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老师》第3/9页


“你晚上回校吗?排骨老师问。”

“回啊。”

“那不如给我理完发之后跟我一起回。现在社会上好人多,坏人也不少。尤其是夜间。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小女人讪讪一笑,说了句:谢谢。算是婉拒。

排骨老师剃了个平头的消息很快传开,成为校园十大新闻事件之一。

这天,皮坤这小子兴冲冲地跑来,把手搭在我肩上,故作神秘地说:哥们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说:什么好消息?他说:可能也是个不好的消息。我说:你就说嘛,别在老子面前卖关子。他说:你知道吧,从明天开始,我们的辅导员换成排骨老师了。我开始不相信,但后来每碰到一个人,都告诉我这事儿,慢慢地,我就坚信不疑了。

晚自习时,排骨老师以焕然一新的面貌登上了我班的讲台。只见他理着板寸头,一股淡淡摩丝味儿从毛发间散发出来。我虽然不属狗,隔很远也准确地闻到了。西装革履掩盖不了他的瘦弱。一条蓝色领带从他喉结下方安适地垂下来,像是从颈部伸出的一条舌头,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黑白无常。它们都是拖着这样长长的舌头奉阎王爷之命按时按点去搜刮鬼魂的。想到这儿,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在教室里的人坐得前所未有的端正。没在教室的人多数在自修室与小蜜人一起自修,少数在某个树阴下与情人接吻,还有一部分外出跑场子赚外快。因此,教室显得特别孤单,三三两两就剩一些鳏夫寡妇。我们齐刷刷地望着他长着山羊须的下巴,期待着他精彩的自我介绍。

然而他一声不吭,用三角眼环顾了一下教室,叹了口气后,才拿起一支白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太极图。我们都有点莫名其妙。

“大家认得这是什么吗?”他指着黑板上的粉笔画问道。

大家都说认得,是太极图嘛。这时皮坤举起了右手,说:我觉得这是一对因挤压而变了形的乳房。顿时惹得一阵哄堂大笑。一些女生还下意识地双手交叉在胸前做出了保护的姿势。排骨老师一脸严肃,几根稀疏的山羊须随着从窗外飞进来的空气轻轻飘动。末了,才说道:你这位同学的想象力还挺丰富。不过,一对乳房受到如此虐待,是一种莫大的罪过。是它们哺育了我们人类的最初生命啊。它们是伟大而神圣的,请你们不要亵渎。听了这话,有些女生开始得意起来,有意识地把胸部微微挺了挺。

接着他又说道:太极图没错,这是我国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啊。大家看到没有,这图阴中有阳,阳中含阴,阴阳相生相剋,天地万物皆受法于此。而在中国也有一种拳法叫太极拳,就是由此而悟出的。以柔克刚,以刚制柔,借力打力,随圆就方,行若流水,相形幻化,变化万千,不可捉摸也。我们听得更是一头雾水。他继续讲道:而此拳之创始人张三丰,与我乃同名同姓。随即在黑板上写上“章三锋”三字,以为这就是幽默。其实后面还说了很多话,但都成了耳边风,总没这些话记得深刻。

现在回忆起这事,我和皮坤都笑掉大牙。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竟然被他讲得如此之深奥晦涩,从玄学讲到拳学,从张真人再讲到自己。我说:是不是有点学问的人都是这样啊?皮坤也边笑边说:有……点……有……点……此后,我们三天不能进食,肚子严重笑伤。

后来我问皮坤为什么回答是受挤压的乳房。他笑了笑说:逆向思维的结果。我追问:怎么讲?他说:你说那太极图谁不认得?他居然把它作为一个问题,我就想肯定不只那么简单,所以我看来看去,总觉得添点想象来回答应该是他要的答案。我只得称赞:想象得很好!他说:没有,我的想象天生笨拙,总逃脱不了一些生理器官的阴影。再者,也比不上君特格拉斯,他在一本电子里能够将女人想象成有三个乳房以满足男人的乳房崇拜,我是小巫见大巫了。我说:有吗?那我得把他的这本电子找来瞧瞧。他告诉我图电子馆就有,C架条型码1028号就是,电子名叫《比目鱼》。我对看电子没什么内在需求,可郁闷无法排解时,看看这类电子也是一种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每次我来图电子馆时都那么凑巧,借电子的人总是那么少。像是特意腾出来给我受用。这一点显得我很不合群。也不用检索,根据皮坤的提示,我很快找到了那本电子,封面是灰色基调,但是看上去还是很新,信手翻翻,一股清香的油墨味儿不断地从每一个字里行间翻滚出来,像一群隐形的顽童,一股脑儿蹿进你鼻孔里挠痒。我慢慢地享受着这样的馨香,也小心地解读着这样的诗句:假如你坐在三个乳房前,假如不认识一个,也知道另一个乳腺,假如不是两个,因为如通常那样裂变,假如用不着非得其一或其二,假如不对孪生兄弟耿耿于怀,假如那样便没有了多余的愿望……

可我仅有另一种选择,吸吮着另外一个乳头。

我妒忌孪生兄弟。

我多余的愿望如通常那样裂变。

完整的我却只有半个。

选择总落在了中间。

仅存于陶器上的(日期不详)

奥阿――女神,三位一体的源泉。

其中一个(总是第三个)知道,什么是第一个允诺的和第三个拒绝的。

是谁将你铲平,使我们陷入贫困?

是谁说的:两个够了?

从此惟有保护性食物,定量配给。

我反复品读,却不好理解。所以也就不理解。不是不值得理解,是不值得去花很大力气理解。我还得留点力气去吃饭呢。如果作家的任务就是弄点让读者不理解的东西出来,那对我来说也并非难事。我对自己鬼使神差般地来到图电子馆借电子这件事本身就难理解,直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从我身边慢步经过时,我才有点理解了。只见她瓜子脸,樱桃嘴,低首垂眉,默不作声地捧着一本电子看着,头上还结了两条长辫子。虽说是辫子,一看便知是戴的假发,甚至不看也能知道。因为现在这年代,谁还有空结小辫儿啊?谁也不愿做这浪费时间的蠢事。我对她有点想入非非。于是,她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有时还偷偷地从电子架的缝隙里看她看电子的样子。我想:总这样隔岸观火也不是个办法,如同隔靴搔痒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我的根本问题是要认识她,并和她交上朋友,甚至更进一步。于是我急中生智:我疾步走到她前面,故意将夹在电子中的借电子证掉下来,好让她捡到,然后才好开始对话并借机表示感谢。谁知由于她过分专注于电子本,根本没把我和借电子证放在眼里,躺在地上的借电子证无端地被她踩上了一个脚印却没有丝毫知觉。等她走过后,我悄悄地将它拾起来,绕到她背后,又把它丢在地上,然后再用关切的语音语调喊道:喂,前面那位女同学,你的借电子证掉了,捡起来吧,不用谢了。她回眸一笑,好像做好了准备似的,把她的借电子证拿出来在空中挥了挥,说:我的在这儿哩!我想,完了,计划又泡汤了。谁知她还是躬下身去将它捡了起来,对着借电子证看看,又对着我看看,疑惑地对我说:这是你自己的吧?照片上的人和你如此相似。我得意极了,可并不显露出来,故作惊讶地说:是吗?不会吧?然后还在身上各个口袋里故意摸了摸,这才说:噢,确实不见了,是我大意。谢谢你帮我捡起来。一段缘分就这样被我制造出来了。于是,便顺理成章地开始了我们新一轮的对话。

“你叫什么名字?”

“人家都叫我爆米花”

“为什么这么叫你?”

“因为我暴躁呗。”

“你看的是什么电子?”

“《查太莱夫人的情人》。”

“这电子可不怎么健康啊。”

“管他呢。既然它出现并存在了,定有可看的理由。没有必要在道德上去挑刺,何况现在的道德未必就是将来的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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