
  戚卓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还真是贯彻得彻底。
  戚卓容额角青筋跳得飞快:“所以他……他就是个太监?太监里何时有这样的高手?”
  “请注意你的措辞,戚公公。”那太监趾高气昂道,“你才是太监。”
  戚卓容顿时震撼。


第28章 真是欺人太甚!
  “好了!”小皇帝压低声音道,“戚卓容,他不是太监,他是暂时假扮的。如你所想,他是朕招揽过来的江湖人士。”
  说着不由有几分心虚,多看了她几眼。戚卓容看懂了,那意思是多亏有她珠玉在前,他得了启发,才会又从江湖上找个替代品。
  一想到是个替代品,戚卓容心里就顿时宽慰。
  “你怎么认出我来的?”那太监不甘问道,“我白日里特意改了声音,还遮了面,你应当没有看到啊!”
  “与你交过手,因此看你身形有些眼熟。”戚卓容施施然道,“当然,最重要的是,你根本就不像个该出现在这里的太监。”
  能在御前侍奉的人,必然要样貌清秀,口齿清晰,进退得体。可她看这太监跟在队尾,一看就不太会端盘子,背也躬得有些奇怪,仿佛很不情愿但又不得不躬下去的样子,样貌虽然说不上丑,但平平无奇,能混进英极宫里头来,实在有些奇怪。
  因此她叫住了他,想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本事,或者是不是谁安插进来的眼线。结果一问话,露馅的更多了。她是堂堂司礼监秉笔,代行掌印之职,哪个新来的太监胆子这么大,竟然一点规矩也没有,连个敬称都不喊,就直接开始答话?而且这人话短一点还好,话一说长,就暴露了他官话说得并不标准的事实。
  “而且看你手中有茧,并不像是干活所致,倒像是经年累月被刀剑所磨。”戚卓容轻哼一声,“可见你就是那个刺客!”
  那人悻悻:“原来是败在了我不像个太监上,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戚卓容怀疑他在影射自己,不由奇道:“你是在记恨我白日里划你的那两剑?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看我不顺眼?”
  小皇帝在旁边打圆场:“戚卿莫生气,他也并不是针对你,只是当初我让他留下时,说的是我身边曾有一人能带我出入皇宫而不被发现,因此他才一心想与你比试轻功,结果你今日根本就不去追他。”
  戚卓容:“……”
  后半段话她没怎么听进去,光被开头“戚卿”两个字给惊到了。
  哈,原来小皇帝也是会哄人的!
  她觉得很受用,笑了笑,道:“与不知深浅的刺客相比,自然是陛下安危更重要。不过,此人是何来头,能让陛下如此信任,不惜把龙体交付到他手中?”
  那人果然很不懂规矩地插嘴道:“我听说你也曾混迹于江湖,那你可听过‘司徒马’的名号?”
  戚卓容诧异道:“是你?”
  “不错,就是我。”他得意洋洋,“看来你听过我的大名。”
  “久闻司马徒先生是有名的梁上君子……”
  “是司徒马!”他怒目而视,脸色黑如锅底,“司徒马!”
  戚卓容:“……好,对不住,一直没太记清。”
  旁边的小皇帝端了一杯茶掩面,憋笑憋得手抖,连茶水都溅出来了几滴。
  “久闻司徒马先生是有名的梁上君子,偷遍了各大府州豪族府邸,今日一见,轻功果真超凡脱俗,难怪至今都未被捉拿归案。”她望向小皇帝,“所以,陛下是如何找到他的?”
  小皇帝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利诱。”
  戚卓容走后,小皇帝在宫中没了心腹,一直觉得处处受限,因此才动了从江湖上招揽能人异士的念头。可江湖人之所以是江湖人,就是不爱讲规矩,偏偏皇宫规矩最多,他思来想去,唯有重金利诱。小皇帝动用了他在宫外的人手,放出消息称,今年皇宫宫宴上,有附属国使者进贡了一件绝世宝贝,皇帝喜爱不已,经常放在床头把玩。
  其实每年宫宴时都有各种各样的宝物如流水一般送入宫中,每年都是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这次的宝贝在民间吹得天花乱坠,被形容得天上有地上无,甚至还杜撰出了好几个版本,不仅传遍了京城,还传到了神州各地。朝廷也有些纳闷怎么会有这样的传闻,但总归无伤大雅,百姓们都是听个乐子,也就没有多管。
  终于,在各种小道消息的反复洗脑之下,有人闻风而动了。
  这个人当然就是司徒马。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盗,平生最爱偷那些世族豪强家的宝物,倒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作案成功时的那种痛快,以及欣赏丢了宝物后,那些平素眼睛只朝天上看的贵族焦急的嘴脸。
  他年少成名,近来已经鲜少出动,主要是因为想偷的都差不多偷遍了,人生寂寞如雪,只好归隐俗世。但这次他听说了皇宫里的那件宝贝,不由心痒难耐――宫廷里的贡品还真未偷过,若是此次被他得手,那岂不是扬名立万,说不定野史都会有他的姓名。再者说,就算失手,最多也就是一死,反正他想干的都干过了,死就死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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