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召》第1/10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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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召》
作者:Jassica
卷一:纵使相逢应不识
第一章 重生
红莲之火,燃尽一切……山下,出生之地,充满回忆之处,转眼间葬送在一片火海中。阵阵呼喊,痛哭,惨叫,声声刺耳。心,如同被一刀一刀凌迟,刃不见血,却痛彻心扉。她,什么都做不了,目睹着不远处的人间地狱,只能任由泪水滑落脸颊,望着这一切,彷徨而无助,痛心而哀伤。凌乱的发丝在风中狂舞,单薄的双肩微微颤抖着,她用力拭去眼前的迷蒙,深深地看着,将这一幕刻在心间……“小姐……”身后的妇人低声唤着,神色忧心。她闭上眼,复又张开,转身看向妇人。“兰姨,我们走罢。”利落上马,两人策马狂奔。冷风刺痛着她的双眸,只穿着单衣,风从袖口中窜入,引来身子微微发抖。她直直地望着前方,咬紧牙关,一次又一次地鞭笞着身下的马,让其跑得更快。爹爹,斐然哥哥,祈求上苍,让你们平安!她心中一遍一遍地祈祷着,在夜幕的掩饰下,毫不迟疑地离开生她育她的地方……营地外,一片狼籍,空气中充斥着血腥。数百名士兵跪倒在一座简易的营帐外,低声啜泣,痛不欲生。她心下一惊,疾步上前。“明叔,哥哥在哪里,爹呢?”揪着营帐前黯然神伤,爹出生入死的副将霍明,她的手止不住地抖着,急切地问道。明叔掀起幕帘,与她走了进去。“斐然哥哥……”如血的红袍,满身的伤口,熟悉的面容,恬静安详,那双乌黑温柔的眼眸,安静地紧闭着。她跌跌撞撞地上前,握住他已然冰凉的掌心。垂首,擦去他唇边的渐黑的鲜血,哽咽道。“爹呢?”“元帅欲带兵突围,负伤力战,最后不敌堕崖身亡……明叔护着少主回营,不想少主伤重,回营不久之后……若盈小姐,请节哀顺便……”若盈望向明叔,才发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一刀甚至划开左臂,深可见骨。在她印象中硬铮铮的汉子,眼角竟有一丝泪痕。她轻叹了一声,“死者已矣,生者虽痛,却仍虽偷生。明叔,你该保重自己的。在盈儿心里,除了兰姨,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小姐,”眼神一整,霍明毅然撕开衣衫,单手熟练地包扎起来。“袁家军还剩下几人?”她站起身,担忧地问道。“加上伤兵不足两万。”霍明眉头一皱,神情凝重。她一怔,父帅十万大军竟只剩下五分之一不到,天要亡我幽国么。“没有向临近州县的太守要求增援?”“有,”霍明咬牙切齿,“但他们闭门不见信使,一群贪生怕死之辈,担心祸及池鱼,见死不救!”“霍将军,”又一将士跑至,沉声报告。“我军听闻元帅与少主殉国,众多兄弟只求战死,追随元帅与少主而去!”她低头沉思片刻,深深地看着斐然哥哥祥和的容颜,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拾起兄长身侧落下的面具,轻抚上面恐怖狰狞的图腾,戴在面上,遮住了半脸。“小姐,你……”霍明诧异地瞪大双眼,“小姐,不可!”“让兰姨进来,明叔,我别无选择了。”霍明不忍地叹息着,顺从地离开营帐。兰姨走进营帐,一见若盈脸上的面具,便知其意。擦干泪痕,卸下若盈身上的素衣女装,用长布条裹紧其胸,为其披上血红的战袍。与斐然少爷八分相似的容貌,换上红衣后,更是丝毫不差。若盈小姐虽从小喜爱舞刀弄剑,但如今孤身闯入战场,提剑杀敌……身为他们两兄妹的乳娘,夫人难产,失血过多死后,她一直视两人为亲生。现在,失去了斐然少爷,心如刀割,她不能再承受失去若盈小姐了……“小姐,”兰姨紧握着若盈的手,却见她微微颤抖着,扯出一抹苦笑。“兰姨,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爹落崖,生死不明,斐然哥哥战死,袁家村被烧成灰烬,若盈一时间什么都没有了。”抬手抚上脸颊的面具,“我终于明白哥哥为何每次出战都戴着面具,即使恐惧到极点,也不容敌人察觉到一丝一毫!”手握哥哥的佩剑,轻轻挣开兰姨温暖的怀抱,若盈缓步走出营帐。明叔手牵一匹黑马,立在营帐几步外。“这是……‘御影’?”斐然哥哥的坐骑,性格暴烈,却具灵性,除了哥哥,见人连踢带咬,无法靠近。如若她不能骑着“御影”到前方,根本没人相信她就是袁斐然!缓缓从它左侧走近,手慢慢抚上“御影”的鬃毛,边轻抚边靠近它。“御影……”才刚唤了一声,原本温顺的“御影”立刻暴跳如雷,它发现了,她的声音与斐然不一样。若盈搂住马头,在它耳边低声轻唤着。“御影,御影……斐然哥哥去了,他不在了。”御影停止了挣扎,琥珀般的双眸定定地望着若盈。“哥哥拼尽性命要守护的,我想代替他,完成他的心愿。御影,请你和我一起努力好吗?御影……”摘下面具,若盈的泪止不住滑下。晶莹的泪珠落进御影的眸里,似是明白主人已逝,垂下头,舔舐着若盈脸上的泪光,仰头长长的悲鸣一声。身后突然火光一片,若盈吃惊地回头,见霍明手中的火把,与在火舌中逐渐被吞噬的营帐,惊呼道。“斐然哥哥!斐然哥哥!”霍明一把拽住若盈,伤痛溢满双眸。“从此以后,你就是斐然少爷,世间再无袁若盈。他的尸首若被人发现,会对你不利,甚至会受到非人的对待……让他安安静静地去吧……”跪在地上,她朝营帐张望,亲眼看着从出生起,便在一起的同胞哥哥,在烈火中消逝。这一日,若盈觉得,她似乎留尽了十四年来的泪。慈祥的父亲,温柔的孪生哥哥,院里最爱的槐树,以前庭院中,娘亲生前最爱的桔梗花……最后,还有她“袁若盈”的名字,以及她身为女子的一切,随着大火的燃起,终将埋葬……她已经没有退路了……纵身跃上“御影”,她扬声喊道。“从今开始,我是袁斐然,我孪生妹妹袁若盈已经死去!”举起佩剑,她戴上面具。“起来!我袁家军的男儿顶天立地,都站起来,跟随我杀出去,将临国的大军赶出我幽国国土!”“少主――”“我们誓死跟随少主――”爹,斐然哥哥,请保佑若盈!

第二章 适应
“嗯……啊……皇上……”女子娇声呻吟着,伴随着低低的喘息声,帐内一片旖旎。帐外的两护卫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地严守主营帐前。莫恬尴尬地在帐外来回踱步,着急地搓着掌心。刚从前线赶回,一身血迹都来不及清洗,便首先来向皇上汇报,可是帐内……再者,护卫也无意通传。忽闻帐内低沉的声线响起,带着餍足后的慵懒。“是莫恬么,进来!”一护卫闻言,抬手掀起幕帘,莫恬抬步走入,单跪在地上,恭敬地说道。“拜见吾皇。”“起。”“谢吾皇。”莫恬起身,微微抬起头,只见眼前之人随意披着一件黑色外袍,袖边绣着金色龙纹。衣领敞开,白玉般的肌肤,精壮的腰身若隐若现。他忙侧开视线,却瞥见内室床榻上娇艳的女子胴体,只好低头望着脚尖。“情况如何?”修长的手指端起清茶,轻啜一口后,淡淡问道。“皇上,幽国元帅袁穹被逼至悬崖,落崖后下落不明。袁斐然受重伤,被袁穹的副将霍明带百人突围救走。袁家军群龙无首,垂死挣扎,眼见就要胜利,那个快死的袁斐然竟然领兵杀了回来。袁家军士气大增,我军措手不及,只好暂时退兵……”莫恬被那人的目光一扫,立即止了声,额上冒出一层冷汗。“哦?朕记得,莫恬将军从军已有十年了?”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莫恬身形一颤,暗暗心惊。“是的,皇上,莫恬在沙场驰骋刚好十年了。”“炎,拖出去,砍了!”手肘优雅的支着脸侧,轻描淡写地说道,眼底未激起一丝波澜。一抹黑影瞬间跃至莫恬身前,莫恬认出此人是皇上身边的暗卫之首,名“炎”,不离皇上左右,慌忙挣扎道。“皇上,末将怀疑那袁斐然根本就是假的……袁家村的族人在末将手上,请求皇上再给一次机会。莫恬定会手刃那人,消灭袁家军,铲除吾皇进军幽国的绊脚石!皇上!皇上!”“族人?”临国君王皇甫酃轻笑一声,挥手让炎放下莫恬。莫恬松了口气,跪倒在地上。“朕不留无用之人,看在你十年的忠诚上,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下茶杯,皇甫酃漠然开口道。“谢皇上,莫恬叩谢皇上!”莫恬急忙磕头谢恩,缓缓退出营帐。“炎,你怎么看?”炎垂首恭谨地回答道,“那袁斐然中了一刀,正中心口,该是没有活路。然,他终日戴着面具,纵使是替身,也无从分辨。如今出现的,是真是假,难以区别。”“炎,是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袁家军等同于袁穹的亲兵,这也是幽国皇帝最为忌惮之处。”托着腮,皇甫酃似笑非笑。“主子,袁军曾向周边的州县请求援兵,均被拒绝。那些太守怎会如此胆大妄为,必定有人在背后授意。”皇甫酃微微颔首,唇角挑起。炎蹙着眉,疑惑道。“主子,莫恬率领十五万大军,幽国主帅袁穹堕崖,其子袁斐然重伤的情况下,仍不能一举铲除袁家军。主子为何还让莫恬领军?”“炎,莫恬无足轻重……朕倒是很期待袁斐然的表现。”“主子,莫恬为莫宰相长子,这是卖个面子给莫宰相?还是让他来试探一下那袁斐然?”炎歪着头,猜测道。墨眸一闪,皇甫酃笑而不答。“皇上,”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爬上他的胸前,似有似无地挑逗着。薄纱披身,隐约的娇躯散发着浅淡的芬香。女子痴迷地望着身侧俊美的君王,娇羞地半垂着脸,露出颈部优美的曲线。听闻皇上喜爱女子袒露的脖颈,她毫不犹豫地侧头,显出最美好的一面。如今虽仍是奴身,但皇上这几天日日召她侍寝,怕是对她有些喜爱的。只要能随他回宫,就算是最末的侍妾,都比其他侍奴高贵的多。思及此处,她不由贴近些许,小手在皇甫酃的身上四处点火。皇甫酃低笑,一手搂紧怀中的美人,大掌毫不怜惜地用力**着女子的酥胸。女子吃痛地低呼一声,嗔怒地向他抛了个媚眼,身子则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女子着魔般地仰头,就要吻上那唇形姣好的薄唇……“啊!”一股力将女子甩开,她跌坐在地上,诧异地见刚刚仍和颜悦色的帝王脸色一沉。女子忽然神色惊恐,瞅着皇甫酃的眼眸尖叫起来。“魔……”叫声嘎然而止,寒光一闪,女子颈侧一条突兀的血痕,颓然倒下,双目仍恐惧地睁大,里面满是不可置信。“炎,把她扔出去。”厌恶地扫了地上一眼,皇甫酃不悦地说道。帐外两人立刻将女子的尸首抬出,交与不远处的侍从,转身快速地清扫好地面的血迹,重新回到岗位上,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两名侍从将女奴的尸体搬至营地外,丢下事先挖好的深坑里。坑里阵阵腐烂的气味传来,白骨与残肢凌乱,侍从恶心地往后一缩,抬脚离开。“你说这是第几个女奴了,看起来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皇上不要了,赏给我们这些下人也好,杀了贼可惜的……”一侍从不由抱怨道,另一人立刻捂住他的嘴巴。“嘘!你不要命了,竟敢在背后妄议皇上。天威难测,你打听那么多干嘛,赶紧回去!”那侍从被这一吼,乖乖地把嘴巴闭紧了,还不住地四处张望,生怕有人听了去。“你这色鬼,要不我们今晚去红帐乐乐,听说最近来了不少不错的货色……”另一侍从见他畏缩的模样,不由“哈哈”笑道,而后神秘地低语。“不是说那莫将军带回来的……人质……不能碰……”“……不弄死就行……走……”两人渐渐远去,交头接耳,不时调笑着,只余断断续续的话语……“扎营,受伤严重的移去后方,仍有战力的居前方。明叔,你觉得这安排妥当么?”若盈浑身是血,拖着疲惫的身躯挪到一处坐下,终于放下了一直紧握的剑。“可以,只是药物和粮草几乎耗尽,怕是坚持不了几日。”霍明皱眉说道,拿出火折子就要燃起火堆。若盈挥手阻止了他,“明叔,天已黑,点燃火堆会将我军的位置暴露的。”“可是夜露深重,你的身子……”“无妨,”若盈脸色略为苍白,低声打断霍明的话,喘了口气站起身来。“我去方便一下,不要让任何人跟来。”拾起剑,若盈走向林中,确定没人能发现此处,俯身呕吐起来。“呜……”直吐得七荤八素,虚软的身子倚着树干,若盈无声地哭泣起来。戴上面具,执着剑,她就是袁斐然。纵使她心底有多么恐惧,刺穿人身的声音,马下敌人死前惊恐的神色,死不瞑目的双眸,绝望,眷恋,愤恨……他们谁不是有父有母,有妻有子,远方还有一直等着他们回家的人。她又何尝不想结束这场无谓的杀戮,何尝忍心扼杀他们在乱世中求生的奢求。就因为起初一瞬间的怔仲,让对方有机可趁,一名侍卫飞身挡在她身前,长矛从他胸口穿过。殷红的鲜血喷洒出来,溅了她一身,烫疼了她的心,刺痛了她的双眸。“杀!”握紧长剑,她策马向前,箭般冲入敌军中,不顾一切地砍杀起来。霍明紧跟其后,与另两名侍卫护在她周围,挡住不断涌近的临国士兵。她,杀红了双眼。直到临国军鼓响起,大军后退之时,甚至欲孤身深入。霍明用力抓住已然失控的若盈,在她耳边大喊起来。“少主!少爷!袁斐然!”袁斐然,她一愣,回过神来。对,她是斐然哥哥,是袁家军最后的希望,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她,再不是她一个人的了……深深叹了口气,冷静下来后,她侧身调转马头。“明叔,各位,我们回去罢。”霍明这才松了口气,手势一起,大军缓缓退回。“明叔,我是不是很没用?”接过霍明递给她的干粮,若盈沮丧地问道。“不,你给我想象中好太多了。”望着她满是血迹的红袍战衣,霍明笑得欣慰。“若是其他人,早已在敌前吓软了腿,痛哭流涕。”她扯起抹苦笑,“明叔,我有害怕,也大哭过……”“若盈,”轻抚她的额角,霍明眼底闪过一丝怜惜。“如果没有你,兄弟们可能早已葬身此地了。别太苛求自己,你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十四岁,明叔已经随父帅上战场了吧?”若盈调皮地眨眨眼,打断道。“是啊,”霍明不由感慨,“不知不觉就过了十六年了。”低头看向若盈,喃喃自语,“元帅本来只想让你及笄后嫁人,生子,相夫教子,过着平凡的日子,谁知……”霍明叹息着,“果真天意弄人啊!”“明叔,”若盈绞着手指,低声说道。“我只是个小女子,没有爹和哥哥保卫国土的抱负。我站在此处,只是因为想保住爹的心血,他的袁家军,还有保护我最亲的人。幽国的存亡,我其实并不在意。”“我明白,我明白的……”霍明仰起头,望着无垠的夜空,满眼无奈。“当日信使被拒,我心淡了,也冷了……”“明叔……”若盈低低唤着,第一次在霍明刚毅的脸上看到沮丧与失望的神情,不知如何开口安慰他。“按你所想的去做吧,明叔会代替你父帅照顾你的。”慈爱地看着若盈,霍明笑道。若盈漾起浅淡的笑意……

第三章 相遇
临国大军营地里。“舅舅,你先歇一会,剩下的原儿收拾就好。”夜色下,一个灰头黑脸的少年扶着身旁不断咳嗽的老兵,劝道。“咳,咳。不碍事的,原儿,你忙了一天,早点休息去吧。这是老毛病了,别担心。”老兵马二看着眼前的少年,慈爱地笑着。“舅舅,你收留了原儿,现在让原儿干点活报答你还不成么。还是觉得原儿太没用,连这点活计都干不好?”少年耷拉着脑袋,委屈地说着。“傻孩子……”马二叹道,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慢慢走回不远处的小营帐中。“原儿,收拾好也早些睡吧。”名为原儿的少年应了一声,利索地把大锅搬到河边刷洗了一番,把剩下的野菜裹起来放好。柴里还有零星的火花,少年用脚拨弄了一会,待火熄灭了,才一屁股坐下来。夜风清凉,少年抱腿而坐,神情有些沮丧。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悄悄潜入敌军中的袁若盈!“明叔,我要去救出袁家村里的族人!”那晚,若盈坚定地说道。“你要如何救?袁家军现在只有一万人,临国的士兵是我们的几倍。虽说近几日,一直对它虎视眈眈的慕国对临国发起了攻势,他们自顾不暇,只是派了莫恬来犯,可是……”“莫恬也受了重创,这几日该是不会再来进攻。我们必须趁此机会,去营救。我担心,族人在莫恬手上一日,他们受到的屈辱越多!”若盈咬着唇,担忧地道。“你要怎么做?”半晌,明叔叹了一声,问道。“派人混进去,毕竟现在我们连族人被关在何处都不清楚。只是,混进去的身份和理由……”“有了,少主。”明叔突然想起一事,打断了若盈的话语,从怀里摸出一张纸。“上月,少爷曾救了路上病倒的一人。他正打算去临国,投奔参军多年的舅舅,这是他娘亲临死前留给他的信。”哥哥救的人?若盈接过纸片,问道。“那人在哪?”“病死了,撑了半月就死了。少主将他葬在能望见幽国的山头,让他可以日日夜夜回望到他的家乡。”若盈点点头,又问道。“那人的身形、外貌如何?”霍明回想了一下,“个子小,吃得不好所以很瘦,年纪与少主相当,样貌白净清秀。看起来家境应该不错,细皮嫩肉的,读过书,也识字……大概是这样。”若盈笑了,“和我相似吗?”霍明打量了一下,正要点头,忽然明白若盈的意思,断然拒绝。“不行,太危险了。”“明叔,如今我们的人多多少少身上都有伤,只有我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算的上细皮嫩肉了。一个逃难的少年,身上怎会有新旧刀伤箭伤,太可疑了。何况,袁家军的将士个个虎背熊腰,高大威猛,不可能装扮成矮瘦的少年混进去。”霍明一时语塞,蹙着眉,仍不愿让步。“明叔,我的剑术与哥哥相比,怎样?”托着下巴,若盈噙着笑意问道。“不相上下,你动作灵巧,剑法简洁迅速,甚至还要占一分优势。”说完,霍明也明了若盈的苦心。虽然担忧,但如母鸡般急于将她纳在他羽翼的保护下,其实没有必要。他既然已经承认若盈少主的身份,就该对她更有信心。思及此,霍明只能妥协。“我让十人在临国营地外的树林里隐匿,有什么事情,你立刻与他们联系。”若盈皱眉,“十人太多了,两人就足够。你让他们在营外的小树林待命,我先去探路,找出族人的所在。然后他们去点燃粮草的营帐,火光一起,你就派人趁乱救出族人。如何?”“好,你一切小心!”霍明满眼担忧。“十日之内,如果你还没回来,即使硬闯,我们也会带你回来!”十日,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那天她拿着信到临国军营,顶着林原的身份来投靠。本以为要一番艰难才能混进敌营,没想到第一个遇到的侍卫便是马二的战友,他热情地把若盈拉入营中。见到马二,若盈想了千万个借口,掩饰林原以前的事情。可是,马二噙着泪,拥着她,二话没说就让她留下了。想起对她关怀备至的“舅舅”马二,若盈心里涌起愧疚。他把自己当作亲人,她却只是冒充林原的身份混入敌营。待她救出族人离开后,营中的“林原”突然消失,会不会拖累到马二呢?马二原本也是个骁勇善战的廷尉,可惜一次出战伤了肺,落下了咳嗽的毛病,却不愿离开战场。不少人曾被他救下,战友怜他,便让他当了个轻松的火头兵。相应的,对马二的侄儿林原,也是时不时照顾一番。担担抬抬的粗活都不让经手,只是餐后帮忙收拾一下,偶尔拣柴生火什么的。若盈面对这些热情友好的临国士兵,心里很复杂。按理说,爹和哥哥是死在他们的手中,她应该恨这些临国的士兵们。可是,袁家军也杀了不少临国人,他们的父兄或许也是死在爹和斐然哥哥的手里,让家里的妻儿失去丈夫和父亲……若盈烦躁地甩了甩头,营帐内隐约响起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心里更觉沉闷,站起身,缓缓往河边走去。“盈儿,在战场上,根本没有对错。”还记得,斐然哥哥当时笑得苦涩,“临国几次犯我幽国国境,错了吗?幽国也曾出兵侵占邻国,就没错吗?临国杀了成千上万的幽国将士,难道幽国就不曾让临国边境血流成河?”阳光下,红色的战袍鲜艳夺目,却似是流淌着无声的哀伤。“盈儿,我讨厌上战场,厌恶手上沾满鲜血。却不得不挥剑杀敌,只因,我想保护你,保护兰姨,保护我们的袁家村……”“哥哥……”若盈犹记得那日,斐然哥哥的音容笑貌仿佛仍旧在眼前。他每次出战前依依不舍的眼神,那血色的战袍,以及手染血腥而无尽的自责。温柔的哥哥,善良的哥哥,同时出生,无时无刻不在一起的哥哥,总是牵着她的手,安慰总是哭喊要娘亲的她,不在了,真的不在了……心,仿佛被撕裂开来,疼痛得把一直隐忍的泪逼了出来,无声地滑落。斐然哥哥,若盈会代替你,保护兰姨,保护袁家村的族人……从小,当若盈不开心的时候,总爱寻个无人角落,好好大哭一场。第一次来河边洗刷,便爱上此处月下的夜景。波光粼粼中,淡淡的月华,朦胧飘渺,远处的灵山秀水,静谧悠远。此时此景,轻柔地安抚着她,让她逐渐平静下来……走近河边,竟发现一人早已立在那处。硕长的身影,宽大的黑袍,如墨的长发随风飘扬。察觉到背后的脚步声,他回首,似是被惊扰而不满地皱了皱眉,神情有些不悦。幽邃的双眸望向若盈,微微眯起。若盈这才惊觉脸上的泪珠,忙伸手胡乱地擦拭了几下,袖子霎时变得灰黑。担心有人认出她的容貌,毕竟她与斐然哥哥十分神似,故若盈每日清早都用灰抹脸,稍微遮掩一下。瞥见她脏乱的衣袖,他眸底闪过一丝厌恶,甩袖就要离开。忽然,林中闪出五名蒙面人,杀气扑面而来。若盈一惊,扫了一眼知道不是明叔派来的人,连忙躲进树影里,静观其变。五人一言不发,执剑跃向黑袍男子。寒光一闪,一青衣人现身,一招挡下了五人的攻势。五人一退,相视点头,三人立刻围住青衣人,两人掠向一旁气定神闲的墨袍男子!若盈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空无一物才想起,来之前已把哥哥的佩剑取下。那青衣人被两蒙面人缠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蒙面人扑向状似手无寸铁的黑袍男子!尚未看清黑袍男子的动作,两名蒙面人的头颅已飞离,他们惊恐地看着自己与躯体分离。一侧的青衣人也解决了,默然地扫向地上的三名蒙面人,神情冷漠。黑袍男子掏出丝帕,擦拭完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软剑,随手把丝帕弃于蒙面人的尸首上,望向他们的眼神如同审视蝼蚁般,不屑一顾。“你还要躲到何时?”若盈这才慢吞吞地从树后挪了出来,避开地上的尸体,小心翼翼地走近黑袍男子。抬首看向黑袍男子,倨傲的眼神,淡漠的神色,如黑夜般的墨眸……“咦?”若盈疑惑地揉了揉眼,“你的眸色……”子夜般的黑眸,闪耀着淡淡的金色,让人移不开视线……“金色……好漂亮……”若盈由衷地称赞道,从没想到有人的眼眸会有比朝阳更绚丽的色彩。黑袍男子明显一愣,唇角勾起。“……你是第一个说它漂亮的人。”“嗯,为什么?”黑袍男子垂眸笑道,“你不知道吗?在临国,金瞳是妖孽的证据,是魔鬼的化身……”“胡说八道!”若盈忿然打断道。“我出生之时,娘亲难产而死;第二年,临国大旱,病死饿死之人不计其数;七岁时,父亲暴毙……这样的我,你不觉得是妖孽吗?”他似笑非笑地问道。若盈低下头,“我娘亲也是难产去世的,爹说,娘亲很爱我们,所以才会拼尽性命生下我们……天灾人祸,怎能都算到你头上。那为何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时,不说是你的功劳?”沉默了片刻,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眸底点点金光闪耀,流光溢彩。“……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不经意瞥向若盈身后蓄势待发的炎,如若刚才她的回答和其他人一样,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小家伙?若盈瞪了他一眼,“什么小家伙,我已经十四岁了!”十四?他眉一挑,看着眼前身高只到他肩膀,肥大的军服空荡荡,异常瘦小的若盈。“……我以为,你只有十二岁……”若盈怒了,剐了他一眼,转身跑开。“小家伙,明晚我在这里等你!”若盈脚步一顿,“我才不要再来!”待她的身影远去,炎恭敬地问道。“那些蒙面人的幕后指使之人?”他嗤笑一声,“果然,他们开始按耐不住了呢……”“主子,明日让那人去主营侍候吗?”“不必,”皇甫酃星眸微阖。如果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刚才那张不服气的脸,清澈明亮的眼眸再也见不到了罢……

第四章 冲动
若盈愤愤不平地往回走,竟然说她才十二岁。低头看了看瘦小*平板的胸部,她叹了一口气,钻进火头兵的营帐内。“咳,咳,咳……”抬头便见马二蜷曲着身子,剧烈咳嗽着。若盈几步上前,轻抚着他的后背。马二喘息了一阵,咳嗽才渐渐平息下来。“原儿,怎么弄得这么晚才回来?”他坐起身,脸上仍带着病态的潮红,望向若盈问道。“今晚月色不错,原儿贪看了一会。舅舅,明日原儿去河边看看有没些草药,你的咳嗽是愈来愈厉害了。”若盈想起以前娘亲留下的手札,里面有关于不少中草药的详细药用和方子,对马二的病兴许会有些帮助。“不用了,原儿。舅舅这是老毛病,军医看了也没法子,就别操心了。”没有问若盈为何懂得草药,马二轻声安抚道。“舅舅这身子,我自己明白,活得一天便是一天。现在有原儿陪着,舅舅也没什么遗憾了。”“舅舅……”若盈眼眶一红,这几日相处,她已经将马二当作亲人般对待。他这样关心她,让若盈心里的愧疚更加沉甸甸地压着。“夜了,去睡吧。”不待若盈回应,马二翻身躺下。若盈见此,也睡下,躺在他身边。不久,身侧响起缓慢绵长的呼吸声。若盈睁大双眼望着营帐顶,了无睡意。三日了,她假借送饭和迷路,到处转悠。士兵因为她是马二的侄子,都没多拦她。但是几日下来,她既找不到临国粮草所在,更寻不到袁家村里被抓的族人。临国几十万大军,粮草无数,定会分开几处放置。谁知她竟然连一处都碰不着,实在离奇。她不敢冒然试探,也不忍伤了马二的心,更怕连累马二。只好连续三日,利用余暇的时间,将营地四处几乎转了个遍,最后丧气地一无所获。莫恬究竟把她的族人藏匿在何处了呢?若盈思及十日之限,不由心急如焚。烦躁地翻了个身,枕着硬梆梆的地面,脑海里想起那个黑袍男子,绚丽的金眸,倨傲的俊颜。那人衣着不凡,怕是临国的高官吧……但身手不错,几下就解决刺客,应该不是文官。可是精瘦的模样又不象平常看到的,虎背熊腰,粗俗的武官……若盈想着想着,抱着薄被,沉沉入了梦乡。“原儿,今晚大哥带你去个好去处,赶紧收拾了跟咱们去。”这晚,若盈正把刷干净的锅放好,同是火头兵的小丁朝她挤眉弄眼地低声说道。小丁今年才十六,却比若盈高大许多。平时对她很好,粗活什么的都抢着做,黝黑憨厚的脸总是带着笑意。待人热情,尤其照顾比他小两岁却很瘦弱的若盈。“去哪?”把柴火熄灭,若盈擦擦手,漫不经心地问道。她还打算晚上再去剩下的几处看看,寻思着用什么理由打发小丁。见若盈已经收拾妥当,小丁二话没说,拽起她就往前走。若盈挣扎了几下,无奈在粗壮的小丁惊人的蛮力下,只能乖乖地任由他拉扯着。“丁大哥,我们究竟去哪?”不远处几个小伙子见小丁来了,笑呵呵地上前,一伙人往偏僻的营地走。“去了你就知道了,”小丁眨了眨眼,神秘兮兮的。旁边一人不禁调笑道,“小丁,林原才十四,未免早了些。看他瘦小的模样,待会没几下,他就得让人抬回去了,岂不是扫了大家的兴?”小丁也大笑道,“你们十四的时候,早就把那些个人都摸了个透,还敢笑话原儿年纪小呀。”众人听罢,也都“哈哈”大笑起来。若盈听得有些莫名其妙,脚步不停,随着他们来到十几个灰色的营帐前。隐约传来男子的咒骂声,女子的哭喊与求饶声。若盈心一冷,立刻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转身就想要离开。小丁一把扯住若盈,“原儿,你也不小了,该去见识一下。反正都来了,进去瞧瞧,大伙一起乐乐吧。”“不……不用了,丁大哥。我要帮舅舅再摘点草药,你们自己去罢。”若盈使劲甩开小丁紧抓的手,手足无措地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拒绝道。其实今日一大早她就去河边干燥的地方寻了些药草给马二煎服了,营帐里还剩下不少。“摘草药?这天都黑了,你怎么看得清楚,明天我帮你一起摘。”小丁满口答应着,硬是把若盈拖进一顶红帐之中。一阵浓郁的香粉味和萎靡的气息涌来,若盈连打了几个喷嚏,才捂着鼻子观察四周。数十个女子全身赤裸,缩在角落。进去的士兵扫视一下,揪出喜欢的,拖到一边便压在身上。有的女孩同时被几人看中,那几人也不争,把人扯到一角,就轮流施暴。那些女子眼里没有惊恐,只有空洞与茫然,绝望与无助,毫不挣扎地接受非人的对待。若盈只觉一阵恶心,冲了出去,干呕起来。小丁担心地拍着若盈的后背,殊不知他自认为温柔的力度,把若盈的肋骨差点拍断,让她不住的咳嗽起来。“帐里地方小,他们就那样了……没想到原儿你会受不住。”小丁歉意地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拽着若盈就往前跑。“那里虽然小了点,不过里面的人刚来,也比较干净。原儿,我们去那边罢。”若盈叫苦不迭,尚未反应过来,就头晕眼花地被小丁拽到红帐后面的小营帐前。曾听斐然哥哥提起,红帐里的皆是罪臣子女,或是每年从妓院抽调来的下级妓女,有的甚至是难民因为粮食不足,卖来的女孩。除了袁家军,各国军队都设有红帐。其实红帐并非红色,只是安置这些女奴的营帐,皆统称为“红帐”。进入红帐的女子,终身为奴,但各国士兵不能滥杀里面的人。因此,不少流民逼于无奈,也会把女儿卖入红帐中,起码有份口粮,不至于饿死。若盈皱眉,这些小营帐数目不多,颜色与平常的营帐无异,却挨着红帐。灵光一闪,难道……不等小丁发话,若盈掀起幕帘跑了进去。一个下身赤裸的士兵正压着不断挣扎的女子身上,女子双手被绑,头发凌乱,满脸泪痕,口里咬着一块破布,不停呜咽着。若盈脸色一白,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那是比她还小一岁的如儿!整天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小猫一般大大的眼睛,笑时总露出两颗小虎牙,可爱得紧。现在,她双目无神,满身伤痕,被人无情地**着!若盈脑子一热,冲上去使劲推开压在如儿身上的士兵。那士兵跌倒在地上,先是一愣,回神后愤怒的一拳揍在她的左脸上!她呆呆地看着如儿苍白的小脸上流露的绝望,左脸火辣辣地痛,无视接下来的另一拳!小丁连忙挡下那士兵的拳头,赔笑道。“这位大哥,小弟不懂事,我帮他赔礼了。”好说歹说了一番,那士兵才大大咧咧地站起身来,咒骂了一声,继续骑在如儿身上,干那未完之事。若盈怒视那人,就要阻止,被小丁拽住,她不禁使劲挣扎着。“你干什么?原儿!林原!”小丁着急地摇晃着疯狂的若盈,平时瘦弱温和的她,竟差点将他搁倒,不由得大吃一惊。听见小丁的叫唤,若盈一怔,停止了毫无章法的拳脚。呈一时之勇又有何用,现在救了如儿,那么其他人呢,那士兵还会找其他的女孩来代替。若盈的心渐渐冷静下来,唇角勉强扯起个弧度。“对不住,丁大哥。”见她终于恢复,小丁松了口气,突然想到她的失常,会不会是原儿与他娘亲在逃难途中,发生了不好的事?思及此,他怜悯地望着若盈,喃喃说道。“既然你不喜,那我们回去罢……我真不该勉强你来这里的……”若盈没有注意小丁的低语,专注地望向角落被绑的女子。那一个个都是与她一同长大的伙伴,她定要尽快将她们救出去。事不宜迟,明晚就让明叔来救人。粮草一直寻不着,只好算了。她们当中需选出一人知晓计划,来帮忙配合,毕竟明叔只能守在营地外的小树林里,不能轻易靠近。选谁呢?若盈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庞,瞥见那张一如往常的沉静容颜,她眼前一亮。“丁大哥,原儿……也可以选一个么?”她垂眸,掩去眼底的喜色。“嗯……什么!”小丁应了一声,进而吓了一跳。“原儿,你,那个,刚才怎么回事?”“哦,刚才那姑娘长得很象我以前认识的人,原儿一时激动,后来发现认错了。”若盈低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你那么激动,我还以为……”小丁笑脸一窒,愣是住了嘴。“以为什么?”若盈一惊,难道他看出来了?“没什么,什么都没有……原儿,你刚才不是说要选一个,要哪个呢?”小丁慌张地转移话题,心里暗自唾弃自己胡思乱想。若盈指了一人,小丁跟守门的侍卫说了一声,就把人给带了出来。那女子身后的几人不住扭动着身体,试图阻止小丁带走她,小丁连扯带拖地把女子弄到营帐外。“原儿,后面有个空的小营帐,好在守门的是我兄弟,才借给你用用。你慢慢享受了,大哥我去别的地方转转。”把那女子扔进不远处的小营帐,小丁暧昧地看了若盈一眼。“这女子烈得很,原儿可要小心啊。”不等若盈回应,他笑嘻嘻地离开了。若盈观察了四周,确定无人后才走入营帐。她欺身压住不断挣扎的女子,贴在她耳边低声唤道。“莲姐姐!”身下的女子惊讶地瞪大双眼,若盈掏出她口中的破布,解开她手上的细绳,顺手擦了擦脸上的灰黑。袁莲不可置信地望向若盈。“你是……”

第五章 袁莲
身下的女子惊讶地瞪大双眼,若盈掏出她口中的破布,解开她手上的细绳,顺手擦了擦脸上的灰黑。袁莲不可置信地望向若盈。“你是……”手指轻轻抚上若盈红肿的左脸,她欣慰地唤道。“若盈……”“莲姐姐。”若盈笑了,从以前开始,莲姐姐总能一下子区分她和斐然哥哥。“若盈,你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临国的兵服?”袁莲皱眉打量着若盈宽大的军袍,“难道……你一个人混进来?”若盈点点头。“这太胡来了,你一个女孩子,混到临国那些士兵里……斐然怎会让你做如此危险的事?”若盈撇开脸,“爹去了,斐然哥哥他也……”袁莲叹了口气,双臂紧紧搂住若盈。浅淡的莲香,温暖的怀抱,若盈闭上眼,埋首在她的肩窝里。连日来的焦急、恐惧和哀伤一下爆发出来,害怕哭声引来士兵,她只能低声呜咽着。不一会,袁莲肩膀的衣衫湿了大片。她轻柔地拍打着若盈的后背,沉静的双眸盈满了泪光。“我就知道……斐然那么疼你,又怎么会舍得让你上战场……”袁莲想起那个喜爱素衣的男子,会在百花盛开的季节,亲手摘她最爱的花,放在她窗前。每次出征,披上殷红的战袍,眼底流露的无奈与不舍。那个在阳光下,对她笑得灿烂的男子,就这样,无声地离去了……她甚至没能见他最后一面……温热的泪珠滑落,袁莲阖上眼帘。斐然,我曾答应你,不再夜夜为你担忧而哭泣。但是,现在,就让我最后一次为你流泪罢……半晌,若盈擦去眼泪,贴在袁莲耳边,道。“莲姐姐,明日,子夜,明叔会来接你们离开。”袁莲一惊,低声问道。“可行么?这营帐表面只有四个侍卫,但暗处有一队士兵不定时巡逻。”“一般是何时巡逻会经过这里?”袁莲沉思片刻,“子夜刚好是两队交班之时,子夜到凌晨这里的防备会加强许多。”若盈又问,“莲姐姐,你知道其他的族人在何处?”袁莲脸色一黯,“村里的男子反抗,皆被就地斩杀,老人、小孩也……如今只有我们十几个女子被带到红帐了……”若盈身子一僵,不可置信。“他们竟然如此残暴,老人、小孩都不放过……我,还是来晚了……”“若盈,不必自责,你尽力了……”袁莲伸手理了理若盈乱糟糟的头发,“你本不必涉险来此,袁将军不在,斐然也去了,袁家军全依仗你了。但你还是来了,来救我们。只要我们都活着,怎样都不算晚……”若盈用力回抱她,哽咽道。“谢谢你,莲姐姐,还好有你在,你还活着……”一声轻响,伴着脚步,传来只字片语。“那小个子行不……安静……性子烈……帮忙……”若盈身子一僵,慌张地看向仍旧被她压在地上的袁莲。袁莲连忙敞开衣襟,抬手弄乱若盈的军服,口里断断续续地低吟着。“嗯……嗯……啊……”若盈的脸霎时通红,愣住了。袁莲手上一用力,把若盈的头压向她的胸前,若盈窘迫地贴着她雪白的肌肤,脸更烫了。“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办法,竟然让那烈女贴贴服服。走,我们也去乐乐。”掀开幕帘一角,看见交缠的两人,那侍卫与旁边的人低笑了一声,渐渐走开。若盈松了一口气,抬头见袁莲朝她眨眨眼,相视而笑。“……我很庆幸,第一次给了我最爱的男人……”听见袁莲的低语,若盈吓得瞪大双眼。“莲姐姐,你……斐然哥哥……天啊!”袁莲脸颊染了一层绯色,原本苍白的脸添了几分妩媚。“……就在斐然出征的前一晚,”她回想起那一夜,幸福似乎就在眼前,如今却失之交臂。“若盈,如果有一日,你爱上了一个人,就不要有一丝犹疑。”若盈迷惑地看向她。“在这乱世中,根本就没有明天。上一刻你眼前的人,或许下一刻便天人相隔。所以,爱上了,便义无反顾地紧紧抓住他,知道吗?”“莲姐姐……”若盈担忧地望着她,天人相隔,她又想起哥哥了么……“别担心,若盈。我会代替斐然,陪你直到最后一刻的。斐然离开时,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袁莲无奈地掏出手帕拭去若盈的眼泪,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再哭,就真变兔子了。看,眼睛都红了。”若盈接过手帕,随手擦了擦,不好意思地笑了。扯到左脸的红肿,疼得呲牙咧嘴。袁莲心疼地瞅着她,“你这脸肿得厉害,待会用水敷敷。那大个子你也敢惹,虽然说……唉,若盈你太冲动了……”“可是,如儿她……”“我知道,”袁莲淡淡打断她,“我们没有能力反抗,只能顺从一些,少吃点苦头。”若盈默然地垂下头。“好了,你该回去了。时间太长,会让人生疑的。”袁莲整理好衣衫,又帮若盈理了理。“可是,我走了,待会不是还有人……要不,我今晚一直留下来,莲姐姐……”若盈想到她离开之后,还会有其他临国士兵糟蹋莲姐姐,心里不由揪紧。“傻孩子,你不是准备明晚带我们走么,再忍受这一晚又算得了什么。”袁莲温柔地笑道,“他们最多只会在我们这里留半个时辰,你呆得时间太长,会引人注意的,那明晚我们离开会多一分危险,不是么?”见若盈不情愿地点头,她抬起双臂。“帮我绑回去。”若盈犹豫了一下,顺从地把细绳绑好,将破布塞回袁莲的口中。掀起幕帘,缓缓走了出去。“你小子磨蹭得够久的,”营帐前的侍卫粗鲁地把袁莲推了进去,“待会莫将军要来视察,被他发现了,我们都得挨骂。真是的,要不是看在小丁的份上。”若盈乖巧地笑着,不住道歉,那侍卫才稍稍消了气。“这位大哥,你刚才说的是莫恬莫将军吗?”待那侍卫脸色一缓,她连忙问道。“是啊,告诉你,莫将军可是我姨妈的叔父的表弟的侄子,和我可亲着呢。”他挺起胸脯,骄傲地说道。若盈赶紧附和,“就是,难怪大哥被安排在这美差了。莫将军经常来巡视?”“没有,他隔一段时间来,挑一名美貌的女奴服侍皇上。有时两三日来一次,有时八九日。”“皇上需要那么多女奴服侍吗?”两三日选一个,那营帐还不挤满了。那侍卫看左右没人,压低声音道。“听说啊,那些女奴伺候的不好,都被……”说到后面他禁了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若盈吓了一跳,身子抖了抖。“难道那些女奴就不是人吗,他也太残忍了……”侍卫惊恐地捂住若盈的口,悄声叱喝道。“不要命了你,竟敢诽谤皇上……刚才我什么都没说,你赶紧走。”使劲推了她一把,让她立刻离开。想起莫恬待会就要来,怕他认出,若盈快步走开,偷偷地留了口信给林外的袁家士兵,才慢慢往回走。放松下来,脸疼得愈加厉害,拿着莲姐姐的手帕,幽幽的莲香让若盈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猛地回神,已是来到昨晚遇到黑袍男子的河边。环视四周,若盈有些失落,这么晚了,果然没在了么。立在河边,夜风徐徐,思及明晚就能救出她的族人,多日来的焦虑仿佛被吹散了。望着河里婆娑的月影,顿觉今晚夜色比以往任何一夜都要怡人,唇角不禁扬起。“……你来迟了。”若盈一惊,手帕应声飘落,转身看见缓步从树影中走出的一人,依旧是镶边的黑色长袍,华贵高雅。墨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弯腰拾起手帕。

第六章 舒怀
若盈一惊,手帕应声飘落,转身看见缓步从树影中走出的一人,依旧是镶边的黑色长袍,华贵高雅。墨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弯腰拾起手帕。“你去了红帐?”“……你怎么知道的?”若盈有些防备地盯着他。“这么呛人的香粉味,除了红帐哪里会有。”若盈低头一嗅,摸摸鼻子,那香味果真很刺鼻。“小家伙,这是你相好的?”甩了甩手中的帕子,他漫不经心地问道。“还给我!”若盈着急地扑向他,几回下来,却都扑了个空。皇甫酃一直噙着笑意,身体没有大幅度的动作,每次却轻巧地避开了若盈的双手。忽然,手帕顺着风,在空中翩然起舞,缓缓落在水面上。“你!”若盈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就要去捡起越飘越远的手帕。腰上一紧,若盈只顾着抢手帕,不知不觉已落入他怀里。若盈鼻息间霎时满是淡淡的檀香,和男子阳刚的气息,慌忙挣扎起来。皇甫酃一手搂住她,一指戳了戳若盈的脸颊。“痛!”若盈一把拍开他的手指,捂住左脸惊呼一声。他低头望着怀里狼狈的若盈,左脸肿得老高,双眼通红,不禁皱起眉头。“小家伙,你跟人抢女人,被揍还哭鼻子了?”“我才没去抢女人呢……”若盈嘟嚷着,不过是想救人,被误会是抢人了。莲姐姐说得对,她实在是太冲动了,人没救成,反而被揍。皇甫酃见若盈嘀咕了一句,便低头沉默,算是默认了。他轻笑了一声,两指托起若盈的下巴。“小家伙,想要跟着我么?权力、地位、财富、女人,我都能够给你,如何?”零碎的金色光芒在他眼底闪耀,自信的笑容,俾倪众生的眼神,让若盈一时有些怔仲。她轻轻摇了摇头,“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那你想要什么?”皇甫酃剑眉一挑,小家伙的野心看来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得多。“我想要的……”若盈半阖着眼眸,喃喃说道。小庭院里飘着娘亲最爱的桔梗花的香味,明叔亲手给她做的木剑,如儿跟其他女孩们的欢声笑语,村里男人干活的吆喝声,隔壁断断续续的织布声。严肃的爹温暖的手掌总爱抚摸她的头发,温柔的斐然哥哥总是笑她是爱哭鬼,温婉的莲姐姐总是安静地陪伴她。还有视她和哥哥为亲子的兰姨,煮得一手好菜,每次不等她呼唤,若盈总能寻着饭香回家。以前平静欢乐的日子,不复存在了。“我想要的……你给不了……”“哦?”他歪着头,如瀑的长发垂下几簇,淡雅的清香飘来。“说来听听,有什么是我给不了的。”若盈苦笑,“你能让人死而复生吗?”“……你想要的是一个人,一个死人?”皇甫酃放开若盈,嗤笑一声。“人死了便死了,还要来做什么。”若盈退开一步,目光紧锁着比月色还要明亮的金眸,叹道。“你有最珍爱的东西吗?”皇甫酃蹙着眉,抿唇望向她。“如果你有,就会知道,失去了便再也寻不回来了……”“即使别人给你一模一样的,也不是你原来最珍爱的那个了……”他眼眸一闪,笑道。“……小家伙,有人把你最珍爱的抢走了?为什么不报仇?”“报仇?”若盈不自觉地重复着,反问道。“既然有人把原本属于你的夺走了,那就杀了那些人,夺回来!”皇甫酃冷笑道。“不,即使杀光那些人,失去的也已经失去了。再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懦弱!”他冷哼一声,眯起双眼。“这不过是为你的懦弱找借口罢了。”若盈疲倦地抬手抚额,“懦弱,或许是罢……可是,以暴制暴,却是下下策。逼得越紧,反抗只会越剧烈,兔子急了还是会咬人的。”皇甫酃颇有兴致地问道,“那小家伙觉得该如何?不杀他们,不就留下后患了。”“杀了动手的人,背后指使的人,还是所有与此有关的人?环环相扣,人杀得光吗?那还不如让他们从心底佩服你,心甘情愿地为你所用。这样既得了美名,又有了得力的左右手,不是更好。”“那要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留下?”他倚着树,戏谑地继续开口问道。若盈抓了抓头发,眼珠一转。“比如说捉马,林中有不少具有灵性的骏马,却难以制服。第一次套住它后,在它身上作个记号。连续几次抓到了又放了它,直到它承认你为主人,愿意成为坐骑为止。”“御影”便是斐然哥哥用这种方法套来的,前后六七次,“御影”才承认哥哥为主人,但除了哥哥以外的人,都不能驾驭它。“马的高傲不在人之下,但是它一旦被驯服,终生不会叛离主人。”“……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皇甫酃走近若盈,俯下身望着她。“小家伙,你不怕我,尤其是我这双异于常人的金眸?”若盈抬起头,他的双眼里没有哀伤或者怨恨,深邃而平静。她指着夜空,轻声说道,“你觉得月亮可怕吗?”皇甫酃一愣,不解地看着她。若盈笑了,“你的眸色比月亮的光华还要美丽,为什么要害怕呢……他们害怕的也不是你的眼睛,是心魔。”“心魔?”他重复道。“他们害怕的是可能出现的灾难和不幸,但为何都认为有金眸的人会带来这些,肯定是有人将这两者联系起来,而让人们都具有这样的想法,形成心魔。是什么人开始说的,什么时候开始传开的?弄清楚后就可以反过来消除人们的疑虑。”“如果金眸和不好的事情一起出现,人们认定是金眸带来的,你可以让他们了解,可能是不好的事出现后,金眸的人是来拯救他们的。”若盈正讲得兴起,回神,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发现她又开始得意忘形了,不由敲了敲脑袋,暗地唾弃自己。“那个,夜深了,我走了。”黑袍男子怎么说也是临国的人,她未免太没有防备了。仔细回想了一遍,发现自己没说漏嘴,坏了大事,才安心地疾步跑回营帐去。“主人,此人对你这般无礼,是否要属下……”青衣人单跪在地上,恭敬地说道。望着若盈远去的身影,金眸淡淡地扫向他。“炎,你太多事了。”他垂下头,“主子,属下逾越了。但,此人极有可能是敌国的奸细。”“的确,临国人尽皆知的金瞳传说他竟然一无所知,必定不是临国人。只是,炎,即使是奸细,他也是朕见过的最糊涂的奸细。”临国以黑色为尊,只有皇上才能穿深黑色的衣衫。皇室中人皆为深灰色,官阶越低,官服颜色则越浅。但小家伙遇见他,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异样,仿佛完全不了解他的身份。“主子,或许他只是表面天真,内里却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炎沉声提醒道。“……炎,你跟在朕身边多少年了?”“属下从主子五岁起就效忠跟随,至今有一十五年了。”“炎,连你到现在都不敢直视朕的双眼,小家伙却从未移开过视线。如此,你还觉得他这是深藏不露吗?”“属下愚钝。”那人混入敌营,没认出代表皇上最尊贵的黑色,不清楚临国的金瞳传说,甚至对敌人大放厥词,所有的情绪表露无遗。这样的人做奸细,也只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不足为惧。思及此,炎将那人的事抛诸脑后。抬起头,却见皇甫酃仰头望着月亮,漾起一抹舒心的笑意。比月华还要美丽么……皇甫酃抬手轻抚眼帘。登基十年,听过无数的歌颂和赞美之词,这简单的一句,怕是最顺耳的话了……-------------------------第一次来起点,请大家多支持,谢谢!~^_^

第七章 营救
“皇上,末将听说帐里无人伺候,特地去选了几个伶俐的,请皇上过目。”刚用完早膳,莫恬便带着三个女子求见。皇甫酃淡淡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几人,“莫将军,与幽国一役,大军元气受损,你都安顿好了?”莫恬笑脸一窒,唯唯诺诺地应着,额头布满冷汗。皇上的声音不温不火,却让人不寒而栗。“末将已经做了部署,袁家军不过瓮中之鳖罢了。皇上,此次莫恬定能铲除袁家军,尤其是那袁斐然!”瞥见跪在地上的女子眼中的愤恨、担忧和怒火,皇甫酃无视莫恬的信誓旦旦,薄唇一掀。“她们是何人?”莫恬立刻眉开眼笑,回答道。“皇上英明,她们三人是袁家村的村民。”粗鲁地揪出一人,“这个女子听闻是袁家少将的未婚妻,袁莲。”皇甫酃见她极力隐藏着惊慌,强做镇定地望向他,不由勾起唇角。“莫将军,朕不喜欢别人用剩的东西。”莫恬赔笑道,“皇上,后面这两个都是没被男人碰过的处子,这……”心下不禁咬牙切齿,明明让手下不要碰袁家村抓来的人质。谁知他昨晚一去,发现只剩下两个没被碰过,加上袁莲,好不容易才凑够三个,把他气得够呛。皇甫酃兴致淡淡,正想甩手让她们出去,却突然闻到一阵清幽的莲香。袁莲见皇甫酃对她们并不感兴趣,一直紧绷的身子才缓了缓,一双黑色的锦靴立在身前。皇甫酃俯身一嗅,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既然莫将军这么用心,让她一人留下罢。”莫恬一脸欣喜,连忙让人把后面两人带走,笑眯眯地躬身告辞了。皇甫酃一把将袁莲扯到怀里,袁莲仰起头,逼迫自己直视着临国俊美的君王。他低下头,似笑非笑。“……你就是小家伙的女人?容貌只能算中等,还是说,床上功夫一流?”用力把她推倒在床榻上,欺身压下。“那朕可真要试试了。”袁莲全身微微颤抖着,丝帛撕裂的响声,以及游移在她身上的大手,让她心里涌起仇恨和耻辱。就是这个人,害死了斐然,让他们家破人亡。如果手边有一把刀,她定会不惜一切手刃骑在她身上的男人;如果身上有毒药,她定会让他生不如死;如果她懂武,她就算玉石俱焚也要重伤此人。可是,如今,她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或许,取悦他,迎合他,得到他的喜爱,终有一日,她能够替斐然杀了他。对,只要她能忍下去,有足够的耐性……这样想着,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青涩地张开双腿缠绕在皇甫酃的腰上。袁莲的挣扎,矛盾和算计没有逃过皇甫酃的双眼。对于身边的任何一丝危险的存在,他向来都会毫不犹豫地抹杀掉。想起昨晚小家伙所说的,也好,就让他试试征服的滋味,暂且留下她的性命。袁莲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孩,怎敌得过皇甫酃这个调情高手,不一会便沦陷在情欲中,只勉强保留着一丝清醒。与斐然的温柔、怜惜不同,皇甫酃狂烈而粗鲁,她夹杂在痛楚和热烈的欲海中,抬眸却发现皇甫酃的眸里一片清明,神情淡然。心下一惊,在床榻中竟能保持着如此警惕,要杀此人,并非易事。小手缓缓覆上他精壮的上身,若有若无地挑逗着,皇甫酃轻笑一声,身下更加用力。破碎的呻吟响起,袁莲无力地随着他的动作沉浮着,脑子逐渐一片空白。在她昏迷的前一刻,隐约传来皇甫酃的低语。“……你也不过如此……想要杀朕……随时放马过来……”是夜。若盈收拾着草药,整理好放在一角。今晚她离开后,马二一直服用的药草就断了。好在她教会小丁采摘那几种药草,只是她走后,马二要如何解释林原的失踪。若盈叹了口气,看来她始终是要拖累马二的了。“原儿,怎么叹气了?”马二掀开幕帘,便听见若盈的轻叹。“舅舅,”若盈扯起一抹淡笑,“原儿只是在想,舅舅服了药,为何就不见起色,是否要换些药试试?”马二咳嗽了几声,笑道。“不必了,原儿有心就好。再说,你今晚就要离开了罢。”若盈诧异地望向他,墨眸一沉。“原来舅舅一早就清楚我的身份了,为何不告发我?”马二摇摇头,径直坐在若盈面前。“起初我见到你,欣喜若狂,根本没有一丝怀疑。平静后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不清楚你混进军营的目的,不敢打草惊蛇。”若盈皱眉,“什么不对劲?”马二从未问起关于林原的事,她也极力避免说起,究竟何处露出了破绽?“是掌心的薄茧,”马二眯起眼,“你的薄茧说明已练剑多年,虽然瘦弱却身手敏捷,分明是习武之人。原儿是个早产儿,汤药从小就没断过,又怎可能练武。”若盈点点头,。“至于告发之事……”马二叹息道,“你是个好孩子,虽然说是顶替林原混入营地,对我却是真心。我观察了几日,你似乎在寻什么,不象要对我们不利。”“我来是想救出族人,被抓走的袁家村的村民。”若盈坦白道。马二了然,“那真正的林原在何处?”若盈眼神一黯,有些不忍,道。“他上月被我哥哥所救,可惜病重已久,十日后就病逝了。”马二一怔,猛地咳嗽起来。若盈连忙起身轻拍他的后背,半晌他才渐渐停了下来。“你……”若盈惊讶地看着马二掌心的鲜血,“这情况已经多久了?”马二随意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苦笑道。“现在不是担心我的时候,你该想,我知道得太多,需不需要灭口。”“这……”若盈无措地盯着马二,“只要你不说,我就不必杀你。”“你太天真了,”马二无奈地叹道,“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你如此心软,真不知他们为什么会派你这样的人来……”“舅……马叔,这几日和临国士兵相处,他们不是坏人。如果我们不是立场不相同,我相信,我们能够成为亲人或者朋友的。”马二定定地望着她,或许他真的老了,眼前不过十几岁的孩子都能有这样的胸襟。“你……快走吧,林原忽然失踪的事,我能瞒下,走罢!”“马叔,你多保重。”若盈转身钻出营帐,飞快地跑向营地不远处是树林。马二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垂下眸,神情掩不去的疲倦。“原儿也去了,如今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明叔,带了多少人来?”若盈小心地躲开巡逻的守卫,隐入树影中,低声问道。“一百人。”明叔迅速答道。“三十人潜入,七十人在营外守备。“好,人弄出来了吗?”扫了一眼蹲在树丛下的女孩,若盈皱起眉头。“莲姐姐呢?为何不在?”“少主,袁莲今早被莫恬带走了……”霍明蹙起眉,“去了主营帐。”“主营帐……难道……”若盈身子一僵,沉痛地闭上眼。莲姐姐……“少主,事不宜迟,我们必须立刻撤走。”霍明提醒道。“我知道,明叔。若盈不能只为了莲姐姐一人,枉顾一百多条性命……将她们围在中间,我们撤退!”若盈握紧双拳,下令道。子夜,交班之时,守卫最松懈。众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侍卫,十多个女孩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紧紧跟随。终于出了营地,若盈这才放下心头大石,与明叔来到集合处。一匹骏马上前几步,热情地蹭了蹭若盈的脸颊,她伸手抚摸着它,笑道。“御影也来了。”“这几日没见到你,它可暴躁得很。”霍明低声道,回头向士兵重申撤回的路线。众人正要离开,突然营地火光四起,明显听见几人大声喧哗着。“袁家村的人被劫走了……赶快追……报告莫将军……”若盈眼神一凛,急忙回首。“明叔,派人护送她们离开。”说罢,快速脱下临国的军服,从御影身上的布袋中取出红色战袍。霍明急问,“少主,你要怎么做?”穿戴整齐,从容地戴上面具,若盈微微一笑。“我去引开他们!”-------------------------喜欢这文的朋友,多留言给予支持吧!你们的留言素偶的动力,呵呵!~~~

第八章 逃脱
霍明急问,“少主,你要怎么做?”穿戴整齐,从容地戴上面具,若盈微微一笑。“我去引开他们!”“不可!少主先走,我们殿后!”若盈伸手阻止霍明,“明叔,你们往西边退,我将他们引去东边!”霍明清楚若盈心意已决,放弃了劝解,吩咐众人先走。“少主,霍明绝不离你左右!”若盈望向他,坚定的眼神不容拒绝,遂点点头,翻身上马。“让他们分成两路退回,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冒然回来。”“少主……”一百名将士无声地望着骑在御影之上的红袍少年,不舍、担忧甚至决然。一人上前,道。“我们怎能舍下少主,置少主生死于不顾,袁家军绝无贪生怕死之徒!”若盈望着不断靠近的火光,大喝道。“谁说我要去送死!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立即分两路撤回,这是军令,不得有误!”“得令!”军令如山,那人迅速答道,转身指挥众人隐入丛林,悄声撤去。“御影,走!”话音刚落,身下的骏马便如箭一般狂奔起来。霍明策马紧跟其后,不时注意不远处的动向。“少主,他们跟来了。”“很好,”若盈唇角勾起,“驾!驾!”御影听闻马上之人的吆喝声,撒开四腿,跑得更欢了。反观霍明的马虽也是难得一见的名驹,相对御影这匹千里马,追得有些吃力了,与若盈差了好几个马身的距离。临国的士兵紧追不舍,莫恬更是在若盈出现后,不顾一切地贴近,高声喝道。“谁拿下那袁斐然,本将重重有赏!”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临国士兵们满脸喜色,尤其是看见若盈只有区区两人,更是喜形于色,跃跃欲试。霎时,数十支迎来,御影灵巧地避过,若盈也挥剑劈开近身的流箭。眼见他们逐渐逼近,霍明的马匹不幸被箭擦伤后腿,动作渐渐迟缓。若盈心下着急,让御影减慢了速度,与霍明并行。“少主,你先走,不要等我!”霍明自知如今马腿受伤,势必拖累若盈,不由劝道。“明叔,我说过,我们都要活着回去,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人!”虽知两人共骑一马,会大大减缓御影的速度,但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明叔,你过来!”霍明一借力,跃至若盈身前,御影略微不满地嘶叫了一声,若盈只好安抚道。“御影,难为你了,回去把我所有的松子糖都给你!”御影听罢,欢愉地嘶叫一声,飞快地奔跑起来。“明叔,前面不远有处小树林,我们进去罢。”“可是在树林并不适合骑马……”若盈的右手一阵酸痛,只能把佩剑移至左手中,继续挥去接踵而来的数箭。“但能避开箭阵,也能让他们的马难以前行,这是唯一脱身的方法了。”霍明环顾四周,的确除了前方的小树林,只有平地。两人共骑,迟早要被莫恬追上。事不宜迟,他立刻往树林的方向策马奔去。莫恬等人看出若盈的意图,更是快马加鞭,试图在他们进入树林前追截两人。“皇上,皇上……”传令兵慌慌张张地跑至主营帐,却被两侍卫挡在帐外。皇甫酃随手披上玄色外衣,起身离开床榻,慵懒地唤道。“让他进来。”传令兵跪在地上,垂首恭敬地答道。“皇上,莫将军让小的来禀告。袁斐然今夜领百人潜入营地,救走袁家村十名女子。莫将军正全力追捕袁斐然,绝不辜负皇上的期望!”“期望?”皇甫酃冷哼一声,“袁斐然如今在何处?”“营地外一里处。”“来人,备马!”瞥见床上之人微微一颤,他不由嘴角上扬。“朕这就去会会你的心上人。”几步走至榻前,他挑起袁莲的下颚,冷笑道。“看在你极力讨好朕的份上,留他一个全尸又如何!”一把取下高挂的长弓,皇甫酃甩袖走出营帐。袁莲想要抓住他衣袖的手颓然地滑落,只能眼睁睁看着皇甫酃快步离开。若盈,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吁!”站在山丘上,下面的追逐一览无遗。夜色中那点殷红,诡异的面具,在火光中突兀异常。皇甫酃眯起眼,上箭,满弓,脱手。箭如脱缰之马,势如破竹,直指远处的红影!若盈刚感觉到空气的异动,冷箭已逼近身前,刺进胸口。突然而来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生生往后就要坠下。眼见她中箭落下,必然被紧随的群马践踏而死。霍明不顾身后的流箭,用力将她扯至怀里,护在身前,策马冲入树林之中!“停下!”莫恬一声令下,阻止众将士进入树林。“树林中恐防有诈,穷寇莫追!”“主子好箭法!”青衣人立在皇甫酃身侧,垂首赞叹道。这样的距离,这样的精准,不愧是临国的国主!“炎,刚才的一箭,他避开了。”皇甫酃眉轻轻一挑,淡淡道。“这个袁斐然的确有点意思……”“他的运气不错。”“运气?”皇甫酃轻抚长发,淡然笑道。“没有实力,何来运气!”“主子……”炎墨眸闪烁,“即使这一箭虽不能致死,他也得半死不活,短时间内不会有招架之力。袁家军失了主帅,军心动摇,是攻其不备之机。”“炎,你错了。袁斐然对袁家军来说,不是普通的决策者,而是精神支柱。只要有他一日,袁家军的军心都不会动摇!”炎不由皱起眉,“此人不除,怕是后患无穷。”“无妨。幽国皇帝极为忌惮袁家军,绝不可能让一个少年掌握边疆兵权。”淡然地望向正往营地回程的众多兵士,黑眸闪过零碎的金光。“主子的意思是……”幽国皇帝会设法收回兵权?的确,袁穹已死,此时不取回旁落的兵权,更待何时。皇甫酃淡笑不语。突然,营地后方火光四起,隐隐传来金戈交鸣之声。皇甫酃调转马头,眼神一凛。“发生何事?”片刻,一人疾步而来,喘气跪于马前。“皇上,慕国大军突然发起攻势,从后方逼近营地。”“好一个调虎离山,慕国竟然利用袁斐然为饵,趁夜进攻。”风起,长发飘扬,周身瞬间杀气冷列,却瞬间消逝。“下令,立刻撤离营地。”“得令!”那人飞快跑开,半晌鼓声震天,临国将士依令弃营撤离。一个娇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近皇甫令所在的山丘,衣衫凌乱,满脸焦虑。正是在主营帐中的袁莲!主营帐在营地的中央,后方的喧闹响起,帐前的侍卫立刻给皇甫酃报信,没人理会她。她担心若盈的安危,便慌张地跑了出来。“炎,带上她,走!”皇甫酃率先策马狂奔,青衣人一把拎起袁莲的后领,丢在马上,快马加鞭,迅速追上皇甫酃。袁莲趴在马背上,头朝下,双手无措地抱住马脖子,直颠得头晕眼花。“盾兵在前,箭兵在后,留下五千人,慢慢退去那处。”皇甫酃不紧不慢地吩咐道,传令兵迅速跑开,鼓声瞬间有所变化。“本来打算用在袁家军的,如今只好犒劳一下慕国了。”俊美的容颜,扬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少主、霍将军回来了!”外围站岗的袁家士兵瞥见由远而近的御影,以及它身上的两人,兴奋地将好消息带去给一直忧心的后方将士。待他们走近,看见霍明一脸焦虑,以及若盈胸口的长剑,不禁大惊失色。“军医!快传军医到主帅营帐!”“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加强守备。”霍明见士兵不断涌近,高声喝道。众人这才纷纷散去,提起十二分精神警惕四周的情况。“派人去探探临国的动向,任何消息迅速来报!”边走边下令,霍明抱着若盈回到主营帐,军医已经在帐内等候。兰姨立在帐前,脸色苍白。“进去再说!”使了个眼色,兰姨了然地点头,掀起帐幕一起走入。轻柔地将若盈平放在榻上,兰姨轻轻撕开她的衣襟,大片血迹让兰姨不由惊呼。长箭没入胸口,股股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束胸的布条,若盈双眉紧皱,冷汗连连。军医年约五十,头发有些发白。他俯身仔细检查了伤口,开口道。“这伤口再往下半分,我们就得问阎王要人了。好在箭头没毒,不幸之中的万幸!只是营中的麻沸散已然用尽,拔箭之苦实在非常人能忍受的。”军医略微迟疑地望向若盈纤细的手臂和单薄的肩膀,他跟随袁将军多年,是除了兰姨、霍明之外唯一清楚若盈女儿身的人。没有药,这个瘦弱的女孩怎么抵御拔箭的剧痛!“拔……”若盈迷糊中听见他们的对话,轻声呢喃道。军医微微颔首,拖得愈久,痛楚只增不减。半晌,当机立断。“用干净的布条让她含住,免得待会她误伤口舌。”示意霍明按住若盈的肩膀,兰姨急忙打来清水,军医将匕首在火中反复烤了片刻,面色一整。“开始罢!”--------------------------天气贼冷的,偶打字的手指都僵硬了!大家要注意身体呀!

第九章 拔箭
霍明依言压住若盈,兰姨将一块干净的布条塞入若盈的口中,一边不停擦拭她额上的冷汗。阮军医凝神,紧握匕首,沿着箭头划开血肉,撕开一个口子。若盈身子一僵,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口中不断发出“呜呜”的响声,神情极为痛苦。兰姨揪心地握住若盈的手心,一遍一遍祈祷着,阖上眼念念有词。军医再划开一刀,殷红的鲜血从十字的伤口涌出,他迅速拔出长箭,在伤口上撒了大把已经碾碎的药草。若盈只觉胸口灼热,烧得她疼痛更烈,不由挣扎起来。霍明用力按住她,军医继续撒上其他的药草,额头也不禁布满了汗珠。血渐渐止住,若盈在极度痛楚中终于晕死过去了。军医取出干净的长布条,熟练的包扎好伤口。叹了口气,随手擦了擦汗,道。“伤口不能碰水,接下来一天不发烧的话,她的性命就无碍,否则就要看天命了……”兰姨唇瓣微颤,轻柔地给若盈盖好薄被。“霍将军,你忙了一夜,去休息罢,有我守在此处就可。”霍明点点头。掀开帐幕,主营帐被包围了好几圈,人头汹涌。“将军,少主如何了?”“霍将军,少主还好吗?”“少主的伤能治好么?”霍明抬手抚额,喝道。“少主没事,但需要静养,都给我离开!”士兵们眉开眼笑地三三两两地走开了,一个娇小的女子怯怯地问道。“将军,让如儿进去照顾少主好吗?少主是为了救我们才受伤的,如儿想帮忙。”“不行!”见如儿惊讶地望向他,霍明知道他反应过大了,窘迫地咳嗽了一声。“帐内有兰姨照料,如儿就不必费心了。军中伤兵过多,军医那里人手不足,如儿去帮手可好?”如儿眨了眨大大的眼睛,轻轻点头。霍明笑着摸摸她的头,让她去军医那里报到了。转身唤了他身边的两名得力副将,守在帐前,命令道。“除了我、兰姨和阮军医,任何人不得进入主营帐。你们两人也不可,这是军令!”副将虽心有疑惑,仍旧毫不迟疑地听令,立于帐前。漆黑的夜幕中,缓缓透出一丝红光。渐渐,一轮红日跃上地面,驱散一切阴蠡,让阴暗染上一层暖意。霍明沐浴在朝阳中,情绪复杂。当初决断地将若盈扯入战圈中,他,是否错了……很不幸,若盈的伤口在军医百般小心的照料下,她还是发烧了。兰姨打了冷水,拧干布条,擦拭着若盈通红的小脸。干裂的唇,低低的喘息声、呜咽声,兰姨忧心地看护着她,焦虑异常。若盈沉浸在无边的梦魇中,爹爹堕崖的惨叫声,燃烧的村子,斐然哥哥在火中安详的容颜,莲姐姐眼角的泪光……仿佛回到了那一晚,她失去了所有……似乎变成了斐然哥哥,被熊熊烈火灼烧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铺天盖地地袭来。无力地看着被火慢慢吞噬,那一刻,斐然哥哥是否也感受到如此剧烈的痛苦……滚烫的泪珠悄然滑落,兰姨噙着泪,在若盈耳边一次又一次地唤着。“若盈,若盈……”“哥哥,斐然哥哥,为什么族谱里面没有若盈的名字?难道爹爹不喜欢若盈?”七岁的粉衣女孩揪着身旁长得一模一样的蓝衣男孩的衣角,难过地问道。“怎么会,盈儿是爹爹的宝贝,也是斐然的好妹妹。”蓝衣男孩摸摸女孩的头,笑道。“那为什么没若盈的名字呢?”粉衣女孩歪着头,疑惑道。“爹爹说过,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会有坏人带走盈儿的。”蓝衣男孩皱起眉,虽然不明白为何要带走盈儿,可是爹爹说得肯定是对的。“所以,族谱上面没有盈儿的名字,是在保护盈儿。”粉衣女孩懵懂地点头。不久之后,官兵派人前来袁家村核实户籍,粉衣女孩藏在柜中,躲过了搜查。村里的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声称袁将军只有斐然一个独子。那晚爹爹匆匆赶回,看见小若盈,明显松了一口气。后来才知,幽国皇帝忌惮爹爹的兵权,一直派人在袁家村外围监视。先皇曾下旨,守城将军的女儿必须到皇宫里学习,直至交还兵权。名为学习,实为质子,防其拥兵自重。因此,世人只知袁斐然,不知有袁若盈。父兄竭尽全力,让她远离一切纷争与黑暗,还她自由与幸福的生活。如今,是若盈为他们尽力的时候了……悠悠转醒,胸口的疼痛稍缓,呼吸间些微的振动让一波波痛楚传来。片刻后,若盈才睁开眼眸,入目的是兰姨喜极而泣,阮军医舒展的眉头,以及霍明满是血丝的双眼。“醒了,你终于醒了。”兰姨用清水沾湿若盈的唇,缓缓喂了几口水,若盈干涩的喉咙才舒适了些。“……多久了?”若盈望向霍明,虚弱地问道。“你高烧昏迷了一日一夜。”明白若盈所虑,霍明简单答道。“慕国在我们脱险后夜袭临国营地,后中了临国的陷阱,仓促撤退。临国退兵十里,暂时按兵不动。”“何人暴露了我们?”那晚他们已经安全离开临国营地,喧哗的士兵却在前方出口处喊叫,而不是后方红帐囚禁如儿她们的那方。当初没有注意到,如今回想,发现此处可疑。“不是马二。”若盈肯定地说道,她相信马二。但如果不是他,那就是……霍明紧握双拳,“不错,慕国以我们为饵,引开莫恬,趁机夜袭。”他垂下眸,冷声道。“刚才皇城传来旨意,幽国与慕国正式结盟!还有……”阮军医开口阻止霍明的话语,“将军,少主还需好好修养,此事晚些再谈罢。”若盈还想追问,兰姨赶紧勺了一口米粥到她嘴边,她只好乖乖地张口咽下。霍明蹙起眉,黯然地出了营帐。若盈不解,阮军医和兰姨却绝口不提,只好作罢。“阮伯伯,我的伤有办法好得快些吗?”既然幽国与慕国结盟,相信慕国很快就会派来使者,在这之前她的身体需尽快恢复。“我知道阮伯伯有方子让伤口几日内结疤。”阮军医迟疑地问道,“那方子虽然能让伤口结疤,可是药效太强,连续几日你都会痛不欲生。而且,还会留下伤疤。”若盈坚定地点头,“临国虽然暂时退兵,如今幽慕联盟,说不定几日内会有所行动,我越早恢复越好。”阮军医无奈地摇头,“当年你爹也问我取过此药,不愧是他的孩子。”“若盈……”兰姨一脸欲言又止。“我决定了。”若盈转向阮军医,一脸坚决。“……也好。”阮军医叹息着,取回一盒墨色的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上。冰凉的感觉慢慢消失,替代而来的是搔痒。随之,犹如千只万只虫蚁在啃咬,又如无数的针刺入皮肉中。若盈用力地咬着唇,阵阵腥味传来,兰姨慌忙用布条塞住她的口,擦拭着她额上豆大的汗珠。在极度的痛楚中昏迷,而后转醒,又痛得晕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若盈疲倦地躺着,双眼已经无力再睁开。忽然,帐内响起低沉的争执声。“……为什么让她用那药,四天了,你知道她痛晕多少次了!”“皇上下旨,袁穹一意孤行……惨败……除去元帅之名,我们必然要离开。途中她的伤口若再裂开,失血过多也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尽快让伤口结疤!”元帅,除名……若盈心下一惊,涌起悲凉。爹爹为幽国戎马一生,最后竟被称一意孤行。虽知皇上忌惮父帅兵权数年,仍不禁为此举心寒。现在除去父帅的头衔,接下来就要收回兵权了罢……以后,袁家军出师无名,在临国将如何立足?-----------------------------赶紧把十章发上来,恩,恩!~

第十章 离开
“除去袁穹元帅之名,”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沿,一人身穿绣有金色龙纹的玄衣,冷笑道。“幽国皇帝的动作果真快。”“主子,幽国如今和慕国联手,对我们大大的不利。”青衣人恭敬地立在他几步外,开口道。“若两国真的联手,的确难缠。慕国有兵无将,幽国有将无兵,取长补短的话,实力必然大增。可惜,兵不服将,将难御兵,不足为惧。”青衣人了然地半阖上眸,袁穹已死,袁斐然年纪太小,难以服众。两军合并,主动权仍然在慕国那群无能的将领手上,即使袁家军再勇猛也无用。“以防万一,炎,派人去问候幽国的国丈爷。”优雅地起身,墨眸闪过点点光芒,扬起一抹邪魅的笑意。“是,主子。”青衣人躬身行礼,瞬间隐去身影。“袁斐然……”玄衣人薄唇轻启,唇角勾起,“朕很期待……”昨晚无意中听见霍明与阮军医的对话,若盈装作不知,神情平静地躺在榻上,却思绪万千。伤口慢慢愈合,只余轻微的疼痛。昨日的话却撕开了她的心,苦涩从心口蔓延。看着一旁一无所知的兰姨关切的笑意,若盈不忍让她担心,只好扯出牵强的微笑。“斐然大哥,如儿可以进去吗?如儿带来了干净的清水。”清脆的话音传来,若盈无奈地苦笑。如儿自她受伤后,总是以各种不同的理由要求进营帐,之前几日都让明叔用静养为借口挡去。可是这两日她伤口结疤,恢复意识,如儿来得更勤快了。其实如儿与斐然哥哥见面的次数不多,哥哥从小喜静,不常出门与伙伴玩耍。加之后来跟随父帅出战,偶尔回来也是匆忙一晚。当时莲姐姐向如儿介绍她时,也是以远房亲戚一句带过。十岁后,她迷上了剑术,每日在自家院落中不断练习,渐渐与如儿她们接触少了。四年的时间,如儿对她的模样该是忘得差不多了,毕竟当年如儿只是个年仅九岁的丫头。兰姨轻声问道,“让她进来吗?”若盈点头,“一直避而不见也不是办法,兴许她对我的容貌印象并不深刻。”兰姨迟疑了片刻,才起身掀开帐幕。如儿立刻喜出望外,大大的双眼眨呀眨,抱着水壶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榻旁,她盯着若盈的脸,大眼闪过一丝疑惑,怯怯地问道。“斐然大哥?”“怎么了?”若盈压低声音,笑道。如儿甩甩头,欢快地笑了起来,眼角弯弯。“斐然大哥很象一个人。”若盈一愣,“谁?”“莲姐姐以前带来的一个小姐姐,可是后来突然不来了,说起来,已经好些年头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她过得怎样了。”如儿掰着手指数着,伸出四个指头。“她如果知道如儿那么想念她,定会很高兴的。”“斐然大哥怎么知道如儿的名字?”若盈摸摸鼻子,“刚才如儿在帐外不是说了自己的名字么。”如儿脸一红,低着头,把怀里的水壶递给若盈。“斐然大哥,这是如儿从溪边打来的清水,如儿喝过了,有点甜,很好喝。”接过兰姨拿来的大碗,倒了些溪水,一口饮下,果真带着丝丝的甜意。“谢谢你,如儿。”如儿的脸红得更厉害了,说了句“大哥好好休息”,便匆匆跑了出去。兰姨抿嘴笑了起来,“如丫头……这是情窦初开呢。”知道兰姨是取笑她,若盈不禁摇头。“可惜找错对象了……不过经历那么多事,如儿还能保持以前的心性,也是难得。”那日在红帐的一幕还印在脑海中,“如儿,真是个坚强的孩子。”兰姨抬手抚上若盈的发鬓,一脸怜惜。“若盈,你也只是个孩子啊……”“嗯,在兰姨面前,若盈永远都只是个孩子……但是,在大家面前,若盈不能也不再是孩子了……”兰姨叹息着搂着若盈,若盈静静地靠向她,熟悉温暖的怀抱,若盈舒服地蹭了蹭。兰姨宠溺地轻抚她的后背,低低地笑着。“兰姨,娘亲去的早,斐然哥哥和我早就将您当作娘亲了。若盈知道,兰姨的两个孩儿相继在战场上牺牲了。以后,若盈作兰姨的孩儿,唤您一声娘亲可好?”“好……”兰姨手臂收紧,哽咽着答道。“娘亲,”若盈轻声唤道,兰姨应了一声,两人相拥许久,贪恋着这一刻的温情。若盈想起那日遇见莲姐姐,对她所说的那些话。乱世中没有明天,错过了便永远失去……前几日,每次在疼痛中醒来,总是能见到兰姨通红的双眼,以及担忧的神色,紧紧握住她的温暖的掌心。心里洋溢着一股暖意,她或许失去了许多,却让她更加珍惜如今拥有的……夜凉如水,月如中天。若盈好不容易把兰姨赶到隔壁的小营帐内好好休息,毕竟她已经连续几夜照顾若盈,让若盈心疼不已。阮军医每日给她灌下一大碗黑乎乎的药,说是强身健体的补药。嘱咐她多休息,硬是让她连续躺了好几天,全身僵硬。难得今晚监督的兰姨不在,若盈爬起来,舒展了几下筋骨。缓缓站起身,胸口的伤隐隐发痛,还好在能忍受得范围内。忽然一声轻响,一个黑色的小物体飞进营帐中。若盈一惊,帐外一人已冲了进来,见若盈无碍,松了一口气。“少主没事吧?”若盈记得这是明叔安排的侍卫,是明叔的副将,姓严名容,黑瘦强壮,二十五六左右,谨慎沉稳。“没事,”若盈走向地上的物什,似乎是一团纸,内里包着石头,所以落地才会有声音。一人掀起营帐快步走入,朝严容摇头。“回禀少主,那人身法极为迅速,营内其它各处没有异常。”若盈回首,知是另一名副将,张信。年纪与严容相近,武艺超群,甚得明叔赞赏。严容点上烛火,“通知霍将军。”张信颔首,转身就走。严容拾起地上的物什,拿开石头,将皱巴巴的纸张小心铺开。上面赫然只有三字。“危,速逃。”“这是……”若盈疑惑地皱起眉,“警告吗?”“亦可能是有人故作玄虚。”严容中肯地提醒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这时,霍明匆忙走入,急急问道。“明叔,有人来送信,敌我不明。”霍明扫了一眼纸上的三字,眉头紧皱。沉思片刻,沉声道。“严容、张信,赶快收拾一下细软,叫醒兰姨,天亮前带少主离开。”若盈一怔,“明叔,你知道是谁送的信?”“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先暂时离开,晚些我再接你回来。”“明叔,我这个少主突然失踪,会乱了军心的。”若盈不明白明叔为何忽然叫她离开,如果有危险她就独自逃跑,袁家军众多将士岂不是心凉!霍明转头对严容说道,“带袁杰过来。”不久,一个清秀的男孩走了进来。明亮的双眸瞥见若盈,闪过一丝惊喜,脸上满是崇敬。霍明让他转身,修长的背影与斐然哥哥相差无几。反身戴上面具,穿上红袍,完全看不出差异。袁杰,原来是斐然哥哥的替身……“他会代替你留在这里。”若盈沉默地看着袁杰,如果发生变故,他无疑会首当其冲。难道为了保护她,就要牺牲其他无辜的人?“少主的影子很多,我们都是心甘情愿成为替身的,少主不必介怀。”袁杰见若盈犹豫不决,出声解释道。“能够为少主而死,袁杰死得其所,袁杰对少主只有一个请求。”“请说。”若盈面色一整,看向袁杰。袁杰望着若盈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请少主好好活下去!”若盈闭上眼,“……我答应你。”袁杰咧开嘴笑了。“严容、张信,立刻送少主离开。”霍明催促道,若盈望了袁杰一眼,快步走出营帐,兰姨早已候在帐前。“走罢。”霍明推了若盈一把,若盈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明叔,保重!”“御影”不能带走,毕竟它过于显眼。牵了几匹不起眼的骏马,几人策马狂奔,将身后的营地远远抛离,向未知的路途前进……--------------------------恩,明天继续发!~^_^

第十一章 急报
“少主,在此处休息一下罢。”连续奔驰了一日一夜,四人脸上皆有倦色,严容见前方有一处水源,连忙提议道。若盈点点头,捂着胸口滑下马,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身子。果然连续赶路对她的身体来说还是太勉强了。张信眼明手快地扶住她,神色担忧。“少主,你没事吧?”“没事,”若盈朝他笑笑,上前扶着摇摇欲坠的兰姨。“我们离开得够远了,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若盈搀扶着兰姨坐在树下,将水袋递给她。伸手擦去兰姨额上的汗珠,若盈望着她发白的脸色,心下叹息。兰姨自从两个孩子死后,身子一年比一年差。路上却一声不吭,勉强跟在后头,跟着自己,兰姨真是受苦了。不到半个时辰,张信便抓了几条鱼,严容也打来两只山鸡,熟练地架起火。不久,阵阵香味飘来,若盈不禁摸摸空空如也的腹部。幸亏明叔让严容和张信跟着来,不然她跟兰姨这一路上,要吃的苦头就更多了。“我们一直往前走也不是办法,得决定落脚处。”若盈抬手抚额,“再说,我想就近便于打听袁家军的情况。”“少主,我们几人离开前,接到消息,皇上派出五万大军来边城。霍将军应是无碍,少主无需过于担忧。”严容把烤熟的鱼递给若盈,安抚道。“五万人?临国大军上次被慕国偷袭后,仍旧有十五万大军,五万人不过杯水车薪罢了。”即使袁家军能以一挡二,也远远抵挡不了临国的攻势。“慕国也派出十万大军,两国联手,定能破灭临国的浪子野心!”张信往火中丢去几根干燥的柴,愤恨地说道。“幽国和慕国联军,人数的确够多,可是由谁来领军?”严容抿唇不语,张信眼神一黯。“慕国的将领都是从贵族中选出,不但娇生惯养,不知天高地厚,还爱纸上谈兵。如果让他们领兵,即使人数再多,也不是临国的对手!”张信一口咬下鱼肉,使劲咀嚼。“贵族?慕国的将领是世袭制的?”若盈疑惑地问道。严容微微颔首,“慕国将国民分成三等,三等包括皇族、贵族和平民,是根据百姓的眸色、肤色以及姓氏来划分。皇族的肤色较白,眸色较浅;贵族的肤色也较白,眸色较皇族暗些。皇族和贵族的姓氏都是两字。平民的姓氏就只有单字或者无姓,肤色较黑,眸色也最深。”“在慕国,平民是不能当官的,也不能和其他两等人通婚。军中的将领都是由贵族担当,偶尔会有皇族血统的人来担任。”“这样的制度弊病相当多,难怪临国一开始最主要的目标会是慕国了。”若盈放下手中的鱼,“严大哥,能跟我说说幽国的状况吗?”严容一愣,简单扼要地介绍起来。“幽国建国三百一十五年,如今在位的是第七位皇帝弘帝。当今皇上独宠烟妃,提拔了国丈为监国,国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手遮天,独揽大权。当年袁将军曾在大殿喝叱过国丈,称其架空皇权,居心叵测。但,皇上并没采纳将军的提议,取消监国之位,此事后来也不了了之。”若盈自嘲一笑,没想到父帅和斐然哥哥效忠的是这样的君王。她从小在院落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因此对各国的状况并不了解。正想开口询问临国的情况,不远处忽然传来马匹长长的嘶叫声。众人一惊,严容率先回神。“张信,保护好少主,我去查探一下。”张信迅速灭掉火,带着若盈和兰姨藏在树丛中,隐去身影。片刻,严容牵着一匹马匆匆赶回,神情慌张。严容一向沉稳,甚少露出如此惊慌的表情,若盈暗叫不好,闪身走出树丛。“……御影?”待走近看清,骏马欢愉地蹭着若盈的脸颊,若盈诧异地看向马上趴着的人,满身鲜血。血迹顺着手臂缓缓滑落,背后的长箭触目惊心,身子瘦小。若盈不禁惊呼一声,“如儿!”“怎么回事?”小心地把如儿从御影身上挪下,若盈看向严容。严容垂首,沉默,双拳紧握。“……斐然大哥……”“如儿,”避开她背上的箭伤,若盈轻柔地拨开她额上的碎发,“莫怕,我这就把你背上的箭取出,治好伤口。”如儿蹙着眉摇头,“别……本迎接来使,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临国士兵……我逃了出来……”她轻喘着,“我就知……营帐里……那个不是真的……”“别说话了,我这就帮你治疗。”若盈噙着泪,低声说道。如儿扯起一抹笑意,“没用的……好在……御影带我寻到你……能见上最后一面……我,我知足了……”“如儿,别说了。”“斐然大哥……我冷……”如儿蜷曲着身子,唇色发白,巍巍颤抖。若盈紧紧地抱着她,试图温暖如儿逐渐冰冷的身体。“斐然大哥在,如儿,乖,别睡了。斐然求你,别睡……”如儿的两眼盯着若盈,两颊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双眸绽放出璀璨的光芒。“斐然,如儿喜欢你……”若盈哽咽着,晶莹的泪落在如儿脸上。回光返照,如儿的时间不多了。可是,如儿才一十三岁,从救起如儿的那一刻,便时时想着,怎样才能让如儿幸福……如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缓缓踏上黄泉之路……无助的感觉几乎将她淹没,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哽咽着,唇颤抖着轻轻印上如儿的额头。“……我也喜欢你,如儿。”如儿倚着若盈肩膀,安然地阖上眼,仿佛睡着般,唇边仍带着浅淡的笑意。若盈用力地搂住她,咬牙切齿。“临国,我与你不共戴天,此仇非报不可!”“少主,”严容轻唤道,“似乎有人随如儿姑娘身后追来了,我们要立刻离开。”“可是,如儿怎么办?”悲切地望着怀里已然冰冷的如儿,若盈不忍放下。“难道连个墓穴都不能给她吗?让她暴尸荒野,何其忍心。”“少主,没有时间了。”张信竖耳聆听,急切地朝严容使了个眼色。“得罪了,少主。”随着严容的话语刚落,若盈只觉脖颈剧痛,眼前一黑,倒在严容的臂弯里。把如儿轻放在地上,张信叹息道。“对不住,没能让你入土为安。但你报信的恩德,张信没齿难忘。”说罢,他起身留下一匹带来的骏马,扶兰姨上马后,牵起另一匹,也策马奔驰起来。严容抱着若盈骑上“御影”,“御影”不悦地挣扎了一下,见若盈也在,才狂奔起来。“我们往何处去?”严容一手搂紧若盈,一手执紧缰绳。袁家军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被歼灭,事情蹊跷,如今绝不能回去。临国和慕国皆不是好去处。临国出征后,国内戒严,难以混入;而慕国等级森严,除了少主,其他三人肤色都较深,平民的处境不堪,草菅人命的事屡屡发生。少主容貌上乘,在慕国怕是要受到滋扰。“去玉泉山。”兰姨沉思了片刻,扬声道。严容与张信不疑由他,点头应承。张信大力拍打身侧的另一匹马,让它往相反的方向奔去。此前,他已将马上的干粮取下,换上一人重的大石,借此迷惑追兵,争取时间。若盈睁开眼,一时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又如何躺在这简陋的房里。“孩子,你醒了?”温暖的掌心覆上若盈的额头,兰姨紧皱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你睡了一日,幸好醒转了。若再不醒,他们两人定要拆了那老大夫的骨头。”“可有不舒爽的地方?”见若盈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兰姨有些着急。若盈笑着摇摇头,试图坐起身来。就着兰姨的手,靠着床边,灌下一杯凉水。“这里是?”“玉泉山下的一处客栈,人不多,较为清净。”玉泉山在慕国与永国交界之处,永国位于幽国与慕国之间,奉行锁国之策,慕国多次要与其结盟,都被永国拒绝了。“为何来玉泉山?”若盈疑惑。“袁将军曾说,若有一日离开幽国,无处可去之时,就到玉泉山找欧阳宇。”兰姨半阖着眼,似是回忆起往事,双眸泛出点点柔和的光亮。“听说当年你父帅无意救了他一次,他曾许诺,无关国事与战事,帮你夫帅一次。”“欧阳宇是什么人,竟能许下这样的承诺,甚是狂妄。”若盈皱起眉,“这么多年了,又怎能相信他会守诺。若他暴露出我们的形迹,岂不是辜负了如儿的一番苦心。”想起如儿,她的双眸闪过一丝黯然。兰姨叹了口气,抚摸着她的发鬓。“娘亲知道你为如儿的事伤心,但当时刻不容缓,别怪他们两人了。”“娘亲,我不怪他们,只怪我自己。我想要保护他们,最终却连一个人都保不住,还累得娘亲随我涉险。”兰姨伸手拥住她,无声地安慰着。“少主不必妄自菲薄,”忽然响起低沉的男声,若盈抬起头,望向门口举步走来的严容和张信。严容面色一整,“此事让人措手不及,并非少主一人可力挽狂澜的。”“我们两人相信少主的能力。”张信上前一步坚定地答道。两人跪在床前,以示忠诚,若盈俯身扶了他们一把,眼中泪光盈盈。“谢谢你们。”平息起伏的心情,擦去眼角的泪光,咬牙收起心里的不安与担忧。若盈明白,她如今是袁家军的少主,有该要承担的责任。示意两人坐下,她低声问道。“娘亲刚才提到的欧阳宇……”“欧阳宇!”严容愕然,“少主认识此人?”若盈摇头,“夫帅曾救此人一次,娘亲提议我们去投靠他。但我担心他出尔反尔,暴露我们的行踪。”“不会,”严容语气肯定,目光迥然。“欧阳宇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只要他愿意,也没人敢在他眼皮底下拿人。他也极重承诺,从不食言。”“他是武力高强还是财力雄厚?各国竟然如此忌惮区区一人,让人难以置信。”若盈对欧阳宇不由好奇起来。“他本是永国贵族子女,八年前,突遇意外,双腿经脉尽断,再也不能站起来。后隐居在玉泉山,永国五年前曾派兵攻占,企图将其掳走。可是两千兵马上山,只有数人侥幸生还,却神志不清。传言此人会妖术,遣妖人吃掉了士兵;也有人说,他曾习奇门八卦之术,士兵有进无出,困死在阵中。”“此后,再无人敢硬闯玉泉山,欧阳宇名扬天下。各国忌惮此人,但他既不偏向任何一国,也不插手战事,也就放纵他占山为王了。”“此人若能为我们所用,临国又何惧之有!”张信思及临国的偷袭,不禁怒极。“然,欧阳宇从不插手各国战事,要招揽他简直难于登天。甚至要见他一面更是难上加难,玉泉山不能硬闯,鬼神之说虽不可信,但陷阱必然极多。”严容颓然地说道。“我们两人在山脚徘徊整整一日,仍旧不得其门而入。”

第十二章 再遇
“如果欧阳宇真如外界传言那般厉害,又是个守诺之人,我们只要静观其变,等他寻上门来便可。”若盈伸手拍了拍严容的肩膀,安慰道。“少主,如果他没有来呢?”张信听完,急急地问道。“那只能说,欧阳宇他并不想插手。虽然能够得到他的帮助更好,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若盈苦笑道。严容点点头,“的确,世人常道欧阳宇不凡,人云亦云,难免有所偏颇,夸大他的才能。我们不妨留两日,稍作休整,再作打算。““严大哥和张大哥忙了两日,现在好好去休息,养足精神后我们再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做,如何?”见两人精神尚好,眉间仍掩饰不下倦意,若盈开口劝道。“是啊,一路赶来玉泉山,又寻客栈安顿,又寻大夫。苦了你们两个了,赶快去休息罢。”兰姨慈爱地看着他们,笑道。若盈心疼地覆上兰姨憔悴的面容,“娘亲,你守了我一日一夜,也去睡会罢。”严容蹙起眉,“少主,那你……”“我安睡了整日,精神很好,严大哥不必担心。你们安心去休息。”若盈孩子气地伸了个懒腰,眯起眼镜笑了。沉思了片刻,严容微微颔首。这个小镇在慕国与永国的交界,是商路必经之地,来往的大多是商旅。各国仅靠商人流通货物,因此商人聚居的地方,各方势力都有所收敛。他确信路上已经甩开追兵,这才离开若盈身边,到隔壁房间休息。走之前,他留下一顶斗笠。“少主,离开房门的话,请戴上斗笠,掩去容貌。”若盈无奈地接过,严容放心地离去了。待兰姨合衣躺下,坐在床沿看着她沉睡的面容,替她掖好被子,戴上斗笠,起身走出房门。长长的黑纱挡去午时刺目的阳光,若盈缓步下楼,在大堂一角落座。烈日当空,不少商旅聚在大堂歇息,一时人声鼎沸。小二们在各桌之间来回招呼客人,忙碌不已。若盈点了两个清淡的小菜,一碗米饭。一边用膳,一边听商旅们漫无边际地高谈阔论。“……李叔,听闻你的布料生意不错……合作……”“最近马匹的商路……幽国……慕国……”“听说临国皇帝御驾出征……”“怎么可能,我刚从应天过来,临国皇帝才刚主持完祭天大典。”“也是,皇帝怎么会随便出都城……”那人哈哈大笑,“就是,在都城山珍海味,美人在怀,怎舍得出征到这鸟不生蛋的边城受苦。”“……说到美人,幽国皇帝最喜欢的那个烟妃,不知怎地,突然疯了!”旁边几人吃惊地张大口,一脸不可置信,不少人不住地摇头惋惜。“烟妃疯了,那靠她的国丈不就失势了?”那人冷哼一声,“失势?烟妃才疯,他就立马给皇上又找了个绝色美人,听说也快封妃了。”众人唏嘘不已,低笑着谈论着幽国皇帝的新宠,不时传来几声调笑。腹中空空,若盈却没了食欲。幽国国主的好色怕是无人不知了,思及父帅和斐然哥哥在前线奋勇杀敌,他却在都城登封声色犬马,沉迷女色之中……父帅一心只想保住幽国,可她不是爹爹,也不是斐然哥哥,精忠报国四个字,在她心里远不及亲人的性命。这样的国君,即使有十个、百个如爹爹那般忠君爱国之将,也守不住幽国的江山。如今袁家军被袭,坚固的屏障被撕开一片,幽国离灭国怕是不远了罢……“……说起幽国,那袁家军一夜之间突然消失了……幽国发文通辑袁斐然,通敌卖国……”若盈愕然,手中的双筷落在地上也不自知。清秀的小二利落地换了一双干净的,“客官,您的双筷……”见她沉默不语,小二把筷子放在她手边的桌上,又忙活去了。通敌卖国!若盈心如刀割,她离开的那晚究竟发生了何事?“这位大叔,你刚刚说袁斐然通敌卖国,是怎么回事?”那人惊讶地回头,见一个头戴斗笠的人站在身后。黑色的面纱掩盖了容貌,清脆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音。“你是?”若盈稳了稳心神,道。“大叔,我本是幽国人,离家数年未归……刚才说幽国通辑袁斐然,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人见她只是个瘦弱的孩子,摸摸大胡子,便点头解释起来。“听闻袁斐然勾结临国,袭击了前来的五万大军,所幸那领头的将军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反击,伤亡不大。袁家军一夜失踪,幽国便下诏捉拿袁斐然了。”若盈脑中混乱不已,如儿说迎接大军,可是突然出现临国军。如今,又言袁家军投靠临国,突袭五万幽国士兵……无论真相如何,斐然哥哥已被刻上勾结敌国的罪名……若盈眼神一黯,“袁家军一直对幽国忠心耿耿,怎么可能突然叛国呢?”“派去的五万大军连夜受袭,就袁斐然知道他们的行踪,你说……”大叔眯起眼,叹息一声,“……伴君如伴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皱起眉,“……多谢大叔了。”“那马车,那标记……他来了……”“难得……他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忽然大堂的商人们诧异、感叹、惊喜,若盈不解地望向客栈门口,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前。四匹骏马,衣着光鲜的俊美小厮,来人派头不小。视线一转,欲展翅飞翔的雄鹰,神情高傲,俯视着大地,栩栩如生……“那是第一富商白甫的徽号,此人这两年突然崛起,但极少现身在人前,神秘得紧。他的生意遍布各国,但年龄、家世、相貌却无人得知一二。”若盈唇角勾起,“大叔知晓得还真是清楚。”他笑着又摸了摸胡子,不语。四周突然传来一阵抽气声,若盈侧头,一人从车内走出。一袭深蓝,举手投足,华贵优雅。斗笠的黑纱挡去了众人探寻的视线,袖下隐约露出白皙修长的十指,如白玉般毫无瑕疵,纱下的容貌不禁让人遐想万千!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难以从他身上移开一丝一毫,他却全不在意。掌柜弯着腰,谄笑着几步上前。“白爷,小人已经准备好客房,请移步。”他不发一言,抬步走向楼梯。若盈收回视线,心下打算继续用膳。“嗯?”在他擦身而过的瞬间,飘来淡淡的香味,很熟悉,却让人安心的味道。复杂地看了那人一眼,她现在的处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罢,若盈慢慢回到位子上,低头扒起饭来。那人眸光一闪,脚下不停,随着掌柜走入一间干净宽敞的房内,内室的床铺器具皆是命人特别制造,用料不凡。“白爷可是满意?”“嗯。”听他淡淡应了一句,掌柜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不由松了松心头大石。此人他得罪不起,若有一丝不妥当,他也不用在此地混下去了。心知白甫厌恶他人用过的物什,因而一直保留这客栈里最好的房间,且每日遣人小心打扫。“白爷满意就好,小的不打扰爷休息了。”掌柜点头哈腰,缓缓退出屋外。“主子,”青影一闪,一人恭敬地跪在那人身前。“那人似乎发觉了,炎,你去处理罢。”青葱般的指尖在空中划了个弧度,他似笑非笑。“只是,他如何看出来的……”青衣人垂首应道,“定不负主子之命。”“很好,”嗜血的笑容在他嘴边扬起,美目荡漾着零碎的金色光芒……-----------------------------为什么一个留言都没呢?~~

第十三章 欧阳
若盈回到房间,心情沉重地阖上眼,背靠着门板。袁家军被诬陷,她如今是幽国的叛徒,这样的消息,对着兰姨、严容和张信,又怎么说得出口?忽然感觉到气息的一丝波动,若盈下意识地避开,迅速跳离房门几丈之外。眼前寒光一闪,她险险避过刀锋,退至榻前,取下床边的佩剑。双眼眯起,望着身前两名蒙面人,紧握手中的长剑。这些人怕是来者不善,不知是何人欲不顾一切除去她。若盈身子紧绷,兰姨尚未醒来,两人来势汹汹,希望来人只是针对她,不会对隔壁的严容和张信下手。对视片刻,两人先发制人,飞快地冲过来,左右夹击。若盈不敢离开兰姨身边,只能保守地招架对方狠戾的剑势。她习剑的时间其实不长,但较斐然哥哥却更有天赋和兴趣,再加上她柔软的身体,剑术算是相当精湛。可惜,如今,她不但要顾忌背后仍旧晕睡的兰姨,又得同时应付剑术高明的两人,着实吃力。虽然她的剑术对付两人仍游刃有余,可惜体力却远远不及男子,伤后又没能好好修养。半晌,已是落了下风。两人也发现若盈极力维护榻上之人,招招指向兰姨,若盈只好勉力支持,渐渐疲态渐露。“嘶!”一时不慎,左臂被一人划破一道血痕。若盈眼神一凛,用尽全力挥退两人。两人被震退两步,心下微微吃惊。没想到眼前瘦弱的少年,剑术如此高超,两人联手竟只能跟他打了个平手。若不是要护身后那人,他或许能反败为胜!当初首领派他们两人除去这瘦小的少年,只道是首领过于谨慎,不想这少年这般难缠。收起先前的轻视,他们的目光锁住若盈,沉默地对峙着。她轻喘着,大喝道。“你们究竟是何人!”两人默然不语。若盈也没想要他们的回答,一声不吭的偷袭,说明要对她痛下杀手,又怎会告知指使之人。她之所以大喊,是想要引人注意,借此逼退两人。若引来严容和张信,兰姨就能脱险……若盈眼珠一转,用力将椅子推倒。“啪”的一声,隔壁立刻传来轻响,严容担忧的声音响起。“公子,发生什么事了?”话音刚落,门外阵阵打斗声,若盈咬牙望着他们,一脸愤怒。难怪两人有恃无恐,原来房间外早就有人埋伏。幸亏严容机智,怀疑房内有人,唤她“公子”而不是“少主”,不然她的身份定会暴露。两人相视点头,一人急速攻向若盈,一人则冲向床上的兰姨。若盈被那人纠缠,一时难以脱身,一分神,身上立时又多了几道伤痕。“娘亲!”她眼睁睁见那人的剑刺向兰姨,不禁惊呼道。一道黑影突然从窗外飞入房内,挡去那人的剑,一手已将匕首插入那蒙面人胸口,蒙面人应声倒下。若盈趁身侧的蒙面人愣神的瞬间,抬手迅速解决了他。她转身看向来人,皱起眉。“你究竟是什么人,大叔?”那人赫然是刚才在大堂有问必答的大胡子!他从容地把蒙面人胸前的匕首抽回,恭敬地说道。“公子,我家主人有请。”若盈撕开布条,单手包扎好左臂上的伤口,淡淡道。“若我不去呢?”他轻轻笑道,“主人正是公子要等的人。”她一愣,微微颔首。“好。”“公子,”严容与张信大步走入,扫了一眼地上气绝的两名蒙面人,警惕地盯着他。“我等与公子同行。”那人收起笑容,眼神一沉。“我家主人要见的只有这位公子。”严容大怒,“身为护卫,怎么让我家公子孤身涉险!”若盈收起佩剑,摆手制止了严容。“严大哥,无妨,我就跟他走一趟。”“可是……”严容担忧地蹙起眉。若盈轻轻摇晃仍在睡梦中的兰姨,低声唤道。“娘亲,娘亲,醒醒!”兰姨缓缓睁开眼,若盈松了一口气,知她是累极,才会一直不醒。“娘亲,我出去一会,你和严大哥、张大哥留在此处等我。”她坐起身握住若盈的手,“孩子,你受伤了?”瞥见若盈左臂的血迹,她吃惊道。若盈笑笑,“没事,只是小伤。娘亲,孩儿会很快回来的。”兰姨了解她的脾性,只得拍了拍她的手,道。“早去早回。”“好的,娘亲。张大哥、严大哥,麻烦你们照顾娘亲了。”说罢,若盈转向床边一直沉默的人,垂下眸。“请阁下带路。”那人率先走在几步前,毫无防备地把后背留给若盈。若盈清楚他这是无声地表达对她的信任,解除她的戒备。门口有几滩血迹,却不见尸首。许是严容和张信入房后,有人迅速搬走。回首看向屋内,哪里还有两人的尸体!“听闻皇室的暗卫自小服食一种药物,能增强功力,但死后身体会化成血水,无迹可寻。”皇室的暗卫?临国的还是幽国的?若盈淡然地瞥去一眼,是何人派来又如何。现今最重要的是去见那人,他可不是易于打发的主……客栈的门前停了三辆完全一样的马车,若盈钻进其中一辆车,他随后跳入。“还未请教阁下的姓名。”“小人孙利,”说完,他掏出一条黑布,歉意地道。“抱歉,请公子蒙上双眼。”若盈任他绑上黑布,神色坦然。既然有求于人,只是遮去区区双眼又何妨。孙利见若盈顺从地蒙上双眼,脸上没有一丝惊慌,心下不禁暗暗赞叹。来时主人有令,如果此人只是平庸之辈,甚至贪生怕死之徒,则不用出手,让其自生自灭。因此,刚才他躲在窗外,只是暗中观察。没想到不过十多岁的少年,剑术如此精湛,以一对二,面对两名高手,毫不退缩。最重要的是他奋力袒护榻上之人,若他舍下那人,必能反败为胜。然,他没有这样做,可见是有情有义之人。清楚自己隐在暗处,迟迟不出手相助,他也未曾表现出丝毫不悦或怨恨。是他胸襟宽广还是积怨在心,没有表现出来?孙利眨眨眼,如今孤身一人前往,从容淡定。知家主是其父旧识,虽不会置其于死地,难道就不担心家主故意刁难?一阵沉默后,孙利不由开口问道。若盈淡笑,“你只是奉命行事,真要怪也只会怪下命令之人,怎会责难你。再则,你家主人只是谨慎,何罪之有。何况最后你还是出手救下了娘亲,在下心里甚是感激。至于刁难,在下相信你家主人明辨是非,不会强人所难。”孙利听罢,微微颔首。“阿利曾有幸见过袁将军,果真虎父无犬子。”“过奖了。”若盈应道,面上依旧沉着,其实心里确是七上八下直打鼓。欧阳宇不可能平白助她,因而若盈暗暗担心所要付出的代价远超出她的想象。感觉到身下的颠簸消失,孙利沉声说道。“公子,阿利得罪了。”若盈尚未反应过来,只觉身体陡然腾空,被孙利抱了起来,急忙伸手揪住他的衣袖。眼前看不见,让若盈全身紧绷,紧张不已。“请公子忍耐片刻,前方有不少机关,又不能拆下黑布,阿利只能冒犯了。”双臂上的重量远比想象中轻,孙利皱起眉。这个瘦弱的少年,怕是受了很多的苦。若盈感觉到大风刮疼了脸,他们两人该是在空旷之处。浅谈的花香飘来,夹杂着湿润的水汽,这里附近有水源……“公子,我们到了。”半晌,孙利放下若盈,慢慢取下她双眼的布条。若盈眯起眼,片刻才适应明亮的光线。环视一周,冷清宽敞的房间,上首层层纱帐,背后隐约坐了一人。若盈寻了一处坐下,望向帐后之人。“可是欧阳公子?”“正是,”那人淡淡答道。“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纱帐虽薄,却只能瞥见模糊的轮廓。“你想见我,可以,不过需要应我一件事。”“何事?”若盈蹙起眉,就知道欧阳宇不会轻易答应。“不急,”上首之人轻笑一声,微一击掌,孙利托着一方形的锦盒上前,放在若盈身前的桌上,躬身离开。“区区见面礼,请笑纳!”若盈狐疑地打开,见到盒中之物,不禁瞪大双眼,起身怒喝。“你这是什么意思!”锦盒中平放着一套华丽的衣衫,以及几样精致的饰物,赫然是女子的装束!

第十四章 思召
若盈狐疑地打开,见到盒中之物,不禁瞪大双眼,起身怒喝。“你这是什么意思!”锦盒中平放着一套华丽的衣衫,以及几样精致的饰物,赫然是女子的装束!“袁公子为何如此激动?”纱帐后传来欧阳宇低沉的声音。若盈一惊,敛下起伏的情绪,默然坐下。欧阳宇勾起唇角,眼神一闪。如此沉不住气,还是嫩了点……“永国试剑大会即将举行,在下想让袁公子去参加。”“试剑大会?”若盈皱起眉,不解地问道。“永国的绝世宝剑,每五十年举行一次试剑大会,选出剑的持有者。”“你要我去取得那剑?”若盈了然,却更为疑惑。“若我真能得到宝剑,对欧阳公子又有何好处?”“好处吗,”欧阳宇淡然重复道,“或许在玉泉山呆得太久了……”“欧阳公子打算出山?”若盈愕然,原本就有意让他出山帮忙,可是他从不下山,以为他是不想再入世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淡然答道。“若欧阳公子下山的话,能否看在家父的面上……”若然脸上一窘,极少低声下气地求人,又怕语气稍有不妥,惹怒了欧阳宇,声音不自觉得越来越低。“哦?袁公子的意思,是想让在下报答袁将军,助你一臂之力,”欧阳宇低笑一声,“袁公子,在下这一恩已经报了。”若盈一愣,“什么时候?”欧阳宇沉默不语,若盈转念一想,叹了口气。“那报信的是你的人?”“不错,”欧阳宇坦然。“袁将军当年救了在下一命,在下救袁公子一命,算是两清了。”“父帅被逼至悬崖时,你为何不出手相救?”既然他有能力提前得到消息,向她报信,那么必然能救爹和斐然哥哥。思及此处,若盈激动地质问道。欧阳宇无视若盈近乎无礼的举动,轻声答道。“在下得到消息时,已是太迟了……”声线里带着无尽的遗憾,若盈垂下眼,对自己迁怒深感内疚。“对不住,欧阳公子,斐然失礼了。”顿了顿,她不由问道。“欧阳公子该是清楚当时发生的事,能否告知?”多年战无不胜的父帅突然战败并被逼至堕崖,剑术精湛的斐然哥哥重伤身亡,必有蹊跷。“在下并不清楚。”若盈不信,“世人皆知欧阳公子擅长卜卦之术,又岂有不明之事。再者,欧阳公子不是也提前告知斐然有危险,斐然如今才能安然无恙。难道说,需要斐然再应你一事才肯告知?”欧阳宇苦笑道,“在下的确擅长卜卦之术,可卦术只能测吉凶,或推算出方位,怎可能明了天下事。当初在下派人赶去时,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不是在下不愿,而是没法告知袁公子想要的真相。”若盈仍旧不屈不饶,“我不相信欧阳公子没有寻到任何蛛丝马迹。”欧阳宇眉一挑,“袁公子为何如此肯定。”“那晚送信之人,身影极快,连张信这般好身手的人不过片刻就被甩掉。一个信使便有如此功力,更何况其他人。刚才那位孙利的身手斐然是亲眼见到的,可见欧阳公子身边的都不是凡人。”若盈抬起头,瞥向纱帐之后的轮廓。“另外,斐然认为欧阳公子不是寡情之人。家父于欧阳公子有恩,现今惨败,甚至尸骨无存,欧阳公子当时来不及相救,事后也不会放弃找寻真相的。”“……在下只能说,袁将军大败,不全是临国大军的原因。”不全是临国的原因,难道……若盈用力揪紧双拳,脸色发白,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她慌乱的模样落入欧阳宇的眼里,他轻轻叹息道。“事情还需进一步查明,袁公子没必要多加猜测,在下会尽力寻出真相的。”若盈点头,“有劳欧阳公子了。”“话说回来,袁公子可满意在下准备的衣裳?”欧阳宇话锋一转,若盈立刻回过神来。“欧阳公子,你让我去参加试剑大会,与这身衣裳有何关系?”难道试剑大会只有女眷才能参加,还是身穿女装能掩人耳目,或是让对手减低警觉,容易得手?“都不是,”耳尖地听见若盈的嘀咕,欧阳宇不由失笑。“袁公子应该听说了,永国锁国多年,外人不能轻易进入。”“的确,听闻只有商人能自由出入,毕竟永国不能公开与其它国家做生意,缺少的物什又得从其它国家运入……”“商人在永国有很高的地位,可惜袁公子身无长物,要假扮商人的话……”若盈不满地撇了撇嘴角,“可以让孙利继续做商人,我扮作他的随从。”“不行,袁公子需独自一人前往永国。”欧阳宇断然拒绝,“阿利为了帮你,暴露了形迹,也不能继续装扮成商人出现了。”“除了商人,年轻女子在永国也倍受重视。因而,只好委屈袁公子了。”“若你能独自取回宝剑,我欧阳宇便随你出山,如何?”如此诱人的条件一抛出,若盈禁不住开口就要答应。可欧阳宇是什么人,他这般轻易承诺,试剑大会不一定能全身而退。然,她现在只能放手一搏了……欧阳宇似是知道若盈终会应承,没有太大的惊喜,只是强调。“袁公子,宝剑的名字是‘思召’,记住了。”再次蒙上黑布,随孙利秘密回到客栈,已是接近三更天了。众人满脸焦急,见到若盈瞬间才松了口气。“公子,主人交代,愿意招呼三位到玉泉山。”孙利恭敬地向若盈说道。若盈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请代斐然谢谢你家主人。”“那孙利明日一早来接三位。”“有劳了。”待孙利离去,兰姨才上前仔细查看一番,严容和张信也是一脸担忧。若盈笑道,“我没事,他答应了。”“他,答应了!”张信不由低呼,立刻抱拳恭贺道。“恭喜少主。”“……不过要应他一事,参加永国的试剑大会,取得宝剑。”若盈放下手中的锦盒,瞥见严容听到试剑大会时蹙起的眉头,开口问道。“严大哥,试剑大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宝剑的持有者死后,宝剑会回到忘忧山山顶。永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举行试剑大会,来决定宝剑的主人。听闻宝剑具有灵性,会自动选择持有者。试剑大会规定,只要能拿起宝剑,就是其主,因而每次都引来不少剑士参加。”严容将所知尽数告知,眉宇间满是担忧。“尤其是宝剑‘画影’……”“严大哥说的是‘画影’?”若盈以为试剑大会只出现一把宝剑,看来并不是如此。“相传三百年前,有一国主无意中看中了一名美貌的少*妇,强抢其入宫。少*妇的夫君是一名铸剑师,国主便扬言,若他能铸造出世间最好的宝剑,就将妻子交还。铸剑师日夜不停,试遍各种材料,均以失败而告终。心灰意冷之际,一物从天而降,他以此为材料锻造,最后终于铸造出名剑‘画影’。那时他已然癫狂,甚至举剑杀尽村中两百多口人。”“国主得到此剑不久,都城被攻,国破人亡,‘画影’落入敌国的将军手中。此人生性喜杀戮,每次出战,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老弱妇孺无一生还。后激起民愤,被暴民乱箭射死。”“‘画影’辗转在许多人手上,沾染了无数血腥。最后,一位得道高僧将其封在忘忧山,以压制‘画影’的戾气。然,永国依旧每五十年开山一次,让其选取主人……”说到此处,严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少主,此剑极为不祥。得到‘画影’的人,大多神志不清,被剑迷了心魔,主人大多不得善终。但,‘画影’被永国尊称为天下第一剑,无数剑士为其痴迷……”若盈知他担心,便打断话头。“严大哥,欧阳宇要的不是‘画影’,是‘思召’。”话音刚落,严容拍案而起,压抑着怒气说道。“他根本是强人所难,‘思召’问世以来,从未认主!如今又要求少主孤身前往永国,莫不是要少主去送死么!”“严大哥,如果欧阳宇想我死,只要稍微放出风声,暴露我们的行踪便足够,何需多此一举。欧阳宇不是什么大善人,却无恶意。明日,你们随孙利去玉泉山躲一阵。毕竟早上的刺客身份未明,虽只针对我,但还是小心为上。”“若果欧阳宇是想用我们三人的性命来逼少主就范的话……”严容不由出声提醒道。若盈扬起一抹淡笑,“那他更会待你们为上宾,直到我回来。玉泉山易守难攻,相当安全,你们留在那里,我也安心。”严容面色一整,“既然少主心意已决,严容不再多言,只是……”他从袖中掏出几个瓶来,递给若盈。“只是忘忧山危机重重,甚少人能够安全归来,这些伤药少主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用。”若盈接过,道了谢。严容又叮嘱了几句,才与张信离开。待他们离去,若盈打开锦盒,兰姨见到内里的衣衫,吃了一惊。“这,这不是女子的衣裙么,那欧阳宇知道了?”若盈摇头,“我也不清楚他到底看出来没……”指尖轻轻抚过光滑冰凉的布料,她幽幽说道。“我以为,今生再无机会穿上这衣裙了……”衣衫一件件除下,若盈抬手阻止了兰姨解开胸前的布条。“娘亲,我如今是假扮作女子,我依旧是袁斐然。”兰姨听罢,不禁默默垂泪。缓缓穿上那件淡蓝的衣裙,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就好像专门为她度身订做般合身。若盈思忖,难道欧阳宇早知她会去寻他。见兰姨眼中的黯然,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娘亲,为孩儿梳头可好?”应了声“好”,兰姨拾起木梳,一下又一下地理顺若盈如墨的长发。“……记得以前,若盈还是小小的,转眼间便亭亭玉立了。”灵巧地把大半头发梳向右边,固定好,少许的发丝垂在耳边,原本稍显稚嫩的脸眉眼中带着点点妩媚。若盈半阖着眼,笑道。“小时调皮,娘亲梳的头,不出两个时辰就全乱了。一日得梳个好几回,娘亲总是耐心得一次次梳好。”兰姨抿唇笑了,在她头上插了一支样式简单的发钗,左右端详一番,才满意地放下木梳,刮了一下若盈的鼻子。“娘亲怎会不耐烦,总盼着有个女儿,每天把她打扮得美丽可爱。有若盈在,娘亲可高兴得紧。”窗外渐亮,阳光透了进来,房内洋溢着淡淡的暖意。分别在即,兰姨强颜欢笑,若盈心中更是不舍。“少主,孙公子来了。”若盈收起感伤,应道。“请他进来。”房门一开,一位年轻的伙计抬步走入。一袭青色布衣,黝黑的脸,下巴干干净净,双眼恭顺地垂下。“孙利见过公子、夫人。”与昨天完全不相同的装扮,从锦衣的商人到布衣的普通伙计,却让人察觉不出一丝不协调。欧阳宇身边的人果真都是能人!抬头,严容愣愣地立在门边,张信则瞪大双眼,片刻才迟疑地问道。“少主,你换上女子的装束,怎比平常女子还要美上数倍?”若盈抬手抚额头,她原本就是女子好不好……就当张信的话是对她的赞赏罢……

第十五章 白甫
一袭湖水般的淡蓝,纤细的腰肢,半透明的面纱若隐若现姣好的面容,一双明亮清澈的美目,泛着盈盈水光。众人见她缓缓从二楼走下,拎着一个小包袱,一手执着竟是一把佩剑!“掌柜,这是房钱,够了吗?”如若清泉的声音响起,掌柜愣愣地望着来人,怎么都想不起自家客栈里何时有这样一位女子。“掌柜?”若盈疑惑地又唤了一声,掌柜这才回神,看见案上的铜板,点点头。“够了,足够了。客官还有什么需要吗?”“给我来两个馒头。”“好呢,客官稍等,马上就来!”若盈寻了一处空桌坐下,沉思起来……“孙公子,斐然有一事请教。”送走兰姨等人前,若盈叫住孙利,低声问道。“公子请说。”“你家主人那日是早知临国大军来犯,才派人送信于我吗?”“不,”孙利躬身答道。“主人只是在卦象上看出公子有难,于是连夜报信。”又是卜卦之术,若盈无奈,看来这事得她亲自去查探了。“斐然想请你家主人帮忙寻找失踪的明叔……”若盈迟疑地问道。“家主知道袁公子担忧,因此孙利来之前为霍将军卜了一卦。”“结果如何?”若盈急切地问道。孙利沉声吐出一字,“生。”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若盈连忙道谢了一番。孙利拘谨地说会转告家主云云,便飞快地带三人离开了……“客官,你的馒头。”“多谢,”若盈朝小二道,他受宠若惊地摆摆手,跑开了。拿起馒头到嘴边,才发现碍事的面纱。这是严容留下的,因那斗笠遮住了视线,很不方便。想起他不断的叮嘱,不能随意取下面纱,不要相信陌生人等等。若盈不禁抿嘴笑了,想不到严容看起来严肃,原是如此罗嗦的人。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周,清早来大堂的客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瞥了一眼手中的馒头,若盈一把扯下麻烦的面纱,只听见一阵细微的抽气声,她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随手灌下一杯茶。许是真的饿了,也或是明叔还活着的消息让若盈胃口大开,三两下便解决掉盘里的两个大馒头。她招手让小二结帐,顺便询问去永国的商队。“客官要去永国么,正好,郑大叔的商队顺路。”清秀的小二拿着若盈的赏钱,立刻眉开眼笑,迅速请了口中的郑大叔过来。一个黝黑的汉子走了过来,坐在若盈对面。“郑公子,听说您的商队要去永国,小女子正好同路,能一起走吗?虽然路途不远,但我孤身一人,怕不安全。”若盈不等他出声,开门见山地说道。“姑娘,俺是粗人,别公子、公子的叫,叫俺郑凡。”郑凡抓抓头发,憨厚地笑道。“不过,姑娘,这永国进去容易,出来的话,很难。尤其象姑娘这样的,你确定要去吗?”“为什么进去容易出来难?”郑凡敛了笑容,皱起眉。“那永国常年闭关,姑娘可能不清楚里面的情况。说来也奇怪,数十年来,永国出生的男婴比女婴多的多。如今,永国男多女少,因此户户以生女儿为荣,甚至出现一家几兄弟共用一妻的情况。所以他国年轻的女子进入永国后,往往不被允许出关。”“强留女子么……可是我有要事一定要去永国,至于出来的事,到时再说罢。”郑凡见若盈坚持,宽慰道。“永国虽强留女客,但女子在那处地位极高,从未出现强迫女子成亲的事。姑娘在永国的安全是不用担心的。”若盈点头,微笑道。“那就有劳你……”“我送你到永国。”一人突兀地打断道,若盈抬头,略感诧异。“郑凡已答应送我,不必劳烦这位公子了。”郑凡正欲点头,来人隔着黑纱淡淡一扫,笑容不由一僵。“姑娘,这个,俺突然想起临时有事,你随白公子到永国好了。”“啊?”若盈尚未反应过来,郑凡便低着头走开了,犹如后面有食人猛兽,走了几步就跑回楼上去了。她只好瞪了罪魁祸首一眼,看向其它桌上的商人。却见他们垂首用着早膳,对若盈的目光视若无睹。叹了口气,道。“白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从容地坐下,修长的手指掀起黑纱的一角。因位置在角落,又背对众人,只有面对他的若盈看清了面容。果然是在临国军营遇见的黑袍男子,若盈垂下眼帘。他认出她了吗?第一晚她脸上抹了炭灰,第二晚左颊被打肿了,如今又身穿女装,该是辨认不出来的……若盈自我安慰着,提到嗓口的心才落了些许,那人的一句话立马让她心跳加速。“……小家伙可真无情,才一段日子没见,就忘了我么……”见她脸一阵红一阵白,皇甫酃心情大好,墨眸洋溢着淡淡的笑意。“咳咳,白公子怕是认错人了,我们才第一次见面……”若盈心想,她死活不承认,这人也拿她没办法罢。殊不知她这么一点小计策,早就被皇甫酃看出来了。“是么?本来还想告诉你马二的事,原来我认错人了,那就算了。”放下黑纱,作势就要起身。“……等等,”若盈犹豫了片刻,揪住皇甫酃的衣袖。“那个,马叔他怎么了?”“主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一青衣人恭敬地立在皇甫酃身前,说道。皇甫酃低头瞥向被若盈揪得有点皱的衣袖,抬手用力扯回,反手牵起她朝门口走去。“上车之后告诉你。”若盈只得任由他拉着,上了那辆有着鹰标志的华丽马车。待马车缓缓起行,她焦急地问道。“马叔究竟怎么了?”皇甫酃取下斗笠,放在一角,漫不经心地道。“你对他倒是关心。”若盈垂下眼眸,“……他对我很好。”两声轻响,一人从内里的小门走入,跪在地上。轻轻放下两个茶杯,倒茶,八分满,搁下茶壶,悄声退下。由始至终,那人的脸未曾抬起半分,无声地恭顺,显然是训练有素。车厢分内外,内里相当宽敞,同时容纳六七人也不会拥挤。外厢较小,放置茶具、简易厨具和吃食,俨然是个小厨房。一名小厮在外间随时待命,内外厢只有一处小门相通。皇甫酃端起茶杯,啜了一小口,放松地眯起眼。举手投足,高贵优雅。若盈举起,一口饮下。他轻笑出声,“这可是千金难得的好茶,象你这般牛饮倒是浪费了。”若盈不语,仔细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幽国特有的白瓷,质地细腻,釉色洁白,釉面有细碎的鱼子纹,故又称为鱼瓷。这种鱼瓷极少,如今只有幽国皇室有资格使用鱼瓷制品。一个商人,即使是第一首富,常用的茶具竟是鱼瓷,不得不让人惊讶。径自又倒了被茶,依旧一口喝下,若盈笑道。“普通的茶,或是千金难得的茶,不都是用来解渴的么,又有何区别。”执杯的手一顿,皇甫酃也扬起一抹浅笑。“的确,茶,不过是解渴之物罢了。”模仿若盈,他也豪爽的一口灌下。不必用舌尖细品其味,温热的感觉顺势而下,腹中霎时一片暖意,口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茶香,别有一番风味。舔舔薄唇,意犹未尽。“怎不继续追问马二的事了?”“……看来不是好消息。”靠向背后的柔软的垫子,若盈有些昏昏欲睡,昨晚一夜未眠,车厢内缠绕的茶香、檀香以及暖和的气息让她一直绷紧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见她慵懒地窝在软垫里,皇甫酃心下好笑,该说小家伙无知,还是无所畏惧。在他面前竟会一次又一次地降低警觉,清澈无暇的双眸,小家伙应是在被保护得很好,不知世间险恶。零碎的金光一闪而过,冷漠而凛冽。可是,眼前这纯洁的小家伙,却用她瘦小的手臂,轻易就杀掉两个武功高强的暗卫。然,既是沾染了血腥,为何眼眸依然明亮得没有一丝瑕疵?这样的双眼,真让人忍不住想要染上色彩……“他死了。”薄唇一掀,冷淡地说道。若盈迷糊中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你,你刚才说什么?”他抿唇,沉默,同样的话不喜说第二次。“马叔怎会突然死了,不可能的……”若盈喃喃说道,留下的草药,虽不能根治,却起码能让他的身体拖上个几月。她离开还不到一个月,究竟发生了何事……“上月,慕国偷袭,他带病上阵,断后时重伤而死。”慕国偷袭那晚,正是她离开之日。知道真正的林原已死,马叔心灰意冷了么。明眸闪着泪光,神情哀伤。皇甫酃不解,他们两人见面不过数日,听闻马二的死讯,为何还如此感伤。若盈仍答,马二对她很好。皇甫酃剑眉一挑,“小家伙,对你好的人,你都会为他们哭吗?”若盈用力点头。“即使他们为了利用而接近你,对你好的?”若盈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两人相交,纵使是因为互相利用而在一起,十分之中总有一分真,或者百分之中有一分真。为了那一分真,就值得为他哭了。”皇甫酃一愣,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小家伙,你真是个可爱的小笨蛋啊。”无视那九分假么,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罢了!欢愉的笑声冲淡了些许的忧伤,若盈抬首狠狠地剐了他一眼,愤愤地低头咕噜咕噜地饮茶去了。好不容易止了笑,他好奇地问道。“小家伙,其实你是男的还是女的?若说是男的,未免太瘦小了一点,若说是女的……”视线不经意地扫向若盈,若盈随着目光看向她的胸部,双颊霎时染上一层绯色,怒喝道。“你,你,你不要太过分了!”皇甫酃噙着笑意,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戳了戳若盈鼓起的腮帮。“小家伙,你可真有趣……”有趣得使我不想这么早除去你了,也罢,让你的性命留多一些时日又何妨……

第十六章 相处
车厢内的两人各怀心思,若盈虽疲倦,却不敢真的在皇甫酃的目光下安睡。皇甫酃双眸半阖,低头望着白瓷茶杯,若有所思,视线偶尔探向对面的若盈。待日已中天,小厮端着食盒恭顺地布好菜,悄声离去。若盈诧异地望着眼前十多道菜,菜式不但丰富,且色香俱全。马车一路行驶,尚未停顿过一刻,这些菜一看就知是用新鲜的材料现炒,试问由何处和何人取至奔驰中的车内?抬头复杂地瞥了他一眼,拾起双筷不客气地吃了起来,难得有机会享用如此佳肴,岂能错过!皇甫酃充分发挥“食不言”的优良素养,慢条斯理地用膳。若盈吃得欢愉的同时,不忘偷偷关注,发现他每一样菜只落筷一回,再无重复,心下暗暗称奇。用完饭,小厮利落地收拾好,又彻了一壶茶。若盈端起,细细一闻,不似之前的香味,而是淡淡的莲香。熟悉的味道让她双眼一黯,不知莲姐姐如今可好。当时无法带走她,却落入临国暴君的帐内……若斐然哥哥泉下有知,她没能救出他最心爱的女子,是否会怪责她呢……她似是懊悔,又似在回忆,皇甫酃唇角勾起,果然……“小家伙可不要再牛饮了,”抿了一小口,唇齿间满是淡淡的莲香。“这茶是莲心,用清晨的露水所泡。莲心是上年秋季从白莲中采收莲子,从莲子中剥取,晒干。白莲少见,这莲心茶值得慢慢品尝。”若盈苦笑,这白莲何止少见,如今除了封锁的永国深处,他国根本无迹可寻。用白莲的莲心泡茶,何其奢侈!小心地捧着瓷杯,望着清透的莲心茶,她微微蹙起眉。他是在暗示,不但是临国、幽国,甚至锁国多年的永国,生意亦有渗透?还是单纯地摆阔,炫耀他显赫的家底?自嘲一笑,何时开始,她会下意识地探究他人的一举一动,猜测对方的意图……她变了,只是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白公子此次去永国是做买卖吗?”皇甫酃微微颔首,“许久未曾视察一下永国的买卖,听闻试剑大会即将举行,也想凑一下热闹。”若盈一怔,“白公子打算参加试剑大会?”优雅地放下茶杯,皇甫酃不答反问。“小家伙想去吗?”若盈迟疑了一下,点头。“宝剑五十年出现一次,难得有机会近身观看,又怎么不去试试。即使不能成为剑主,也算不枉此行。”“小家伙可知,宝剑在永国的神山峰顶。传说神山有神灵守护,要到达峰顶可不是易事。”若盈苦着脸,问道。“很难么?不是也有人去到峰顶了。”“的确,最终总会有人到达峰顶,不过能取出剑的人只得一个。”皇甫酃把玩着拇指上的翠绿扳指,漫不经心地问道。“小家伙想要取得哪把宝剑?”“……宝剑‘思召’。”若盈犹疑了片刻,低声答道。“‘思召’?”皇甫酃低低一笑,道。“小家伙总是如此出人意料,‘思召’除了造出它的铸剑师,无人能驾驭。因此世人皆知‘画影’,却不知‘思召’。”若盈歪着头,真如严容所说的那样,欧阳宇是故意刁难,根本不愿出手助她,才提出难以完成的条件?摇了摇头,心一横。反正就要到永国了,试试又何妨。皇甫酃见她摇头晃脑,神情苦恼。忽而面色一整,似是下了什么决心,紧握双拳,明亮的双眸褶褶发光。不由暗暗发笑,所有的想法都显现在表情上,真是可爱至极。若盈仿佛知晓他在笑话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举起瓷杯,尴尬的将手中的莲心茶一饮而尽。这时马车突然停顿,若盈毫无防备地向前扑倒,鼻尖撞上皇甫酃结实的胸膛上,顿时眼泪汪汪,低声痛呼。皇甫酃闷哼一声,顺手捞起歪向一边的若盈。低头见她捂着通红的鼻子,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地望着他,不禁莞尔。凌空几声的鞭响,传来一阵惨叫和零碎的求饶。“主子,几个流民突然阻拦,惊扰了马匹,请恕罪!”外厢响起恭敬的人声,皇甫酃若无其事地应了声,坦然地坐在原处。若盈皱眉,从满是檀香的怀里爬起,快步跳出车外。“停手!”三人躺倒在地上,背后斑驳的鲜红血痕,触目惊心。若盈上前抓住正挥鞭的青衣人的袖子,阻止道。“你这是做什么,马受了惊,也不能乱打人!”青衣人不置可否,“惊扰了主子,就该死!”“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若盈怒视着他,青衣人毫不示弱,漠然地回视。“炎,退下。”听见车内的低喝,青衣人躬身退后。若盈俯身扶起一人,担忧地问道。“你们还好吗?”那人摆了摆手,扯起一抹浅笑,缓缓坐起身来。另外两人不顾背后的伤,爬到若盈脚边,祈求道。“这位贵人,收留我们做仆役吧,我们能担能抬,很能干的,请你收留我们!”若盈吓得急退两步,慌忙摇头。“使不得,你们赶紧起来!”“贵人,我们从幽国逃出来,已经两日没吃过东西了。本想去没有战乱的永国,但永国除了商人与年轻女性,其他人一律不准入内。我们的妻女已经进了永国,请贵人收留我们做仆役,带我们进去罢。”“从幽国逃出……那里发生了什么事?”若盈蹲下,与他们平视道。“袁家军败了,听说那个少主袁斐然受了重伤昏迷,朝廷临时召集的大军与慕国大军会合后,不知怎么了,忽然退军十里,边境好几个城都被临国军占领了。他们入村后烧杀抢掠,我们只好逃来永国了。”“临国实在太欺人太甚了,”若盈咬紧下唇,“你刚才说袁家军的少主重伤昏迷……”那人用力点头,“是啊,那日临国军突袭,袁斐然被擒,好在有一个将军挺身而出,把他救走了。”若盈心念一动,那个少主该是假扮的袁杰,救人的难道是明叔?“那个将军叫什么名字?”他低头苦思冥想了片刻,“那个将军姓王,叫什么来着……”另一人猛地抬头,“我想起来了,叫王蒙,那将军名字是王蒙。”王蒙?若盈在脑海里搜刮了一番,没有一丝印象。“王蒙将军神勇着呢,救了袁斐然,皇上就封了他为幽国军主帅。”“就是,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参将,因为此事一步登天了。”若盈一愣,“参将,你说王蒙以前只是个小小的参将?”那人点点头,“是啊,袁家军几乎被歼,没剩下几个将领,就提拔他上来了。”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抓不住头绪。甩甩头,若盈歉意道。“这里有些伤药,你们拿去用。我并不是马车的主人,不过同路罢了,你们的去留我无法应承。”三人一脸失望,她有些不忍,出声道。“要不我去问问,他不同意的话,你们就另寻方法罢。”几步爬上马车,若盈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这个,白公子,能不能收留他们三个……你在永国应该有不少商铺,安排个伙计打杂什么的给他们,不难吧?”皇甫酃似笑非笑,道。“我为什么要帮他们?”若盈急了,连忙道。“他们的妻女入了永国,带他们进去只是举手之劳,让他们一家团聚。他们不但感激你,记住你的恩德,还会死心塌地的跟随你。这样忠心的伙计去哪里找啊,你就收留他们罢。”明眸里扑闪着,神色急切。皇甫酃沉吟半晌,才低唤了一声。“炎。”若盈见青衣人掏出几张薄纸递给地上的几人,疑惑地问道。“那是什么?”他薄唇微勾,道。“卖身契。”“卖身契!”若盈惊呼,“为什么要签下卖身契?”头伸出窗外,见三人欢天喜地,按下手印,吃力地站起身,乖乖地跟在马车后面。签下卖身契,一生为奴,为何他们三人还如此高兴?“我是个商人,怎么会做赔本生意。不签卖身契,他们进去永国又想反悔的话,我不是吃亏了。再说,我白甫的产业,极少人敢妄动,他们卖身于我,换得一个安身之处,的确划算。”说罢,他扬起一抹邪笑。“小家伙,你可欠了我一个人情。”若盈目瞪口呆,“白公子,有没人说过,你是个奸商。”“你是头一个这样说的,”皇甫酃挨近她低语,“只是,无奸不商,小家伙,你就认了罢。”用力推开他,若盈咬牙切齿。“你想要怎样?”“还没想到,暂且记下。在这之前,避免你赖账,小家伙就跟着我好了。”他舒服地靠着软垫,径自决定道。“呃!”若盈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没想到救人还赔上自己。不过,这人对永国熟悉,跟着他方便多了,未曾不是好事。瞥见她一脸大义凛然,皇甫酃眸底闪过一丝玩味。危险的因素若不除,还是留在眼皮底下好……

第十七章 木牌
马车入城后不久,停在一间客栈前。皇甫酃重新戴上斗笠,举止自若地踏在其中一名流民的后背,优雅地走下车。若盈愣了一下,避开跪在地上的人,跳了下去。“怎么,这马凳不好么?”皇甫酃回头淡然问道。若盈皱了皱眉头,虽然反感,但她是客人,不该职责他的作为。“既然小家伙不满意,这马凳要来也无用。”话音刚落,身侧的青衣人抽出佩刀,吓得若盈立刻挡在那人面前。“你想做什么?”皇甫酃转身望向她,“小家伙不是不满意这人么,那他就没有留下的意义了。”“你!”若盈的指尖微颤,心下愕然。“这是条人命,怎能随便决定他的生死,尤其是如此无足轻重的理由!”“无足轻重么,”他微一抬手,青衣人迅速收起剑,退至一旁。“但他让小家伙你不高兴了,不是吗?”片刻的怔仲,原来他看出来了……“我……他,他后背的鞭伤没好,我才没踏着他下车,没有对他有任何不满。所以,白公子没必要惩罚他!”皇甫酃扫了那人一眼,抬步走进客栈。若盈顺手扶起那人,见他一脸惨白,也开始后悔冒然让他们跟着白甫,究竟是对还是错。抬头,一幅大牌匾――“天一居”,宽大的门面,华贵的装饰,与之前投宿的客栈,犹若云泥之别。摸了摸怀里有些扁的荷包,暗自叹息,她住得起么。皇甫酃走了几步,顿住脚步,转身见她呆呆地望着客栈的牌匾,神情不愉。感觉到他的视线,才匆忙跟上,随他走入客栈大堂。大堂墙上的字画,即使是外行的她,也能看出出自名家之手,价值不菲。堂内众人低声交谈,一派宁和,没人大声喧哗。在座之人衣着华贵,配饰多是名贵的玉器,显然有良好的家世。低头叹了口气,没注意走在前面的皇甫酃突然停住,一头撞入他的怀中。“小家伙,不喜欢这里么?”若盈慌忙站好,听见此言一怔,担心他又会作出什么惊人之举,连声答道。“喜欢,这里很好,我很喜欢。”皇甫酃眉一挑,“真的么?”若盈用力点了几下头,怕他不相信,附送一个大大的笑容。“白爷,”掌柜急步上前,恭敬地唤道。皇甫酃冷哼一声,掌柜连忙告罪,冷汗连连。若盈瞥见掌柜的头越弯越低,就差跪在地上求饶了,只好明知故问转移话题。“这是你的产业吗?”“恩,”皇甫酃应了一声,睨了掌柜一眼。“把我隔壁的房间空出来。”掌柜擦了擦额上的汗,朝若盈递了个感激的眼神。若盈则暗暗庆幸刚才对客栈表示满意了,不然以他那性格,这掌柜是做不下去了。听见皇甫酃的话,她轻轻溜到掌柜身旁,低声问了一句。“这个,掌柜,投宿一日需多少个铜钱?”掌柜偷偷瞄了皇甫酃一眼,吞吞口水,道。“姑娘,永国不用铜钱,只用金……”“什么!”若盈傻了,在幽国,两个铜钱能买一斗米。之前投宿的客栈,两间房也不过十个铜钱。一百个铜钱才为一金,说真的,她还从来没见过金,没想到永国竟然只用金来做交易!若盈为难地抓抓头,又问道。“那一间房最少要几金?”掌柜又瞄瞄一边沉默的皇甫酃,犹犹豫豫地伸出两个手掌。见若盈吓得瞪大双眸,悄悄放下一只。“没有最便宜的房间?”一晚五金,她还怎么活!掌柜颤巍巍地缩回两根手指,“三金,姑娘,不能再少了。”若盈沮丧地盘算着是否要去睡柴房时,一只修长的手横在面前。疑惑地盯着眼前白皙优美的手,眨了眨眼。“把那个黑牌子拿出来。”奇怪地望了他一眼,还是顺从地掏出黑色的牌子,放在他手中。这牌子四四方方的,两指长,一面有些怪怪的图腾,另一面则刻着“章宁十六年”。是刚入城门时,守卫亲自交与她的。说起来也怪,守城的侍卫截查马车,见到她问的第一句不是名字,进永国所为何事云云。而是劈头就来一句,“姑娘成亲了吗?”若盈当时下意识地摇头,守卫立即眉开眼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翻,递给她一个黑色的木牌子,便放行了。守卫本想让对面的白甫除去斗笠,后来那青衣人拿出一张薄薄的证明,他们立即点头哈腰地退开,还谄媚地不停叫着“白老爷”、“白公子”、“白大哥”的。听闻商人在永国的地位很高,不想见到白甫,那些士兵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态度恭敬。想必他也是众多官员巴结的对象了,难怪态度那么高高在上,一点都不在乎下人的死活。掌柜一见木牌,顿时两眼发光,笑开了。“原来姑娘有这木牌,一切好说。”见若盈面露困惑,掌柜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永国女子极少。为了鼓励其他国家的女子入城,国主下旨,将外来女子分为三等,分别授予木牌。三等的木牌各有不同,一等身份最高,三等最低。三等木牌是青木,二等是红木,而一等则是乌木所制。姑娘所持的就是一等身份的乌木牌子,衣食住宿全由国家所付,没有上限,直至嫁人为止。”“三个等级是怎么划分的?”她好奇地问道。“三等的都是较年长,相貌平庸,曾成亲生育的女子。费用有上限,生活只能有最低保障;二等则是相貌中上,成亲但未曾生育的女子,或者年纪较轻,十二岁以下的女孩。虽有所限定,但限制较少。”若盈不可思议地瞅了瞅那黑不溜湫的牌子,她的运气还真好。“……终于不用睡柴房了……”皇甫酃轻笑一声,敢情小家伙苦恼半天是为了房钱,伸手拍拍她的头。“即使没黑牌子,也不会让你住柴房的。”她尴尬地侧过头,却发现刚才在大堂轻松谈笑的人,大多望向他们这一边,尤其是皇甫酃手上的黑木牌。一位公子见若盈的视线飘向他们,儒雅一笑,起身上前,把一张烫金的帖子递给她。“在下费立言,刚过弱冠之年,是费家老二,家中兄弟三人,父母健在,家有薄产。今日有幸认识姑娘,在下有礼了。”说罢,朝她微微躬身。若盈才回礼,又一锦衣公子走近。“费兄谦虚了,谁不知除了第一首富白甫,费家的绸缎在永国数一数二。”转头看向若盈,笑道。“在下肖琢,家里经营茶叶,姑娘得空可以到肖家茶馆小坐。”若盈不知所措地倒退一步,又有几人自报姓名、家业,同样递给她几张烫金的帖子。她伸手接过后,那几位年轻公子也不作纠缠,相继告辞离开了。随手翻开一张烫金的帖子,龙飞凤舞的几排字――她大多不认识,永国的官话与幽国相同,文字却更为复杂繁琐。她只好无奈地抬头,向皇甫酃求助。皇甫酃随手拎起一张,翻开,念道。“肖琢,章宁一年二月二十八日亥时出生,从小喜爱书画。性情温和,待人热情,处事沉稳。母早逝,家中姐弟两人,世代经营茶叶,现有茶馆二十间,茶庄十间。姐夫为七品县令,为官三年……”若盈抢回帖子,快速扫了一眼,看出最后还有府邸的所在以及落款。“这个,难道是……”“正如你所想的,”皇甫酃事不关己地斜了她一眼,“这是永国的习俗,让女子自由选择合适的夫君。”“姑娘手执的是乌木,递帖的年轻公子就更多了。”掌柜笑得眼睛眯起一条缝,这黑木牌可是半年未曾出现了,尚未娶妻的富家子弟还不都抢着来客栈见人,这客栈的生意……仿佛看见黄灿灿的金堆成一座山,他不禁捂着嘴偷笑起来。“小家伙,来登记姓名。”皇甫酃轻叩掌柜身前的木桌,忽然说道。掌柜微一惊讶,连声应道。“哎呀,看我这木头脑子,把这事给忘了。姑娘,客栈记下姓名,到时官府查问也方便,毕竟姑娘的投宿费用是官府全包的。”摸摸鼻子,只是这记名的功夫可是官府才做的,但白爷吩咐,谁敢不从。姓名?她迟疑了一下,低声回了“若盈”二字。“若然的若,充盈的盈。”“贵姓呢?”掌柜尽责地问了一句。“……没有姓,”在袁家族谱里,她若盈根本从未出现过。在袁家村,她犹如幽灵般存在,除了爹爹、斐然哥哥、兰姨和明叔,没人知晓。再说,出门在外,又何必冠上“袁”这个引人怀疑的姓氏,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没姓,还是不愿透露?皇甫酃唇角上扬,轻唤一声。“盈儿?”若盈身子一颤,垂下眸,掩去眼底的哀伤。“不要这样叫我……”“为什么?”“……这世上只有一人能如此唤我,”可惜他已经不在了,斐然哥哥……思及上次的相遇,她曾提起的……“你想他死而复生之人?”“恩。”“你最珍爱之人?”“不,”若盈明眸闪过一丝温柔,“他是我最爱的人。”斐然哥哥,两人从一出生便在一起。爹爹出战,鲜少在家,族人皆不知她的存在。只有他,一直陪伴着自己,根本无人能取代。因此,她喜爱斐然哥哥更甚于爹爹!最爱的人么……“那么,若儿,除了我,不要让其他人这样唤你。”白玉般精致的手指滑过她的脸庞,皇甫酃扬起邪魅的笑容……我也不会给他们有这样的机会……----------------------------在这里给大家拜年,祝各位新年快乐,日日开心!

第十八章 真言
“查不到?”是夜,烛光中,一玄衣男子轻喃道。“是,”青衣人单跪在地上,恭敬地答道。“在幽国所有官员的子女以及皇家直系、旁系,均没有‘若盈’此人。”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主子,这会不会是假名?”“不会,”玄衣男子甚是笃定,“唤她的名字时,几乎下意识地反应过来了,一定是真名。”何况,小家伙的眼神,掩不住一丝虚假。尤其是听见“盈儿”的时候……“可是当时在军营,她是以‘林原’的名字混入。”青衣人低声提醒道。墨眸淡淡地望向窗外的明月,光晕如水般飘渺。片刻,他回神。“袁莲那边如何?”“问不出关于‘若盈’的任何事,影子不敢下重手,只好拖着。”“……用‘真言’罢,”修长的手指托起下巴,薄唇微翘。“真言”!青衣人诧异地抬起头,瞬间又垂下。主子为了这个名为“若盈”的女子,竟然用上“真言”。可知,“真言”极难炼制,如今在临国,只有主子手上不足的十颗。服食“真言”之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虽对服食者的身体有所损害,然,它却是最有效地逼供方式,又不会至人于死地。若然那人还有极大的用处,或者能力超群,他也无可厚非。可惜,这次“真言”要用在一个小小的侍奴身上,为的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主子,请三思!”青衣人的额头几乎贴在地上,沉声说道。“如果主子想要从袁莲身上套出若盈的事,影子有的是方法。如今用上‘真言’,实在是……”“暴殄天物?”玄衣人轻轻打断道,“袁莲留下还有用,让影子给她吃点苦头,别把人弄死就好。”“……是,主子。”青衣人见他主意已定,不再多言。“炎,”皇甫酃起身立于窗前,唤道。“主子?”“关于金瞳的传说,源头查出来了么?”“……主子,属下只查到当年,先皇秘密召见一位卦术师,才得知金瞳的传说,将其写入国书中。但当时见过那名卦术师的殿内奴婢、小厮,甚至皇家暗卫,都在不久相继失踪或意外死亡。”“你的意思是,最后只有老头子知道那人是谁,如今死无对证了?”炎垂眸,道。“先皇已逝,除非那卦术师主动出现,不然难以查出。”斜倚着窗框,俊美的脸庞在月华下,犹如天人之貌,高傲而冷然。“事情经过这么多年,你从何处发现曾有此人?”“国书关于金瞳传说的墨迹,常人看不出不同之处。无论是字体、力度还是墨的深浅,都与之前几乎一样。然,属下偶尔发现,那处的墨,味道较前面有些微的不同。”他从小嗅觉异于常人,能分辨出他人不能闻的气味。“属下以此着手,派人打探仍在世上,当时的所有宫人。寻获一人,当年曾无意中瞥见穿着卦术师衣着之人走向主殿。不久,殿中所有的人突然失踪,他便记住了此事。”他怕有人知晓,取其性命,便装疯卖傻。出宫后改名换姓,与家里断了联系,藏匿于深山小村落中。若不是他偷偷前去以往的府邸附近欲打探亲属的状况,他们也难以发现此人仍旧在世。“国书只有在位的皇帝才能翻阅,若不是小家伙提醒,让你去翻了翻,朕怕是仍旧蒙在鼓里。老头子,死得倒是早……”他冷哼一声,眸内金光闪耀。“既然线索都断了,没必要再查下去,该清楚的都清楚了。”“难道就这样放过此人!”青衣人略微激动,声线不由拔高几分。脸一僵,发现自己的失仪,连忙告罪。“无妨,”眸中点点金光闪烁,他轻抚发丝,漫不经心地问。“今日那三人?”“已查明,的确与妻儿从幽国逃出。”见他神色有些迟疑,金眸默然扫向他。“怎么?”“莫恬将军趁幽国军忽退数里,连占四座城池,正欲继续挥军深入。”“愚蠢!”剑眉微皱,“让他立刻退回,免得人家封了后路。瓮中之鳖还沾沾自喜,真是活腻了!”“幽国现在领军的是何人?”“王蒙,原本只是袁家军中的一名参将。因为舍身救出袁斐然,破格提拔为将军。听闻幽国与慕国两军因为主帅之位争执,因此退兵数里。后慕国突然提出让王蒙领兵,先前幽国士兵人数骤减,如今慕国愿择幽国之将为元帅,幽国求之不得,立刻应承了。”“哦?”颇有兴致地挑起眉,“此人如何?”“安分守己,沉默寡言。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生父是慕国一位地位较高的贵族,一次出游与其母有一段露水姻缘。”“默默无名,却一鸣惊人么……炎,继续派人盯着他。朕倒要看看,他们想怎么玩下去……”门外几声轻叩响起,他立即断了话语,扬声问道。“谁?”“是我……”若盈无力地趴在床上,困倦地眯起双眼。一整天对付上门送拜帖的年轻公子,比平常练剑还要累上数倍。今日有几人硬是拖着她东拉西扯,谈天说地,一说就两三个时辰。不但一起用了午膳,还想留至晚膳。若不是住在隔壁的白甫嫌他们吵,过来冷冷扫了一眼,他们不知何时才愿意告辞离开。想起他们临走时还笑眯眯地说,明日再来拜访,她叹了口气。她对永国的风俗一窍不通,不敢胡乱应答,一日下来,苦不堪言。翻身坐起,她抿着唇苦恼了片刻。还是找了解的人询问一下,她可不想迷迷糊糊就嫁人了……站在门前,房内传来低低的谈话声。有客人?若盈一怔,还是抬手敲了几下门。“谁?”“是我……”房内静默了一下,门开。“找我?”若盈点点头,瞥见青衣人垂首立在一旁,顿住脚步。“我打扰到你们了吗?”看了她一眼,明眸没有一丝闪躲,看来她并未听见什么……“不碍事,你今晚寻我,所为何事?”若盈霎时耷拉着脑袋,苦恼地问道。“这个,有什么办法让那些送拜帖的公子别再上门来了?”“怎么,都看不上眼?”揶揄的语气,让她气得鼓起腮帮子。“今日那些人,有几个一直缠着不愿离开。时不时摩挲我的掌心就算了,甚至有一个将手搭在我腰上,让人招架不住了。”眯起双眸,手臂环上她的细腰,掌心包住她的小手,低沉的声线在若盈耳边响起。“这样吗?”若盈靠着他的胸前,愣住了,木然地点头。眸底金光闪耀,唇角扬起。“他们的确太失礼了。”手臂忽然收紧,若盈僵硬的身体倒入他的怀里,少女淡淡的幽香,在鼻尖萦绕。瞅见她通红的耳根,皇甫酃轻笑出声。“我可以帮你赶走他们。”“真的?”若盈收回正推着他的双臂,扬起笑脸,惊喜地问道。“当然,”他俯身笑道,“只是若儿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听罢,若盈皱起眉,嘟嚷着。“你这么喜欢要人还你人情……事先说明,这人情要我做得到而且愿意做的,别逼我做些违背良心的事情。”“好,”他松开手臂,“我答应你。”“嗯,”若盈笑得眉眼弯弯,终于可以摆脱那些缠人的公子了。身侧,清淡的檀香迎着风扑面而来,绸缎般的墨发飞扬,轻柔地划过她的脸庞。白玉般的俊颜,比夜色更为深沉的玄衣,较月华还要美丽的金瞳,幽邃却深不见底。“怎么了?”见若盈呆呆地望着他,明亮的双眸中闪过惊艳,他好笑地问了一句。眨眨眼,若盈尴尬地撇开脸,道。“似乎黑色的衣衫更适合白公子……那么明日就劳烦你了,告辞。”冲出去,回到她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捂着有些烫的脸颊,她竟然看着白公子看呆了,好丢脸……第二日,几位公子依约前来。若盈瞄了隔壁一眼,没有一丝动静,只好先将他们迎进房里去。大开房门,背对着门坐下,心不在焉地听几位世家公子谈古论今,偶尔展现诗才和厚实的家底。一人执起她的小手,关切地问道。“若姑娘昨晚休息不佳么?”若盈苦笑,欲抽回手,对方却握得更紧。尝试几次不果,只好作罢。悄悄挪了挪位子,谁知离另一边的公子更近。正左右为难,一只修长的手轻轻一佛,紧握她的手立刻松开。转头看见来人,若盈瞪了他一眼,眼神埋怨。怎么才来……皇甫酃隔着黑纱,无视她的不满,拉起若盈便往门外走去。“等等,”一位公子快步拦住他们,看向戴着斗笠的男子,蹙起双眉。“你是谁?要带若姑娘去何处?”“试剑大会。”丢下四字,不顾几位公子呆若木鸡的模样,缓缓离开。直到他们两人站在客栈门口,仍未见几人追来,若盈困惑地低着头。“试剑大会”四个字就把他们打发了?“试剑大会在神山举行,参加者向来九死一生。即使多不舍得,他们也不愿这么快丧妻。”似是知道若盈的疑惑,皇甫酃难得开口解释道。待两人上了马车,若盈才后知后觉地问道。“我们现在去哪?”皇甫酃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难道要穿这一身去神山。”若盈撇撇嘴,这身衣服漂亮是漂亮,却碍手碍脚的。“当然不是。”皇甫酃自顾自地闭上眼,慵懒地靠着舒适的软垫。若盈无趣地趴在车窗前,看着后退的景色。突然,眼睛一亮,望着远处烟雾弥漫的山顶……娘亲、严容和张信在玉泉山过得可好……不知何时,原本在闭目养神的人已睁开眼眸,顺着若盈的目光望去,墨眸渐深。“真言”已用,若儿的身份,很快便能得知了……-----------------------可怜的右手终于不能幸免地长了冻疮,55555~

第十九章 惊险
若盈在成衣铺换了一身浅蓝的男装衣裤,简单、贴身,布质柔软,手脚活动起来很方便。皇甫酃也换了一袭黑衣,袖边绣着淡淡的金线,简约而尽显华贵。两人出色的外貌在一群人中显得极为突兀,若盈被众人瞅得有些不自在,垂下头。皇甫酃习惯了各种各样的目光,神色坦然,丝毫不理会周围冒犯的视线。“主子,”捧着一个小巧的包袱,炎几步上前低声唤道。“何事?”瞥了他一眼,问道。“关于袁莲……”炎答得有些迟疑,“‘真言’失效了。”墨眸闪过一丝诧异,“喂给袁莲的‘真言’失效了?”“是,”炎皱起眉,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真言”竟然没起任何作用。皇甫酃淡淡地看了若盈的方向一眼,若盈似有所感,回头疑惑地看向他。“朕知道了。”用眼神阻止炎接下来的话语,扫了眼不远处那三四十人。“若有人安然无恙地下山,格杀勿论!”任何看过他容貌的人都不能留下!“属下明白……那袁莲如何处置?”既不能从她口中套出有用的情报,又不能让她发现在军营中的皇上是影子假扮的。袁莲……皇甫酃沉吟片刻,让“真言”失效只有在之前服下一味药,此药世间就剩下两棵,一棵在朕的手中,另一棵则是……“封袁莲为莲妃,然后命影子找个错处,让她独自在营帐中反省,任何人不得打扰!”炎惊异地抬头,沉声应道。“属下领命,请主子一切小心。”“嗯,”接过包袱,里面有一把匕首,水袋和不少的干粮。除了参加“试剑大会”的人,随从、仆役一律不准带入神山中。炎便为他准备了许多肉干和精致的干粮,既不会难以入口,又能尽快解去饥饿。不久,一人拿着一叠纸,在众人之间忙碌,每人都顺从的在纸上盖上手印。待来到面前,若盈拿起纸张,翻来覆去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心下暗叹,永国的字实在太难辨认了。“这是死契,若参加‘试剑大会’之人在神山中遭遇不测,永国没有任何责任,所有后果自负。”皇甫酃轻声解释道,抓起若盈的拇指沾了红色的颜料,印在纸上。他也照做了一番后,对若盈笑道。“若儿,我们这就上山罢。”握紧手里的佩剑,若盈做了个深呼吸,点了点头。他们两人是最后一对上山,不少人盖了手印就急急忙忙地往山上冲去。反倒在最后面的皇甫酃,边欣赏着神山的湖光山色,边不紧不慢地前进。若盈也不急,既然每次试剑大会九死一生,说明神山里面可是危机四伏。如此急躁地往前奔,鲁莽只会加快丧命。“若儿倒是轻松,怎观赏起这神山的景色来了?”皇甫酃转头见她一时望着枝头上色彩鲜艳的鸟雀惊叹,时而低头赞叹路边的小花,一脸笑意。若盈抬头笑道,“既然取剑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怎能不在悠闲的时候寻些乐趣。不论能否取得宝剑,能观赏到如此美景也不枉此行。”眸里闪现出一丝光亮,皇甫酃唇角扬起弧度。“好一个不枉此行!看不出若儿这般瘦弱,胆子倒是不小。这般慢行,该有其它缘由罢?”若盈颔首,“的确,这神山看似安宁,怕是处处险恶。需要小心行事才好。”“哼!漂亮的小娃儿,你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没走个几步就危言耸听,还不如赶紧回家找老娘去!”前面不远,一名灰衣剑士不屑地说道,上下打量着若盈瘦弱的身子。若盈怒极,却不愿呈口舌之勇,淡然问道。“那这位壮士怎么解释以往上了神山的人,除了取剑的就无一生还?”灰衣人不悦,不耐烦地答道。“在下怎么知道,五十年前在下可还未出生。不过听说,上山那些人不是下不了山,而是……”他张望四周,神秘兮兮地低声说道。“而是那把宝剑给杀光了!”若盈身子一僵,宝剑会杀人?“没凭没据不要胡说八道,”瞥见若盈僵直的身影,皇甫酃不由蹙起眉。“切!不相信就罢了,这可是我们村里最有道行的住持偶然提到的,那宝剑见血才能开封,邪乎得很呢。”“既然如此,你怎么还来取剑?”若盈不解地问道。灰衣人瞄了她一眼,眉毛一挑。“取得一剑就能名扬天下,各国都会笼络你,尊你为上宾。不用在战场上拼杀数年,浴血奋战,就能尽享荣华富贵,美人在怀。这般好事去哪里寻?”若盈叹了口气,财富、美人,为了这些连命都不要了么。“听闻得到宝剑之人,往往神志不清,嗜血暴戾,滥杀无辜。到时各国对你避如蛇蝎,又怎视你如贵客?”灰衣人冷哼道,“那是因为他们太弱了,不能成为宝剑的主人,反而被宝剑所控制,变成宝剑的傀儡。别把在下跟那些无能之人放在一起比较!”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自负,若盈摇摇头。“我,若盈,你是?”“邵殷埠。”灰衣人这次倒是干脆地回答了。“那位住持怎知道那么多?”若盈快走几步,与邵殷埠并肩同行,侧过头,好奇地问道。灰衣人眨眨眼,“当年不是有个得道高僧把那两把宝剑封印在神山里了,那住持就是他的后人。数十年前,他还制服了当时入魔的持剑人,制止了杀戮,把宝剑重新封印起来的。”“好厉害!如果能认识这住持就好了。”见若盈羡慕地看向他,邵殷埠得意地笑了起来,长臂一伸,高兴地勾住她的脖子。“那是,住持厉害着呢。改天我带你去见见他。他可不是人人都能认识的,不过有我在,他肯定会见你的。”“真的……”若盈正想询问祠庙的所在地,突然发丝被人一扯,痛得立刻停住脚步。回头,含泪的双眸望见修长的玉手中那撮发尾,疑惑。放下手中的柔发,皇甫酃无辜地摊开手掌,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发上沾了脏东西。”若盈愣了一下,困惑地抬手摸了摸长发,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物什。忽然揪住他的袖子,四处张望。“白公子,有没发觉,这里太安静了。”“偏僻的深山都很安静,从我们进来到现在都是如此。”邵殷埠不以为然地说道,却也暗地提高了警惕。“刚进来的时候还有虫鸣,如今却突然没了……实在怪异。”这时,前面有数人惊呼。“蛇!蛇来了!”蛇?若盈这才瞥见路侧的草丛中,许多绿色的物体快速朝他们蠕动。若不是风停了,还以为是小草在摇曳罢了。“是竹叶青,这蛇毒得很,被它咬一口可就麻烦大了。”邵殷埠抿着唇,紧执身侧的长剑。皇甫酃的指尖移向腰间的软剑,蓄势待发。一人按耐不住,欲先下手为强,急步跨出小路,抽出佩剑。“刷!”地一声,将一条三指粗的竹叶青瞬间砍断。“好剑法!”身旁几人不由赞道,也上前迅速砍断了几条,没有将这些小蛇放在眼内。若盈脸色一白,踉跄着退后一步。皇甫酃扶着她,轻问一声。“怎么了?”颤抖着指向那几条断蛇,半截的蛇身不停扭动着。半晌,一半生出了蛇头,一半生出了蛇尾。一条蛇慢慢变成了两条!众人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些快速恢复的青蛇,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复原,脸色皆是惊恐。若盈咬咬牙,一手抓住皇甫酃,一手扯过邵殷埠,催促道。“快跑!”两人会意,撒开双腿急忙往前跑去。这些诡异的蛇不能斩,那就只能逃了!不少人尾随着他们三人逃离,却仍有人不死心地用剑毫无章法地乱砍。一条蛇变成两条,两条变成四条,四条又变成八条……不到一刻,数以千计的蛇向他们涌了过来。若盈一面用剑鞘甩开接近的青蛇,一面观察四面而来的竹叶青。“这样不行!蛇实在变得太多了,我们得想个法子!”邵殷埠看着不断靠近的蛇群,头疼不已。“白公子,身上有火折子么?”“有!”皇甫酃眼前一亮,了然地掏出火折子。若盈挡在他身前,用力挥去靠近他的竹叶青。“若盈,难道你想烧了这座山,我可不想变烤猪!”邵殷埠惨呼一声,劝道。“草地的范围很小,外围是沙地,看起来是有人特意种的草。怕是给这些竹叶青栖身的。”他往远处一瞥。果真如她所言,草地外面是沙地,这就好办了!连忙侧身靠向若盈,助她一臂之力,掩护住皇甫酃。皇甫酃点了火,却苦于寻不到机会点燃草地。若盈快手抽出发中的木钗,递给他。黑眸看若盈一眼,他立即点燃木钗,抛向近处的草丛!火苗立时吞噬着青草和来不及逃脱的竹叶青,传来一阵烧焦的味道,后面的蛇群也畏惧地退后几丈。但没风,火燃烧得很慢,另一侧的蛇仍旧接踵而来。旁人见火有效,立刻翻出一些物什点着,丢到身侧的草丛中。若盈松了一口气,趁着火势,众人终于安全地离开了草地。可惜,有五六人被竹叶青咬到,毒素从伤口渗入,立刻毙命。“你怎么想到用火的?”皇甫酃牵起她有些冰凉的小手,问道。若盈的两颊染上一层绯色,迟疑地说道。“小时候……偷了池里的鱼到后山烤,遇到蛇,发现它不敢靠近火堆……”“这个池子,不会是放生池罢?”邵殷埠犹豫地问道。一般较大的村落里都有一个放生池,希望村民谨记慈悲为怀,不滥杀生灵。每年都会根据鱼类的数量,不断拓宽池子。若是该村落的池子越大,则是村民越为良善,会有更多的人前去定居,壮大村落。若盈无奈地微微颔首,皇甫酃仰头大笑起来。“若儿,真有你的,连放生池的鱼都敢抓,还烤熟来吃!哈哈……”脸更红了,若盈嘟嚷着。“我怎么知道放生池里面的鱼不能吃……”邵殷埠也不禁“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轻松的神情,仿佛刚才遇见竹叶青的惊险,完全抛诸脑后了……--------------------------新年快乐!~^_^

第二十章 阵中
经过草地的事件,大伙充分了解到神山的可怕,皆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上山的速度也缓慢下来。三人依旧吊在大队的最后,若盈听着邵殷埠侃侃而谈,偶尔问上一两句,皇甫酃大多数时间安静地走在她身旁,不发一言。傍晚,他们寻了一处干燥空旷的地方休息。啃完手里的干粮,若盈拍拍手,扫去细屑。转头瞥见皇甫酃皱眉盯着手里的肉干,迟迟没有动口。知他是吃不惯这些较为粗糙的干粮,若盈劝道。“白公子,明天仍要赶路,虽然吃不下,还是多吃些补充体力罢。”皇甫酃抬首,墨眸一沉。“以前连这样的干粮都吃不上,又怎会咽不下。只是许久未曾用过,有些怀念罢了。”若盈吃了一惊,“白公子……”天下第一富商以前竟然连这样的粗粮都吃不到,让人不得不惊奇。皇甫酃笑笑,“不相信么?还是我曾经也是个穷小子,让你失望了?”她摇摇头,明眸露出淡淡的欣赏。“白手起家,更让人敬佩。常言富不过三代,也是因为白手起家的人更懂得珍惜。而后人却是顶着光环,随意挥霍,家族才会没落的。”懂得珍惜?皇甫酃垂下眼帘,不语。“对了,白公子有兄弟姐妹帮忙打理各处产业吗?不然一个人努力实在太累了。”听罢,他扬起一抹冷淡的笑容。“原本是有不少兄弟,如今都没有了。”若盈疑惑,“都没有了?”难道都因病去世了?还是说家里穷,养不起那么多子女,夭折了?皇甫酃沉思了一会,笑道。“说起来,还剩下一个。按辈分,算是我的表哥。”若盈点头,不远处的邵殷埠已经燃起了火堆,大声招呼他们两人过去。话题便就这样被打断了,若盈最后只得了一个结论:白甫家里的子嗣很单薄。袁莲独自坐在小营帐中,望着烛火出神。那日慕国大军突袭军营,她本欲趁乱逃走。不想被皇甫酃抓了回来,在主营帐旁边新设了个小营帐,多派了几人守在帐前,变相软禁了她。期间没有再召她去隔壁伺寝,反而重新选了个女奴去伺候。这事从未发生过,皇甫酃若不满意那些女奴,便全杀了,绝不留活口。如今既不召她去伺候,却留下性命,让她百思不得其解。思及几日前,两个蒙面男子轮流逼问她,关于那林原的事情。袁莲根本不认识叫林原的男子,便不断摇头否认。后来那人提到,林原曾手执她的手帕,并将那帕子递到她面前。是那晚她送给若盈的帕子,亲手织的布,角落绣着一个小小的“莲”字,她绝不会认错。若盈那晚怕是全身而退了,不然他们也不会逼问她寻找若盈的下落。袁莲心下紧张,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斩钉截铁地说不认识叫林原的人。那两人虽然着急,却仿佛有些顾忌,不敢对她下重手逼供,只日日花去十多个时辰与她对峙。昨日,他们拿来一颗红色的药丸。袁莲想他们应该失却了耐心,而她的性命对他们来说,不过蝼蚁罢了。认命地吞下药丸,脸上洋溢着欢愉的笑意。终于,可以去见斐然了么……两人紧盯着袁莲,见到她的微笑,一人冷哼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放心,这不是毒药。这么好的药用在你身上,真是浪费了。”袁莲瞪大双眼,感觉到全身涌起一阵暖意。渐渐,眼前开始模糊,脑子也混沌起来。半晌,身上奇怪的感觉散去,双眸逐渐变回清明。见袁莲原本迷蒙的双眼不过一阵就恢复了清明,两人脸色均是一变。他们相视微微点头,一人留守,一人迅速离开营帐。袁莲抬手抚额,看他们一脸凝重,就能猜测出那药物莫名对她无效,是件头疼的事。正想那些人会不会继续用别的药物来逼供,第三天,营帐却迎来了临国皇帝身边的内侍官。临国的内侍官兼任的是礼官的职责,因为皇甫酃从未立妃,各种祭典极少,因此废除了礼官的职务,由内侍官代为监管。而皇甫酃登基以来,几乎都不在皇城应天。内侍官也只好随军到营地,在后方安全之处待命。“幽国之女袁莲接旨。”一位中年男子扬声说道,袁莲只好跪在地上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幽国之女袁莲品貌尚可,尽心侍奉。故,立其为临国莲妃。一切大典待临军大胜后回应天举行,如今暂赐金银珠宝一箱,绫罗绸缎三箱。钦此,谢恩!”袁莲愕然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皇甫酃竟会立她为妃?他登基十年,美女无数,未曾立过一个妃子,现在却立一个幽国的平常女子为妃……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莲妃,快谢恩!”内侍官见袁莲呆呆地看着他,显然尚未回神,不禁出声催促道。“……谢皇上。”垂首,抬起双臂,恭敬地接过圣旨,缓缓站起身来。内侍官谄媚地笑道,“恭喜莲妃,这可是皇上第一次立妃。若果以后能生下一男半女,那可就……嘿嘿!”袁莲微微颔首,伸手一指,道。“这几大箱东西里面,大人若有喜欢的,尽可取去。”记得在袁家村里,登记户籍的差爷,不拿走几件值钱的物品,便不给那家登记。想到此处,她扫了一眼珠光宝色的金银,琢磨着还是给这内侍官一些好处罢。谁知内侍官听了,吓得面无血色。“这是皇上赏赐给莲妃的,下官怎能随意取走。若皇上知道,下官这项上人头铁定不保。莲妃厚爱,下官心领了,告辞。”说完,微一躬身,飞快地跑出营帐。袁莲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离开的身影,位居高位,对贿赂敬而远之,甚至如此恐惧。何况底下的小官员呢?这皇甫酃倒不是一无是处……休息了一晚,众人沿着山路缓缓前进。一路上没再见鸟雀,以及其它的野兽,可以说是路途顺畅。穿过沙地,进入了一片茂盛的树林。擎天的大树,遮挡了大半灼热的阳光。若盈眯起眼,享受着林间阵阵清凉的微风,神情洋溢着惬意。走走停停,未时已过,仍在树林中徘徊。皇甫酃皱起眉,唤道。“若儿。”若盈顿住脚步,环顾四周,“白公子,这里我们刚才好像经过了。”邵殷埠环视了一周,一模一样的大树,根本分辨不出方向。走到何处,都觉得似曾相识。皇甫酃掏出匕首,迅速在邻近的大树上刻了一个“白”字。大伙一直在树林中,眼及之处全是郁郁葱葱的大树,不由烦躁起来,漫无目的地加快脚步。又走了一个多时辰,若盈气喘吁吁地靠在一棵树上。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喝了点水,才缓过气来。邵殷埠抬头看了看天色,沮丧地说道。“酉时了,我们还没出去。”皇甫酃看向若盈,突然眼色一凛,快步上前。修长的五指伸向她,俊颜缓缓逼近,若盈僵直着身子,背贴着树干,不知所措。淡淡的檀香扑鼻而来,面上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若盈心跳加速,脸颊有些发热。皇甫酃忽然顿住,低沉的声线响起。“若儿,看这里。”若盈连忙转身,树干上赫然刻着一个“白”字!“还说这树林怎么老出不去,原来我们一直在兜圈子!”邵殷埠咬牙切齿,忽而奇怪地问道。“若盈,你的脸好红,很热吗?”瞥见一侧的皇甫酃似笑非笑的神色,若盈羞愧地直想挖个洞,直接把自己给埋了……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若盈正色道。“看来有人在此设了阵法,五行八卦,阵法总会有生门。天色已黑,我们明日再寻出口罢。”邵殷埠立即赞同,很快找了一处背风口,燃起火堆。“若儿,”皇甫酃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刚才你以为我要做什么?”若盈急忙跳开几步,死命摆手,紧张地结巴起来。“我,我没以为,什么……”墨眸闪过一丝笑意,揶揄道。“那为何若儿的脸这么红?”她撇开脸,“热的。”“为什么若儿看起来很紧张?”“没,没有,我一点都不紧张。”若盈怕他再问,一把拉起他的手,往火堆走去。“我们赶快吃点干粮,早些休息罢。”皇甫酃任由她牵着,若是平常,他早就斩了那人的手臂。从小他便极为讨厌陌生人的碰触,登基以来,不少侍寝的女子因为自作聪明,不理会他的警告而丧命。掌心里柔软的小手,湿湿凉凉的,明亮的眸里闪着羞涩。真是个天真单纯的女子,若有一日,打碎了她这纯真的一面,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唇角勾起冷漠的笑意。很值得期待,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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