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媚色如刀》第3/138页


  “没有。”糜老爹叹了口气,“我救下你们的时候,她说家里人都没了,后面我再问她就哭,我就没敢多问。囡囡,如今你虽然是回家,但富贵人家规矩多,你万事留心,千万别受了委屈。”
  糜芜嫣然一笑:“阿爹,我是肯受委屈的人吗?”
  翌日一早,刻着侯府徽标的马车载着蘼芜向京城出发,糜老爹送出去几里地,抹着眼泪摸出一个油纸包塞在蘼芜手里,道:“囡囡,上次赶集时买的,给。”
  车子走得很快,糜老爹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黑点,蘼芜打开油纸包,是蜜煎樱桃,她最爱吃的零嘴。家里穷得叮当响,也不知阿爹攒了多久的钱,才能买这么一小包。
  唇边浮起笑容,眼泪却滑下来,蘼芜拈起一颗送进口中,耳边传来江绍的声音:“我以为妹妹会央求带上糜老爹。”
  糜芜抬眼看他:“去了以后呢?当主子,还是当下人?”
  嫣红的樱桃依偎在她唇齿之间,江绍突然有了个荒唐的念头,他想变成那颗樱桃。
  他猛地摇头,像是要把这个怪念头赶出去一般,道:“侯府自有规矩,糜老爹虽然于你有恩,却也不是主子……”
  “那又何必带他去?”糜芜抬手擦了泪,雪白的牙齿咬破果肉,向窗外吐出果核,“他是我阿爹,我不能让他低三下四讨生活。”
  小小的圆核落在马蹄前,江绍低头看着,昨日的疑问再次浮上心头,忍不住问道:“妹妹是不是念过书?”
  “念过。”糜芜笑笑地看他,又拈起一颗樱桃吃起来,“能写字算账,唱曲歌舞,还会弹琵琶。”
  并不是好人家的女儿应该会的。江绍明知道不对,语气却严厉不起来:“妹妹从哪里学的?”
  “哥哥知道了肯定要骂我。”糜芜眨眨眼,“所以,我还是不说了吧。”
  圆润的樱桃在红唇间忽隐忽现,江绍心中一阵郁燥,猛地一踢马腹,冲了出去。
  道路两旁的树木飞快地向后退去,江绍紧皱双眉,眼前闪过的,都是那张罂粟般的脸。不久前他第一次在梦里见到这张脸,后面又陆续梦见许多将来会发生的事,所以才着急赶来寻她,希望能扭转败局。只是如今对着她,却觉得如此失落。
  两天后。
  车马在忠靖侯府门前停住,糜芜提起裙角轻盈跳下,耳边随即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谁许你这样下车的?没规矩!”
  糜芜抬起头,发话的中年妇人在看见她容貌的一刹那,脸色变成煞白:“是你?!”
  糜芜停住步子,问道:“哥哥,这是?”
  这妇人虽然穿着绸缎衣衫,气派却不像侯府的主子。
  江绍道:“她是母亲身边的王嬷嬷。”
  “我先前听人说过,大户人家里得势的下人,比不受宠的主子还有体面,主子就算受了她的气也没地方说理。”糜芜看着江绍,似笑非笑,“哥哥,是真的吗?”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下人们不安地低了头,却又忍不住偷偷看着王嬷嬷。
  她是太太最倚重的陪房,连侯爷也对她礼敬三分,今天竟被个还没进门的乡下丫头当众说是下人……
  王嬷嬷一张脸涨得通红,又惊又怒。她敢出头,也是奉了主子的命令,要给新人一个下马威,方便以后拿捏,原想着一个乡下丫头只能任她揉搓,谁能想到她竟敢还击!
  江绍心绪复杂。她在逼他表态,她可真是狡猾,可他却无法拒绝。他沉声斥道:“王嬷嬷,还不快向小姐赔罪!”
  王嬷嬷一张红脸瞬间又变成煞白。小姐?主子还没发话认她,她哪里当得起一声小姐!王嬷嬷忍着气,向蘼芜福身行礼,哑着嗓子说道:“奴婢知错,请小姐责罚。”
  “罢了,”糜芜决定见好就收,“头一次暂且不罚你,退下吧。”
  王嬷嬷飞快地向她脸上扫了一眼,低头离开。
  “她很讨厌我吗?”糜芜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问道,“为什么一见我就这幅模样?”
  “因为妹妹生得,很像一个人。”江绍抬步向正房走去,“她不是讨厌妹妹,只是有些吃惊。”
  不,不可能只是吃惊,刚刚的模样,分明是惊诧中带着愤怒。
  糜芜跟上江绍,仰脸问道:“像谁?”


第3章
  侯府正房中。
  糜芜跟在江绍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大太太顾梦初。
  四十不到的年纪,端庄的鹅蛋脸,眼梢微翘的凤眼,原本是秀美中透着媚气的好相貌,可因为双眉间深刻的悬针纹和微微下垂的嘴角,平白添了许多愁苦怨恨。
  “母亲,儿子把妹妹接回来了。”江绍移开一步,示意糜芜上前行礼。
  “抬头让我看看!”顾梦初急急说道。
  糜芜抬起头,目光相触的瞬间,顾梦初蹭地站起了身,厉声问道:“你几岁?”
  糜芜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毫无疑问,顾梦初很讨厌她,可是,为什么?她们才第一次见面,她没什么可能得罪她。
  难道是因为王嬷嬷?也不对,若是为了王嬷嬷,就不会一直盯着她的脸,也不会用这么诡异的口气追问她的年龄。
  “快说,你几岁?”顾梦初有些等不及,厉声催促。
  年龄到村里一打听就知道,瞒不住的。糜芜便照实答道:“刚满十六。”
  “十六!”顾梦初跌回交椅中,咬牙切齿地说道,“很好,生日是哪天?”
  糜芜便没有说实话:“三月十二。”
  其实是三月初七。
  顾梦初愣了一下,旁边侍立的王嬷嬷小声说道:“日子难保作假。”
  顾梦初点点头,厉声又问道:“你娘叫什么名字?哪里人?长得什么模样?快说!”
  莫非是娘亲与她有过节?糜芜斟酌着答道:“我娘过世的时候我只有三岁,只知道她闺名唤作丁香,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江绍在旁边看着,满心疑惑。明明早已说好,他去寻回她,母亲便认在膝下,可母亲看到人时,为何态度如此古怪,为什么一直在追问她的娘亲?
  难道糜芜,真的与侯府有瓜葛?可那些梦里,却从来没有提过。
  江绍试探着想要阻止:“母亲,妹妹她一路奔波……”
  “你娘左手手腕上有没有一颗红痣?”顾梦初打断他,急急向糜芜问道。
  的确是有。可糜芜只是摇着头说道:“我不记得了。”
  “太太,”王嬷嬷提醒道,“派人问问糜老头就知道了。”
  “好,你即刻打发人去问!”顾梦初道。
  看来问题的确出在娘亲身上,糜芜轻声问道:“母亲,我娘在府里的时候……”
  顾梦初立刻打断了她:“谁许你叫我母亲?这是什么规矩,什么牛鬼蛇神都敢跑到我跟前乱叫母亲了!”
  糜芜低了头,再抬起时眼圈已经红了,软软地向着江绍叫了声:“哥哥……”
  江绍一颗心蓦地抽紧了,虽然明知道她多半只是做戏,却还是躬身向顾梦初行礼,声音恳切:“母亲,儿子千辛万苦才找到妹妹,请母亲看在儿子面上,看在过世父亲的面上,认下妹妹吧!”
  顾梦初看看他又看看糜芜,冷冷一笑:“是该留下她,毕竟我找她找了那么多年!”
  江绍心中一松,忙扯了扯糜芜,低声道:“母亲认了你了,快些跪下给母亲叩头。”
  糜芜还没来得及跪,顾梦初早已起身向屋里走去,冷冷说道:“以后给我安分些,打扮得妖妖调调的给谁看!”
  糜芜原本已经弯下的腿顺势便站直了,笑着看向江绍:“哥哥,我住哪里呀?”
  江绍明知道即便母亲不在,她也该老老实实行完这个跪拜礼的,可她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他便不舍得苛责,只低声说道:“就是倚香院吧。”
  倚香院中。
  糜芜坐在厅中,看向眼前一高一矮两个丫鬟。高的那个十七八岁的模样,头上戴着许多钗环,油光水滑一张脸,眼睛滴溜乱转,看上去又懒又奸;矮的那个十三四岁,缩手缩脚,怯得不敢看人,两只手揪了衣角,捏过来又捏过去,像是没处安放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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