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被这世界温柔以待》第64/94页


  莫绛心从莫干山回来,几乎是已经把自己封闭在了创作里,整日整日的呆在明瑟楼里从不外出,连相干的人过来拜访都拒之门外,她已经明确了想法。
  她要加快脚步了,画展已经快做完,孙怀瑾既然已经想好了远走高飞,那么余下来的事情定然处理得更快,孙氏这个家族她踏进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后悔了,这里面太复杂,莫说是搞清楚许世安的事,就连探听都无从下手,既然决定要走,那么就索性丢开不管,孙家的人,更是能避则避,她不想再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是非来。
  然而,事情却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顺利,总有一些人是避不开的,例如林霜,前几日就喊人来让她去莲说帮衬着处理老爷子八十大寿的事宜,她就以工作忙推脱过,今日却又来,她却不再好推,虽然孙怀瑾说过不必理会,但下人的闲言碎语她都听得到,她到底是孙氏媳妇,在位一日总要谋其事,只得随着下人去了莲说。
  至莲说门口,已经有不少办事的人恭敬的站在门口等候,她一一跟着打过招呼进入内庭花厅。
  入了厅堂,她才发现这里似乎更忙,有人撰写拜帖,有人拿着计ヌ粞』ㄉ腥寺蘖斜隹兔ィ腥颂粞⊙缈筒似罚钜幌耄降资撬锸献畹赂咄氐睦媳驳氖傺纾娓裼帜苄〉侥睦锶ィ刍ㄧ月抑兴旁谌巳褐姓业搅俗谥旌斐ぐ概缘乃锬负土炙
  待她走近,她才听见她们似乎在谈论什么。
  “伯母,你看这桌席这样排如何?”林霜手里正好递过去一张名单。
  孙母闻言接过,略扫一眼,却摇了摇头,手指着宾客名单上的二人:“不行,你来看,这城北王家的夫人和苏家的二夫人是不能放在同一桌的,你大约不知道,早几年王家女儿下嫁过苏家的二公子,后来两人离了婚,明面上没什么,可是暗地里两人关系因着这段婚姻已经交恶。”
  林霜显然一惊:“这我倒未曾听说过?一直倒以为王家的女儿云英未嫁呢!”
  孙母抬眉笑了笑,眉宇不似平日冷峻,打趣道:“这样不光彩的事哪里能闹得人尽皆知,你一个小姑娘自然是不知道的,也只得我们这帮老太太闲来无事喝茶的时候听旁人提起才得知。”
  林霜放下单子,脸色微红,一抬眸恰巧看到了孙母后方候着的莫绛心,惊喜道:“莫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快过来坐下!”
  被叫姓名,一直低着头沉思的莫绛心才抬眼,方才望见孙母和林霜都望着她,前者面无表情,后者浅笑盈盈,她唇角含着笑走过去。
  直到站至二人面前,莫绛心才颔首恭敬道:“母亲。”
  孙母今日着一身暗红双襟滚银边旗袍,脖子上一串质地瑞泽的玛瑙衬出白皙的脖颈,林霜坐于长案对面,竟也穿了一套白色复古洋装,远看像一个洋娃娃,两人坐在一起像极了80年代富商贾古家的宅院里的女人,举手投足自带一股子贵气,孙母看到她,面色缓和了些,手上仍旧在翻着账目,语气还是淡淡的:“坐下来,李妈,备茶!”
  莫绛心从善如流的坐在孙母对面,与林霜坐到了一起,孙母这才放下手中的东西,抬眸扫过二人,沉声道:“你们俩都是孙家的儿媳妇,这些里外的事都要一件件归置清楚,迟早你们也会坐上主母的位置,孙家自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男人们在外面打拼事业,女人们自是要把家事料理妥当才能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尤其是我们孙家的儿媳妇,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做得好与不好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不要让外人说了闲话!”
  林霜和莫绛心点了点头,显然对孙母这种耳提面命的教诲听得不是第一次。
  孙母还想着说什么,突然,门口传来的一阵惊呼声打断了她的话,众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眼望向门口。
  地上摔碎了一尊上好成色的唐三彩,瓷器的碎片散了一地,年纪不大的佣人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口不知所措,下意识的看向刚才冲撞她的罪魁祸首,急忙道:“夫人,不是我,是她突然进来撞到了我!”
  莫绛心看清来人,不免有些惊讶,竟是多日不见的盏朵,她此时坐在轮椅上,身形似乎比上次看到的更加削薄,双颊深深凹陷下去,看上去有些可怖,身后立着盏云,听见佣人的职责眉毛都没有抬一下,莫绛心却是一惊,孙家尊卑制度森严,虽说是孙母手底下的人,可盏朵好歹也是吴雍的正室夫人,到底占了一席之地,可这佣人说话未免太以下犯上,她下意识的去看孙母。
  孙母此刻却有些奇怪,她定定的盯着轮椅上的盏朵,眼睛里带着彻骨的寒意,捏着账本的手指因为太用力,指尖都是泛白的,仿佛是一个禁忌,此刻孙母不开口,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半响,孙母站起身来,对着林霜说道:“我有些乏了,先去休息,事情你看着处理,有什么要紧的搁到明天再给我。”而后对着身侧的佣人吩咐道:“李妈,地上的瓷片清扫一下,仔细不要割伤了人,老爷子的寿宴前都小心着些。”
  说完便拢了拢头发向内庭寝卧走去,其间甚至都没有再看一眼门口的盏云盏朵,余下的众人也像是有默契似的默默做自己的事,没有人跟门口的盏云盏朵打招呼,仿佛当她们不存在一样,这样的态度却让莫绛心略微有些明白过来,孙母与盏朵似乎不合。
  只是为什么呢?
  孙母并不是时刻把喜怒挂在脸上的人,她对着旁人都是一碗水端平的恩威并施,没有对谁过分的好与坏,好像只是面对盏朵,她整个人便有些情绪失控,连旁人都能揣测出来她的厌恶。
  “莫姐姐,你看什么呢?”
  莫绛心回过神,发现门口的二人已经走远,她回过头冲林霜笑了笑:“那日你回来之后,我便一直在明瑟楼里未出来,想不到你又被抓回来做苦力了!”
  林霜剜了她一眼道:“你还说,若不是我三番两次找人去明瑟楼里硬把你弄出来,这些繁琐的东西我怎么处理得完!”
  莫绛心讪讪地略略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大至整个寿宴的流程安排,小至桌上的餐盘摆设讲究,地毯的花色,席位,大大小小竟罗列了几十种方案供选择,直看得人头昏眼花。
  难怪孙母自半个月前就开始筹备这些,这么复杂且繁琐的东西如若不提前置办好,只怕现在就是手忙脚乱,又暗叹孙母果然是个中强手,坐到孙氏主母的位置的人,哪一个能是善类?
  “我向来是做不来这些事情,你是知道的,只怕帮你也会越帮越忙,不过你尚在病中,还是要小心些。”莫绛心笑着答。
  林霜闻言微微叹了一口气:“我没有我姐姐聪明,自小因病也被养在宅子里,孙家与我家是世交,孙母待我又极好,我也想帮着她分担些事情。”
  莫绛心愣了愣,外人尚且如此,她突然发现自己竟如此自私,自己唆使孙怀瑾抛下一切离开这里,她没有亲人,却未想过这里褂兴囊改兄弟那兹松行杷デ罢樟希秩绾危V势谟钟卸喑な奔洌荒辍⒘侥昊故鞘辏园С诺乃悄驯H蘸蟛换岷蠡诮袢张灼景惨萜骄驳纳疃≡竦吲媪骼氲木龆ǎ
  “莫姐姐,你的画展筹备得如何了?”
  莫绛心回过神来,脑海里还想着刚才的事情,颇有些心不在焉,这才想到今日来的目的,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邀请函递给林霜,抬眼看了一眼将暗的天色,站起身,笑道:“不说我还忘记了,喏,已经完成了,首幕请柬,你和秦子棠都要来啊,那我就先回了,秦子棠的帖子就交给你了。”
  林霜应声,看着莫绛心越行越远的身影,屋外光线已经暗了下来,她低眉看了一眼两张并排搁在案上同样的帖子,乳白的缎面别出心裁的别上干燥风干的蔷薇花,纸上清隽的行书潇洒恣意,赫然是孙怀瑾的字,妖娆而沁人心脾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久久不能散去。
  出了莲说,左拐便入了回廊,往明瑟楼去,莫绛心的思绪却被林霜不经意的话占据了心神,她甚至开始动摇一开始的决心,可是如果他们留下来,她真的害怕孙怀瑾出事……
  “哇……”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莫绛心一跳,这声音像是则林!
  她循声出了回廊,绕过略高的一幢楼阁,哭声越来越大:“哇……痛……妈妈,则林痛!”
  快步走过石径,映入眼帘的便是连接中园和西园的镜湖,横贯而过的石板桥上赫然有两个身影,一个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子悬在半空中,则林的脚还在扑腾,隔得太远看不清。
  莫绛心慌了脚步,奔跑过去,刚至桥头,却被面前的景象惊了一把。
  此时坐在桥头的正是盏朵,她坐在轮椅上,脸色平静,双手掐着则林小小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把他悬在栏杆外,底下是两人高的湖面,则林的脸因为窒息涨得通红。
  莫绛心手脚冰凉,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她厉声怒道:“你在干什么?”
  轮椅上的人手指颤了颤,莫绛心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暗道自己刚才的莽撞,万一被她一吓,盏朵手滑则林就会落到湖里去。
  只见盏朵手上的力道到底还是松了些,可并没有把则林移到栏杆里面来,她缓缓回过头,见到是莫绛心紧张的盯着她。
  “盏朵,你先把则林放下来,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不行吗?”莫绛心轻柔的说道,试图安抚盏朵。
  “呵呵……”盏朵却轻轻的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脸孔扭曲,因为太瘦,她整个人都在颤抖,连带着掐着则林的手也在晃动,天知道她这么瘦哪来的力气能掐住则林。
  莫绛心的背后都在冒冷汗,生怕刚才的那句话触怒了盏朵,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盏朵既然避开盏云,敢正大光明的在宅子里起了杀死则林的心,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放过,那么她也就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了,那么跟这样一个亡命之徒较量,她的胜算又有几分?
  “莫绛心,你知道许世安吗?”她忽而停止了笑声,淡淡问道。
  跟许世安有关?莫绛心完全不明白她此刻的意图,盏朵也不管她,眼神飘忽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继续说道:“他说要把我加诸在许世安身上的痛苦如数奉还在我身上,我都已经残了啊,这一生都困在这个肮脏的园子里不得善终,还要我如何?我承受的痛不比许世安的少,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他是谁?”莫绛心轻声问道。她的语气越来越暴戾,神色森冷,莫绛心紧紧盯着她手上的则林,等她情绪崩溃的时候她就冲上去把则林抢过来。
  盏朵未答她的话,只是轻轻笑道:“他既不肯放过我,那么我和则林的命总能抵消了罢。”
  “不要!”盏朵手一松,莫绛心扑身而上。
  反应不及,眼看着就要失之交臂,一只修长的手臂却一把则林的手臂一拉,提回了护栏里,莫绛心瘫坐在石板上。
  “按住她!”有低沉的声音响起。已经有两个人过来一左一右扣住了盏朵,一个提着医药箱的医生将镇定剂打入她的手臂,盏朵渐渐从癫狂的状态安静下来,整个过程不过5秒。
  莫绛心呆呆的看着两三个人把盏云推走,她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腿软站不起,突而腰上多了一股温热的力量,她扶着身后人的手臂站了起来。
  正欲道谢,身后的人却把她拥进怀里,熟悉的清冽竹香使人心安:“对不起。”
  莫绛心一瞬间心安了下来,她全身颤抖地躲进孙怀瑾怀里,手紧紧攥紧他的衬衣:“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该带你来。”头顶上方的人轻轻答道,似是叹息。
  莫绛心却笑了起来:“怎么怨得了你,是我自己固执,容之,我们离开之前能不能把则林接到明瑟楼来住?”
  半响,头顶上方的人轻声应了一声:“好。”
  镜湖上的惊险一幕,继而则林被接入明瑟楼,吴雍听到下人报告,手里的茶盏越捏越紧,突而他抬手把茶盏扔向地上跪着的人。
  “哐当!”茶盏碎了一地,地上的下人趴着不敢动,滚烫的热水烫红了他的手臂,把正进门的盏云吓了一跳。
  “让你看着盏朵,你看看你都闹出来些什么事?孙怀瑾不管,你当老爷子的眼睛也是瞎的吗?”吴雍怒吼道。
  盏云没好气的回道:“我被林霜拖住了,又不好带着她,谁知道下面的那帮饭桶,竟连个人都看不住!”
  “现在老爷子发了话,等盏朵醒了就去问话,盏朵如今都寻死觅活,自然没什么可顾及的,你倒是说说看,她要是把我们的事全部抖出来,要怎么办?”
  吴雍话音落下,屋里一片死寂,半响盏云抬起头,目光里沁着恶毒:“要不我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弄死她?”
  “混账!”门口传来一声怒斥,屋子里的几个人面色一变,看向来人。
  门口立着一位拄着拐杖带着眼镜的中年男子,随行的竟是多日不见的秦子棠。
  “让你见笑了,是我管教不周。”中年人对着一侧陪同的秦子棠带着歉意说道。
  秦子棠微微颔首,看都没有看屋子里的人一眼,只笑的温和回道:“吴叔折煞小辈了,既然今日您要处理家务事,那我改日再来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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