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老师》第4/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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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们在短短的时间里说了很多说废话,这是拉笼关系的基本条件,限于篇幅,在此用省略号表示。当然从中也必不可少地知道了她的电话号码和所在班级,就这样我和她算是认识了,下次遇见时打招呼就有了理由。但我觉得这种理由并不新鲜,也不能持久,不得不触动我产生更进一步的罪恶念头。

我把这段艳遇告诉皮坤时,他反应十分冷淡。躺在床上的他依旧睡他的觉。我说:你来点反应行不行?他装出一副倦怠的样子,说道:我对此没什么兴趣。我压根儿就怀疑你的审美眼光,每次你看上的女孩不是五短身材,就是五音不全,或者五官不端,我看透了。我极力辩驳:这次绝对是个意外。顿时,他翻身挺坐,说:是吗?那我得帮你参谋参谋。所以说,男人本色。



排骨老师来到我们宿舍的时候已经熄灯了。有的人开始准备进入想进的梦乡。有的却还在暗中聊着白天的事儿。排骨老师在门口咳了咳,室内的声音才渐次减弱。我觉得这是给排骨老师面子。月光打门边斜射进来,排骨老师那高高瘦瘦的身影被拖得很长很长,像是被泼洒在地的一道沥青。那副颧骨突出的脸上在朦胧中反射着幽幽的青光,似乎在摆弄着国旗下的那种威严。我心里想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吧。这把火迟早会烧到我头上。原因很简单,我曾那么不礼貌地给他起诨名,还摸他的勒骨。公报私仇我表示理解。将来在我的档案袋里添几笔莫须有的污点黑疤,那我是不可能知道的。因此,我心里越想越感到虚,于是,我变得毕恭毕敬起来,谨慎得像只乌龟。

有人问我使自己变得胆小谨慎的力量源自哪里,并要我谈谈为什么要奉行乌龟哲学。我是这样想的:以前我之所以能够摸他的勒骨(说“排骨”是亵渎,现在我的思想改造好了),还在暗地给他起绰号并使之广泛传播,胆大如此妄为,是因为那时我们之间还比较陌生,并且不属于他管辖,简言之,在他手掌之外,所以干起事来特别猖獗。而现今的命运可以说有一半都在他手上捏着,稍有差池,保不准会有万劫不复的危险。当然,这本身就是一种危险的说法。

后来,我认为有一些事情证实了我的想法。我担心终究有一天它会成为事实。这更使我产生不安的情绪,连日做恶梦,不是蟒蛇挡道,就是猛虎追尾,想做的美梦再也提不起精神来做了。

一天晚自习,我正坐在座位上边练毛笔字边收看新闻。电视里报道说美国攻打南斯拉夫死了多少多少人,并还有一些炮弹摧残过的残垣断壁,硝烟滚滚,似乎要从屏幕里飘散出来和我砚内的墨汁混为一体。我乱手划着横竖撇捺,毛边纸一张接着一张地被我糟蹋。排骨老师背着手,用脚轻轻地将虚掩着的门抵开,先在教室里慢步了一圈,看看栽葱似的几个同学各自都在做着什么,然后走到我旁边定下来,看我写字。

“看来,你的草电子是赛怀素,过张旭啊!”他笑着说。

我听出这话里边的讽刺,心里本应该是愤怒,而事实却又变得特别谦虚和善了。

“不敢当,瞎练的。”

“既然是瞎练就不如不练。把笔收起来,跟我来一趟。”

我大惑不解,本想问他干什么去,可回头一想问也白问,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于是,干脆收拾好笔墨纸砚,跟着他走出教室。皮坤从后面跟我做鬼脸,意思是想告诉我没什么好事。

走下七十五级台阶,转过四百米跑道,再穿过三条走廊,一条甬道,就到了他的住处。一路上寒月摄影,飞光流星,路灯与月色相互融化交错,模糊的光线斑驳成树阴下的点点滴滴。我一直跟在他的背后,什么也没说。他原来住的是间平房,而且是单间。

他请我坐下,然后去给我倒杯开水。我第一次走进老师的房间,陌生让我变得好奇而紧张。我不停地环顾这个房间,虽然窄小但富有异度的审美,仿佛是从太空中截取出来的一方空间。洁白的墙壁上挂着几幅油画,有的油墨已经开始脱落,显出几分颓圮。除此之外,就是一张床,一张电子桌和一个衣柜。床上的被子揉成一团,床单像起伏的波浪毫无平整可言。床底下还放着一只皮箱。电子桌上放着牙刷牙膏和茶杯,一个热水瓶,就是这样的简单。

我小心翼翼地把臀部放在椅子上,生怕因我的粗鲁而破坏正在持续着的安静。我正想为这简单的布局表示一点称赞时,突然意识到这里竟然没有只字片纸。这对一个教电子的人来说,显得格外不可思议。

“怎么没一本电子呢?”我禁不住内心的疑问。

他递给我一杯热茶,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在这儿!”

我带着怀疑赞叹:“那您可真厉害。”

“厉害?厉害就不会让我住在这么狭窄的房间里了。”显然,他对自己的住房条件很不满意。

“什么原因?”

“没什么,就因为我刚来,并且没有副教授的职称。再加上学校说住房本身很紧张,所以就把我给紧张到这里来喽。”

我对他所处的这种条件想表示同情,但我又想,他此番找我来谈话,应该不是要我听他发牢骚。况且,一个学生的同情,对于他来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以我也就不表示同情了。

这时他又发话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我确实不知。不是审判我吧?”

“哪会啊,学校都对你做出合理的审判了。我只是认为,在现在这个班上,就你我还有点熟悉,咱们见过几次面对不对?我就想在你这儿了解一下班里的情况。”

哦,我明白了。您找我算是找对人了。我们班在全校来说不好也不坏。每个人都表现好,而每个人有时也都会表现不好。生存能力强,表现欲望高,恋爱的真不少,单身的正苦恼,平时作业抄,临时抱佛脚,考试有暗号,班干部遭人恼,科代表嫌官小,二者都是五个字:吃力不讨好,现在每周轮流搞。

由于过分激动,不知不觉我的汇报就走了样,变成了东北二人转的味道。排骨老师拍手叫好,并说我在音韵方面有天赋异禀。对此,我并不脸红。

“我觉得你敢于讲真话,道出了当今大学生活的真谛。不过也有点偏激。”

“我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就像您这房间,我出去之后如果有人问起我你的房间是什么样儿的,我也不能说得天花乱坠,都是一样的道理。”我用笑容缓解一下室内的气氛。

“有道理。”他颔首。

我问他还有什么事,他告诉我,下周末要组织同学去秋游,要我去负责联系车辆,选好地点,收好经费。我先是拒绝,然而他又用各种理由来蛊惑我,让我不得拒绝。我也就只好勉勉强强答应下来,他这才放我出来。

回来的路上,我越想越不对劲,怎么这档子事偏偏就摊在我身上呢?这是公报私仇了吗?但看他那副亲切的面容,似乎又不是。于是,一种矛盾的想法在我心头纠缠。往好里想:他这是重视我的成长,锻炼我的组织能力。然而,对于我这个曾经对他不恭的学生,他又没有理由这样对我啊?往坏里想:那就是他是一只笑面虎,让我接管这事,好为实施下一步的报复阴谋打下基础。

晚上我把这件事说给皮坤听,并和他分析了我的想法。他说:好事啊,别把人心想得那么复杂,人家是老师怎么会跟咱们计较呢?你不要想多了,别庸人自扰。我一想也不乏道理,于是就放慢了猜测的节奏,一铺盖蒙到了天明。

我把秋游的消息宣布出来时,全班表现出了狂热的欢呼。但真正一落实到要去哪里时,却发生了争执。有的说想去烈士公园,有的想去江洲,有的想去郊外等等。我想民主也是有限度的,于是就把这些意见拿给排骨老师集中裁夺。排骨老师叼着一根烟,口齿不清地说:这周轮到谁当班长了?我告诉他是我。他说:那就由班长定夺,这么点小事不用找我。我还得上课呢。说完急匆匆地把我从办公室赶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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