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被这世界温柔以待》第69/94页


  “你今日是怎么了?时常走神,是想那丫头啦?”阿九拍拍他,笑道。
  孙怀瑾揉揉眉心,苦笑道:“她昨日发烧,今天才好了一些,本想回去看一看,这不就被爷爷叫到这里来了!”
  阿九会意,凑近孙怀瑾耳畔:“你爷爷无非还膈应着你,你进去尽量不要逆着他的意,老人家??嗦几句难免的,老爷子明里不说,任谁都知道他最宠的就是你,服个软就成了。”
  “我知道。”孙怀瑾心头一暖,点点头,和阿九一起迈进了书房。
  依然是十年如一日的摆设,孙怀瑾抬眸便看到屋内唯一挂着的黑白照,照片上的老妇人笑容温婉,怀抱着婴孩,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比现在年轻一些的孙觉,仍然是严肃刻板的一张脸,眼里却涌动着温暖的笑意。
  毛色润泽光亮的鹦鹉站在窗台上在呀呀的叫唤“容之,容之”,屋内燃着舒缓的沉香掠过鼻尖,使得他的神经有一瞬间的怔忪,窗外有热烈的阳光透过七彩棱形的玻璃打在相框的边角,折射入他的眼眸,孙怀瑾眼眸眯起,眼底原本黑沉沉的深海,渐渐有波澜缓缓荡开,七彩的流光如琉璃琥珀,片刻他垂下眼眸,过长的睫毛遮去了眼底的情绪。
  孙觉看他眼神瞬间变暗,知道他想起了什么来,叹息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书信,上面有熟悉纤细的字体,写着:博衍亲启。纸张已经泛黄,折叠的地方甚至有些破损,是被人反复打开折叠所致,博衍是孙觉的表字,至于写信人,这人是……孙怀瑾背脊僵住,眼眸里带着不可置信。
  孙觉手指如抚摸最珍贵的宝贝轻轻磨挲着纸张,随后伸手递给他面前,眼睛半开半合地望着他,似乎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东西,他声音极轻:“这是琼华的遗书,里面有对你的交待,我想是时候交给你了。”
  站在一侧的阿九一时间也愣在那里,几乎是立刻抬眼看向孙怀瑾。
  孙怀瑾僵直地站在那里,眼眸微垂辨不清表情,手指抬了好久才触到那封信,触到的时候手指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一下,阿九看见他打开了信,隐约只能看见信上只有寥寥数行,可是孙怀瑾看得很慢,大约过了一刻钟他才缓缓把它折叠好,放入信封,边边角角都掖得平平整整,然后递给孙觉,转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孙觉站起身,把桌子拍得震天吼:“孙怀瑾你回来,你如果还当自己是孙家的人,你就该知道你奶奶信里的意思!”
  孙怀瑾的脚步顿住。咆哮声惊动了园子里的人,有下人闻声过来,正看见正欲出门的孙怀瑾脸色冷冽,书房内的孙觉一脸盛怒,顿时想退回去,却听见平日里温和待人的孙怀瑾的声音寒冷如霜冻,他头也未回,一字一顿说道:“孙家?我的姓氏、我的血液、孙氏带给我的一切,我宁愿从未拥有,也好过现在厌恶如此!”
  下人惊愕看孙怀瑾背影走远,孙觉心口一窒,颓然的坐回椅子上,阿九心下已经了然,赶忙走过去给他递过药,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叹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何必非得激怒他,暗地里着人把那个女人送走不就得了!”
  孙觉缓过气来:“当初是我做错,想着总能保她一条命,把她给了老三做儿媳妇,归置到那个显眼的位置容之也不能把她置于死地,自己也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但如今若是再不送她走,只怕她的命也保不住,你以为我没有想过他的感受,如今秦氏作大,我有好多事都不能出面,抵得住秦峻的只能是容之,连思维都难再抗衡!”
  阿九一惊:“不是已经都成定局了吗? F&T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呀!”
  “强弩之末?那小子的九曲回肠他爹只怕都摸不清,他的绝境根本就是他自己让别人带着他走进去的,所有的路他都算得清清楚楚,我困他困了二十几年,想把他往主位上推,不管他愿不愿意。”
  阿九一瞬间就恍然大悟:“你是说……”
  孙觉打断他的话,眼眸落在屋里唯一悬挂的黑白照片上,一片平静:“他想要脱离孙氏,大约是从14岁起就开始,至始至终只做的一件事。失去了世安,拥有了莫绛心,一切都是劫数。”
  莫绛心睡得却并不安稳,多日来的梦魇仍然在不断上演……
  漫天的雾气弥漫,竹林里那所破旧的房屋前,钉在门前的木板嘎吱作响有断裂的趋势,许越冷冰冰的一张脸,刻板的说道:“莫绛心,他不会跟你走的,他的家在这里,许世安也在这里。”
  她睁大眼睛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许越身侧,眉宇从容温和,端着山明水净的笑意,嗓音清冽如泉水流淌在耳际:“你不该来这里,我早说过,你不该来。”
  孙怀瑾不再理她,笑着把那破旧房子的门轻轻推开,里头站着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她笑着拉过孙怀瑾的手说:“你来了,等你等了好久。”
  “不,容之……”莫绛心头疼欲裂,四周景物都在匆忙倒退,她甚至来不及抓住孙怀瑾的手,眼睛不断闪过无数人的脸,许越的,孙母的,秦子棠的,盏朵的,孙觉的,则林的……或嘲讽、或冷漠……或怜悯。
  天空已经开始下起了雪,越下越大,四周景物变化,肮脏的巷子,昏暗的路灯,赫然是她当年被遗弃的地方。
  她跪在地上,整个人都站不起来,她努力的掐自己的手心试图把自己弄醒,突然,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骨节根根分明,白皙修长,无名指上一枚不加任何装饰的戒指闪着柔和的光芒,她一把握住他的手,惊喜抬眼,看见了那张温柔从容的脸:“容之!”
  寒光一闪,一把刀陡然出现在了孙怀瑾背后,毫无征兆地刺入孙怀瑾的胸膛,鲜红的血如泉涌一般落在洁白的雪里,氤氲成花,触目惊心,背后露出一张冷漠极瘦的脸,坐在轮椅上的盏朵。
  “不!”她大喊一声,所有幻象消失不见。
  “弯弯,你怎么了?”她听到耳边陆尔冬急切的喊声,莫绛心睁开眼,熟悉的的天花板映入眼帘,然后是陆尔冬的脸。
  莫绛心坐起身,才惊觉身后已经一片冷汗,好半天才缓缓的说:“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又是一场噩梦啊……
  她抬眼看了一眼挂钟,已经指向下午5点差10分,天色已暗,有模糊的音乐声从远处传来……
  “糟糕!寿宴已经开始了,尔冬你怎么不叫我?”她赶忙从床上翻下来,手忙脚乱的冲到更衣间找衣服。
  “其实……是孙怀瑾回来过的,他说不用叫你,让你好好休息,他说事情他去处理就好。”陆尔冬转述道。
  莫绛心的手指一顿,心中却有什么逐渐清晰起来,她此刻却来不及想,只能想到上次在莫干山孙怀瑾遇袭的事,又想起了那个心惊肉跳的恶梦,心下又是一紧,她极快的道:“我要去。”
作者有话要说:  

  ☆、山渐青

  拙政园。
  宴客厅设在拙政园西苑,孙宅从进门的东园有宽阔的车行道外,中园以及西园的拙政园都是禁止车行,故客人不论多么尊贵都只能把车停在东园,然后由中园步行到西园的拙政园内,虽然这条规定极为严苛不近人情,但来人却并不感到不愉快,毕竟是S城之首的孙家,即使让人从门口排着队一路走进来,只怕来的人依然只增不减。
  许越正到西苑门口,看到此情此景如是想到,他此刻下颌微扬,手指轻轻转动着手上的戒指,看起来十分愉悦,连嘴角不禁勾出一个优雅而矜贵的微笑,此刻整个宅子灯火通明,璀璨的灯光如流光一般打在他的侧脸上,让赶往西苑的几个富家千金频频侧目,已有好事人认出了许越,他此刻一身上下都是极其名贵奢侈,唯独手指间的戒指是一个朴实无华的银戒,与周身昂贵大相径庭。
  “看来心情不错?”侧面从石径小道走出一个人,如是笑道。
  许越回眸,正望见秦子棠走过来,步伐平稳,一身正装,与孙怀瑾的从容的韬光养晦不同,秦子棠周身隐隐带着一股锋芒毕露的气势,令人不可逼近,到底是即将成为孙氏新主的人,这样的气势初成已是十分杰出,但毕竟不如孙怀瑾呢,他心中不禁惋惜,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深了些。
  “你此刻不是应该在西苑里招呼客人,怎么在这里闲晃?”等他靠近,许越却戏谑道。
  秦子棠无奈摆摆手:“屋子里太闷,出来透透气,正好瞧见你,”他一顿,问道“上次你不是说要给老爷子送一份大礼来着?是什么东西?”
  许越顿了一顿,已经看到进入西苑的门口,红毯铺地,灯火辉煌,记者全部都在门外因不得入内妄图在门口补捉些新闻,无数的镁光灯和镜头都在报告这场S城空前盛事。门口进入的都是身着华服,军政商各界名流,竟意外的还看到一些不曾露面的商界前辈,此刻依旧络绎不绝进入西苑,众人谈笑风声,气氛热烈。
  “我为她而来。”许越回道,声音轻柔似呢喃。秦子棠侧目看他,许越的目光停留到了一个身影上,那人正侧身与旁人交谈,许越嘴角的笑容愈盛,眼眸里晃动着光芒,他伸手整了整领结和袖口,背脊挺直,整个人看起来完美得无懈可击,像是要赶赴一场最美好宏大的盛宴。
  他晃了晃神,许越已经快步朝孙怀瑾的方向走了过去。这算什么回答?为孙怀瑾而来?
  “什么叫找不到?”孙怀瑾此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大厅,他微微笑着与众人点头示意,一边往大厅走过去,甚至有条不紊的端了一杯酒,整个人看上去温和而从容,嘴里刻意压低的话语十分平静,语音语调如死水泛不起一丝波澜。
  身侧一直跟着的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快速回道:“兰雪堂已经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
  孙怀瑾轻轻抿了一口酒,馥郁的口感使得他清冽的声线变得慵懒,他隐约笑了一声:“噢?你的意思是一个行动不便需要轮椅才能移动的人,在不被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了,是这样吗?”
  身侧的人手指一顿,一股凉意爬上后颈,他知道这是孙怀瑾即将发怒的前兆,他额角有一丝冷汗溢出:“我们马上再去查一遍。”
  “等下。”孙怀瑾即刻喊住他,眼眸已经看到许越正朝他走过来,他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一下,极快吩咐道:“你现在去把则林从明瑟楼接到这里来,中途有任何人拦着都不管,直说是我的意思就行了。”
  身旁跟着的人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还是领命匆匆而去。
  “孙少,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身侧适时的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孙怀瑾侧过头,唇色过浅,端着山明水净的笑意,眉宇间永远是立于群山之上漫步行走于山水河涧的从容气韵,黑眸沉寂如深海,端着酒杯的手还缠着纱布,许越靠近甚至能在馥郁的香味中辨出丝丝血腥味,伤口不浅。
  许越微不可闻的笑了一下,端了酒杯不重不轻地碰了一下孙怀瑾的酒杯和受伤的右手,可他恍若未闻,酒杯甚至都未晃动一下,孙怀瑾已经转过头望向大厅里谈笑风生的人群,目光飘渺悠远,语气平稳:“许越,你当真是小孩子脾气。”
  “咳咳!”许越闻言当即呛了一口酒,再抬眼时孙怀瑾已经走远。
  到底与孙怀瑾有过长时间的交集,许越几乎一眼就能看出他心情不好?不,与其说是不好,不如说是非常差。能把孙怀瑾惹得这般恼怒的人,是他身旁的那个女子?他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无论是什么,他今日送给孙家的这份礼肯定能让他更加生气吧。
  西苑取地极大,内里摆设并未做多大改变,明眼人却能一眼看出大到悬挂正中央,由广寻百家佛门长寿者以朱砂流金共同抒写的堪比天价的百寿图,小到摆放的瓷瓶、案几、杯盏器皿甚至于椅背上小面积的雕花都已是价值非凡的珍宝。
  请来的宾客不过数百人,却是云集了S城最中央上流社会的人群,此次宴会虽为是孙家家宴,并不对外公布,故场地内没有任何媒体,可在场人却无人不感叹,这才是钟鸣鼎食的显赫世家,没有大开大合骄奢淫逸的张扬庸俗,直面感官的是最平日的模样,却在细节上处处精致到无可挑剔,而这些,无非归功于孙家唯一的女主人,许墨。
  许墨此刻正着一身紫红织锦缎无袖的长旗袍,双襟中袖,颈间是一颗晶莹剔透眼珠大小的冰种玉髓作为整件旗袍中唯一的盘扣,手腕处是同色的玉镯,头发绾成髻,只插一根碧绿润泽的和田玉簪,没有过多的装饰,便从大气简约中生出一种与生俱来的矜持与贵气。
  S城显赫家族并不在少,但追溯到二十多年前,若说S城最貌美的名媛千金,许墨当之首选,她的美貌区别于小家碧玉,不妖不娇柔做作,是一种大气庄重不可亵渎,与孙家唯一的儿子孙思维完婚当年也是一时被传为佳话,两人的儿子孙怀瑾亦是杰出之辈,此刻她与孙思维站在一起说着话,都已经让人移不开眼,众人才惊觉这二人这些年竟然半点绯闻与不和都未传出,依然恩爱如初羡煞旁人。
  表面上看到的确是如此,那么真实的面目呢?许墨听得众人的羡煞声,她站在这浮华中央,抬眸望向悬挂在正中央的百寿图,唇角含着笑意如是想到,而后被一阵骚动打断了思绪。
  秦子棠几乎一踏进正厅门口就立即成为备受瞩目的焦点,仿佛这场宴会他才是真正的主角,众人有意无意的往他靠近,大多都是为了自己的生意而攀附,所幸秦子棠是已经有了林霜这个挂名的未婚妻,不至于被想推自己女儿嫁入孙家做亲家而平步青云的父母的唾沫淹死。
  许墨看到此情此景脸上表情未变,只是眼眸掠过身侧孙思维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此刻没人再注意到她这边,她脸上的笑意不变,她伸手拢了拢垂下的一缕头发:“斗了二十几年还是落到这样的结果,你又作何感想呢?”
  她语气极为平静,如果仔细听却能听得出里面的冷意,孙思维闻言回过神,脸色已经气得铁青:“许墨,你有必要对我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吗?别忘了再怎样我也还是你丈夫!”
  许墨冷笑一声:“呵,真可笑,你倒是还记得,你金屋藏娇的那位可是已经闹腾到我这里来了,麻烦你让她收敛点,要是闹到老爷子那里去了就都不好看了,尽快处理好你也算是履行作为丈夫的责任。”
  闻言孙思维怒气就上来了:“大不了就离婚,我真是受够你了!”
  “离婚呀?”许墨一笑,似乎极为愉悦,可嘴里吐出来的话语却带着一股阴毒:“你想都不要想!这一点你都受不了,我可是受了二十几年的折磨,我就是要占着这个位置,我在一日,你永远都迎不了她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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