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第98/156页


  戚卓容追上去:“陛下,都不留他吃个饭吗?”
  看司徒马那风尘仆仆的样子,为了找她兴师问罪,想必根本没来得及吃饭罢?
  “成天关心别人,他又不是你,饿不死的!”裴祯元头也不回地说。
  戚卓容看着手里的花枝,叹了口气。这么多天了,陛下怎么还是对她吃饭那事耿耿于怀?不就是吃得多了点吗?至于这么小气吗?
  她回到自己屋子里,将那束花枝插进长颈瓶中,修剪一番,满意地摆在了窗台上。而后探头探脑地走到殿前,问裴祯元:“陛下,要传膳吗?”
  裴祯元斜睨她一眼:“你饿了?”
  戚卓容:“……是是是,臣饿了。”
  裴祯元挥了挥手,示意她去传。
  二人饭罢,宫人们入了殿,给殿中各处点上油灯,又悄然退下。裴祯元坐在案前,伏案提笔,戚卓容则在一旁挽袖研墨。
  行宫里的日子很悠闲,不用上早朝。但是裴祯元每天会花很长时间处理政务,将那些积攒的奏折批一批,没奏折的时候,就会将自己在微服私访路上的所见所感悉数记下。他写得很多,已经写了一小摞纸,这些都是以后大有用处的东西。
  殿内烛影摇曳,两个人安安静静,各做各的事。
  又写完了一张纸,裴祯元搁笔吹了吹,将它晾在一旁。他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子,就看见戚卓容一边磨墨,一边望着外头发呆。浅黄色的烛光映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细密的睫影。
  她今日穿的是件绯红色的飞鱼服,更衬得她肤色莹透。不知怎的,看着她匀速磨墨的样子,裴祯元脑海中诡异地浮现出四个大字。
  红袖添香。
  ……救命!他在想什么?
  袖虽然是红的,可人也不是添香的啊!倒是东厂里有一种酷刑叫做添香,听说是将人/皮生生割开,往里头倒满香料,可保尸身不腐,血水不臭――目前还只是写在卷宗上,用来恐吓犯人,还没有真的实施过。
  裴祯元顿时觉得红袖添香这个词失去了所有的旖旎色彩。
  他望向戚卓容磨墨的手,想象了一下她握刀割皮的样子,立刻冷静了下去。
  戚卓容感觉到他的视线,偏过头来:“陛下有何吩咐?”
  “……没有,你继续。”裴祯元提笔,蘸了蘸墨,却忘了应该往纸上写什么。
  -
  戚卓容几乎变成了这行宫里最游手好闲的人。
  洒扫之类的杂活轮不到她,国家大事又有裴祯元批阅,就连东厂也一片太平,戚卓容怀疑自己这一趟到底是干什么来了,日子过得比养伤的时候还要无聊。
  裴祯元看她闲不住,成天在廊下转悠,就差去拔狗尾巴草玩了,不由扶额:“你是劳碌命?”
  “是啊,不然臣回来干什么?”戚卓容说。
  裴祯元:“你伤彻底痊愈了?”
  戚卓容:“大概、也许、可能、差不多了罢……”
  裴祯元皱眉:“太医院送来的药膏,你涂了没有?听说那个不会留疤,到底有没有用?”
  “可能有用罢。”戚卓容说,“才用了几天,也看不出效果。不过就算没用也没关系,不就是一道疤嘛,男儿立世,有道疤怎么了!反正不在脸上!”
  裴祯元:“……”
  他忍了忍,把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你既然回来了,就只是想接着当东厂督主吗?”
  “陛下此话何意?”
  “朕的意思是,你若想入朝堂,朕可以让你入。”他看着她,十分认真地说,“那时候,你想闲也闲不下来。”
  戚卓容也不由严肃起来。
  她想了许久,才道:“既然陛下是认真地问,那臣也认真地答。术业有专攻,朝堂里那些大人,都是有过人的本事,才能站到那个位置上去。臣说到底只是会些刑狱之法,并不能担大任。若是出了什么事,当然是要先由各部大人处理,有需要东厂的,臣再帮忙。毕竟,臣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裴祯元颔首:“你能这么想,说明你心里已经有数,那便好。”
  “陛下问臣这个问题,莫非是已经打算好了如何为臣铺路?”她觉得有些好笑,“在旁人眼里,臣可是个太监,哪有太监真能入朝为官的?”
  “你是燕良平之子,只要你愿意公开身份,又有朕力保,谁敢说你不是?”
  戚卓容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臣有段时间,曾经很害怕世人会非议臣的父亲。说他教养出了一个不肖子,竟然连男人的尊严都不要,假扮太监,有辱门楣。”
  “你自己也觉得丢人?”
  “臣不觉得丢人,也不觉得有错!”戚卓容想起哥哥,喉头微动,“臣只是觉得,怎么说臣都无所谓,可臣不想让逝者也遭人非议。”
  “那现在呢?”
  “臣不这么想了。既然臣已经决定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那臣便会接受所有的结果。”她定定地看着裴祯元,双手交握,骨节青筋泛起,眼中是升腾的野望,“只要臣足够耀眼,还怕那些东西干什么呢?只要站得足够高,别人就只有仰望你的份,羡慕别人家生了个好……儿子,哪还会想得起要嚼那些无聊的舌根?都是在无能嫉妒罢了!”
  裴祯元回望着她,半晌,温声道:“也就是说,除了东厂督主,你其实心里还有别的想法。”
  戚卓容坦然道:“是。”
  “好!”裴祯元以拳抵唇,愉悦地笑了起来。
  他兀自笑了一会儿,才慢慢停下,说:“你可是戚卓容啊,当然不该甘心于此。你袒露身份与否,是你的自由,朕不会干涉。但无论如何,朕都会给你想要的机会。只要你觉得时机已到。”
  “臣……”她似乎想说点儿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裴祯元摆了摆手,道:“戚卓容,七年情分,朕视你如兄长,你只需记住,朕会一直在你身后,其余的,你放心去做便是。”
  戚卓容想,她是何等的运气,才会遇到这样的君主。但她不知如何表达,索性故意转了话头,打破这煽情的氛围:“当陛下的兄长,给臣十个胆子也不敢。”
  “你胆大的事情多了,不差这一件。”裴祯元说。
  “那不一样。”戚卓容道,“高祖开国之初,南征北战,需要兄弟结义,维持稳定,可如今天下太平,陛下又有血亲在世,臣哪敢占陛下的便宜。”
  裴祯元不以为然。
  所谓的血亲,也就是他一些早早分府出去的异母姐妹,以及两个在外地封王的异母哥哥罢了。甚至连感情淡薄都算不上,就靠个姓氏联结。
  在他心里,他早就没有亲人了。
  戚卓容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满打满算下来,她才是那个陪他最久的人。
  他想要给她更多的东西,让她继续留在他的身边。让她有一天,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之上,像梁青露那样,以女子之身,拥有一个正式官衔。
  这是他的兄长,他的姐姐,应得的东西。


第85章 今日竟然是七夕?
  八月中,过了末伏,裴祯元与戚卓容回到皇宫。
  早朝恢复,裴祯元每日如常上朝,只是下朝之后,会于御书房中召见几名近臣议事。裴祯元在行宫写的那些纸,此刻都派上了用场。他一一列出自己在民间路途中的所见所闻,认为改革吏治刻不容缓。御书房中的大臣都是他的心腹,自然也深谙其意。吏治一旦改革,势必要引发一场波动,但倘若不改,那地方权力便无法集中于朝廷,各府各州自成一体,欺上瞒下,长此以往,不必外敌作乱,大绍内部就要先行崩溃。
  裴祯元也知道此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因此只是先慢慢相商,将自己的想法表明,再听大臣们的意见。
  戚卓容在旁默默候立,一言不发。这不是她擅长的领域,裴祯元指出的那些问题,她也看得清楚,但她只知有错,却不知如何去改。如今听他们在御书房中你来我往,议论得热火朝天,她就觉得自己像一团棉花,被丢进了汪洋大海之中,她飞快地吞食着海水,却发现海水源源不尽,绝非她一人之力可以吸收。
  偶有政见不合时,那些大臣还会互相吹胡子瞪眼,明明是在严肃地讨论国事,最后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要裴祯元主持公道。
  “陛下,臣以为刘大人此言不可取,要是真按他说的去做,短时间看似乎卓有成效,但时间一久,必然会限制地方发展!陛下三思啊!”
  “庞大人说我的提议不行,可我见庞大人提的也不怎么样,庞大人都未曾去出京看过一眼,又怎知那些州府向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提三分,它只会完成一分,你只有提五分,它才肯完成三分!”
  裴祯元温声道:“二位爱卿不必着急,本就是未定之事,大家共同商议,才能想得更周全。依朕看……”
  他在那里不紧不慢地说着话,面上含笑,温文尔雅,给足了两位大臣面子,极大地安抚了他们的情绪。戚卓容细细听着,了悟何谓帝王驭下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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