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第32/170页


  “这是我未嫁时穿的旧衣,都是干净的,尺寸只要再改一改就合适了,这两件是我夫君的旧衣,你们不要嫌弃。”
  给小小的是两件绣着小花的衣裙,给谢玄的是青竹布衣,他身材高大,穿李瀚海的衣裳也不短,穿上一看,倒像是个读书的小秀才,不像是跑江湖的道士了。
  瑛娘心思极善,萍水相逢,这对兄妹就肯替她丈夫治病,这才想办法替他们周全。
  谢玄躬身行礼,知道瑛娘必是瞧出了什么,但她不但没说,反而拿出衣裳来供他们乔装:“多谢李夫人。”
  瑛娘看这兄妹俩相依为命,心里便怜惜小小,这小姑娘连女孩儿的发式都不会梳,梳子都是破的,取了个小盒:“这个也是我的旧物,不值什么钱,我又没有妹妹,就送给你罢。”
  一个红漆小盒儿,里头一把雕花小梳,还有一对儿红石耳坠子。
  小小从来没有收到过女孩家的东西,拿出来翻看,爱不释手。
  谢玄在一边瞧见了,暗暗后悔,只想到给她买裙子,没想到也该给她买这些女儿家用的东西了,等他们能进城就带他去胭脂铺子,什么好的贵的都给她买一些。
  什么金的玉的,小小戴上必定好看。
  小小还低头看红盒子,瑛娘目光一抬,瞧见谢玄目不转睛盯着小小看,眉梢眼角含着笑意,心中一诧,又回过味来,这二人只怕不是兄妹。
  哪有当哥哥的,这样看妹妹呢?
  瑛娘也不说破,抿唇一笑:“你们换过衣裳吧,家里今日要来客人。”
  话音刚落,屋外就啧起马蹄声,一辆马车停在竹屋前,陆子仁从车上跳下来,招呼下人小厮把车上的东西搬到竹屋里。
  瑛娘扶住李瀚海往屋前走:“陆兄怎么又带这许多东西来?”
  陆子仁笑道:“在城中遇上嫂夫人,知道李兄身子大好,心中高兴,究竟是什么厉害的大夫,这样的疑难杂症竟也瞧好了。”
  瑛娘还不及告诉丈夫,让他不要透露小小和谢玄的事,李瀚海笑道:“是乡下土房子,并不是什么名医,不想竟如此有效。”
  谢玄一言点醒梦中人,既是灵符治病,那必是身染邪祟,至于这邪祟从何而来,未查明之前,不能轻易叫人知道。
  陆子仁又要看他伤处,李瀚海掀开布袍,不过一天的功夫,那烂疮竟然缩小了一半,伤口愈合,肌肤一片光洁,除了还隐隐发紫之外,半点也瞧不出曾经生过恶疮。
  陆子仁一怔:“这香炉灰这样厉害?”
  “是我娘子敬神心诚。”若是平日李瀚海必要同他把酒言欢,可今日却不留他,天将正午,谢玄就要为他拔疮了。
  这些东西也等来日他病好了,再送还陆家去。
  陆子仁虽被拒之门外,可半点不恼,他一双眼睛在竹屋中不住搜寻瑛娘的身影,李瀚海进了屋,他还迟迟不走。
  直到瑛娘出门送客:“等夫君身子好了,再上门谢你。”
  说完放下竹帘,转身入内。
  陆子仁痴望着竹帘门,口中喃喃:“美目碧长眉翠浅,消魂正值回头看。”说完又伸手打嘴,“该死该死!”
  去岁春日,李瀚海请他们到家中小酌,瑛娘托着竹碟掀开门帘进来,从此他便入了魔障,竟无一刻不盼着李瀚海早死。
  可见到瑛娘垂泪,心里又不忍不舍,恨不能替她痛苦,方才一句真情流露,可念完又嫌弃自己口齿轻薄,自打耳光。
  谢玄和小小就在窗边,可这人就像瞎了一般,眼中除了瑛娘,再瞧不见别人,呆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上车。
  他人虽走了,可头顶恶念却缠绵不去,小小喜欢这一院桃花青竹,手里掐诀,轻声念道:“凶秽消散,道炁常存,破凶除煞。”
  一句咒毕,黑雾消散,整个院中都清明许多。
  谢玄替李瀚海又拔一次疮,恶疮缩成碗口大,再有一日便能愈合。
  瑛娘喜不自胜,去邻家买了鸡鱼,做了一桌好菜,请谢玄和小小饱吃一顿。
  可还没等到天明,李潮海屋中便传出一声痛叫,谢玄披衣去看,就见他腿上本已经收敛的恶疮又反复发作起来,一夜长满了整条腿,一个又一个脓包鼓起,疼得他在竹床上打滚。
  瑛娘跪在床上,泪如雨下,扯着谢玄的袖子:“求求你,想想办法,纵叫他少疼一些,我也愿折寿十年。”
  谢玄一道灵符贴出,很快便被恶浊污透,恶疮一消就长,可李瀚海的身子又经不住这一道道灵符。
  谢玄皱眉说道:“我知道这病的“里”是什么了。”


第25章 催命香
  谢玄推开窗户,将竹床抬到窗前,正值满月之际,月阴精华笼罩了李瀚海周身。
  谢玄一动作,小小便将竹篓中的香炉取出,插上一把清香,让李瀚海抱着香炉躺在正中,对他道:“把你的生辰八字写下来。”
  李瀚海咬牙忍疼,伸手要墨,瑛娘一抹眼泪:“我来写成不成?”
  谢玄一点头,瑛娘便磨墨铺纸,下笔之时,笔尖不住颤抖,泪水沾湿了宣纸,墨意淋漓,她要再写一张,被谢玄拦住:“不必,这张就行。”
  把这张生辰八字加一张灵符,一并烧入香炉内,又将一支线香点燃,交到李瀚海手上,让他亲手点起炉中香。
  一把线香慢慢烧了大半,谢玄将香炉取过,与小小两人细看。
  师父从未细讲过《香法卷》,只是图箓扔给他们,让他们自己看,将近百种香法,各有不同,一时怎么也记不住。
  师父便坐在屋外的竹椅上,吃得醉熏熏地,扭头对两个趴在地上记图箓的徒弟道:“吉祥香不须记,把那几种要命的记住便罢了。”
  师父从来就是这样,保命的道术学再多也不够,旁的那些能用就行。
  李瀚海这一把香烧出来,半边长香未曾燃尽就已经熄灭,另半边烧到末尾从中折断,一把好香烧得七零八落。
  小小和谢玄一看,异口同声道:“催命香。”
  有人在阎王殿前给李瀚海敲丧钟,月余之内要他的性命。
  瑛娘脸色灰败:“我相公远功名,轻利禄,我们夫妻二人从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如何就有人要他的性命?”
  谢玄脸色一沉:“曹娘子不必哭,敢跟我斗法,我把他那钟锤都给砸了。”
  对方突然加重筹码,必是知道李瀚海已然好转,这才加急要他的性命。
  小小满脸肃穆,用力点头:“有我师兄在,肯定能赢过那人。”
  李瀚海思量半日,实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用邪术要他的性命,他问:“小道长,可有什么法子?”
  谢玄一时意气夸下海口,像这样的事儿,他们还真没碰上过。
  他叼着竹签挠挠脑袋,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凡有法术,总可破解,先想个法子,让那个施术的人,找不到李瀚海。
  他们把竹床搬到屋中央,以碗作炉,每个碗中点着一根清香,在李瀚海的身体四周,摆出了一个简陋的梅花香阵。
  小小严肃着小脸:“曹娘子,你买的红丝线取一些来给我,家中可还有能发出声响的东西?”
  瑛娘取出一团红线,又拆下檐间挂着的风铃,小小拆掉竹风铃外面的竹筒,只取中间的铃铛,把铃铛穿在红线上。
  再用红线绕过香阵,将李瀚海团团围在红线的中央。
  谢玄点香祝祷,凝神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话音一落,丝绳无风颤动,绳上细铃“铃铃”响个不住,等铃声渐渐弱下去,李瀚海腿上的恶疮便不再加重。
  谢玄又用一道药王灵符贴在他腿上,恶疮依旧化为浊水流入地下,李瀚海煞白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这个阵法,两人只在师父的书册上见过,还从来没有用过,没想到第一次用竟然成了!
  瑛娘将慈航真人的宝像请出来,就供在小屋里,又颤声问道:“这就……好了么?”
  小小摇摇头:“我师兄封住了李郎君三魂七魄与天地的感知,将他困在这红线阵内,让那个施邪术害人的人找不到他。”
  谢玄吁出口气,抹一把额上的汗:“炉中香不能断,一根未熄一根就要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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