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老师》第6/9页


我听了很惊讶,原来他还写文章。我一直以为他都是那种站在讲台上靠嘴皮子吃饭的人,从没把他和文章联系到一起。但是一想到他因写文章受累,我又联想到了被腰斩的晁错,被阉割的史太公。相比之下,排骨老师就显得很幸运了。只不过是评不了职称,长不了工资,住不了套间,恋爱出现问题而已。然而,我还真不明白为什么写篇文章会带来这么大的灾难。

后来我才知道,写文章本不可能带来什么灾难。只要你不写自己的文章,而写别人的文章;不说自己的话,而捡别人的话说,这类灾难完全可以避免。并且还可以得到一笔数量可观的报酬。至于我何从得到这个公开的秘密,还得要感谢李主编。

自从那次我被心仪的爆米花误解后,我一直都处于伤情中。每次打她宿舍的电话想作一个自我辩护,但对方总说不在或在的时候说不认识我。令我更是难堪。于是,我潜在的一些文学细胞就被激发出来了。天天写诗,有时还写一点抒情小调。有些还在团委主办的文学杂志上发表过。其中:有绵绵煸情式的:思念的嘴唇啊无情的挑逗,我何时告诉你,我将永远的离开眼泪?

我确实不能。

那遇见你的一刻,时间里可是镶嵌了黄金。

蜉蝣一样的生命啊,看你能几经憔悴。

从来没有把美丽当成是命运的赏赐,是你。

痛苦的种子像针一样扎下。

我仿佛听到了来自闺房中的你的笑声。

有刚硬绝决式的:你狠,不接我电话,有种,打过来试试?

你跩,说不认得我,有种,不要再让我碰见!

还有隽永六言律诗:送上一杯咖啡,为伊消除疲惫。

二人世界从容,一生何求知己。

背井求学孤寂,抬眼赏云无力。

几许风雨飘零,终度伞下共依?

还有七言绝句:夜幕蒙眼睡难眠,月色无光思绪迁。

回想伊人图电子馆,未成红颜情已攀。

这些诗都已经发表,并对校园爱情文化产生过一定的影响。渐渐地,我在爱情诗的创作上也有了一点点名气。当时身为校报主编的李主编看到了我写的这些诗后很有感慨,说是勾起了他对自己美好私生活的回忆。并要我加入到校报的文字编辑工作中去。我先是不答应,后来排骨老师又鼓励我去,说对我将来的毕业找工作有好处。本来,他的话我是持怀疑态度的,但上次由于不听他的话,白白让我吃了亏,所以这次也就勉强听了。于是,我又多了一层身份,校报文字编辑。为了体面,我常常把中间的“文字”省掉,说自己是校报编辑。不知内情的人一听,对我的前途十分看好。于是,我又感谢起那个女孩来。不是她,也激发不了我的写作情趣,更不可能当上编辑。

李主编看起来很严肃。在一般人看来是个正派人。四十多岁的样子,高鼻梁上戴着一副老花镜。我原以为文字编辑是一个什么好差事,后来工作起来,才知道原来只是一个检查有没有印错字的校对员。甚至连修改标点符号的权力都没有。我心里只好大呼上当。可选择退出已不可能。李主编反复强调,要我反反复复地校对,因为这校长要过目的。出了纰漏要我负责。而我心里因为早有不满,这时已经是敷衍塞责了,一目十行的看,以尽快完成任务。可总有完不成的任务出现。

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李主编叫我到他家里去校稿。我当时心里想得挺美:或许是顺便为我做顿好吃的以表达对我工作的感谢吧,也就一无反顾地去了。谁知刚一跨进他的门,他就脸带微笑,指着餐桌上的一叠稿件说:坐那儿去,我都准备好了。我说:可我还没准备好呢。他说:那你尽快准备好。于是,我边扫视他的房间边走向桌边。他住在校教工宿舍八楼。可谓高处不胜寒。房间是三室一厅的。室内各种布置十分华丽,与排骨老师的房间形成鲜明的对比。左墙上挂着一幅八骏图,右边挂着他的夫妻结婚照。天花板仿照的是蓝天白云。挨着厨房边有一缸金鱼,鱼缸中还有鲜红的灯泡为金鱼照明。再加上各种家具和电器,整个房子显得流光溢彩。

我刚刚坐下准备校稿。可还没看几个字,李主编就把我叫过去,说:你今天是初次来到我家,不防先带你参观一下我的房间。他打开夹在客厅和厨房之间的一个小房间,介绍说:这是我的电子房。我伸进脑袋看了看,即便是开了灯,里面还是很昏暗。电子架上、地上挤满了各种电子刊杂志。他对这个电子房似乎非常满意,好像是拥有一种成就感。他从最显眼的位置抽出几本期刊,边翻开早已折好的页面,边对我说:你看看,这些都是我曾发表的文章。我拿过来,随便翻了翻,确实有署着他名字的文章。他还从抽屉里拿出一些笔会的邀请函。看起来很是不得了。随后,他又说:其实发表文章对于我来说并不难。我说:您怎么这么厉害?他显得很调皮,完全失去平时的那种严肃,说:天下文章一大抄。我还不是这里参考参考,那里借鉴借鉴,一组合起来再稍加润色不就是我的文章了么?我说:那还不是别人的文章么?他说:管他呢,只要能发表就行。你不知道,在国家级刊物上发表一篇,学校奖一万块,在省级刊物上发表奖得就会少点。所以我尽量往国家级刊物上投稿。这对以后的晋级评职称也有好处。再说了,拿别人发表过的再来发表,危险性小多了。稿子一般不会被枪毙。再有,我和很多编辑都很熟,跟他们说说一般都会给我面子。你看看,我准备将这些已经发表过的文章集合起来,准备争取下个学期评上教授。我说:您还真了不起,排骨老师就没有你这么好的运气了。李主编一听到排骨老师,眉头一皱,说了句:那是活该。谁叫他写的全是那种自己的文章!小冯啊,我告诉你,你最好与他保持距离,不要受他影响。我说:那是自然的。接着,他还带我参观他的卧室、厨房、阳台、卫生间,告诉我学校给他配的一台手提电脑多么多么贵,如何如何好。我羡慕得眼球突出。他见我眼睛有点异样,便安慰我道:这些东西,只要你听话好好干,将来也会有的。

我心里清楚得很,当然会有的。只不过还不是时候。参观完之后,他说要上网查一些资料,叫我辛苦一下,把密密麻麻的十几张稿件校对好,事后不会亏待我。吩咐完之后就溜进了他的卧室。于是,我就一个人坐在客厅,认真地看稿件,直到看得我眼角肌发紧,满头发汗。我撕了一点卫生纸,擦擦额头的汗水,然后把沾满汗渍的纸巾稳稳当当地扔进垃圾篓。就在扔纸巾同时,我在那垃圾篓内发现一张残缺的稿子,一看便知是被枪毙过的稿件。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些草电子。据我的经验来看,那应该是排骨老师的字迹。于是,我便借着自己对草电子的一点辨认能力,饶有兴趣地看起来。只见上面还残留着这样的字迹:,奥威尔一外国之作者,藉对政治政客之知,着诙谐之笔法,虚拟《动物庄园》,鞭专制之霸道,刺政客之蛮横,嘲嘴脸之昧忠,揭谎言之欺侮。其程度之疯狂与无情,无可匹敌。怪乎历代王君,先借民生之力,举新朝之大事,开国之初皆绥靖大赦,许各种信诺,诺民以愿民之诺,休养百姓之生息;拟千百之条规,规己以及人之规,彰显王法之平等。然随国日日下,诺渐不信,法已不法。大凡专制之政体,必不容四海之言,以批评为攻击,认讴歌为拥护。惧动乱以削其权,固必锁信息,箝思想,一口径,独其是为是,唯其非为非。佞邪奸险之徒,济以寡廉鲜耻之行,谗谄面谀,上不能辅政当道,下不能宣德布恩,徒以利禄自资,希宠固位,树党怀奸,中伤善类,忠士为之解体,蚁民为之寒心。民生复申怨无门。史周而复始。而现今

由于纸张残缺,文字到此戛然而止。

这些文字单个的分开我都认识,可连在一起来读,我就不知道写了些什么了。我一直把文言文当作是一种语言糟粕,所以这方面就学得很不扎实。后来我把它拿给排骨老师看,让他给我解释解释,可是他却笑笑,拿在手上把它撕了个粉碎。我说:干嘛这样呢?他说:你不明白,这就是我的那篇文章的一部分。害得我什么都搞不成,我要报复它!我说:你到底写了些什么呀?《动物庄园》是本什么电子?他只是笑笑,说:没有什么,你不用知道,对你没好处。我就只好不问了。

那天我好不容易把稿校完,李主编对我说:谢谢你啊。以后有什么文章只管拿来,我给你发表。我笑笑说:我哪会写什么文章,我只会写些情诗。再说,排骨老师曾讲过,一篇文章就是一个灾难。一听到我提到排骨老师,他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不知为什么,我对排骨老师的戒备心越来越小,有时还把他的话作为经典拿来转引。我本身是非常讨厌这样的。可那是一种不知不觉的行为,远非我能控制。我知道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自从我把好事任务完成后,自以为以后的日子会相安无事,不会再有什么扰乱我平和的心绪。可有一天,学生处的陈主任又把我找去问话。“你说,上面打红线的这三件好事是你自己完成的吗?”他透过眼镜射出一线咄咄逼人的光,手上拿着上次我交上去的登记本。只见上面写着的我借用排骨老师的三件好事被重重地打上了红线。我壮着胆子说:是啊,没有错,是我做的。说这话时我还挺着胸拍拍,增加一点可信度。另外是想在气势上压倒他。可是他说:还撒谎呢!有人向学生处举报说你的这三件好事是借用的某某老师的。还不老实交代,难道还要我带着你去一一核实?坦白从宽,狡辩从严!这一次陈主任失去了上次的随和,字字句句几乎都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所以面色很不好看,脸上的皱纹怎么看都像是凿出来的横撇竖捺,分布得很不均匀。

我想:看来,他对我弄虚作假的事实掌握得相当充分。要不然底气不应该这样足。我只好蔫蔫地说出了事实真相,还把责任推诿到排骨老师身上,说是因为他不让我把做好事进行到底,作假完全是一种被压迫的行为。后来,我不用说,还害得排骨老师受到株连,活活挨了领导臭臭的一顿骂。说他是助纣为虐,为坏思想坏行为推波助澜,使学生得不到锻炼得不到发展。但是领导们从来不说是骂人,他们放出去的消息是说跟排骨老师善意地提了一些意见和建议。但是有些教师也替排骨老师说点好话,说他是关心青年心理成长,对僵化制度的身体力行的反叛。可这些声音只是在私底下言语,对排骨老师免除受批没有一点作用。我就想,中国的语言文字真是精深博大,一件铁板钉钉的事,可以这样描摹,也可以那样炒作。而对我,领导为了以正视听,严肃作风,戒其后来者,只好罚我从头再来。到此时,我已经觉得我与排骨老师是同病相怜的亲密战友了。

到晚上我把这事告诉皮坤时,他顾左右而言他,一点没有想听下去的意思,更不可能为我分担什么。问他是谁举报我时他只是“嗯嗯呀呀”地摇肩耸头,语无伦次。面对他如此反常,我就知道他肯定有什么鬼。我直截了当地问他:你怎么了?变得像一只想躲想藏的猫。他说:没没什么,只是有点想睡觉了。明天再说吧。于是一头栽进被窝。他就睡在我对面,一举一动都被我瞧得清清楚楚。当然反过来也是。有时他躲在里面看色情小说,说是在吸收性知识;有时躺在被窝里把内衣内裤剥下来,说是最新科学表明,裸睡有益身心,还煽动裸睡普及化;有时闭着眼睛在被窝里打手抢,说是疏通精血管道,弄得满床都是蛋白质的腥味,只要谁在他床上坐一下,准会沾上一屁股的DNA.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却从没想过要去替他宣扬。而我的事,是谁宣扬到陈主任的耳朵里去的呢?

第二天一醒来他就把我拉到一个没什么人的旮旯,神秘兮兮地对我说:我经过昨晚一晚上的分析,你的那事很可能是排骨老师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目的是想煎油饼一样反反复复地整你。他还告诉我应该这样想:你看,出了这事儿,排骨老师顶多就是挨一顿骂,生孩子一般挺一挺就过去了。而你,却又要重新开始做一个月的好事。如果说排骨老师所受只是一种分娩期的短痛,那你所受的就是弗弗西斯般的长痛了。以短换长,明摆着他赚嘛。我一听,不乏道理,就连忙夸赞他颇有见地。他得意的笑了。

我就一直把这个答案坚持了两天。后来有内线告诉我说,皮坤告诉我的是假话,是经过他整整一个晚上编织出来的骗局。真正告密的其实就是皮坤。这个答案当时我就不满意,差点跟这个家伙翻脸,认为这个家伙是在挑拨离间。我兄弟没有理由这样对我。打死我我也不相信。可当他说出理由之后,要我不相信还只有打死我。原来他是这样的阴谋:自从那次秋游遇上爆米花后,他就看上她了。而碍于我的面子迟迟不敢下手。并且我一有时间就跟他形影不离的,也根本没有时间下手。所以,他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爆米花谈情说爱,只好出此下策,让我无暇顾及他们。听到这儿,不禁让我倍感寒心。为了一个女人,这小子居然在背后捅我一刀。还编些谎言骗我。真是岂有此理。

后来我把这事告诉了排骨老师,他听到我满腔怒词,给我提建议:这事儿呢,要么你就和平处之,吃一个哑巴亏,要么你就当面跟他决斗,显示做人的尊严。这二者都可取。我默默地记在了心里。第二天晚上,我先是放出消息说找好事做去了,故意让皮坤知道,让他消除防备心。而暗地里就悄悄地跟踪他,一直跟踪到校园北边的一处草坪上。根据我的经验来看,他肯定是在等着情人,而这个人不用说,必定是爆米花。这块草坪上陈列着一些名人的浮雕,这些名人多数是从我们这儿毕业出去的,都是学校引以为豪的角儿。我就藏在浮雕背后,偏着脑袋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很像地下特工。没过多久,爆米花出现了,穿了一身背袋衣。正当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的时候,我突然从他们背后的跳出来。大声喝道:往哪里走!他们俩吓得一声尖叫。我说:好小子,你横刀夺爱不说,还在背地里暗算我。你这个出卖兄弟的可耻之徒!今天老子要跟你决斗,谁要是输了谁就把她让出来!我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爆米花。他说:好啊,谁怕谁啊。爆米花这时发话了:你们两个疯子,拿我当玩物啊!

关于决斗的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只不过那时我们两个人都没吃上什么好果子。他眼角留了一道疤,我额头划了一条痕。等到排骨老师赶来时,我们已经在医务室里给伤口敷上了药。爆米花像一阵风吹走了似的,再也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排骨老师拉过我们的手,说:男人就应该有一种决斗意识。你们两个的表现我都很满意。都是真正男子汉的表现。但是有一条,打完之后,所有的成见都不要放在心上。两个人得握手言和,重归于好。不能再在背地里耍手段了。我本豁达之人,对于不满,只要发泄出来之后就变得无所谓。况且从根上说,皮坤和我也不是什么外人。于是,我紧紧地拉过他的手,相视一笑。而他的表现也在我意料之中,用另外一只手在我肩上打了一拳,笑着说:以后出手不要那么狠,你那一招“猴子偷桃”差点就要我断子绝孙啊,哈哈……

我之所以出“猴子偷桃”这一阴招,主要是因为当时对他的胯下之物很不满。而在之后,他对我也表示了这样的歉意:兄弟,这事首先是我不对,管不住自己的那话儿,才导致我千方百计地想得到她。其实我本意并不想这么做,只不过好像是一股来自它的力量,让我情不自禁地要去那么做。说句实在话,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沾到她一点便宜呢!别看那家伙长得清清纯纯的,可是狡猾得很。我动的每一个歪脑筋她都能及时地识破,害得我竹篮打水。我也安慰他说:没关系了,都是处在发情期,我能理解。不过,你那玩意儿确实要管好,不要乱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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