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春》第73/150页


  但这些话,显然不能同谢珩说。
  ――即便谢珩知道端拱帝的手腕,却也不会将亲生父亲想得太坏,更不可能为了她,跟端拱帝彻底闹翻。毕竟那位是他在世上仅存的亲人,是手握天下的帝王。
  伽罗瞧着谢珩,心绪起伏之下,脸上浮起些病态的嫣红。
  她捂着胸口,忽然咳嗽起来,一声一声,娇弱无力的,落入谢珩心间。谢珩忙起身去倒水,伽罗却没接――
  “今日确实累了,殿下,能否让岚姑进来?”
  语气中早没了方才的冷漠对峙,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这般情形,谢珩不好再耽误她病体,沉默点头。
  伽罗也不再跟他死磕,闭上眼睛,偏过头去,“殿下请回吧,我睡会儿。”
  “我去召侍医。”谢珩没再耽搁,大步出了南熏殿,叫岚姑进去伺候,让杜鸿嘉将人带回。临行前,又吩咐道:“往后即便父皇驾临,也不必掩饰,伽罗是我的客人,礼遇优厚,不怕任何人知道!”
  杜鸿嘉应命,虽悬心伽罗,到底不敢在谢珩气头上抗命,赶紧去接谭氏。
  ……
  谢珩吩咐完,一转身,又进宫去了。
  端拱帝果然还在紫宸殿。
  谢珩等徐善通禀过后,大步进殿,脊背紧绷,脸色沉得如同深冬寒冰。
  端拱帝自然明白他是来兴师问罪,将奏折撂在案上,不悦道:“又有何事?”
  谢珩憋着一腔闷气,走近案前,笔直跪地,“儿臣为何事而来,父皇心知肚明。傅玄和高探微的仇,儿臣时刻未忘,待时机成熟,必定取其性命,为母妃和皇兄报仇,不会有半点犹豫!但傅伽罗与这些事无关――”他目中尽是不忿,对视端拱帝,“是儿臣将她留在东宫,是儿臣有意于她,是儿臣惹父皇生气!父皇若要迁怒,只管责罚儿臣,儿臣一力担当,绝无怨言!”
  “哦?”端拱帝瞧着谢珩那咄咄逼人的姿态,气极反笑,“朕倒不知,你如此有担当!”
  “父皇介意旧事,难以接受,儿臣明白,所以今日众目睽睽,并未闯入南熏殿。傅伽罗虽是傅家之女,却不曾触犯过刑律,更不曾伤过父皇半分,父皇以九五之尊去胁迫一介民女,有失帝王风度!”
  “放肆!”端拱帝被戳中短处,脸色陡然涨红。
  谢珩不曾退缩半分,“今日殿中,唯有父皇与儿臣,算是家事,关门商议。方才的话,并非儿臣有意冒犯。儿臣知道父皇的苦心,愿为父皇分忧,鞠躬尽瘁,纵舍了此身以安天下,在所不惜!但男儿俯仰天地,连女人都护不住,又如何护着天下子民?傅伽罗是儿臣心爱珍重之人,父皇倘若对儿臣有半分父子之情,便该明白,儿臣宁可身受重刑,也不愿她被为难分毫。”
  端拱帝俯身逼视,神色冷凝,“倘若为难,又待如何?”
  “逆旨行事,护她周全。”
  “混账!”端拱帝怒而拍案。
  谢珩不闪不避,缓和了语气,“父皇是儿臣至亲,这些年龙体抱恙,劳碌忧虑,儿臣都看在眼里,绝不愿忤逆背旨,令父皇徒增烦恼。儿臣自幼顽劣,不及皇兄体贴圣心,却也在竭尽全力分忧。儿臣不敢奢求父皇立时接受伽罗,但请父皇体谅儿臣苦心,有怒气时尽管责罚儿臣,不要迁怒为难旁人。”
  刚柔相济,半威胁半退让,又提起亡兄,端拱帝纵然怒火满胸,终究熄灭许多。
  父子二人一跪一立,片刻对峙,端拱帝冷哼了声,拂袖而去。
  东宫地砖冰凉冷硬,谢珩跪得笔直,如同石塑。
  徐善每隔一个时辰便来劝他,谢珩仿若未闻,只管端跪在地。
  直至夜色初临,满殿昏暗,徐善才碎步跑过来,说皇上准了,不会再去南熏殿。
  谢珩这才对着空荡的御案谢恩,起身揉了揉膝盖,告退出宫。

☆、48.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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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旨意难违,杜鸿嘉思量过后,将伽罗安排在了南熏殿,离谢珩住处不远。
  东宫建制效仿朝廷,自詹事府至各局各司, 皆设置齐备, 占地也极广, 宫内殿宇巍峨恢弘,回廊参差相连, 左右监门率于诸门外禁卫甚严。伽罗初上京时, 谢珩入主东宫不久, 诸事不备,如今皇上已任命各官员就位, 学士宾客往来, 更见威仪。
  谢珩年已二十,尚未婚娶, 后宅闭门闲置。
  伽罗算是客居在此,并非东宫内眷, 不好住入后宅, 杜鸿嘉同家令寺询问过后, 暂将伽罗安排在南熏殿居住。
  南熏殿算是东宫中的客舍, 离谢珩的小书房较近, 又远离他接见官员处理政事的嘉德殿及弘文馆, 清净又方便。杜鸿嘉居于副率之位,正四品的官职,在这东宫内也算是不小的官了。他亲自安排,旁人未敢怠慢。
  家令亲自引路,交代南熏殿中诸人好生伺候,殿中的嬷嬷侍女待伽罗恭敬周全。
  当晚盥洗沐浴,比起途中简陋,简直算是奢侈。
  伽罗暂时抛开揣测担忧,安心受她们服侍,沐浴栉,久违的惬意。
  当晚谢珩没有动静,次日亦然,听杜鸿嘉说,是京城中琐事太多。
  这回与北凉议和,虽让鹰佐率军撤出虎阳关外,却也需户部筹措万余银两,虎阳关一带加固边防,也需尽心安排,谢珩位处东宫,嘉德殿里朝臣往来不绝,忙得脚不沾地。连杜鸿嘉都格外忙碌,偶尔抽空来看伽罗,只劝她不必害怕。
  伽罗倒并不害怕。
  往来途中同行同宿,虽说谢珩凶狠冷硬,她多少能窥到他的性情。这般安排,应是为了长命锁的缘故,也让她看到转机――父亲依旧下落不明,淮南的外祖母处境堪忧,她未能深入北凉都城,却不打算就此放弃。
  北凉、西胡虎视眈眈,应是长命锁中藏了重要的宝物。
  这是她目下唯一的希望。
  *
  这晚新月初上,伽罗饭后站在廊下吹风,猛瞧见远处熟悉的身影走来,忙迎过去。
  数日不见,谢珩消瘦了些,面色甚是疲惫,身形却依旧挺拔高健。太子冠服华贵威仪,黑底锦衣上是织金云纹,腰间诸般佩饰齐全,头顶乌金冠束,应是才从宫里回来。
  见了伽罗,谢珩脚步一顿,道:“用饭了?”
  “回殿下,用过了。”伽罗靠近行礼,闻到淡淡酒气。
  “进屋。”
  伽罗随他进去,殿内的嬷嬷侍女很乖觉的退出,带上屋门。
  这座南熏殿几经翻修,因先前那位太子性喜奢华,内里陈设多是名物。荷叶浮动的水瓮旁是座落地烛架,约有大半个人高,参差错落的布置四十八支蜡烛,夜里点亮,烛架金碧辉煌,水面浮光跃金,甚是华美。
  谢珩先前未来过南熏殿,见了此物,不免踱步过去。
  回过身,就见伽罗跟随在后,正在水瓮旁盈盈而立。烛火辉映之下,明眸皓齿,芙面柳眉,海棠红裙曳地,玉白半臂单薄,耳畔红珠映衬,间珠钗斜挑,她的红唇如同涂了胭脂,樱桃般玲珑娇艳。
  比从前在淮南时,增添几分妩媚。
  谢珩看着她不说话,炯炯目光只在她脸上逡巡。
  伽罗颇觉不自在,打破沉默,“殿下留我在此,是有吩咐?”
  片刻迟滞,谢珩轻咳了声,道:“往后住在此处,没我的允许,不得外出。”
  伽罗愕然,“为何?”微怔之后反应过来,不由自嘲道:“是了,此时的我本应在西胡人手中。京中也时常有异族人往来,抛头露面确实不便。只是长命锁的事情尚未查清,殿下安排我留在此处,怕是……难有助益。”
  “你打算怎么查?”谢珩俯身问道。
  酒气靠近,伽罗只觉今晚谢珩不大对劲,下意识往后躲了躲,“长命锁是我娘亲的遗物,想必是承自外祖母,她老人家应当知道缘故。所以,殿下能否容我去一趟淮南,或可探明内情。”
  “这理由很拙劣。”谢珩坐在桌畔,自斟茶喝,“淮南路远,我不会派人护送。”
  “可北凉既能查到我的身世,未必不会知道淮南高家。倘若他们先寻到外祖母,恐怕事情不妙。”伽罗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神情,见他并未愠怒,壮着胆子道:“其实殿下也可派人去接我外祖母入京。”
  “这事好办。但是傅伽罗――”谢珩觑着她,语气不善,“父皇有命,关乎淮南高家的任何事,都需禀明。近日父皇忙于朝务,无暇清算旧账,你是要我去提醒一句?”
  “更何况,你母亲并非高老夫人所生,休想诓我。”
  他的语气平淡,却叫伽罗心中微惊,忙道:“殿下误会了!我只是想查明长命锁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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