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俗恋爱》第20/42页


等到酒吧里的人潮渐渐多了,大家的酒意也浓了一分,放下杯子,互相调侃看来已必不可少。
好在胜莉的近况大家早就在各大周刊小报上获悉,全都自觉地不提家事,于是话题开始空泛,颇有些哲学味道地蔓延开来――
“不错呢,我喜欢这首歌……”飞扬微笑着向女歌手拍手致敬。
"DEAR LIE?亲爱的谎言?”我反问,西洋歌曲需要仔细倾听才能感悟其中含义,作为一个市侩商人,我没那么多闲情,只能听到歌曲里反复吟唱的字句。
“恩,歌词的意思很美。就算爱人对自己说的是谎言,那又何妨?重要的爱,不是吗?哪怕那是假的,也想牢牢握在手中……我觉得,歌里真正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伟大伟大……飞扬你太伟大了!为爱牺牲奉献啊!”众人不禁大笑,鼓掌叫好。
“是吗?”这时候,胜莉的声音却突然冷却下来,她望着那满脸哀怨神伤的女歌手道:“你们知道这首歌是谁唱的吗?是美国最传奇的一个女子组合,叫TLC,里面的主唱LEFT EYE是个性情比烈火更直接更纯粹的女子,她有个深爱的男朋友,可当那个男人背叛他们的感情时,你知道她怎么对付这样的男人吗?”
众人好奇地递上耳朵,乖乖做好学状。
“跟她为自己取的名字一样,她把自己的刚强寄托在象征力量的左边天使――左眼,象征她的意志只为自己的意愿而行动。她放了一把大火,烧掉了她为那男人买的房子!然后自己进了监狱关了段时间,出来后说,一切都无所谓,她只是想这么做而已。”胜莉微微一笑:“一个比烈火更剽悍猛烈的美丽女人,偏偏写出这么忧伤寂寞的曲调。你认为她写的歌里,会有那种软绵绵的感情吗?不,她是真的怨恨那种谎言!用最柔软的声音,控诉所有虚假的东西,她恨!”
“烈焰焚情,她要烧的,不是那男人,也不是那房子,而是曾经爱过那男人的自己……”我点点头,突然爱上这个女子。
她很勇敢。
她承认自己最爱那个男人。
所以,她用最猛烈的方式报复,不怕受伤,不怕疼痛,像做手术一样,残酷地把自己身上软弱的爱情割去!
“可听说,她已经出车祸死去了。如此猛烈的人生,死也死得特别干净。”飞扬默然道:“她的勇气可敬,可她毕竟是活在社会上的。如此放任自己的欲望,自然也容不得这个复杂的世界,据说那场车祸,人为的因素很大,也许,她就是过得太单纯太纯粹,所以太过于厌倦这个世界。”
一时间,大家沉默下来,聆听着那悠扬怨怼而哀伤的歌声,仿佛在对那个女明星献上各自的哀悼。
带着痛苦降生,带着仇恨长大,带着厌倦生活,最终――却带着无限的洒脱潇洒地与世界说声‘再见’,世上还会有如此勇敢的女人吗?她的一生,都不曾妥协,那么令人敬佩,又那么令人惋惜。
回头看看我们自己,拖着一身家累,带着各自的疲惫,快乐又哀伤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挣扎着呼吸求存,普通人的人生。
“不说这个,咱们不是也过得挺不错吗?!”有个朋友突然叹口气,转化一下大家的情绪。
“的确是,像素素不就很好?有个年少英俊的老公,双方家长也挺开通,丈夫前途无量,可喜可贺!”作为聚会发起人,对控制气氛,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连忙举起酒杯,敬上一番。
“是啊!”
“不错!为素素的幸福,大家干杯!”
“你拿着这种果汁还好意思敬大家?去换杯酒来!”胜莉也指着我大笑。
“这是鸡尾酒,什么果汁……”
“不行不行!去换一杯!”
就在大家都开怀畅饮的时候,突然一抹狼狈的身影,出现在我身后,从我对面的飞扬眼里,我读出了惊愕、诧异……种种难以置信的神情――连忙转身,谁来了?!
“素素――?!”说人人到!?哪有这么巧的事?可让大家万分不信的,是素素此刻的状态――实在是太可怕了!
原本清丽古典的脸庞,此刻不见往日的白皙红润,而是苍白铁青!瓜子脸已经凹陷下去,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不止!来到衣香鬓影的[MOON BAR],竟不见往日的悉心打扮,一身居家的运动服湿淋淋,连秀丽的长发也纠结杂乱!
更别说她现在的神情,简直犹如厉鬼一般!大眼睛空洞地瞪着,双目无神,眼中的光芒在酒吧的昏暗灯光里犹如两粒鬼火!浑身颤抖仿佛大病初愈,哆嗦着嘴唇,瞪着我们的欢歌笑语,像是个与我们格格不入的幽灵!
大家都惊讶地叫出声来,这个样子,与我们的想象,实在离谱太多!
“怎么回事?不是说不能来了吗?外面下雨了?怎么一身湿?”飞扬率先让座,将素素安置在位子上,拿纸巾擦拭水滴。
“是啊?怎么了?你的气色好差?”我们面面相觑,适才还在向往素素的幸福生活。
直到素素那哀伤胆怯的目光,落到我们每一个人身上,直到目光如炬的胜莉突然沉声问――“你是不是被谁打了?”,素素才突然扯起有些歪斜的嘴唇,惨然地发出破碎的声音:“我被骗了!他骗我!……他一直骗我!他在外面有女人……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让我知道!?”
难道我们女人,真的很柔弱吗?对于心爱的男子,我们闭上了左边的眼睛,宁愿用另一只柔软的眼睛去美化那个男人。蒙蔽了自己,也蒙蔽了别人。幻想自己很幸福,直到那一切的丑陋都悄然揭露――素素的哀号好没道理。她有什么资格,用自己的悲剧,来打碎我们刚刚建立起来的美梦?
所有的劝慰,在这一刻都没了言语。胜莉闭上了嘴巴,在那一瞬间我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目光那么凄迷,看着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素素。
聚会不是无疾而终,但我们终究还是失去了兴致。[MOON BAR]外面真的下起了雨,谁也没想到,在那个夏天的尾音,大雨竟如此冰凉,落在身上,像针锥一样刺进肉里。胜莉是唯一一个驾车来的人,她开着车,叫我扶住失魂落魄的素素,让我把她那抹丢失的灵魂,收留下来……
注:LEFT EYE是美国一个极富传奇性的流行女歌手,才华横溢,但红颜薄命。以‘左眼’为名,一生贯彻自我的主张,特立独行,主张自强自立。
左边:在西方的教义里,有种说法,每个人身后有左右两个守护天使,左边天使象征强烈的自我意识,也象征刚强与杀戮;右边则象征亲善与协调,同时也代表着软弱与忍耐。外国卡通片里,主人公面临两难抉择时,时常会在头顶出现两个对立的小精灵互相鼓吹,那就是引用这种‘左右天使’的说法。


LEVEL 3
好友们散去的时候,比来时更有效率,每个人都像是同时患上失语症,也许是大家都沉浸在回忆当中,默默地循着往日的蛛丝马迹,以此为素素的丈夫寻找点牵强的理由。但事实上,谁也没有说话,倒在胜莉的车中,素素像是只剩下躯壳的行尸走肉,阴沉的脸无比脆弱,瞪着风挡上来回舞动的雨刷,数着心中瓢泼的雨声。
快到我家的时候,胜莉突然回头,问:“那人嘴巴大吗?”
我闻言一愣,半晌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沉沉地回答:“中文说得太快,他根本就听不懂。”
这算是敷衍吧?此时此刻,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出人意料。
胜莉不再多言,将车停到我家楼脚下。也不管外面的风雨,径自先钻出车子,朝我勾勾手指,示意我先出来。
“什么事?”我问,口气并不太好。朋友落难,的确该帮上一把。但这种事情实在尴尬,我也左右为难。
“我家人多嘴杂,飞扬她们都是上班族,就你时间自由充裕,花点心思问问,素素到底怎么了。”胜莉下意识掏出香烟,可惜立即被雨淋湿,忙不迭诅咒一句。
“万一是真的,你可别勉强我,说不定我会劝别人离婚。”我冷笑,学着她的口气。
“离就离!但也要弄个明白!死要做个明白鬼!”撂下话,胜莉转身回到车里,对素素柔声道:“到郁郁家歇歇,暂时先这样吧!冷静一下,洗个脸,好好睡一觉。”说着,打开车门,把素素扶出来。
受伤的女人像只落魄的小犬,神色凄迷,大大的眼睛像死鱼一样瞪着,半晌不见眨眼,看来刺激实在太大太突然了。我朝胜莉点点头,也不送她,径自带着素素回家。
刚刚掏出钥匙,突然听到门后传来扭动门锁的声音,心头一惊――赫然才想起阿巧还在等门!
“回来啦――?!”劈头盖脸迎上一道灿烂无比的笑脸,与我们此刻的阴沉灰暗截然相反!阿巧穿了一身不伦不类的宽大唐装,跳到我面前,像只可笑的猴子!
“当―当―当―当――!!郁郁你看!这是什么?!”一时没发现异样,他快乐地向我展现他身上的古怪打扮。
“献宝啊?!怎么像饭庄里的茶水小弟?!”我低吼着,把素素迎进家门。
“这是饭庄里茶水小弟的工作服没错啊?”突然被骂了一句,阿巧莫名其妙地看了客人一眼,喃喃地道:“郁郁有客人哦……”
一开始的欢欣鼓舞显然在此刻派不上用场,这家伙眼观六路,发觉势头不对,连忙回房间换下那身可笑的装扮,再乖乖出来泡茶。
让素素坐下,我接过阿巧递来的暖热红茶,放到她手中。
“喝点会暖和。”不多问、不多说,素素想表达的时候,自然会表达。
我不是胜莉那样,信奉斯巴达式的人,实在没有勇气,去揭别人伤口,哪怕伤口揭开,会痊愈得比较快。
“她好像很冷耶……”看着浑身犹如从水里捞出来的素素,阿巧突然轻声道。我连忙反应过来,“素素,去洗个澡,我拿衣服给你换……”
手轻轻抚上她瘦削的肩膀,感觉上一片冰凉僵硬。素素对我的声音置若罔闻,目光空洞地停留在前方,阿巧狐疑地向我投来不解的视线,我悄悄摇头,无可奈何。
失心的人,被欺骗的人,如果无法找回自己丢失的那一部分,是谁也无法拯救的。毕竟,能够改变自己的,不是别人的才能与口舌,而是自己的选择。
阿气默默地走上前去,蹲到素素跟前,修长的身躯挡住她那空泛的视线,盈润的目光柔软地包裹着受伤的女子,微微一笑,他抬手撩起素素额头上湿漉漉的刘海:“不管怎么样,女孩子有义务善待自己。先把身子弄暖和,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才会对得起自己生了张美丽的脸,不是吗……”
柔和的声音未落,素素那僵化的面目才悄然龟裂,无神的眼瞳摇晃着、哆嗦着,苍白的嘴唇颤抖起来,那丝情感的裂缝,居然在阿巧面前突然崩裂,一声凄厉的哭喊,突然从她的喉咙里滚落,她一头扑到我的怀里,所有的委屈随着滚滚的泪水,倾泄而下――
浴室里的水声依旧,我端着水杯,坐在沙发里,陷入沉思。
原来,素素的丈夫一直是我们心目中的典型好男人。顾家,有责任感,是个值得托付的对象。可事实上,再好的男人也有出轨的时候,完全不能凭借一时的印象来断定他的品格。从大学时代就开始交往,结婚成了顺理成章。可美满的婚姻还不到短短半年,他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完全毁灭了素素的所有梦想与自信!
“多可笑的男人!结婚后才告诉对方――‘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也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以为用这种空泛的话来搪塞,女人就会原谅他了!自私的人!他凭什么断定素素不知道什么才是她想要的!?”
阿巧没回答,只是径自折叠着他那套‘像饭馆茶水小弟一样’的唐装。这是他今天花了半天时间才找到的打工,以留学生的身份。本以为可以在我跟前美上一美,可惜实在不是时候。
看他的样子哀怨,八成在悼念这身衣服没得到好评!根本没留心我在说什么。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火气微冲,我有些迁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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