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与随军夫人谷瑞玉》第6/41页


  提到天皇的接见,张学良脸上的愤慨神情稍有和缓。但是谷瑞玉仍然难以让爱国心极强的张学良很快从对日本炫耀武力的激愤中解脱出来。张学良和谷瑞玉双双伫立在江畔黑灰色的天主教教堂下面,晚风在江边的林荫道上徐徐吹过。他说:“不错,我在晋见天皇的时候,戴着他们送我的一枚大勋章。而且还生出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来呢。”
  “有趣的故事?”她眼里露出了笑意。
  “是有趣的故事。瑞玉,昭和天皇,对了,应该叫他皇太子最合适了。日本人不知为什么竟然把我和皇太子相提并论了。有人竟然将我误为是皇太子了,可笑至极。”
  “竟有这样的事?”
  “在东京观看阅兵的时候,我跟在演习指挥官的身后走,军乐队却将我误当成了皇太子,而且当我走过来的时候,他们的乐队还奏起了《八千代》!”
  “《八千代》是他们的国歌吧?”
  “是的。”张学良的眼前又出现了东京那幢镶嵌着碧绿色琉璃瓦的皇宫,几层碧瓦参差的大殿矗立在深秋的阳光下,让张学良忽然感到心绪紧张。在日本逗留期间,张学良时时感到心情压抑,尽管日方表面上处处表现出对来宾的礼遇,可是他仍然感到日本人在这故弄玄虚的礼遇背后,一定隐藏着无法猜测的凶险。现在,当张学良向谷瑞玉回忆在日本的经历时,心里仍然余悸不消:“瑞玉,我第二次到日本皇宫里去的时候,有幸见到了皇后。我会见皇后以后,在外面签名的时候,就听到了这样的话,说皇后见了我以后,问她身边的人说:‘刚才第三个进来的人是谁?’为什么要单独问我是谁呢?后来我才弄明白,我长得很像当时的日本皇太子。当时我们在皇宫里也见到了天皇昭和,他当场给了我一枚金质的勋章!”
  “他们给了你金质奖章,那不是最高的奖赏吗?”
  “不,你不懂,这不是什么奖赏,我也不需要日本的奖赏。他们这种作法,与其说是奖赏我,不如说是在拉拢我!”
  谷瑞玉不反驳他的话。只是微微一笑,似有什么心事。张学良也忽然发现谷瑞玉的心思完全不在日本,虽然她故意装出对张学良日本之行大感兴趣的神态,但是他发现她在自己谈话的时候想着其它事情。半晌,谷瑞玉才说:“你是说日本人也看到你,将来必定会成为东北的真正执政者吗?”
  “不,瑞玉,恰恰相反,日本人是看我张汉卿是个没有用的纨绔子弟,不然的话,他们就不会让我去看那些军舰和大炮了。”
  “哦?他们有什么理由,说你是纨绔子弟?”她困惑地一怔。下面的话不知为什么竟吞咽下去了。张学良说:“在他们日本人眼里,我张汉卿现在只不过是个在父亲庇护下的有钱的纨绔子弟,但是,他们不了解我这个人。我不能总是扮演这种有钱的纨绔子弟的角色。有一天,我必须为我的国家做出一番惊人伟业来的。”
  谷瑞玉不响。她只是默默地听,偶尔会不时插问一两句,好像她另有心事。目光游移地避开张学良,面对着夕阳下越来越暗的江水发呆。
  他们在江边的谈话就在这种不冷不热的气氛中结束了。
  谷瑞玉对张学良的谈话只听,却不肯谈任何反对的意见。她这拘谨的神态显然与张学良在哈尔滨见过的谷瑞玉大不相同。晚上,张学良回到他下榻的客栈,暗自回想起谷瑞玉这次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心里不禁困惑,甚至升出种种猜测。可是他始终找不到谷瑞玉不向他重提结婚和去沈阳的要求,究竟是何种原因。直到他从吉林即将返回沈阳的一天,李小四忽然送进一封密封着的信来,说:“少帅,这是长春鲍家特别派人送到吉林来的。这要请您亲自拆阅才行。”
  他知道长春鲍家的来信,就是鲍贵卿公馆里专函。他从信封上那熟悉的笔迹一眼就认得出来,写信的竟是胞姐张冠英。张学良万没想到大姐竟会在这时候写信给他,急忙拆阅一看,信上竟只有几行字:“汉卿,见字后请马上到长春来,有急事相商。”张学良吃惊地将姐姐冠英的信反复看了又看,一时如堕五里雾中。他此次来吉林秘密幽会谷瑞玉,任何人都不知内情,可是冠英竟然知道他在吉林,究竟是何人泄露了他的秘密?姐姐急请自己赴长春,又有什么急事与他商量呢?
  第一卷春第四章情海难步(1)
  住在长春的张冠英,是张学良的胞姐。她乳名首芳,晚清时,张作霖曾经在辽宁海城一带落草为匪。落魄中的张作霖,在黑山县赵家庙娶赵木匠之女赵春桂为妻。赵春桂嫁给张作霖以后,随他辗转在台安、八角台、新民、郑家屯和洮南等地,真可谓一对患难夫妻。特别是张作霖在台安为匪时,不断受到当地官府的通缉追捕,赵夫人不顾被抓杀头的危险,与张作霖患难与共,相随左右,张冠英就是在那凄风苦雨的日子里,出生在黑山县一座老山林里,得名首芳,深得张作霖的喜欢。她比弟弟张学良年长三岁。由于其母赵春桂在张作霖得势不久即病殁在新民县,所以张冠英从小就对张学良有着相当的影响。张学良对胞姐的深情更是无法描述。所以,这次他在吉林忽然收到张冠英的来信,不敢怠慢,星夜带着李小四等兵弁赶到了长春。
  那时,张冠英的公公鲍贵卿虽然已辞去了吉林督军一职,远在沈阳作寓公,可是,由于丈夫鲍玉才仍在长春任职,所以张冠英一家只好住在吉林省城里。张学良见了大姐张冠英,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进门见姐姐阴沉着脸,张学良心里就暗暗吃惊。因为对他慈爱有加的胞姐忽然变了脸色,不能不让张学良暗暗吃惊。他万没想到姐弟俩刚见了面,冠英便哭泣着:“汉卿,咱妈死得早,死前曾把你托付给我说:学良将来能否有出息,就全看你是否照顾好他了。现在,妈妈早不在人世了,爸爸他将你视若掌上明珠一般,刚刚20岁你就当上了混成旅的旅长。这次又派你东渡日本去观看秋操。所有这一切,都是提携你早日成其大业。本来你前途似锦,可是,姐姐怎么也不曾想到,你家有贤妻凤至,却忽然借去黑龙江剿匪之便,暗中做起荒唐事来了,汉卿,这又让我听了如何安心呢?”
  张学良惊出了浑身冷汗。他这才明白大姐张冠英为什么从长春派人送信到吉林,原来是他和谷瑞玉暗生恋情的事情已经不胫而走,风声已经传到了大姐的耳朵里了。张学良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旅长,可是他在姐姐的面前,从来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他的印象中,姐姐对他既慈爱又严厉。他见大姐为自己和谷瑞玉的事情伤心,心里顿觉过意不去,脸膛马上涨红了,他困窘地低下头不语。
  “那位谷姑娘本是个唱戏的,你在黑龙江剿匪鞍马不歇,不知为什么会结识一位戏伶?”张冠英见张学良低头不语,情知她听到的相关信息已是千真万确。张冠英心想弟弟和谷瑞玉的婚外之情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定会产生种种不可思议的后果。想到这里张冠英不禁悲从心起,眼泪打湿了衣襟。
  张学良尴尬地坐在那里,他感到有些无地自容。自从他和谷瑞玉产生感情以来,张学良始终处在理智之中。虽然谷瑞玉曾去过密山和哈尔滨两地,可是,张学良一直将他与谷瑞玉的感情界限严格地控制在朋友的范畴。即便在他的军队内部,知道此事的人也寥寥无几。他到吉林又是便衣简从,神不知鬼不觉,他所以慎重小心地让自己和谷瑞玉的关系密而不露,就是担心这种感情会影响自己刚刚起步的仕途。可是,尽管他千方百计地多加小心,姐姐还是得知了可靠的消息。张学良不知是何人将这消息传给了他心中敬畏的大姐的。见张冠英坐在那里悄悄落泪,张学良就只好诚恳地说:“大姐,您千万不要为我的事担心。学良一时不慎,越过了男女感情的界限,现在大姐既然认为弟弟行迹失当,那我从此不作这非份之想也就是了。”
  “你说得轻巧,从此不作非份之想?”不料没等张学良将话说完,张冠英竟厉声喝道:“现在木已成舟,人家谷瑞玉又是个黄花姑娘,又岂能容你随随便便。即便我饶得了你,人家谷家又岂能饶过你吗?”
  张学良大为吃惊,一时猜测不透姐姐的心思。他来到姐姐面前的时候,以为冠英定对他在于凤至不知情的时候与谷瑞玉暗生情愫,会加以严厉的训责。可是没想到大姐不但对他和谷瑞玉的事情非常知情,而且听口气此事一定引起了麻烦。他怔了一下,说:“大姐,谷瑞玉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是非小人,她虽然和我感情较深,可她决不是那种纠缠不放的人。当初我和她发生感情,就是因为她待我一片真心。现在既然大姐反对我和她在一起,相信谷瑞玉也决不会纠缠不放的。”
  “汉卿,你呀,真糊涂!”张冠英见弟弟仍然执迷不悟,心里就又气又恨。她说:“即便谷瑞玉能放过你,可她二姐能依你吗?”
  “她二姐?……”张学良听了又是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走进了无法拔脚的泥淖。原来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已铸成了大错。现在他才清醒过来,如果不是谷瑞馨将自己和谷瑞玉堕入爱河的信息告诉给他大姐,张冠英是决不会对他兴师问罪的。
  原来,谷瑞玉自从和张学良在哈尔滨道外小别墅日久生情以后,她二姐瑞馨始终在长春打听着此事的进展。现在她发现张学良去日本观看秋操,随时有在军界更进一步的前景,心里替妹妹谋取归宿的念头便变得更加强烈起来。此次张学良经朝鲜回国将去吉林的消息,就是谷瑞玉告诉她的。那天,谷瑞馨将谷瑞玉从吉林接到长春官邸里,姐妹俩自然又是一番悄悄的商议。
  谷瑞馨说:“虽然你和张汉卿的感情日见深厚,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们继续这样偷偷保持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将来你又如何能得到正经的名份呢?”
  姐姐的话恰好说在了谷瑞玉的心坎上。许久以来她的心病恰好就在于此。她知道像自己这样出身的女子,如果有一天想跻身于上流社会,简直比登天还难。特别是若想成为张学良名正言顺的夫人就更不可能。因为她在哈尔滨俄罗斯大戏院包厢里亲眼见到了于凤至。谷瑞玉知道无论从哪一个方面,她都无法与出身在辽河边小镇上的于凤至相比。于凤至作为张作霖亲自许定的婚姻,任何人休想将于凤至排挤出张氏家族。即便她谷瑞玉天姿国色,娇柔万种,也难以得到张家少夫人的位置。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悲切落泪了,说:“二姐的好心我自然知道,可是,我已经对汉卿作了许诺,我决不会难为他,更不能为了自己的归宿,就做出破坏别人家庭的事情。现在他既然有于凤至在身旁,我若想得到名份,几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谷瑞馨连连摇头叹息:“瑞玉,可惜你空生了个娇艳的容貌,却缺少女人的心计。像你这样,又如何可以活出个女人的志气来呢?”
  “汉卿待我不薄。他也确是真心诚意爱我,他也不是没有娶我的心,可是,他又怎么能不顾于凤至的既定婚姻,给我个夫人的名份呢?”谷瑞玉对姐姐的过份苛求不以为然。她知道张学良对自己的感情是真诚的,绝无任何玩弄感情或寻欢取乐之意。谷瑞玉知道她一年多来和张学良暗地里发展的情愫,都是出于双方的真诚之心。她也多次试图在她和于凤至之间寻求一个可供自己容身的条件,但是,谷瑞玉对此作出的种种努力,最终都胎死腹中了。
  “为什么就不能有名份?我早就对你说过,既然不能取于凤至而代之,那么,至少也可以像我这样做个姨太太吧?”谷瑞馨见妹妹黯然失神,彷徨无计的样子,心里就倍感焦灼。
  第一卷春第四章情海难步(2)
  “姨太太也怕不能轻易得到。”谷瑞玉了解张学良的处境,她知道在张作霖的帅府里,十四个儿女的亲事,几乎无不是一言九鼎的张作霖作主。张作霖既然为张学良娶了一房夫人,又如何能够在张学良新婚不久再同意他娶一位如夫人呢?谷瑞玉想到她面临的重重障碍,不禁心恢意冷,连连摇头叹气说:“二姐,你的好意我领了,可是你不要再逼我,也不要再逼张汉卿了。即便他现在有娶我作姨太太的念头,在张大帅那里也怕难以过关呢!”
  谷瑞馨却冷笑说:“我怎是逼他张汉卿?瑞玉,女人都是水做的,就说明咱们女人太相信男人的唉声叹气了。其实谁不知道张汉卿是个有主张有见地的男子汉?许多熟悉他的人都对我说过:张汉卿想做的事情,就一定可以做成。因为这个人做事历来不唯唯诺诺,也从不计后果。他现在既然对你真诚相爱,我相信他会有办法把你尽快收房的。”
  “收房?”她连想也不敢想地叹了一口气,无言地摇摇头。
  “你担心张作霖这关过不了?”谷瑞馨见妹妹虽然有此心,却没有进一步达到自己目的的胆量,就将她早已想好的打算合盘托出,她说:“我倒有一个办法,让张作霖必须同意他儿子娶你进门。只要你点头,我马上就可让张汉卿的大姐出面,玉成你们的美事!”
  “什么?你想把我们的事情,都说给张学良的大姐,这……这行吗?”谷瑞玉听了二姐的话,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是位心地善良的女子,尽管她从心里喜欢张学良,可是她越喜欢一个人,就越不想作出伤害心中恋人的事情。现在听了姐姐的主意,心里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连连摇头说:“这样不好,汉卿知道后一定会生气的。”
  “你呀,真傻!”谷瑞馨嗔怪地用手指戳戳妹妹的额头,说:“世上的事情,不狠心就难以办成。瑞玉,只要你点头,剩下的事都由我去办好了!”
  谷瑞馨就在妹妹与张学良在吉林松花江边重逢幽会的时候,前往鲍玉才官邸的。她将妹妹和张学良的关系,从头至尾向张冠英细说究竟。她见张冠英为弟弟和谷瑞玉的事情心烦意乱,就马上向她晓以利害,谷瑞馨说:“大姐,汉卿既已和瑞玉有了这种难以割舍的关系,您做为他的大姐,理当尽快促成好事才对!千万不可让此事一误再误,如若一旦发生什么意外的不测,不论对你们张家,还是对我们谷家,都是有害而无利啊!”
  张冠英哪肯接受一位唱戏的女子做弟弟的如夫人。便说:“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谁都知道汉卿早已娶妻生子,如若让谷姑娘进门,那又置于凤至何地呢?”
  “可是,如若我家瑞玉有个三长两短,再声张了出去,你们张家的脸面又往哪儿搁?”谷瑞馨见张冠英不肯买帐,只好摆出决然的脸孔,语含威胁地说:“谁不知道我家瑞玉是个黄花闺女!”
  张冠英不再反驳,她知道谷瑞馨这番话的份量。
  “其实这件事也并不难办。”谷瑞馨见她的话发生了作用,于是又换上了笑脸,说:“虽然汉卿身边已有个于凤至,可是,张学良经常统兵出征,身边没有个随军的人行吗?于凤至尽管识文断字,可她毕竟不能舍弃子女。能情愿随张汉卿南征北战的,恐怕非我家的四妹莫属了!”
  张冠英仍然不肯答话。
  谷瑞馨继续向张冠英施加压力:“汉卿和瑞玉都有共结连理的美意。可惜他们身边缺少个在张大帅面前说清道理的人。依我看,这桩美事只有您出面最合适,不然的话,将来万一出了事,你当大姐的也难辞其咎。”
  张冠英终于被她说动了,但她也觉得此事过于难办,叹道:“我这边倒也同意,只是,家父那里可决不是我一句话就能成功的。”
  谷瑞馨见她的游说终于得到了张冠英的首肯,更加坚定了信心,便趁机鼓气说:“其实,在你们大帅府里娶位姨太太也不是什么不曾有过的事,况且张汉卿又是个带兵的旅长了。他出征打仗身边娶个如夫人,难道就是大逆不道吗?”
  张冠英听到这里,默许了下来。所以才马上派人去吉林请张学良。待张冠英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一一说清,张学良竟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他万没想到和谷瑞玉的感情纠葛,竟然发展到如此的地步,他甚至后悔当年在密山不该让个素昧平生的姑娘守在身边,以致彼此产生了感情,发展到现在已近难解难分了。“汉卿,此事不能不对父亲说了。因为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张冠英终于说出了她的主意。
  “可是,父亲他定会大发雷霆的。这种事他一定不肯同意。”张学良觉得进退两难,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是毅然割断情丝,从此断决和谷瑞玉的往来,那样他又感到对痴情的谷瑞玉太不公平;另一条则是果敢向父亲说明自己和谷瑞玉的感情,求得他的理解与支持。但是如此一来,他又感到心里对不起结发妻子于凤至。张学良左思右想,一时踌躇不决。
  于凤至在黎明时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站在沈阳大帅府第三进套院的卧房窗口向前望去,只见这座民国初年张作霖在奉天起家时修建的豪华公馆,笼罩在一片秋天的晨雾中。她感到那迷迷茫茫的晨雾像一层看不透的纱帷一般,遮住了她的眼睛。昨天夜里她在卧房里哭了,自从得知夫君在吉林另有所爱的消息以后,于凤至简直如五雷轰顶。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婚后感情那么专一的张汉卿,居然会在去吉黑两省剿匪期间,与他人发生感情上的纠葛。想起去年她去哈尔滨探视伤情时在道外小别墅里发现的种种反常迹象,于凤至的头脑才渐渐清醒起来。
  如果那时她能认定自己的心上人有了外遇,也许出面劝阻还来得及。因为她十分清楚自己与张学良的感情纽带决非一个插足的妙龄女人能轻易破坏得了的。她不相信张汉卿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背叛自己。所以,当侍卫李小四在自己面前略加掩饰,就很快让她心中的疑团冰化雪消了。直到这次马占山夫人到沈阳来,于凤至才有机会得知,张学良在哈期间与一位梨园女伶暗渡陈仓的内幕详情。
  她听了马占山夫人的话,心里顿如刀剜那么疼痛。摆在她面前的现实是严峻的,于凤至不能不承认,她去年前去哈尔滨的时候,张学良曾将一位名叫谷瑞玉的青年女子,送进了马占山在哈市的公馆里,大约住了一星期左右的时间。她屈指算来,恰好就是她在哈停留的日子。于凤至所以能从马占山夫人口里追问出此事,其原因就是她和马占山的特殊关系。出生在吉林省怀德县大泉眼村的于凤至,与出生在同一县毛城子的马占山,本来就是要好的屯亲。按理她当该叫马占山一声老叔。由于是屯亲,所以于凤至和马家的走动相当频繁,而张学良当时将谷瑞玉送到马宅去暂住,也是出于此种考虑,可他万没有想到竟然百密一疏,由于张学良考虑到马占山公馆距他道外的别墅较近,从而忽略了马家和于凤至家多年的关系。因此马家将张学良在哈另有新欢的情况婉转告知于凤至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现在,于凤至已经知道了谷瑞玉的秘密,她心里的痛苦自然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这是因为她和张学良的感情实在太深了,她与他的结合非决仅仅是双方父母的媒妁之言,而是内含着她与他感情与灵魂的多次碰撞,最后才终于促成了这桩水到渠成的婚姻。
  第一卷春第四章情海难步(3)
  于凤至在秋晨的雾气中走出了房门。在整个三进套院里,她是张家人人敬重的少媳妇。张作霖所有的姨太太们都对这位从辽河边嫁过来的姑娘暗怀敬佩,这不仅因为于凤至的才貌人品,更主要的是她嫁进张家后上合下睦的为人。
  于凤至走进了第二进套院,这里住着张作霖的四姨太许澍阳和五姨太寿懿。在这个大家族里,她知道实际掌家人是张作霖的五夫人寿懿。她经常有事没事到五夫人的厢房里坐坐,谈些心里话,以便勾通彼此的感情。正是因为如此,五夫人对于凤至也格外偏爱,她经常在于凤至的公公面前说于凤至的好话,这也是于凤至大清早就想到寿夫人房里来的原因。可是,当她走到寿夫人房前的时候,又忧郁了起来。
  “这样的事情一定要闹得沸沸扬扬吗?既然汉卿已经和谷姑娘产生了感情,到如今还会回头吗?他们之间的感情纽带是以家法就能斩断的吗?”于凤至想到这里,又情不自禁地收住了脚,站在清晨的浓雾里环顾这座再熟悉不过的大院落,她眼睛里的泪水流了下来。座落在沈阳大南门里的张大帅府,三进幽深的大院里,左右各有套院和挎院相衔。可谓沈阳城里绝无仅有的豪门官邸。她知道头一层套院住着她的公公,那里既有他的承启处和办公室,也有侍卫室和一些客厅;二层套院里住着二姨太卢寿萱和六姨太马姨娘。她和张学良的几位弟弟妹妹们都住在第三进套院里。
  平时于凤至极守家规,除有重大事情之外,她在一般情况下是决不轻易走到前面几层套院里的。特别是前套院公公张作霖住的院子,那里有许多奉系高级将领出入,于凤至为避免在不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她坚决不越雷池一步。就是她在这大家族里受到上下敬重的原因之一。可是,现在她心里苦闷极了,很想找个贴心的人说说心里的苦楚,于是她想到五夫人。想不到到了五夫人门前,于凤至又感到这样做会不会给自己、给尚未归家的张学良带来某种不利?想到这里,她又返回了自己的套院。
  坐在房里,她抬起头就会望见悬于粉壁上的像框。那里镶嵌着一幅泛了黄的照片,那是她当年和张学良在古镇上订婚时的合影。虽然历经了几年的风风雨雨,可她仍然感到那张小照的珍贵。那是她与他定情时的见证。当年她就是从那个紧傍辽河的小镇上与他走到一起来的。万万没有想到,如今刚过了六年光景,他居然移情别恋了!如若当初自己能坚持毁婚的意见,又怎么能发生这种愁烦的事情呢?
  “妈,既然汉卿对这婚事不满意,我们于家为什么一定请他到家来呢?”那是1913年初春,一年一度的元宵节刚过不久,于家就忙着接待远从奉天来的贵客。于凤至记得那天早晨,父亲于文斗就命人在“丰聚长”的前门悬挂起了彩灯。内宅又忙着准备宴席。她知道全家人所以兴高采烈的忙碌,都是为了她的那桩婚事。
  其实,于凤至和张学良的婚姻始于偶然。张作霖在握有奉天军政大权以后,曾在去年秋天来到古镇郑家屯,拜访当年他在此剿匪时的旧友。他来看望于文斗的时候,恰好于凤至的母亲于钱氏正请一位算命的盲人在为于凤至等弟兄姐妹们占卜。张作霖当即索要去于凤至的生辰八字,回到奉天以后,又请人与长子张学良的生辰八字对卜,终于得到了“将门虎子配凤命千金”的结论。
  于是,张作霖主动请住在古镇上的另一位奉系军阀吴俊升玉成此婚。吴俊升刚好希望借此巴结手握重权的张作霖,于是经吴的斡旋,张、于两家遂同意联姻。那时的于凤至就已发现张学良自乃父主张这婚事以后,他对前来于家相亲始终持有不情愿的消极态度。她知道张学良年轻气盛,一表人材,对于他父亲在古镇为他娶亲的意见,从刚开始时就持有不以为然的态度。特别是张学良从奉天来到这辽河边小镇以来,媒人吴俊升虽然几次上于家说准张学良相亲的日子,但是张学良却迟迟不肯上门。这种轻视于家的行为早已为于凤至所察觉。今天,当吴俊升再定下相亲的日子时,于凤至对张学良是否能上门相亲,仍然抱有将信将疑的态度。
  “凤至,你和汉卿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张作霖极力主张的,不是我们于家巴结张家。张大帅对我们于家情深似海,又怎能够由你的性子出尔反尔呢?”于钱氏是位言而有信的妇人,在这小小古镇上她也是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对女儿几次想推掉张家的婚事,她始终坚持不允。
  于凤至记得,那次张学良虽然依东北当地的旧俗,到于家草草地相了亲,也过了财礼,可是,她却发现张学良对年长他三岁的未婚妻丝毫不感兴趣。在这种情况下,于凤至决定正式表明毁婚之意。她以一首《临江仙》小诗,言明了她无意与豪门结亲的高风亮节,她在诗中写道:
  古镇亲赴为联姻,难怪满腹惊魂。
  千枝百朵处处春,卑亢怎成群,目中无丽人。
  山盟海誓心轻许,谁知此言真伪?
  门第悬殊难知音,劝君休孟浪,三思结秦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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