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第54/156页


  奉天殿中顿时一片寂静。
  威严的金銮龙椅之后,原本还该有一张黑漆描金的凤座掩映在垂坠的珠帘之下,可此时,却空空荡荡。
  本该出现在这里的太后,也不见人影。
  朝中官员们都已对重启东厂一事略有耳闻,原本还琢磨不透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今天一瞧,不由骇然。陛下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真的――夺权了?
  小皇帝在龙椅上坐稳,与诸位大臣大眼瞪小眼。良久,才不知是谁起了个头,随即众臣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瞥了司徒马一眼。
  司徒马:“……”
  哦,原来刚才他应该喊上朝吗?怎么也没人教教他啊!他还以为大家先得寒暄客气一下,早朝才正式开始呢!
  司徒马避开小皇帝的视线,缩了缩脖子。
  小皇帝收回目光,淡淡道:“众卿平身。母后近来身体不适,太医说不宜出门走动,往后早朝,便只有朕一人。众卿可有本要奏?”
  他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还有几分柔善可欺,压不住这金灿灿的帝座。可一开口,整个人便如同从雪山里走出来似的,脊骨笔直,眼神连同声音都带着冰凉威压。
  一时间,好些大臣都愣住了。他们并未与小皇帝有过太多接触,便是早朝,也鲜少听他开口,就算开了口,也只是说些囫囵话,一派母慈子孝的模样,何曾见过他这样一面?
  静默之间,暗流涌动。唯有陈敬率先站了出来,面上是藏不住的愠色:“启禀陛下,陛下称太后身体不适,究竟是不适到了何种程度,以至于昨日家眷递牌子入宫都被驳回?”
  小皇帝见是陈敬发话,忙敛了身上气势,笑道:“母后眼下确实病得重些,也没力气见客。陈大人若是关心母后,可以下朝后找太医细问。早朝之上,还是以公事为重。”
  “既然陛下要说公事,那老臣便来问问公事!”陈敬冷笑道,“东安门外东缉事厂自惠宗时期便已废置,昨日却突然开始重新修葺,敢问陛下,这是为何?”
  “原来是要问这个。”小皇帝很是无辜地眨了眨眼,“那地方荒废多年,又传说亡魂盘踞,无人肯要,朕觉得实在浪费,便赏给了戚卓容当宅子。”
  陈敬眉头狠狠一跳:“赏给戚卓容当宅子?”
  “怎么,有何不妥?”小皇帝纳闷道,“那块地皮朕问过了,只需三百两不到,就这还没人肯买,戚卓容有救驾之功,朕赏他个三百两的地皮都不行吗?”
  “陛下!那可是东厂!”陈敬死死盯着他,“高宗因宠信宦臣设立东厂之事闹出过多大的乱子,陛下难道都忘了吗!如今竟将那旧地赏给戚卓容,寓意如何,陛下竟然不知?”
  “朕要知什么?”小皇帝不悦道,“不过是块地皮而已,这不是推翻了在重修吗?修个宅子也无可厚非罢?怎的到了陈大人嘴里,就变成居心叵测了?”
  刑部黄尚书站出来道:“陛下赏人地皮,臣等本不该过问,只是那地皮原本用处实在特殊,偏偏陛下所赏之人也特殊,因此满朝都传得沸沸扬扬,陛下这是要重启东厂了。”
  小皇帝轻飘飘地笑了:“看来黄大人被罚了一年的俸禄,还是没长教训,听了一句风言风语,便赶着当真了。这也才过去没几天,黄尚书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黄尚书一僵,不禁抬首看去,那帝座之上的少年天子,五官温文尔雅,可却笑出了一股森森凉意来。
  “你说满朝沸沸扬扬,到现在也只见你和陈大人二人出来说此事。朕倒想问问,昨日都有谁去看过东厂那块地了?”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这小皇帝摆明了是有备而来,想要大干一场。太后显然已被软禁在后宫,下一个开刀的必然就是陈家,这种时候出面,就成了给陈家站队,平白遭小皇帝记恨;可若不出面,也怕东厂一旦真的成了,那戚卓容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往后在他手底下怎么有好日子过?
  按理说,遇到这种疑似宦官掌权的事情,刚直不阿的言官一定是最先跳出来的,且跳得最高。可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都察院的人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仿佛朝堂上真的只是在谈论皇帝赏了下臣一间宅子的无聊事。
  各怀心思间,终于有一人出列道:“臣昨日路过。”
  是文渊阁大学士宋长炎,亦有宋次辅之名。
  小皇帝问:“爱卿都看见了什么?”
  宋长炎道:“看见许多人进进出出,打扫、拆卸、搬运,不一而足。”
  “那可还看到别的了?”
  宋长炎拧眉想了想:“看到了戚公公在检查工匠劳作。”
  “还有呢?宋大人可有看出要重建一个东厂吗?”
  “……里面许多陈设刚拆不久,还未运进新的,臣看不出来。”
  “那不就得了?黄大人可听清了?”小皇帝嗤道,“光凭一个猜想,就断言朕要重启东厂。黄大人,朕看你这个刑部尚书操心得还不少,看来刑部最近是没什么事情做了?”
  黄尚书讪讪退回,宋长炎无声一叹,也归了位。
  小皇帝看向还矗在大殿中央的陈敬,攒出一个和煦体贴的笑容来:“陈大人为大绍操劳数十载,还是要多多注意身体啊。千万莫听信了他人挑拨,最后伤了自己的心。”
  这小皇帝咬死了不承认,陈敬也没有证据证明戚卓容就是在重建东厂。他兀自冷笑,瞧定了面前的少年,先前光顾着和寒门斗法,竟是小看了他,被他抢了先机,断了太后与本家的往来。
  先有戚卓容,后有寒门士,再有禁卫军,又添漠北营,如今还要多个东厂出来,年少的孩子果真自信如斯,尝了点甜头就容易冲动。须知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太过贪心的,都没有好下场。
  陈敬理了理衣襟,道:“陛下说的极是,听陛下方才一席话,老臣才惊觉确实已许久没有睡个好觉了,难怪近来总是精神不济,动不动就头疼脑热。”
  小皇帝关切道:“陈大人乃我朝肱骨,身体是第一紧要事,待会儿下了朝,朕便遣个太医去府上瞧瞧。”
  “那就多谢陛下了。”陈敬拱了拱手,站回了原位。
  “众卿可还有事要奏?”
  小皇帝等了一会儿,见殿中众人个个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一哂:“既然无事,那便退朝罢。”
  殿中一片安静。
  十分安静。
  继续安静。
  小皇帝转过头,看到了站在角落里打盹的司徒马。
  他无语片刻,按了按额角,加重了语气:“……朕说退朝!”
  司徒马猛地惊醒过来,一个激灵道:“退朝?好,退朝――”
  众大臣:“……”
  一时看向小皇帝的目光又变得更加复杂。他能悄无声息地软禁太后,此前定是在有意藏拙、装傻充愣,而除了戚卓容,他手下必然还有其他能人,以供驱策。
  只是这个新上任的太监不仅看着年纪大,而且好像脑子也不太好使啊?众人不禁迷惑起来,难道这是一种新的帝王心术?
  下了朝,小皇帝回到英极宫,问司徒马:“你怎么回事?早朝都能睡着?”
  司徒马挠了挠头:“昨天紧张了一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太困了……本来都准备好一场血战了,结果没想到今日早朝这么无聊,我还以为会打起来呢,结果嘴仗都没怎么打……”说着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看来是我多虑了,这些大臣也不过尔尔嘛。陛下,反正禁卫军已经是您的了,何不直接杀了他们了事,还省得夜长梦多呢?”
  小皇帝道:“杀一人固然轻巧,但朝中利益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想过之后的事吗?”
  司徒马想了想,摇摇头。
  “朕的目的并不是杀人。有人不听话,那就要让他们听话。毕竟陈家一手遮天,家底浅一些的不依附于他,又岂能安生呢?无非是情势所迫罢了。”小皇帝抬眸,“现在,就要让他们看清,谁才是大势所趋,而又是谁,才应当依附。”


第45章 去带你见识见识,东厂的……
  次日,陈敬告了病假,没有上朝。同样告了病假的,还有文渊阁大学士、刑部尚书、大理寺卿。
  小皇帝没有理会。
  到了第三天,又有一批官员告了病假,包括礼部左侍郎、通政司参议、工部郎中等,甚至还有鸿胪寺、光禄寺的人也在告假。
  小皇帝依旧没有理会。
  第四天,朝上倒是不再继续缺人了,可有好些大臣纷纷上奏抱怨,手下不少官员这几日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告假,哪怕扣俸禄也要告假。
  与此同时,因为人手缺乏,内阁不拟票签,政事堆积如山;民间还骚乱频发,以往行动迅速的五城兵马指挥司也总因这样那样的原因无法及时处理,导致矛盾越积越深,有一回甚至差点闹出人命来。
  都察院弹劾无病告假者的奏折如雪片一样飞来,而那些一人干三人差事的官员也叫苦连天,相似的措辞,看得司徒马头都大了。他一边痛苦地用狗爬一样的字体重复着批红,一边质问小皇帝:“我们要忍到什么时候!能不能痛快点!”
  小皇帝冷笑一声:“这是在给朕施压呢。觉得离了他们,这朝廷就要运转不下去了。诚然,世家虽易出草包,但能位居高位的,那定然是有真本事。朕要是真对他们下手了,你信不信明天就会收到一大堆辞表。这朝中少了大半的人,朕又一时补不上这个窟窿,这皇位,朕还能坐得稳吗?”
  “那怎么办?”

当前:第54/156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