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那晚干了什么》第6/62页


  “那个男人呢?男人呢?”她尖酸地叫了起来,“最后留下来照顾她的,还是女儿!”
  “算了,她毕竟是我们的妈妈。”
  “我不认识她。”她斩钉截铁地说。
  这是她们分别十二年来惟一的一次见面。
  妈妈去世的时候,姐姐也没有回来。接到林蕊生的电话时,只是一个冷漠的“哦”字。
  “妈妈临走的时候说,她对不起你。”林蕊生嗫嚅。
  话筒里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嗒的一声,挂了。
  林蕊生叹了一口气。
  其实,妈妈还说了一些话,一些听起来非常震憾的话。
  “每一个女人都是一朵花,都渴望轰轰烈烈地绽放一次,跟你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像一枝湿了水的火柴,直到遇到了王志诚,才有了燃料的欲望……他英俊,有才,会说甜言蜜语,而这些都是你爸爸所欠缺的。
  我们瞒着你爸爸好了多年,后来我不再满足于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想要做他名正言顺的女人。于是那年夏天,我趁你爸爸钓鱼时,将他推下了水库。可结果并没有我所期望的那样顺利,王志诚总是对我三心两意。为了能够把他留在身边,我对他百依百顺,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可他还是走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一个男人如果爱你,你什么都不用做他都会留下来,如果不爱――那么就算你给了他全世界,他迟早还是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最后她说:“蕊生,把你姐姐找回来,替我照顾她。”
  灰色和血色的云块互相撕咬着,呈现出末世无尽的荒凉。天边湿漉漉的太阳,就像一只哭红的眼睛。“妈妈,对不起……”林蕊生仰起头,看着暗沉的天空。她的心就像结了冰,在飓风里碎成万片,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林蕊生努力过,想把姐姐找回来,可是就像当年她拒绝姐姐一样,姐姐也拒绝了她。
  “我喜欢流浪,因为流浪使我忙碌,没有时间去思想。而思想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能够让我静止下来的,或许只有死。”她说。林蕊生很奇怪,初中没有读完的姐姐怎么会说出这样深刻的话。
  接下来的几年,两个人在各自的世界里辗转,偶尔联系。有时用手机,有时用QQ。林蕊生接手了妈妈的杂货铺,三百六十天过着可以预见的日子。看看书,上上网,在平淡中品味着岁月的静好。而姐姐也按照她所喜欢的方式生活,有时在北方,有时在南方。她就像一只没有脚的鸟,一片没有根的云彩。
  最近的联络是在一年前。电话里,姐姐的声音轻快明亮,带着阳光的色彩和穿透力:“蕊生,我决定留在贝城了……我爱上了一个男人。”
  原来,最终令她静止下来的不是“死”,是“爱”。
  只是林蕊生没有想到,这竟然是姐妹俩最后的一次通话。重新收到她的消息,是贝城警方的通知:“林莲生是你姐姐吧,她死了。”
  林蕊生连夜关掉了杂货铺,搭乘火车赶往贝城。三天后,在冰冷的敛殓尸房里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姐姐。⒌92她躺在雾气蒸腾的抽屉里,脸上挂着一层朦胧的冰霜。
  警方出具的尸检报告上写着:急性哮喘发作,导致肺动脉栓塞和呼吸衰竭。
  “如果我在你身边就好了!有我陪着你照顾你,你就不会这样……”蕊生摩梭着姐姐冰冷的脸,发出沉闷破碎的哭声。
  5
  佟兵再次抬起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指针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半天没有挪动一下。
  “才九点啊,怎么熬过这一天。”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把目光移到窗外。街道冷冷清清的,只看得见两排光秃秃的树,半晌才有一辆汽车爬过。
  还是夏天好啊,人们像是从地下冒出来似的,将每条街都塞得水泄不通,他们成群结队地涌到海边,鲜艳的泳衣就像一面面流动的旗帜。远远看去,无数颗脑袋在靛蓝的海水里沉浮,就像过年时沸锅里煮的饺子。
  可是一到冬天,他们便水银泄地似的遁去了,整座城市随即沉寂下来。远离闹市的金凤苑小区则更加荒凉。有时从早到晚也看不到几个人影。
  “真象做牢啊。”佟兵经常这样调侃自己。
  母亲钟巧妹打工的那间公司不错,待遇好福利高,更重要的是位于热闹的市中心,随时能看到打扮入时的美女。前几天让她介绍自己进去,也不知道事情办的怎样了。这个鬼地方真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佟兵把军大衣口袋的手机掏了出来,翻开电话簿,从里面调出妈妈的号码。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缓缓出现在小区门口。
  他好奇地看过去。
  门开了,一个束着马尾的年轻女孩走了出来,素净的瓜子脸看上去似曾相识。当他的目光落在女孩怀里的盒子上时,恍然大悟地站了起来。“林……林小姐?”
  女孩抬头,勉强扯了扯嘴角,“是,我是林蕊生……林莲生是我姐姐。”
  她的头上别着一只蝴蝶发卡,浅蓝色的翅膀就象一双泛着寒光的眼睛。
  “请稍等!我给你取钥匙。”佟兵手忙脚乱地拉开抽屉。
  “噢。”林蕊生心潮澎湃地打量着四周。姐姐的气息在清冷的空气中四散飘弥。地址是一个姓孙的警官给的。他负责处理姐姐的事情。
  林蕊生已经抵达贝城两天了,一直住在火车站附近的一间旅馆里。今天早上她刚刚将姐姐的遗体火化,便按照地址赶来这里。她打算一整理好遗物就带着姐姐回家。
  “找到了。”佟兵如释重负地说。“进门西转,B座三单元506室。”
  林蕊生接过钥匙,紧紧握在掌心。
  “谢谢。”
  目送那个纤瘦的背影消失在楼群深处,⒌9⑵佟兵暗暗叹息一声。
  林莲生第一次出现在金凤苑时,也是他值班。黑直的长发,娇俏的瓜子脸,十分清丽的容貌。在佟兵为她办理入住手续时,她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挟着一枝香烟。手指舒展的轮廓像朵兰花。佟兵第一次觉得女人抽烟很好看。钟巧妹也抽烟,却毫无美感可言。她总是盘腿而坐,一边抽烟一边抠着斑驳的脚趾甲。人和人真是没法比。
  林莲生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个小小的手提箱,装不了几件衣服。
  “只有这点行李啊?”佟兵随便问了一句。
  “原来住的地方发生了火灾,全烧了。”
  “损失一定很大吧。”
  “嗯,主要是一些照片毁了很可惜。”林莲生懊恼地弹了弹烟灰。停了停又摇头,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以后都在一起了。”
  佟兵注意到,她说“反正以后都在一起了”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蓄满了笑意。她指的是跟男朋友在一起吧。从前的照片没有了不要紧,反正以后还可以再拍新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还会有很多机会共建美好的回忆。
  从她的衣着判断,她应该是个有钱人,或者是她的男朋友很有钱,不然也租不起这里的公寓。佟兵的心里晃动着酸溜溜的小气泡。“放心吧,这里24小时保安和视频监控,绝对不会发生那种事。”
  “就是听他说不错才来的。”
  “他?”
  “我是说我男朋友。他建议我来这里。”
  “他也跟你一起住吧?”
  “当然,不过要等几天。”林莲生笃定地点头。“他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完。”
  佟兵很想看看那个男人是什么样子的。“公寓已经看过吧,虽然家具家电都有,但一些日常用品还是得自己慢慢添置的。小区出门往东五百米有一间超市。”
  “知道。来的时候看到了。”
  “哦。这里空气很好,又安静,希望你住的开心。”
  “谢谢。”
  林莲生接过钥匙,拎起小提箱准备离开时又回头说:“请问,能不能帮我推荐一家家政公司?我需要打扫一下房间。”
  “呃……”
  物业原来配备了保洁工,除了维护小区的卫生,也为业主提供住宅清洁。可是由于入住率太低的原因,人员已被遣散得七七八八。保安也没剩下几个。
  佟兵忽然想到了母亲。钟巧妹就是一个保洁工。几天前她在工作时受了点轻伤,⑸⒐⑵公司给放了病假,现在正在家里闷得发慌,不如给她找点事做,省得出去拣破烂――她本来是个拾荒的,后来年纪大了不能象从前那样东奔西跑,才托人找了一个保洁工的活儿。不过她一有空还是会跑到外面乱转。这两年贝城很乱,什么飞车党、镙丝刀杀手的,令佟兵非常担心。但他怎么说钟巧妹都不听。
  这么想着,佟兵对林莲生说:“行,我帮你联系。”
  事后林莲生对钟巧妹的服务很满意,多给了一张百元钞票打赏。
  “林小姐人真好。”佟兵说。
  “嘁……那可不一定。”钟巧妹撇撇嘴。
  “怎么那样说?”
  钟巧妹犹豫了一下,说:“反正我就那么觉得。还有,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为什么?”
  “她跟我们不是一路人。”钟巧妹意味深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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