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后的日常》第63/80页


  单君秋心中叹了口气,面色上却不显,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如刀子一般,直插成王脆弱的心窝。
  “恕老夫直言,卓千户等人若遭人算计,则意味着咱们内部出现了纰漏。如若不是,那卫军对王爷您的忠诚和归附之心......恐怕还需要进一步加强。”
  简言之,是,或不是,眼下的情形对成王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成王岂会不知,只是听到单君秋亲口说出来,有种伤口被撕开的疼痛与耻辱。
  “那,先生以为那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单君秋诚实地摇了摇头,“卓千户等人的身手,寻常山匪是近不了身的,如果出了意外,老夫认为,十有八-九是中了那位的圈套,而能上达天听的......”
  单君秋言尽于此,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一边是您一手提拔的卓千户,一边是贵妃娘娘,老夫着实不敢妄下断言。”
  单君秋这番话,显然正中成王的心思。
  密室内,静寂得只听得见两个人轻微的呼吸。不多久,一阵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门口传来王府大管家陆允的通禀声:“王爷,玲珑阁袁掌柜有急事求见。”
  成王神情一肃,“立刻带过来。”
  陆大管家应下,不多时,就把人给带到了密室。
  “草民参见王爷!”
  袁祥见到成王便要跪下行礼,被成王先一步出声拦下,“私下里用不着这么多礼,你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袁掌柜从衣襟中取出密封的书信,双手呈上,“这是适才宫里送过来的,叮嘱草民一定要亲手交到王爷的手中。”
  成王接过书信,当即拆开。
  书信内容极短,但成王不敢相信似的,反反复复看了十数遍方才移开视线,神情间竟有些微的失神。
  单君秋追随成王多年,却从未见他这般失态过,心中一凛,出声道:“王爷,您没事吧?可是宫里出了什么意外?”
  成王循着单君秋的声音看向他,须臾间回过神,眼中涌上巨大的惊喜,忙将手中的信递给他,“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啊!这真是天助我也!”
  单君秋被成王前后迥然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忙看向手中的关键之物。
  同成王的反应一样,单君秋反复将信看了数遍,方才神情激动地看向成王,连声道:“果真是意外之喜!”
  大喜之余,成王渐渐平复下来,“看来,这次的事,应该不是宫中的问题。”
  言下之意,便是倾向于卓阳等人见财生异心了。
  单君秋拈须不语,心中却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
  “这次的库银虽然被劫,但皇上已经插手太原府钱庄一事,定不会轻易放弃,王爷,事不宜迟,咱们是该加快行动了。”
  成王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先生了。”
  单君秋拱手,“为王爷奔走,本就是老夫的职责,定不会辜负王爷所望!”
  “好!”成王胸中闷气扫去了七八成,脸上渐渐恢复容光,“那本王就静候先生佳音。”
  单君秋在成王身侧蛰居多年,等的就是这个一展拳脚的时刻,离开成王府时,从容自持如他,也免不得有些得意之色外露,殊不知,尽落入暗处的一双眼睛之中。
  景安四年的冬月,京城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汹涌,而距其千里之外的太原府,由十大钱庄引发的金融大战战况正酣。
  两批应急银一明一暗先后入库,加上现有的流动现银,十大钱庄手里掌握着近一千万两现银,挤兑风险在连退三十二笔大额存单后彻底解除。毕竟,在存期内提前兑取银两是要扣除违约金的,寻常百姓本就是跟风居多,见十大钱庄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连退了数百万两的银子,即将倒闭的谣言不攻自破,自然都放下心来,不再急着兑取血汗钱。
  挣脱了挤兑枷锁的十大钱庄迅速反击:联合封杀毁约的大额存单储户,举报恶意破产贷银客户,促成钱庄行业内联合统一存贷款利息,并首度革新贷款抵押制度。
  一套漂亮的组合拳打下来,反扑之势凶猛,广顺钱庄瞬间落入下风。
  “真是见了鬼了,朝廷押送过来的银车不是被劫了吗,十大钱庄怎么还能兑出这么多的现银?!”沈柯按捺不住,气急败坏道。
  孔行最是瞧不上他这副担不住事儿的模样,语气有些冷,“现在揪着这个不放还有什么意义,不管什么来路,十大钱庄平安度过挤兑已是定局,现下我们要想的,是要如何应对他们的反扑!”
  “应对?”沈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靠在椅背上。
  当初,为了迅速抢占市场,他们违背行规,刻意提高存银利息,降低贷银利息,钱庄的盈利空间被大幅度挤压。当然,这本就是为了狙击十大钱庄的权宜之计,并不会长久如此。
  而被他们一手促成的挤兑风潮,固然能重创十大钱庄,但对他们来说,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买通十大钱庄的大客户恶意破产,游说他们的大客户违约兑银......其中产生的损失都要由他们广顺钱庄的股东们承担。
  如今,十大钱庄顺利度过挤兑危机,恶果则加倍反弹到他们自己身上。
  应对?
  在座的股东们只觉得阴霾罩顶。
  这一次,恐怕是真的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议事厅内气氛凝滞,孔行环视一周,垂眸掩下眼底的轻蔑与不屑,再抬头时眼中一片冷肃,“银车能劫,银库又有何不可?”

☆、第65章 将计就计

  “你疯了?!”李旭成猛地站起身,如同看个疯子一般看着孔行,“这次狙击十大钱庄即使失败了,我们尽了力,折损大半家底进去,对那位也算是可以交代了。打劫十大钱庄的银库?被查出来那是要掉脑袋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李家乃河南有名的乡绅望族,富有田产,只要保住了田地,即使这次元气大伤,他李家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定然不会陪着孔行走到破釜沉舟的地步。
  孔行坐姿不变,视角微扬,冬日里的难得饱满灿烂的阳光透射进来,在他狭长的眼里汇成一汪粼动的微波,闪亮而泛着凛冽的寒意。
  默默打量片刻,孔行忽而轻笑,“在座的几位东家都如李东家这般想的?”
  议事厅内气氛凝滞,落针可闻,在座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均将视线投注在李旭成身上,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孔行身体放松地靠向椅背,原就狭长的双眼微眯着,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你们以为,我们还有退路?”孔行挑了挑眉,“从出手狙击十大钱庄开始,咱们就和那位绑在了同一条船上。成,则是从龙之功,泼天的富贵;败,就是同谋造反,破家灭族。或生或死,从来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何以来的破财抽身?”
  孔行此话一出,议事厅内响起数道抽气声。
  “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沈柯双目怒瞠,青白着脸色盯向孔行。
  其他几人的脸色与沈柯相比,也不遑多让。
  孔行丝毫不以沈柯几人的指控为意,端起手边的茶盏从容自若地呷了口茶,“此间利弊,当日孔某可是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给你们听了,怎么,现下是要来个反口否认不成?”
  在座几人面无血色地颓然靠向椅背。
  孔行说的没错,不是他当初刻意隐瞒,而是他们自己一时利迷心窍,只看到了成功所能带来的泼天富贵。
  “好了,现在还远不到胜负定局的程度。”孔行无意再敲打他们,直入正题:“十大钱庄之所以能撑过挤兑风波,是因为背后有人支援了他们。可这数百万两的银子也不是能长时间放在十大钱庄手里不回收的。若是咱们将这些待回流的银子切断,既能弥补咱们自己的损失,更能重创十大钱庄及他们背后的人,同时,对上面那位来说,咱们也算是立了大功一件。一箭三雕,何乐不为?!”
  李旭成可没那么乐观,“说起来容易,那位途中阻劫银车都失了手,凭咱们,去动十大钱庄的银库,能有多大的胜算?”
  孔行笑了笑,“山西毗邻北境,经常被蛮夷劫掠,即便是咱们太原府,这些年来也数次遭遇鞑靼、突厥的骑兵或响马侵袭。十大钱庄库银充盈,经此挤兑风波后更是人尽皆知,那么,被响马强盗们惦记上,也不是什么怪事,不是吗?”
  这是......让各家的家兵冒充蛮夷响马?
  成了,皆大欢喜;不成,就都推到响马身上。在座的各家都豢有死士,封口一事还是能做到的。
  李旭成有心反对,可抬眼望去,见其他几人神色间都松动了,便也不好再开口提出异议。
  只是这一次,他的心怎么也踏实不下来。
  这样的结果,仿佛早在孔行的意料之中,故而也无所谓高兴不高兴,神色淡定地让人将教头唤了进来,一同商讨具体的细节。
  而在半座城之隔的太原府严家,十大钱庄的东家齐聚在议事厅,气氛却比孔行那边融洽轻快了许多。
  在座的除了十位东家,左云和梁铎也赫然在列。
  “皇后娘娘有何指示?”娄东家看着严三老爷手里的飞鸽传书,出声问道。
  严三老爷看罢,将纸条交还与左云,眉峰微微蹙起,道:“皇后娘娘提醒咱们,小心对□□急跳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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