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被这世界温柔以待》第68/94页


  莫绛心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身侧的孙怀瑾早已不在,她抬眼看了一眼挂钟,竟一觉睡到了下午3点,心下暗道糟糕,翻身下床,拖着沉重的身体到卫生间捧了一捧凉水往脸上浇才觉得精神好了些。
  双手撑在冰凉的大理石流理台,她抬眼便看见镜子里那个病怏怏的女子,长发杂乱披散在肩上,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眼神空洞似枯井,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她唇角拉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哎,你怎么下床来了?快回床上去躺好!”
  身后突而传来熟悉的咋咋呼呼的声音,莫绛心怔愣地回过头,陆尔冬已经拿了一条毛毯过来给她裹紧,嘴里还在絮絮叨叨的数落:“孙怀瑾怎么回事,怎么连个人都照顾不好,看你脸上肉都少了不少!”
  说完伸手还打算掐掐她的脸,莫绛心却笑了出来,把她从卫生间带出来到床上,由着她拿了两三床被子把她裹得紧紧得像一个粽子。
  “你是怎么回事儿,前几年跟我在伦敦一块儿的时候,丫高烧39.5度都敢带着我往酒吧窜,现在怎么这么弱不禁风?”陆尔冬把她扶起来坐好,边边角角都掖好才开了口。
  莫绛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最后不是都被老板送医院了,我高烧,你酒精过量,凑一块儿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老板看我们俩神情,活脱脱像看俩精神病!”
  “你还敢说,我看你昏了我都吓傻了……”
  “容我先打断二位的‘叙旧’时间,先把药喝了再慢慢聊!”突如其来的清冽嗓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陆尔冬回头看见孙怀瑾似笑非笑的一张脸,他脸色未变,只是些许带了些意味深长,这是要秋后算账啊。立刻便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打着哈哈:“是是,先喝药,喝药病才能好得快。”
  孙怀瑾走至床边,坐在床头一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一手把药递给她,严肃道:“烧是退了,好好把药喝完不许吐掉。”
  坐在床上莫绛心颇有些犯难的看着那碗褐色散发着中药味的瓷碗,有些难以下口。孙怀瑾看她眉毛都纠在了一起,还是决定不逗她,从怀里掏出一盒蜜饯,温声道:“你自小不爱喝西药,还是照着以前的方子亲自熬的,不算太苦,实在怕苦就吃些蜜饯压一压。”
  “则林呢?”她拿着药碗,想起今早则林的哭闹,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被阿宝带着呢,晚一些我会让阿宝带他去寿宴。”
  “早上挨得我近了些,有没有熬些预防感冒的药让他喝过?”
  孙怀瑾却是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已经吃过了。你对我都没这么上心过,对则林,生怕磕着碰着,倒是像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我也是很关心你的好不好,上次给你的平安符呢,带着吗?”
  “一直带着呢。”孙怀瑾露出手腕,一根红绳穿起的一个佛珠,质地润泽,带在他手上颇有些宁静致远的意味。
  陆尔冬在一旁挤眉弄眼,莫绛心看孙怀瑾一副你不喝完就不走的姿态,当下心一横,捏着鼻子,闭着眼一仰头就灌了下去,苦味一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适时有一颗蜜饯递过来,她赶忙抢过塞进嘴巴里,又接连吃了几颗才冲淡了些苦味。
  孙怀瑾看她英勇就义的喝完药,站起身,莫绛心这才看清他今日着装颇为正式,米色的西服衬得整个人愈发温雅似美玉,修长挺拔的身材衬着更加矜贵而从容,只是站在那里便气韵卓然,让人过目不忘。
  想起今日是老爷子寿宴,这会儿怕是先要在吉时时祭祠堂,祖上传下来的规矩,雷打不动,莫绛心心下一动,担忧道:“我不去真的没关系吗,宅子里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了,我却……”
  孙怀瑾笑着打断她的话:“祭祠还是保留了先辈的习俗,女子不入祠堂,你去了也只能跟妈她们在侧堂候着,不必费力来回折腾了,你好好休息就成,爷爷和妈那里我都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哪里也不许去,晚宴也不要逞强着去最好。”
  莫绛心摇摇头,抬眼看了一眼挂钟,已是过了一刻钟,急忙回道:“我要去的,我现在烧也退了,休息一会儿就成,你快去祠堂别耽搁了吉时。”
  孙怀瑾想了想,回道:“那我等下过来接你们。”
  “不了,到时候我跟尔冬一块儿过去就成。”
  孙怀瑾点点头,替她掖好被子,似乎还是不放心,仔细交代了陆尔冬几句才离开。
  待到楼里脚步声渐消,莫绛心抬眸看了一眼还站在边上的陆尔冬,已经维持刚才与孙怀瑾交谈的姿势,下颌微扬,被在身后的手指绞在一起,这是陆尔冬紧张时的模样,像极了被老师训斥的学生,莫绛心当即便笑了出来,促狭道:“你怕他?”
  像被踩到尾巴的猫,陆尔冬当即便跳起来,美目圆睁:“谁怕他?我连易家言都不怕怎么可能怕他!”
  “那你紧张什么?”莫绛心朝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指,陆尔冬才反应过来,悻悻的把手从身后拿出来,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床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才不是怕他,只是孙怀瑾这个人吧,初见时温和无害,而后越接触便愈发觉得他藏得太深,我看不透,只是我不太习惯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捉摸不透!”
  莫绛心手一顿,脸上笑意减了些,略微带了些苍凉:“是啊,就连我都快辨不清哪些真哪些假。”
  陆尔冬奇怪的看了一眼莫绛心,她眼眸里全是迷茫的神情,当下想起了孙怀瑾临走前交代的事,说莫绛心这几天都有些不正常,这才想着她与莫绛心向来关系不错,让她过来疏导一下,她便以为是因为孙怀瑾如今事忙无暇顾及她冷落而至。
  “你们不是过得挺好的吗?虽然孙怀瑾现在不是孙氏的接班人,顾及着父辈到底是有些忙,退一万步来说若是秦子棠顺利上了位,他总能多些时间陪着你。”陆尔冬握着她的手,宽慰道。
  莫绛心看着面前的挚友,她和陆尔冬,亦师亦友,她们从来都是在彼此难过的时候在身旁,她心里流淌着暖意,多日来内心无处诉说的苦闷和彷徨一瞬间全都涌上来,眼圈就红了,她抬手捂住眼睛:“我只是太累了,尔冬,只是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陆尔冬早发现她有些不对劲,担忧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莫绛心摇摇头:“没事的,再等上一段时间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是吗?”
  “是。”
  陆尔冬见她眼睛已经闭上,大约是药效上来了,她帮她把□□在外的手放进被子里,她手指的温度冷得吓人,眉头都蹙在了一起,她赶忙摸摸她的额头,没烧,她心就放了下来,坐在床边守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金缕衣

  孙氏祖祠。
  祖祠设于拙政园东边,为三进院落。前进,门首为木结构五凤楼,歇山顶,青瓦覆盖,俄角高翘,上悬一块匾,写着“孙氏宗祠”四个大字,笔法苍劲有力。祠堂中进三间,为祠堂正厅,前、后进各五间,均有天井,共有柱70根,地面、天池、台阶全铺青石板,两边皆是苍松翠柏;月台上设着青绿古铜鼎彝等器。后进走廊两侧有小圆门通花园,花园内遍植花卉绿草,另有百年木挥三棵。
  孙怀瑾安顿了莫绛心到达祖祠的时候,已经陆续有人集于正厅侧堂,恭候吉时祭祠。
  他一眼便看到最醒目的厅左侧有长案陈列红纸,有一身穿正装老者执毛笔正抒写来人,孙怀瑾走过去,在老者抒写完旁系一个子嗣名讳后,适时上前,恭敬道:“六十八代‘修’字辈,嫡裔宗系孙怀瑾,归祠。”
  声音并不大,却有人耳尖便已经听到,纷纷看向站于案前的孙怀瑾,来人大多是从各地赶过来,有年轻辈分更是未来过祖祠,此刻听到竟是‘修’字辈中寥寥几人的嫡系子嗣都不免惊诧,老者笔一顿,抬眼看见孙怀瑾,便笑了起来,虽鬓角全白但笑若洪钟,看来身骨康健,孙怀瑾颔首笑道:“九叔,近来可好?”
  老者搁下笔指了旁人抒写,走过来拍拍孙怀瑾的肩膀:“臭小子许久都未来看望九叔,莫不是把我这个老家伙忘记了?你九叔一切都好,婶和阿绿也好,身体硬朗着呢!”
  “那就好,我前些时日又得了几块未琢玉石,成色润泽,正想着托人给您送过去,现在倒是省了一番来回。”
  哪知对面人松了一口气,拉过孙怀瑾无奈道:“幸亏你没给我送去,不然你九婶回头又要跟我闹,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的,最近越发唠叨,整日抱怨我都快钻到玉石里面去了,现在我都是偷偷往制坊里跑,还不敢让她瞧见!不说这个了,老爷子身子还好吗?前些日子不是还闹得住院了,我在国外都来不及往回赶。”
  孙怀瑾看对面这个嗜玉如命的老顽童‘妻管严’模样,到底还是忍俊不禁,正欲答话侧边有问候声不适宜的插了进来:“九叔!”
  阿九回过头,见来人是秦峻秦子棠二人,脸上笑意顿无,面色不悦道:“祠祭等会儿就开始了,攀关系这会儿也得先去把名入了不是?”
  秦峻面色一僵,随即恢复过来,眼色令身侧的秦子棠去到案前入名,又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九叔是我孙氏一族老辈,我儿子棠往后若有不对之处也请多多海涵!”
  秦峻已经把姿态放得极其低,但阿九也毕竟不是好对付的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听得清清楚楚,当即冷笑道:“哟,我孙氏一族什么时候由外姓当家作主了?你秦氏为儿子垫石铺路也不必费心讨好我,我这人封建,莫说是现在我不待见外姓,日后我阿九也只尊本姓!”
  声音不大不小,偏生清晰的在场的人都能听清,孙氏主位之争已经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如今见人如此不给即将成为孙氏新主的秦家人面子,当面就敢撕破脸,到底还是惊了一把,众人议论纷纷,秦氏一众党羽已经有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秦峻被人当众羞辱,倒也不想在此起争执,面色难看的拦下了秦子棠,正欲开口,门外传来了一声浑厚苍劲的声音:“阿九,祭祠时间到了!”
  众人均回头看向门口,由孙家长子孙思维扶着一个老者,穿着对襟唐装,朗目鹰眸,全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至脑后,眼眸凌厉地扫了一眼众人,堂内顿时一片静默无人造次,这是孙氏主家当家的威仪,正是孙觉。
  墙上的挂钟敲响直指4点10分,祭祠时间是4点一刻,众人恍然,立即跟随孙觉等人到达正厅。
  正厅神龛供奉孙氏列祖列宗考妣神主,座前木雕漆金二十四孝,涵义深刻,大厅上下皆雕梁画栋,整个氛围都显得庄严肃穆。
  孙氏秉承了老旧的习俗,按辈分宗旁系来祭祀,主祭孙觉,预祭两人,分别是孙思维和孙怀瑾,站于孙觉身后两侧,身后的人则依次往后分宗旁系两列而立,虽早知孙氏体系庞大,但仍有站于外侧年轻后辈惊诧于族人之多,孙氏祖祠极大,此刻祭祠约上百人黑压压地望过去也有序可循,等级辈分森明,孙氏嫡裔一脉只余孙觉、孙思维、孙怀瑾三人,为辈分最高的‘修’字辈,而秦氏虽入赘孙氏,和孙觉女儿佩玖成婚,佩玖为女子,不入祠堂不入宗谱,所以秦氏无论如何只能算外姓,也只能位居旁系列首。
  泾渭分明的队列,留心的人自然能看出端倪,明白祭祠前阿九的那番话并无差错,众人便心照不宣。
  主祭预祭至所有人依此上前盥洗,孙觉偕香案前焚香,三上香后读告词,依此预祭依此为之,族裔奉香肃立,后堂外击鼓九声令善言弟子面上正言,善言弟子由孙觉选得,照往日每年祭祀由阿九担当,他站于案前,高声朗诵训戒,似梵语吟唱:“凡为吾祖之后,曰:敬父兄、慈子弟、和族里、睦亲旧、善交游、时祭祀、力树艺、勤生殖、攻文学、畏法令、守礼仪;勿悖天伦也,勿犯国法也,勿虐孤弱也,勿胥讼也,勿胥欺也,勿斗争也,勿为奸恶以贱身也,勿作恶劣以辱先杰。有一如此者,生不齿于族,没不入于祠。”
  孙氏祭祠甚至区别于现如今保留的其他家族祭祀,流程规格极为严苛,女子不得入内,非族人不得入内,堂内不得大声喧哗造次,故祠堂内都是孙氏子弟,虽说是祖上的规矩,有人听完这一长串的训诫也已是昏昏欲睡,孙怀瑾静立在孙觉身后,自记事起每年的祭祠雷打不动,所以已是司空见惯并不觉厌烦,他站立身形如挺拔青松,抬眸眼角余光却无意瞥见右后侧秦峻脸上的一抹讽刺,他眼底有极轻的微澜掠过,随即便听得阿九话音刚落。
  跟随众人齐应声:“敢不祗宗长者之训!”
  阿九复道:“慎思哉!勿坠先祖之祀”。
  众应“诺”,酹酒尽倾於茅沙,乃揖而退。(训戒原文取自休宁泰塘程氏宗祠春祭和冬祭祖训)
  鱼贯而出,祭祠繁复严谨,自觉憋得内伤的众人已都是快步而出,秦峻看身后孙觉本想迎上去,又看到身侧的阿九和孙怀瑾,不想再生事端,随即匆匆借事告别离开。孙思维便留下来处理祭祠后续事宜,此时,便只余下孙觉、孙怀瑾和阿九三人。
  孙怀瑾本想告别爷爷回明瑟楼看莫绛心,可孙觉却指明要他和阿九跟着去拙政园,孙觉病初愈,不想驳了老爷子的面子,到底还是应承了下来。他不是被儿女情长左右心思的人,只不过今日颇有些心神不宁,说不上来是因为连日来的疲惫还是因为莫绛心突如其来的病,这丫头这几日有些不对劲他早就看出来了,她执拗,主动询问怕是适得其反,旁敲侧击她又只当充耳不闻,所以借了今日寿宴请了陆尔冬过来,看能不能开导她……
  “容之,容之!”
  肩膀上陡然一沉,孙怀瑾这才回过神来,看孙觉已经迈进了书房,他看了一眼身侧正奇怪望着他的阿九,面色如常回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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