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老师》第7/9页


后来,排骨老师又受到了校领导的批评,说是煸动学生打架斗狠,不管学生死活,不顾校风校纪,理应受到严厉批评。我不知道是什么风儿将这些细节吹到校领导那儿去的。我只知道当时校长从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给排骨老师做思想工作:小章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认认真真把你的电子教好,攒点钱把终身大事给办了。可是你老是这样弄出些异端事故,叫我们学校如何办下去啊。且不说你写的文章不着主流,光就校内的这些事你都无法在这里立足。李主编也在旁边抽话:是啊,校长,这样搞下去学生会乱套。不仅是行为上,而且也是思想上。应该要严肃处理。排骨老师说:校长,这就是我的风格,没办法改了。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李主编听到排骨老师倔强的口气,忙凑过来说:哟嗬,还有脾气啊,跟校长这样说话?校长,这事儿您一定要管管。校长很不耐烦地说:李主编,这事儿关您什么事儿呢?你先回你教科所去。于是,李主编边从校长室退出来,边说:是是,我这就走。

那次,得益于校长的手下留情,只是要求排骨老师写一份思想深刻的检查。这样下来,排骨老师就已经累积了两份思想深刻的检查。而且必须得在学期末上交,否则只好让他填那张人人视之如猛虎的“鱿鱼单”——现在都称辞职单为“鱿鱼单”,就像是一种时髦——填了马上就被炒。而我和皮坤俩,刚开始被学生处叫去问话时,陈主任指着我们脸上的伤循循善诱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快说说看。事先我们商量好了,都说:没事,都是自己不小心碰的摔的。后来,“太平公主”在学生处门外看热闹似的嚷嚷:二男争一女,打架不怕苦。同流又合污,说好不供出。当时看到她那撅起嘴巴的样子,我恨不得给她几块砖头吃。陈主任说:你看,还想蒙我,你们的事儿都已经编成歌谣在流传了,还需要找证人来吗?我们只好老实交待,对打架的事供认不讳。鉴于我们俩认罪态度好,事发时也未伤及无辜,且各自不要求对方负责,还因为皮坤是初犯,我曾为校报出过一份力,也算是戴罪立功之人,所以,陈主任就说:好吧,这次你们回去写一份很深刻的检讨来——不少于一万字。皮坤说:这么多?有没有商量?陈主任一脸严肃,说道:好啊,你写两万字我也认可。

出门时,我问皮坤有何感受。他气愤地说:当时我只想对太平公主扔砖头。我对他和我之间的这种未变的默契而感到高兴。我说:是啊,可是幸好她没把后面的歌谣都念出来。他说:怎么呢?我解释说:后面的几句更具杀伤力。是这样的:碰着校领导,当面问声好。背面转过身,唾沫不断喷。他听后说:是啊,好险啊,幸亏她口上积德。说完,还不停地用衣袖擦冷汗。

回到教室后,我们都掏出家伙准备写一万字的检讨。由于怕墨水不够两个人用,还紧急从另外一位同学那里调来一瓶放在桌上。皮坤拿着派克笔看着,感慨颇深:这只笔是我十八岁生日时老爸给我的生日礼物,现在却要用来写检讨,老爸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真是有点对不住咯!我说:那你就别用这支笔,换支笔试试。他说:那哪行啊,不用这支笔我什么都写不出来。我之所以能在大大小小的考场上披荆斩棘,过五关斩六将,多亏是这只笔带给我的灵感。不过自从进入大学以来,我好久都没用它了。眼前这么重的任务,也应该是它重出江湖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于是,便埋头苦写起来。我写到了两三行,就写不下去了。不知怎么继续。我看看皮坤,他还在健笔如飞。我对他说:你先写,我去查查资料再写。他埋头没理我。我就打算去请教排骨老师,毕竟人家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过来人。我来到他的办公室,办公室的其他人说他不在,可能在家里。于是我又找到他家。推开门一看,他也趴在桌上写着检查。嘴上还叼着一个早已熄灭的烟蒂。可能是由于专注,而他还没发觉。我说你怎么也写这玩意儿?他说:暂时没办法呀。你有什么事吗?看到他那么忙,我就不好意思开口了。谁知他主动问起来:是不是请教我怎么写检查?我点点头。他说:那就请对人了。我生平不知写过多少。对于你和皮坤那一万字的检查,我给你们出个主意,每个人写那么五千字,然后两个人再整合一下,不就是一万字了么?我说:即便是五千字也不容易啊。他说:那还不简单。他打开他床底下的那个皮箱,原来里面塞满了电子。他从中抽出一本递给我。说了句:拿去,拣适合你们的抄几条。我现在没空再跟你多说了。我接过一看,是什么电子啊,原来只是一本复印的手稿,还是线装的。而且可能是由于年久失修,纸张有点泛黄了,远看极像一本厚厚的古籍。那绉巴巴的封面上,龙飞凤舞般地写着几个字:《章三锋经典思想检查自选集》。

我如获至宝地回到教室,看到皮坤已停笔在托腮思考。我就高兴地喊道:别浪费脑力了,我找到秘笈了。皮坤听到这个消息也立即兴奋起来,赶快要我拿去给他看看。我打开第一面,只见扉页上工工整整地写着一行小楷:

谨以此电子献给那些被压迫被剥削被控制的人们,祝你们好运!

此致敬礼!

轩辕排骨人原来轩辕排骨人是排骨老师的号。我们又往后翻,却发现每一篇的开头基本上都是用的这些称呼中的一种:敬爱的领倒:亲爱的领倒:大大的领倒:小小的领倒:老老的领倒:高高的领倒:胖胖的领倒:……

后来我找过排骨老师穷根究底,问他怎么这么写,还写些错别字。他笑起来:顾名思义,领倒领倒,领人倒之嘛。敬爱的就用在男性领导上,亲爱的就用在女性领导上,大大的就用在大领导,小小就用在小领导上。其它的就不用我解释了吧。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我说:你这检查一点诚意也没有。他说:诚意用在检查中比水用在便池中还要浪费。再者,检查这种文体本身就不接收诚意。我无话可说,只觉得他真的是怪怪的。

我和皮坤翻遍了整个文本,就是没有找到适合我们的。他用的都是文言文,有些皮坤看得懂。譬如皮坤找出这一段念给我听:我本布衣,躬耕于江南。苟存性命于困境,为求识字父母辛。长江水,冶我心,钟灵景,毓我魂。断臂穿透丛丛荆,渴口笑忍一杯羹。面临土,背阳天,捉汗襟以拂父母之心,尝千辛远决功名之志。历十余年之寒窗,经雨雪霜之轮回。终立于繁华都,枵腹为公,踽踽求志。未为得失之间而常患,只求肠胃有饱温。若举大事之重耳,怀我心,脱泥耕。扫家室之尘垢,延余根之后生,以慰父母在天灵!

皮坤告诉我说:原来排骨老师是一农门子弟,平生刻苦读电子就是为了能摆脱贫困的生活。要说做什么大事,那只是想把家里扫得干干净净,好讨老婆生孩子。没能有其它什么野心。我认为,这是明显缺乏诚意的检讨。如果他只想着要讨老婆,怎么至今也没看到他有什么这方面的成绩啊。只能说明他的这种小农思想完全是装出来的。

我和皮坤抓破脑袋再都想不出什么话了。不知怎样才能将这一万字搞定。后来我们明确分工,每个人写五千字,把身边别人所做的事一并收集起来加以检讨,并且在谴词造句方面做文章,把不该说的说出来,把该短说的长说,把该长说的长长说;在主语前加上四五种定语,在谓语前加上六七种状语,在名词前加上多种形容词,在形容词前又添上很多个副词,并随时查阅《现代汉语大词典》,把里面用得上的好词佳句都用上。就这样经过一天一夜废寝忘食地会战,我们终于把一万字的检查写完了。写完之后,我们都捏了一把汉,并有一种很强的成就感。但是检查里面的有些话经过我们的加工之后,简直惨不忍睹。譬如第一句称呼就很不对劲。照中规中举的写法应该是写“尊敬的学生处领导”,但是加工之后却成了“宇宙银河星系的太阳系中的一颗蓝色的地球上的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中国的非常十分特别很著名的我校的学生处的最最最受大多数男男女女老少皆宜尊敬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吃的是奶挤出的是油的我们的领导:”。

第二天我们复印了两份交给了陈主任,他看到第一行称呼时就很惊讶:怎么称呼写这么长?我们解释说:这绝不是为了凑字数,而是因为现在写文章都是从大局着眼,再慢慢分解到一点。我们是严格按照这种精神来写的。他把我们的检查浏览了一遍,生气地说:怎么两个人的检查一样?我按着排骨老师的思路说:也不奇怪啊,因为我们两个人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因为同样的人物犯了同样的错误嘛!陈主任哑口无言。



这件事传出去后几乎成了一段佳话。由于我们在随机应变方面的卓越表现,后来被学生们奉为是“聪明二巨头”,还有一个版本就是“狡猾二怪头”。显然这个不是正版。可是,我对于另外一件事,即便是挠破脑袋也聪明不起来。那就是:到底是谁编出那首歌谣来揭我们的底?编这歌谣显然是跟我们过不去。我们决定采取顺藤摸瓜的侦破手法,一定要找出编这首歌谣的原凶。

我们决定首先就从“太平公主”入手。我们找到“太平公主”时,她双手叉腰,硬邦邦地站在走廊里准备接受问话。头顶左右两边各结了一个垂柳般的辫子,很柔顺地倒披下来。大大的眼睛,粗粗地眉毛,一张歌唱家才有的大嘴,穿了一件鲜红的毛衣,胸部已毋须太多的笔墨描绘,所以就此打住。“你们说啦,本大小姐听着。不过得抓紧时间,我的时间忒宝贵。”面对着我们,她主动发了话,并把那个“忒”字说得很重。我说: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下,你上次在学生处门边说唱的那首歌谣是谁编出来的。她说:噢,原来是这事儿啊。我也不知道咧。我是在上洗手间时从另外一些人那里学来的。紧锁眉头的皮坤这时突然发话:根本就是你编的!太平公主不紧不慢地说:老兄,你抬举我了,我没那种创作的天赋。他说:那你一定得把你从哪个人口里学来的说清楚。她说:谁知道,反正大家都这么说着。我懒得理你们了。说完说转身走了。

经过我们的案情分析,太平公主肯定在隐瞒着真实。因为根据以往惯例,她说假话时说到最后就是以“懒得理你”作为结束语。我们只好采取另外的手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曲线逼供”。不到两天,一种新的流言又开始传开。一直传到太平公主的耳朵里。她听后十分刺耳,因为这种流言是我和皮坤为她量身定做的,没有一般的意志绝对要气得吐血。大意是这样:太平岁月育太平,公主平身前不挺。眼大脸大口气大,为何胸部不能大。虽未有指名道姓,但这种影射的手法一般人都能体会出来的。这一下就弄得她坐立不安了。一听到有人念这句打油诗,她总是跳起来骂。看到她如此这般,我就悄悄对她说:怎么样?尝到这种流言蜚语的滋味了吧?她很生气,说:你们好狠,你看我不告你去!皮坤说:告也没用,已经传开去了。不过也不是一点救也没有,只要你和我们合作,将造我们谣的家伙说出来,我保证可以帮你做到亡羊补牢。她说:没门儿。很坚强的样子。

后来她告到了辅导员排骨老师那里。排骨老师找了我们。他说:你们这样对待女同学是不对的。我们也替自己诉怨。他说:没什么,她说唱的那是事实。虽然你所编的打油诗也是描述了一个事实,但是你们有没有想到,这种打油诗很不具针对性,也就是说,你们也伤害到了另外一些在发育上与她有相同遭遇的女孩。她们没得罪你们吧?我们只好点点头答应以后不要这样了。

可是,当一种流言流传出去后,马上收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们一再强调我们的一些内线,要他收回流言。可是依然有些人还在暗地里流传,有时还以文字的形式出现在公共场所,如厕所、澡堂、自修室、食堂。不知是谁什么时候偷偷写上去的。更令我们气愤的是,有时还出现一些变异的版本,真像瘟疫流行时的病毒。有的是:太平公主胸太平,哺育后代怕不行。若需奶牛育奶时,婴儿不识父母亲。还有的是:太平公主那(儿)太平,快去医院注一针。若是长久不见效,脱下女装做男人。十分尖酸。令我们觉得都不太人道。后来,一群“太平公主”集合到一起开展了一次轰轰烈烈的维权运动。首当其冲的是我班的太平公主。她带领一群和她有类似发育遭遇的姐妹形成了一个“太平公主”集团。根据排除法,她们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这些打油诗要么是男人的揶揄,要么就是一些“文城公主”的嘲讽。反正绝对不会是太平集团内部的人干的。于是,她们一部分精力放在跟踪男人上,一部分精力盯在那些大胸的女人身上,一旦发现他们有什么异样的冲动,就扭送到学生处去。她们还打出了鲜明的旗帜作宣传,诸如“全世界‘太平公主’联合起来”,“反对歧视,尊重个体”,“反对以‘大’为美”,“反对‘有容奶大’”,有的甚至更有火药味:“我是太平我怕谁”等等不一而足。最后,在学校的干预下,这种流言和运动才逐渐停止。以后谁也不敢再乱说了。

从此以后,我们与太平公主就结下了很深的怨仇。但是,她们在维权的过程中也伤害到了“文城公主”集团的尊严和利益,尤其是那句“反对‘有容奶大’”,文城公主们普遍认为:难道有点容貌的女孩就不能奶大啦?由此,太平集团与文城集团就形成了两股很严重的对立势力。二者之间像是产生了一道不可愈合的伤痕。而这二者之间的对立情绪,学校也没办法,就好比是我们民间的抗日情绪政府无法调控一样。

后来我们才知道,给我们编歌谣的主使并不是太平公主,她只是一个从犯。真正的主使被我们意外地找出来了。那天晚上,皮坤对我说:你还记不记得,上个学期在澡堂里和我打口水战的那个女孩的声音?我说:好像还记得。他说:你以前有没有觉得那个爆米花的声音和她很相像?我略作回忆后,说道:哎,你还别说,她的声音确实有点相像。他追问:那你说有没有可能就是爆米花呢?我说:不可能吧,那她也应该认得你的声音,如果知道了你的声音,那她那时还能和你好上吗?他摇摇头说:好什么啊,连手都不让我碰。我怀疑就是因为她怀疑是我,所以不让我牵她的手,不让我真正的体会爱情的好处。我点点头说:也有道理。那下次我再去找她试试。说不定她是因为恋着我呢。他嘲笑道:呵,实话告诉你,那时和她谈的那会儿,我专门挑你的那些丑事说,想跟她洗一次脑,再在她心中树立起我的形象。我想她对你应该没什么好感了吧。我气得跳起来骂:好小子,你竟然这样卑鄙!我跟你没完!说完就向他扑去。他说:别这样,别这样,只要你不用那招“猴子偷桃”,我就站在这儿让你打几拳以赎去我的不是,好不好?我说:好啊。就这样,笑着给了他几拳。

有一段时间我很寂寞,像一只鱼腥不沾的猫儿。我发觉这种寂寞感是来自心底的。所以,即便是身边有人来来往往,挤挤嚷嚷,也无法填实我内心的空缺。皮坤说:我觉得你这是典型的发春相思病。我说:是吗?那就好了。于是,我又提醒自己开始思念一个人。可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女孩的影子。不知道思念哪一个为好。后来不知不觉中还是思念起爆米花来。她在我的记忆中保存得完完好好,擦都擦不掉。

千禧之夜,世纪会交。那时我们学校的学生可谓为之疯狂。很多人都跑出去到步行街看灯花、看热闹。而我呢,有点无动于衷。因为总是一个人没什么味。相思病害得厉害。排骨老师一个在家里还在写着检查。他说要写成一个全面的思想的汇报。皮坤那小子又泡上了一个小妹妹,天还没黑就出去了。我先是在自修室里记了一会儿英语单词。可基本上看不进去。外面的热闹又似乎在撼动着我的意志。我忙收拾好电子,一个人来到我们学校的最高处――“电子生亭”。华灯照亮半边天,我站在这个亭子里面,面朝南,一切景观都收在我视线之内。我就是以这种保持距离的方式来欣赏人们的热闹的。亭子里橘黄色的灯光把我的脸照出一片暗淡的血色。

“咳!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突然的一声招呼惊得我心头一紧。我说:你是谁啊?在暗淡的灯光下,她把一头飘逸的秀发往后捋了捋,说:你看我是谁啊?我说不认识。她说:你再仔细看看。我几乎是凑在她的脸上,这才认出来。我说:原来是你啊。你怎么也来这儿啊?她笑笑说:因为你来了这儿啊!听到她这句话,我恨不得把她抱在手上。

那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夜晚,也是一个收获颇丰的夜晚。激动而又欣喜的心情已经告诉我,那个女孩正是爆米花。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故意这样安排,让我们在本不可能相遇的地方相遇。但是,当时我对她的无缘无故的热情感到莫名其妙。那天,她一改平时的暴躁和冷酷,用反常的柔言媚语跟我讲了很多话。怎么啦?还在生我的气?以前我只是故意不理你,试试你对我的耐心和真心。想不到你这么沉不住气。她说。我说:那你和皮坤相好是怎么回事儿呢?她说:那也只是我试你是否真心的一个策略。怎么,皮坤没跟你说?我故作冷漠地说:没有。她说:那在整个过程中他连我的手都没牵上,这个总应该跟你说了吧。我点点头。如果我是真心和她谈的话,怎么会连手都不让他牵呢,我知道你们男人在追女人的时候也挺辛苦的。她说。我半信半疑的,可心里还是挺高兴。她又说:自从看到你为了我而和他大打出手,我就决定不再试你了。我对你很信任了。我再也抑制不住兴奋的闸门,说:真的?那我们来接个吻以示庆贺,一吻定情?如何?我还在等着她回答,可她慢慢地把眼睛闭上了。她感受到我还在痴痴地看着她,突然把眼睛大睁,说道:笨蛋,快点啊,难道还要我回答吗!复又闭上眼睛,并把嘴唇抿了抿。我很受伤,感觉很被动,最后吻虽然接上去了,可总感觉是在她的指导下完成的。这传出去我会很没面子。

我对这一吻一直耿耿于怀,因为它来得太容易了。凡是来得太容易的东西其中必定有诈。我当时并没有这么想。直到接完吻,她掏出手巾给自己擦嘴,还悄悄地把擦完嘴的手巾给扔掉,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之后她定了定神,对我说道:我请你帮个忙,不知你愿不愿意?我一听,心理又一次受伤。我知道这是吻后算账。但我还是沉住气,听她说。什么忙?你说说看。她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想知道几个问题。我说:你说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她说:你那个朋友皮坤是不是曾经和女生在澡堂里打过口水仗?我忙补充道:没有没有,他们是隔着墙吵的。她又继续问道:是不是他曾骂过一个女孩口臭?我说:是吧,不过那女孩说出来话也确实不像女孩说的话。这也算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她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说:看来,你曾经也跟他帮过腔?我理直气壮地说:那当然,只不过他不听我的去骂,要不然他不会骂输的。她难看地笑了笑,说:你还想和我接吻吗?我说:说不想那是假话。不过你现在的脸色实在不好看,调整好了再接吧。她说:你把眼睛闭上,我来吻你。我一听很是冲动,赶紧立正站好,把眼睛闭得严严实实,把嘴巴伸得老长老长。谁知,她凑过来,狠狠地把我的嘴唇咬了一口。咬得我不停地“哎嗬哎嗬”叫。这时她又发话了:“还好我及时识破,原来果真就是你们这一伙。我告诉你,其实我就是那个和你们打口水仗的隔墙女孩。我早就怀疑你们两个了,一直对你们这一伙怀恨在心,在澡堂里了还不忘调戏良家女儿。给你们一点教训,让你们知道女孩是不好调戏的。我说:那也不能在我身上出气啊?她说:皮坤的气我已经出在前头了,和他谈的那会儿,我一般吃要吃贵的,看电影要进最高档的电影院,买衣服要买名牌中的名牌,都是他出的钱。这回你告诉他,这都是我故意耍他的,要他死个明白。还有,揭你们底的那首歌谣也是我的佳作。哈哈。

皮坤回来时,我把这些告诉他,他气得是捶胸顿足,主要是因为她害得他在和她好的那个月天天省吃俭用,而自己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这是新千年里意识到的第一笔亏本生意。



从爆米花接吻时的娴熟程度看,她绝对是情场上的一个老手。而且还应该是一个高手。要不然,我也上不了她的当。那天和她接吻的细节是这样的:我在她的催促下主动贴上去,感受到他的嘴唇有一股淡淡的金银花香味。我一触到她的嘴唇就心跳加剧,从头顶到脚跟,我像一根绷紧的橡皮筋,全身肌肉紧缩成一团,生怕因松懈而让那瓣甜甜的嘴唇从我嘴边飞走。我还听见我粗重而高频率的呼吸,感受到从我鼻孔喷出的气流掠过她鼻尖,拂过她的睫毛,逸过她的头发,流到那看不见的月亮上。而她似乎很心平气和,好像接吻这个动作根本不能构成刺激。有时我吮吸的动作不优美,她还替我纠正,还摇头晃脑地跟我做示范,很像是在给我上形体课。有时还告诉我手应该摆放的部位,令我这个经验不足的“股东”处处被动。最后终于在她的讲解、示范、诱导之下,我把这个动作高质量地完成了,心态也慢慢平静下来。这在形式上已经解决了我先前所日思夜想的根本问题,虽然还不太完全;在本质上虽然没有达到融合,但在身体上已经有了很浅显的接触,也就算有点进步了。皮坤听我叙述这段花下风流时,眼睛和嘴巴张得一样大,手上还拿着卫生纸不停地擦嘴角的口水。

一天,天色出现细细的阳光,照得人很舒服。一个披着一头长长的黄毛的家伙跑到我们学校里来,说要找排骨老师。言辞之间显得很不懂尊师重道。排骨老师没空出来见他,就听到他对着教学楼嚷道:当教师了不起啊?当教师就可以理发不给钱、洗头打欠条、按摩不买单了?就可以在内把学生当学生、在外把学生不当学生了?瞧这家伙,穿了一身的牛仔。原来这家伙就是“星星发屋”的理发匠鹰头。听说由于排骨老师在他们那里经常理发赊账,今天要上门来了。骂了几句没什么人理他,反而引来一些围观的学生,把他当疯子来观赏,有的学生还拨打了精神病院的电话。见到此情此景,他马上闭上了嘴巴,去找在他们那里做兼职的小芷。还吩咐她见着排骨老师后就向他讨要欠款。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我看到了,爆米花就是小芷。为了体验生活,积累社会经验,为毕业后找工作打好基础,她尝试过很多行业。这样看来,爆米花能把我和皮坤耍得像猴一样就有理由说得过去了。原来他见多识广,积累了很多经验,用个一招半式就足够应付我们这些涉世未深的青年了。但从年龄上来说,她不应该比我们更会耍花招。

此后,关于排骨老师的流言也出来了。有的说排骨老师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文坛恶霸,有的说他是一个道德败坏的变态色魔。有的说他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有的说他是一个坑蒙拐骗的流氓地痞。有些是在学生之中流传出来的,有的则是从教师队伍中散播出来的。看来排骨老师是腹背受敌。但只有我和皮坤相信排骨老师的清白。可是,当一种舆论被大多数人争相传播时,它本身就变得强大而可信了。即使流言与事实完全相悖,也很难阻止有人相信。除非动刀动枪地迫使。可是我和皮坤能到哪儿弄刀弄枪?

一个雨夜,雨点从桦树叶上溜下来,淅淅沥沥地打在瓦片上。排骨老师还在台灯下写着检查。当他写到“事以至此,无愿无悔”时,凝神顿了顿,又划掉,把它改成“事以至此,听凭发落”,再打上句号,一篇检查的正文总算完成了。他写完之后叹气,甩手腕。然后他跑到复印室,叫小刘给他复印了一份。

第二天交到校长室时,校长不在。他把那份检查轻轻地放在校长的办公桌上,转身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校长端着一个茶杯来了。校长说:小章啊,有事吗?排骨老师说:我来送一份检查。校长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几根头发,说:呀,你不说这事儿,我还差点忘记了。来来,坐下聊聊。喝茶自己倒啊。校长指了指放置在一角的饮水机。排骨老师说:还有什么好谈的呢,我要说的都写在检查上了。五万字,您看够不够?校长微笑着:哪用啊,其实这都只是一个形式,关键是你要从思想上彻底改过来。要和大家的思想保持一致嘛。和政治有关的一切事儿你少指手划脚。你只管教好学生,拿你的工资就对了嘛。排骨老师说: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不说我心理不痛快。校长吼道:随便说说?你知道你这随便说说,随便搞搞,会给学校带来什么影响吗?说什么我们学校也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如果你所做的你所说的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这个地方是一个反动基地呢。社会这么大,不平事儿多着呢,你管得了吗?排骨老师说:我管不了,所以只是说说,想唤起一些人去管管。校长说:那你说说最近给你有关的一些传言是怎么回事儿啊?排骨老师说:那是诽谤,有人故意给我造谣。校长说:所谓无风不起浪,难道真的就是空穴来风?难道你的作风一点问题都没有?排骨老师说:应该说和您一样。我觉得应该给排骨老师的这个回答鼓鼓掌。因为他妙就妙在把自己和校长绑在了一起,让校长回答起来很为难。校长至少要做这一番思想斗争:要是说他作风有问题吧,那就等于说自己作风也有问题——这显然不是个体面的答案;要是说他作风没问题,那岂不又便宜他了?所以,校长只好默认。

后来,校长信箱内收到了一封匿名的检举信。检举信用的是打印稿,所以你也无法按图索骥地去查证是谁的笔迹。上面清清楚楚地列举了排骨老师的罪孽。有些罪孽还不乏生动的细节。读来朗朗上口。现将精彩部分摘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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