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第81/156页


  “放了他们!”她厉色道。
  “久闻戚公公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孙堂抬眼看向她,瘦窄的脸上绽出一个笑来,仿佛刚才卑躬屈膝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一样,“小人也不知这是什么情况,不如戚公公亲自前往一看。”
  树丛里传来几声凄厉的叫喊,戚卓容握紧了手里的刀,转头看向马车。
  “戚公公,再犹豫,那些百姓就不剩几个了。”孙堂依旧笑道。
  戚卓容咬牙,手腕一转,那柄刀便直直刺穿车帘,扎进了车厢里。而后她如同一只离弦的箭,往树林深处冲去。
  车厢里传来几声衣料??的声音,裴祯元拔刀掀帘,站在了车板之上,垂首望着孙堂。
  孙堂抄着袖子,闲散笑着:“看来小人还是话说早了,这戚公公与传闻的还是略有差距,倒并不是那等铁血无情之人呐。”
  知府一边往旁边挪,一边战战兢兢道:“孙堂,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孙堂低语了一句,“郑大人,你就是因为胆子太小,所以至今还只是个知府,升不上去。”
  此地除了他和知府,再无第三人知道裴祯元的真实身份。裴祯元是微服出巡,到现在身边除了戚卓容,根本没有别人,他就是死在了这里,又有谁能知道?!
  裴祯元却显得十分平静:“孙堂,你好像一点都不怕朕。”
  “小人怕,小人怎么不怕,九五之尊,天下何人不怕?”孙堂面目陡然狰狞起来,“正是怕,所以才不能让陛下从这里走出去!陛下,你不是拿着刀吗?为什么不举起来?是举不动吗?”
  裴祯元凝重道:“你在车厢里放了什么?迷香?”
  “这不重要,陛下。”孙堂咂了咂嘴,“只可惜,戚公公过于警惕了些。”
  他上前几步,微笑着要从裴祯元手里夺下那柄长刀。
  知府瘫软在地,瞪大了眼睛,喃喃道:“疯了,真是疯了!”
  而就在此刻,裴祯元以电光之势,抬腕!下落!长刀狠狠砍进了孙堂肩头,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孙堂,朕看你是在顺宁府待久了,眼界也狭隘了。”他轻轻地说,语带嘲意,“东缉事厂中,岂会缺了各大毒物的解药?”
  他仅仅是单臂稍微加力,那刀刃便肉眼可见地压得更深了一些,刀面与皮肉之间,隐约可见猩红泛白的骨头。月光照亮了他脸上星星点点的溅血,他微眯双眼,眉峰下压,露出了极少见的阴冷笑容。
  他是一只潜伏在夜里的兽,平日里不动声色,任由他人在跟前小心保护,而当那些人都不在时,他便会睁开双眼,亮出属于自己的竖鳞利爪尖牙。


第70章 陛下不应为了督主而赌上……
  孙堂猝不及防被裴祯元临肩一砍,猛然跪倒在地。
  裴祯元拔/出刀,鲜血沿着刀锋汇成一线,涓涓滴落。
  “你……你……”孙堂扶着车辕,几乎直不起腰。他望着裴祯元,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在顺宁府开矿,当然少不了与知府勾结交好。只是这知府胆子不大,又没有太高的抱负,一心只想偏安一隅,稍微刮点油水,等到了年纪就致仕,回家养老,乐享天伦。孙堂瞧不起他,总是想着,若自己不是个阉人,他一定比这个知府更有本事。
  他当初是刘钧的手下,刘钧看他表现不错,给了他这个矿使的机会,谁承想他刚在顺宁府站稳脚跟,刚开始些动作,京中便传来了消息,说是刘钧被下了狱。他为了避免被波及,很是龟缩了一阵子,直到一年后,见无人来管他,才敢放心做自己的事。
  他之所以敢如此大胆,便是因为每年上供了足够多的矿产与税钱,一条线上的官员都不亏待,自然也就没人会来找他麻烦。也不是没有清正廉洁的官员要告发他,但不是被他以各种手段威逼强压了下去,就是直接灭了口――荷东县县令便是一个。本来想的是在路上把他杀了,把罪名推到马贼身上,结果当时那荷东县县令骑的马是他心爱之马,已经养出了灵性,竟然带着主人直接从悬崖上冲了下去,孙堂和顺宁知府派人暗中到处搜寻,也没能搜到这县令的尸体。
  县令虽是小官,但那也是经过朝廷亲批的官,无故失踪,是要上报朝廷的,但若是上报,朝廷必然会派人来查这县令生前有没有与人结怨,那岂不是自找麻烦?因此他便与顺宁知府串通,能瞒一时是一时,反正荷东县也不大,顺宁府顺手管一管,也不是不可以。
  前段时间洪涝,朝廷派了钦差来赈灾,结果发现荷东县竟然没有县令,被顺宁知府以可能是洪水冲走了为由搪塞过去,当时救灾要紧,钦差便没有太管县令的下落。但这个谎言过于易破,顺宁知府一直惴惴不安,因此当得知有两个从京中来的可疑人士路过吉祥镇时,顺宁知府立即找上了孙堂,与他商议对策。孙堂让他不如先试探一下那两个人,如若不是普通平民,趁着他们还没有查到什么,赶紧就地解决。
  后来顺宁知府先走一步,孙堂一个人琢磨半晌,还是放心不下――毕竟这厮胆子小,万一被那京中的探子镇住了怎么办?他便携了一队雇来的死士亲卫,亲自前往一看。为防万一,甚至还带了辆马车,以备不时之需。
  结果就看见知府果然很没用地跪在了两个布衣打扮的人旁边。那两个人虽然身着布衣,但眉眼含戾,一看就是久居高位之人,而知府只是胆小,并不是废物,能让他这样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的人,恐怕……
  那个子略高一些的人,看上去不过是个少年,朝中除了皇帝,不会有这样年轻的高官侯爵。而如果他就是皇帝,那他旁边持刀的人,岂不就是……
  他当机立断,邀两位贵人“入府”细叙。
  他打听过小皇帝,听说他刚登基时,是被外戚把持了朝政,后来在大太监戚卓容的帮助下才夺权成功,料想也不足为虑。只是这个戚卓容,他没见过,只知道刘钧下台与他脱不了干系,后来竟还能哄骗小皇帝给了他个东厂督主的位子,想必是个极厉害的角色。
  一个皇帝,一个东厂督主,竟然夤夜孤身来此,真是好大的胆子。
  看知府的样子是已经放弃了,但他孙堂绝不甘愿就此认命!若是他真的被皇帝盯上,派了一群人来查,那他无法抵抗,也就罢了,可如今明显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小皇帝对自己如此自信,微服私访前来,那他死在这里,只要自己不说,知府不说,那些矿工也无法再说,那又有谁会知道!
  戚卓容不肯入车,毒香迷不倒,只有把人引开才好成事。等他一走,这小皇帝年轻,又中了毒,要他的命,想必易如反掌!
  一想到这辈子竟然还有弑君的机会,孙堂便兴奋地难以自抑。戚卓容……是个权宦又如何?他敢弑君吗!古往今来,凡是成大事者,必得当机立断不可!岂有机会送到眼前还拒之门外的道理!
  可他没有想到,这小皇帝竟然连解药都有。
  这东厂……难道真的如传闻中一般,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吗!而这小皇帝,也分明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文质彬彬――他故意的,他故意的!
  孙堂捂着肩头,倒在了地上,喘息不止。
  裴祯元提着刀从马车上走下,毫不犹豫,又是一刀扎进了孙堂的小腿。长刀将他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裴祯元翻了翻腕袖,正要开口,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脸色一变,转头望去,又倏地松了眉头。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司徒马与拾肆。算算时间,确实也该到了。只是没想到是在这个时候。
  “陛下!”两人翻身下马。
  拾肆单膝跪下,抱拳认罪:“臣等来迟,请陛下恕罪!”
  司徒马却睁大眼睛,打量了一番倒在地上的孙堂,又看了看跌坐在旁的知府,诧异道:“哎?好像事情都解决了?陛下实在英明神武,不过怎么不见督主的人影?如若不是他留下了印记,我们还找不到这里呢。”
  裴祯元无心插科打诨,夺了拾肆的马,一跃而上道:“你在此地看着他们两个,别让人死了。司徒马,随朕去找戚卓容!”
  司徒马看他如此严肃,不由一凛:“是!”
  二人拍马往树林深处而去。
  拾肆留在原地,皱眉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孙堂,又看了一眼抖如筛糠的知府,道:“你们做了什么?还有,来时明明看到路上有其他人的脚印,他们为何又不见了?”
  知府哭道:“大人!与我无关啊!这都是孙堂一个人干的!那孙堂想要暗害陛下与戚大人,在车里放了迷香,然后又让假扮官差的死士去追杀那些矿工,免得他们泄露秘密!好在那厮未能得逞,陛下龙体安康!”
  “那督主呢?督主又去了哪里?”拾肆紧张道。
  能让陛下都如此焦急,难道是督主遇到了危险?
  “戚大人,戚大人……”知府后知后觉道,“戚大人去追那些追杀矿工的死士了,但是他,他把刀留给了陛下啊!”
  拾肆一震,不由握紧了手里的剑。他咬牙往树林望去,可看到的,只有簌簌而动的树影,连陛下和司徒马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戚卓容其实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她虽然赤手空拳,但是她偷袭了一个死士,从那死士手里又夺了一把刀。一路上看到几个倒在路上的矿工,也不知道是伤重还是死了,她也不敢停留,唯恐在这里停下,前面又会有新的矿工遇难。
  她一路上杀了不少死士,救下了好些个矿工,但她甚至来不及安抚他们,便转头往其他方向赶去。
  这孙堂,当真歹毒可恨!那些矿工往什么方向跑的都有,死士自然也什么方向都追,戚卓容只恨此刻手里没有箭,不然她远不至于如此费力。
  远远地,她又瞧见有个死士在追一名矿工,眼看就要追上了,那名矿工慌不择路,脚一滑,竟然直接跌进了奔流的河里。此河由山溪汇聚而成,加上此处坡度陡峭,流速极快,那矿工一霎就被河水吞没,若不是他死死抱住了一块石头,只怕要被冲下去。
  戚卓容凝神提气,如一只雀鸟从草叶上掠过,所过之处,刀锋一闪,那死士便被割了喉咙。她在岸边用力一踩,跃至那块石头上,弯下腰去拽矿工的手,想要把他拽上来。
  电光石火间,那名矿工忽然反手抓住她,将她用力往下一拉!
  戚卓容瞳孔骤缩,当即长刀一斩,鲜血喷涌而出,那只抓着她的断手落入河中,矿工发出一声痛不欲生的惨叫。可与此同时,那矿工攀着石块的另一只手已然抬起,从袖中射出一只细箭来,因为剧痛而偏离了方向,却因戚卓容正好起身,恰恰刺进了她的左肩。
  裴祯元与司徒马循着声音赶到时,正好撞见戚卓容站在那石头上晃了晃,然后如一只被风吹落的纸叶,于黑夜坠入激流。
  “戚卓容――”裴祯元目眦欲裂,手中马缰一松,径直跳进了那湍急的河流中。可他刚入水不过一息,便被眼疾手快的司徒马一把拽住。
  “万万不可!陛下!”这种关头,司徒马格外冷静。
  “你放开朕!”裴祯元使劲挣扎,怒不可遏,“司徒马!你要抗旨吗!”
  “陛下身为天子,当以自身安危为重,此河湍急,我等皆不熟悉,陛下不应为了督主而赌上自己的性命!”司徒马深吸一口气,“何况陛下就是去了,也追不上的!这种山间河流,暗流最多,陛下要往哪里寻人?只有陛下安分待着,我才能放心去替陛下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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