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忘了忘记你》第93/128页
李昂远远望着米多,轻声叹道:“她长得真像她爸爸。”
苏扬克制着,泪水却在兀自汹涌起来。李昂递过来手帕。苏扬没有接,直接拿起面前的餐巾纸匆匆擦了几下,很快把眼泪忍回去。
李昂问:“你们一直都没有联系?”
苏扬轻轻摇头,没有作答,只是望着米多玩耍。
沉默片刻,李昂说道:“我从美国回来之后,找不到你。然后我看到了你在网站上留的话。你写的每一个字都将我杀死一遍。苏扬,你为何这么残忍?我有多么不好,让你这么恨我?”
“我并不恨你。”
“那你为何一再地不告而别,不肯见我?”
苏扬沉默着,无以对答。
李昂轻叹一声,又说:“有段时间我意志消沉,想要忘记你,试着和别人交往,但发现那全是徒劳。每次我和别人在一起,事后只会加倍地厌恶自己,加倍地消沉。那根本不是出路,无法减轻痛苦。我爱你,苏扬,我只爱你。不管你爱谁,反正我爱你。”
苏扬惊讶地看着李昂。他连续说出那么多的“爱”。他的话语似乎豪情壮志,但语气只是平和内敛。他的脸是这样诚挚、认真,甚或严肃。苏扬突然失去了判断。
餐厅里,歌声悠悠扬扬。FamousBlueRaincoat,《著名的蓝雨衣》,苏扬一直喜欢的歌。不知为何,在此时听到,近乎一种映照,只感到无法抑制的悲伤。
莱昂纳・科恩沧桑沙哑的嗓音缓缓唱着三个人的故事:凌晨四点,十二月的末尾,一封写给兄弟也是情敌的信。雨夜的纽约,克林顿大街上弥漫着音乐。荒漠深处的小房子。蓝色的雨衣在肩膀撕裂,仿若损伤的情感无法修补。日渐苍老的脸庞,一个人的火车站。男人嘴里衔着玫瑰,等候他的情人。她回家的时候,不是谁的妻子。见你横刀夺爱,我很高兴。假若你来做客,你的敌人正在酣睡,他的女人唾手可得。她带着你的一束头发,她说是你送她的,在你决定远行并抛开一切的夜晚。你仍是我的挚友。
不,并不是一切都如诗歌所唱。
因为渴求爱,而去爱,是爱的暴政。会将彼此都拖入感情的炼狱。并非所有好的目的都会带来好的结果,更不用说人的虚荣、贪婪与自我欺骗。
苏扬轻轻地摇头,低声说:“有些事情一旦破碎,就无法弥补。我们不再有可能的。”
“不,是可能的,只要我们能够放下过去,坦诚相待。”
放下过去?如何放下?她还是摇头,泪水簌簌而落。
李昂又说:“我知道你放弃了英国的学位,也知道你这几年过得不好。我答应你母亲照顾你。我没有做到。”
“你不必为了我母亲……”
“不值得的。”他打断她,“郑祉明不值得你为他这样。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不值得。”
“你始终无法理解我,对吗?”她抬起头看着他。
李昂微笑着摇头,说:“这不重要。”他从桌上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温暖干燥、充满力量,他握得很紧。
他说:“苏扬,如果你愿意,我想和你一起抚养米多。”
她诧异地望着他。他说什么?一起抚养米多?祉明的孩子?为什么?
“我爱你。”他说,“我什么都不介意。我愿意接纳你和米多,走进我的家庭。”
苏扬怔怔地呆了一刻,随即轻叹一声,仍是摇头。她说:“我感激你的心意。但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李昂认真地看着她,说:“我相信爱的力量。”
苏扬有些哽咽:“并非我不相信。只是,这么多年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是复杂的。你如何能够确定,这种复杂的感情就是爱?”
她又说:“你对我,或许有宽容,有怜悯,甚至还有责任。你如何确定,由这些所组成的感情是真正的爱情,而不是你强加给自己的信念?”
他看着她,沉默片刻,说:“真正的爱情,包含你所说的那一切,又远远高于那一切。我相信真正的爱能够超越并突破世俗的局限。我爱你,苏扬。我希望你在我身边,让我照顾你。我也非常喜欢米多,我会善待她。”
苏扬内心充满感动,却无言对答,只是流泪。
她听到他说:“嫁给我吧,苏扬。”他的声音并无冲动与激越,只是平实、自然、内敛、持重。的确是一个被压制、碾磨,并熬炼了许久,才最终成形的决定。
没有哀怨,只有深情。爱与恨,情与仇,过去与现在,伤害与原谅,坚持与无奈,仿佛一切都不再重要。钢琴伴奏下,嗓音低沉的异国男子在娓娓诉说那个故事。
“你把我的女人,Jane,看作生命中的一片花瓣。她回来的时候,谁的妻子也不是。我可以想象,你衔着玫瑰的样子。偷心的浪子。”
这么多年了,她对李昂并非没有感情,只是这感情掺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难以彻底理清说清。曾经,她利用过他,蔑视过他,恨过他,或许也爱过他,并感激过他。然而,在那些事情发生之后,她心中所剩的对他的感情,是否足以让她重新选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