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被这世界温柔以待》第71/94页


  “容之!你别忘了要请我吃饭哟!”身旁窜出一个声影,神色愉悦地冷不丁地拍了一下孙怀瑾的肩膀,他恍若未闻,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安静得像个假人。
  易家言也看出来不对劲,绕到他身前,他眸光晦暗空洞,整个人如同坠入了无边的梦魇。
  他眉头一皱,望向孙怀瑾身后的人:“怎么回事?”
  身后的人一愣,见是易家言,正思忖着这些话该不该讲犯难的时候,孙怀瑾却一下动了。
  他抬手便扔掉手中的酒杯,清脆的撞击桌面的声音令易家言回眸,便对上了一双波澜剧烈的眼睛,未及反应就被一双冰凉刺骨的手扣住手臂,巨大的力量使他不得动弹。
  易家言正欲开口却突然愣在当地,他此刻见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孙怀瑾,他的眼睛不再是汪洋恣意的平静大海,眉宇间已经失去了从容,滔天的巨浪在他眼底翻腾,他已然失去了冷静,不停重复道:“不能让她知道,一定不能让她知道。”
  “为什么不能让她知道呢?”易家言顺着他的话答道。
  孙怀瑾一怔,为什么不能让她知道,让她知道什么?他努力的回想却头疼欲裂,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十指骨节泛白。
  他已经失控了,幸亏此处极为隐蔽无人看见,她是谁?易家言此刻已经无暇顾及,他轻轻拍了拍孙怀瑾的手臂,声线柔和如同催眠:“孙怀瑾,冷静下来。”
  混沌中有白色的人影晃动,四周是无尽的白色,熟悉的玻璃墙,全无棱角的封闭房间,无数的器械闪着冰冷的光芒,他动不了,有绳索紧紧捆绑住他,冰冷的液体流淌进血管,有人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冷静下来,容之,都过去了……。”
  易家言明显感觉孙怀瑾身体一僵,随即便平静下来,眸色如退去的浪潮已经恢复到平常,孙怀瑾避开了他的手,整个人已经一如往常一般冷静从容,甚至到凉薄。
  孙怀瑾抬手捏了捏眉头,巨大的疲惫感袭来,刚才他似乎整个人都放空了,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完全不记得,这种感觉像极了前两年病刚好的时候,可是他明明已经痊愈了,此刻已经不及他多想,他抬眸环顾一眼四周最后落到易家言身上,极快道:“我现在没时间解释,今天可能会出事,家言,帮我看住这里,我要出去一趟。”
  易家言回过神,看他神色冷冽,当即收起疑惑的心思,应声道:“你去吧,这里我会看着办。”
  孙怀瑾不再多言,深深的看了易家言一眼,带着身后的人就从侧门出去了,易家言看他背影,门外有风乍起,带起他的衣角,无端生出一股萧索。
  他与孙怀瑾相识多年,两人不仅是朋友,更是惺惺相惜的对手,孙怀瑾是多么强大的存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今日他无端失控,却让他不由想起前几年的时候,他整整一年都没有任何消息,外界传闻他是去了国外休养,他查不到一星半点,待再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是疾病缠身的模样,遵从父亲的意思收购盛景,若不是他看到路边停靠着他的车,他几乎都以为他真的去了国外,当时只觉奇怪,如今看来是刻意隐瞒了。
  他抬眼看了一眼这偌大的孙宅,今日种种才不是什么闹剧,他易家言也是从这样复杂的世家生存下来,当年要么是他不愿出来,要不然就是……被禁锢在了家里吗?想到这里他心下一惊,眸色微凉。
作者有话要说:  

  ☆、乌夜啼

  
  莫绛心此时真的是迷路了。
  她无限愁苦的看着面前陌生的园子,才又一次感叹孙宅真的是太大了,她无奈的望向身后的陆尔冬,对方一脸郁结:“你们家你也会迷路?”
  莫绛心摊摊手:“去拙政园的路改了我又不知道。”
  “问路?”
  莫绛心抬眸看了一眼周围,月朗星稀,四下无人,只有被风带动的树叶飒飒作响来回应她,她一脸黑线:“今日宅子里的人应该都到拙政园里去帮忙了。”
  “……”
  陆尔冬想了想,又回道:“有了,打电话让孙怀瑾过来接我们。”
  正在往前摸路的莫绛心停下来,摸了摸身上,转过头:“出门急,手机忘带了,你的带了吗?”
  “我也没有。”
  莫绛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多日来心里的郁结散了散:“那我们就只能慢慢找喽。”
  她提着裙摆,踢踏着高跟鞋,石径幽深来来回回都是回声,听起来有些渗人,陆尔冬三步并两步挪到她身旁,拉着莫绛心的手并排走,嘴里还不停嘟囔道:“宅子这么古老,也只有孙家那些老古板才肯住,你怎么一点都不怕。”
  莫绛心弯唇一笑:“怕,怎么不怕,小时候放学总要经过一条长长没有路灯的巷子,我都是哭着跑过去的,一路跑回家才肯停下来。”
  “小时候?”陆尔冬当即起了心思,笑道:“倒是从未听你提起过,你爸和妈呢?”
  莫绛心一怔,神色有些暗淡:“妈妈在我7岁的时候已经去世了。”她一顿:“爸爸,我没有爸爸。”
  陆尔冬心头一酸,用温暖的手指包裹住她的手,抱歉道:“对不起,我不该提。”
  莫绛心侧过身,看陆尔冬一脸歉意,心里有温暖缓缓流过,她唇角勾起微笑:“无事,如果我妈妈还在世,她一定非常喜欢你的,我自小怯懦爱哭,她却习惯坚强独立,如你一般。”
  陆尔冬却险些落下泪来,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小时候的莫绛心是一个爱哭鬼,在她眼里,莫绛心是十分坚强的存在,若双亲健在,她也许如她一般在父母怀里撒娇吵闹,如果不是这年月沧桑磨砺,那怯懦孩童如何能长成这般内心坚韧不摧的女子?
  莫绛心回望陆尔冬,看她眼里带着疼惜的望着她,已明白她心中所想,她轻轻拍了拍陆尔冬的肩头,嗓音清醇:“可是我现在也很快乐,虽然失去了他们,可是他们把容之送到了我身边,我仍旧幸福。”
  陆尔冬看她眉眼带着小女儿家的娇憨幸福,想起她过往与此时天壤之别,唇角不自觉勾起了笑意:“你真是变了。”
  莫绛心伸手摸了摸脸:“哪里变了?”
  “说不上来,只是从前你从不屑与人交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行我素,眼里只有孙怀瑾一人再容不下其他,现在你能够看见周遭的人,不排斥与人接近,能够感知这世界上其他的感动美好,能够作为一个普通女子去爱去生活,这一点我很欣慰。”
  莫绛心一字一顿重复道:“普通女子?”
  “弯弯,我比我们初见时更早就识得你,你可能不记得了,3年前,你曾在伦敦东区一个巷子里不起眼的画廊外徒手在墙上画过一幅画,我和朋友经过,看到了你,喝得很醉,可执笔的手和眼神却异常清晰,夜晚太黑我甚至都看不清你在画什么,当时是什么吸引了我我不明白,总之我停了下来,直到你画完。”
  莫绛心一怔,记忆仿佛在追寻那年而去,她心灰意冷地来到伦敦,只买画笔颜料便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积蓄,然后用最后一点钱买了一瓶伏特加,烈酒和画具,除此外孑然一身,她带着这两样最微薄的行李走过每一条陌生的肮脏的街道,浑浑噩噩中见过做过什么她都不知道,只记得醒来便躺在了医院,陆尔冬初见便是这样的自己?
  陆尔冬捏了捏她的手指,眼眸微动,摸了摸莫绛心的头发,笑意温柔:“可是你真是奇怪,画完了,一言不发地站起来,随手用剩下的颜料泼过去,毁了它,像是一个恶劣的恶作剧,你笑了起来可明明眼睛在哭泣,像个矛盾的孩子。”
  “所以是后来的相遇不是巧合?为什么?”
  陆尔冬放下手,摇了摇头,笑容恣意顽笑:“我是想帮你,但当时我与易家言闹翻了,怕他通过家里找到我,甚至不敢给爸妈打电话,不敢用家里的钱,在伦敦日子也过得拮据,看你一人我又不放心,所以我就把你卖Dylan做实验啦!”
  莫绛心本来正要感动一番,听到陆尔冬这样说,想起了后来Dylan不依不饶的追着她那么久,原来这个人才是始作俑者,顿时一脸黑线,没好气地说:“所以你和Dylan是旧识?”
  “他是我大学同学,在伦敦碰到实属偶然,帮我照看你他也是自愿,上次他给我打电话说是已经来了S城,我有告诉他你也在,你见过他了吗?”
  “当然见过。”莫绛心恨得牙痒痒地一字一顿回道。
  陆尔冬唇角笑容放大,几乎立刻就能想出来莫绛心见到他的样子,像是活活见了鬼吧。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救我,我们萍水相逢,你大可抛下我不管。”莫绛心眉头微蹙,疑惑出口。
  她以为的第一面是她已经开始卖画,一直以为陆尔冬帮她是因为她的才华,如此她当年见到那样一个穷困潦倒的自己,任谁都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吧?
  这个问题倒是像是难倒了陆尔冬,她思忖了好一阵,才摸着下巴回道:“大约是我心善吧,见不得同胞受苦。”
  “……”
  陆尔冬不在意的笑了笑,眸光晃动。
  明明应该视而不见,可是偏偏为什么救她?因为不救她,她就会死。这些话她选择缄默,是因为莫绛心已经足够幸福,她现在有多明亮,当年就有多黑暗,何必因为那些望不到尽头的黑夜来沾染她现在好不容易才迎来的光亮。
  莫绛心知道陆尔冬在刻意隐瞒,她不想深究原因,她们之间即使不在一起,她也能明白她心中所想,想起归国的这段时日发生的这些事,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心告诉她:“尔冬,我要和容之离开这里了。”
  陆尔冬猛地回头,半天反应不过来:“什么?”
  “我和容之决定好了,等到参加完子棠的婚礼,我们便离开S城。”
  “去哪里?”陆尔冬冷静下来,皱着眉头问道。
  “不知道。天高海阔,纵然我们总有再见的一天,我也想着好好与你道别。”
  陆尔冬看她面颊消瘦,还带着微微的病态潮红,可眼里已经是欲乘风而去的向往,想起这数月发生的事,孙氏之争,她不在其中也能感觉到此间凶险,她不由叹了一口气:“早些离开也好,否则只怕走不掉了。”
  莫绛心眸色一黯,有些茫然地苦笑道:“尔冬,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若不是因为保护我,他已经坐上了主位,不必如现在这般腹背受敌,容之的亲人朋友都在这里,他留下只会一生无忧荣华,而与我在一起,无非是孑然一身颠沛流离。他已经做出了明确决定,而我呢,明明已经得到了一切,却终日惶恐害怕失去,甚至还在怀疑他是否能始终如一的爱着我。”
  陆尔冬看她眼圈微红,不由想起了孙怀瑾那张清冷从容的脸,他太遥远,仿佛永远站在云端之上,没有七情六欲,万丈红尘在他眼里留不下一点痕迹。若不是因为亲眼见过他的眼泪,他面对莫绛心流露出常人的温柔,她几乎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存在于五行跳脱三界外的神,无色无相。
  而莫绛心,只是一个平凡女子,爱恶分明,他和她,从来都不是站在一个对等的位置上,纵然有爱在支撑,这样的距离仍然能使人疲惫,等到哪一天,其中一方累了,即使再相爱,也终会分离吧,莫绛心恰恰发现了这一点。
  “我听景凉讲,你突然发烧是因为心中郁结所致,从前你不会这样,你只会披荆斩棘往前走,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弯弯?”陆尔冬语气一正,严肃道。
  莫绛心手指一僵,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许越的话如同每一个午夜梦回惊醒的恶梦,反反复复在脑袋里挥之不去,她突然有些害怕被别人知道,她甚至愿意在这个编织得将近完美的谎言活下去,只求在他身边。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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