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冬官》第21/51页


  虽然尉兰认为:“他应该只是怕你不替他付伙食费。”顿了顿,尉兰忽睁大眼扯着她胳膊问:“你这么关心石履霜,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没想到小雪竟会被一张俊俏面皮给蒙骗,快醒醒吧!石履霜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再者,你不是要当官了么?”
  冉小雪用力摇起头来。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这样子的……”
  她醉言醉语,一会儿叹息,一会儿喃喃自语,若非身穿进士服,只怕会被投以异眼。旁人见她口中念念有词,只道是登科太过高兴,在唱歌呢。
  “嗳,是尉兰弄错了吧……我、我怎么会喜欢上他呢……当初救他,可不是为他美色……如果真是那样……真是尉兰所说那样……那我还特意离他远远的,不是亏大了么?”浑不知自己完全离题了。义愤填膺的,她紧握了握缰绳,又道:“我当然是要当官的呀,都侥幸考上了……”皱着眉头,她眼巴巴瞪着石履霜英挺背影,试着理清这阵子以来紊乱的思绪。
  “他是个美男子,你是个美女子。”尉兰那时说的话再次回响在耳里。“一个女子会将一个男子放在心里想上一整天,若不是恨这个人,就是喜爱这个人。”好个不仕女子的见解!
  “可难道,我就不能单纯只是注意他、关心他、恭喜他么?”冉小雪低头对着灰黑色的马耳朵说。
  胯下马儿低嘶出声,像是不同意她的话。冉小雪忍不住哈哈一笑。
  “好吧,我也许有一点喜欢他……履霜可是个美男子耶,有哪个姑娘会不喜欢?所以就算我真的喜欢他,也没什么吧!况且我……可从来没要他以身相许,嘿……如今想来,好像有点可惜……早知道我……嗳,就是知道了,我又能怎样?”想起尉兰当时又说:“小雪,你该醒一醒了,我知道你对自己有能力帮助别人这事看得极重,可石履霜摆明了不想承你我的情,你就当自己从来没救过这个男人,不行么?”
  “也不是不行……”冉小雪再度对马儿低语:“只是,以后怎么办?是同年进士了呢,难道以后见了面都不打招呼么?又难道,打招呼时,都要装作素不相识么?”
  马儿低鸣,两只鼻孔喷着气,也不知听懂听不懂。
  小雪垂首又道:“我本以为我跟他……已是朋友的,倒也不是计较我替他设想多少,也不是可惜我那些私房钱……马儿啊,你知道么?我心里闷得难受是因为,我老觉得履霜他不是那种翻脸不认帐的人……他突然这么对我,明明见了我却当没看见,我难受……”
  说了半天,还是没理清什么,但至少明白石履霜确实让她伤心了。
  真没道理啊,怎么会为一个人闷到这种地步?
  姐姐总说她太容易相信别人。
  这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人都有劣根性,姐姐说,坏人肯定比好人多,因为就她所见,也只知道有一个好人名叫冉小雪。
  小雪不知道这算不算恭维。
  姐姐似乎把自己也排除在好人的界定里了……
  其实,她也不是没生过坏心眼的……比方说,有时候她也觉得家人真烦……希望他们别理会她……
  胯下马儿骈骈嘶鸣,酒意袭来,发热的双眼教她看不清眼前人影、看不清满城杏花,看不清……
  忽地一串鞭炮炸在她马蹄边,灰马儿受到惊吓的同时,夹道围观的人群也发出惊呼,
  “小心啊!”
  石履霜闻声回头,正好看见远远落在后方的大灰马将座上骑客抛上半空中……
  小雪!

  被抛上天时,她似乎听见了履霜的声音。
  原来得上穷碧落才寻得到他呀!
  原来他不是真的忘了她呀!
  可惜她就要像摔烂的瓜一样摔得发烂了,没机会弄清楚他不理会她的原因。
  原来人在死前会看到最令自己牵记的面容;为此,她忽然气起他,为他居然一句话都不解释!
第8章(2)
  往下坠落的那一瞬间,许多张脸孔在她脑中迅速闪现而过,最后她眼底只剩下一张熟悉的脸――
  “缭绫大哥?”
  纪缭绫稳稳接抱住自天而降的新科进士,春风般笑道:“真是千钧一发呢,小雪。”温柔地,他问:“站得住么?我放你下地。”
  冉小雪点点头,让纪缭绫扶着她站稳,这才发现四周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聚集了许多方才在她脑海中一闪而逝的脸孔。
  一群冉氏,以及,尉兰。他们将坠马的冉小雪团团包围住。
  “大家……怎么在这儿?”
  换下官服,穿着寻常服饰的冉惊蛰惊魂刚定,瞪着冉小雪道:“你发什么傻,我们一直都在你附近啊。”
  自家小妹侥幸考中进士,新科进士风光游街,亲友团当然得在一旁全力相挺。瞧,就连隔壁纪家兄妹,她也一并邀来了。好在她没拒绝纪缭绫一道过来,不然小雪此刻只怕没命矣。
  帮忙拉住马儿缰绳,安抚受惊马匹的堂哥冉寒露同样一身布衣,牵着马站在一旁,语气同样关心。“小雪没事吧?瞧你连坐在马鞍上都坐不大稳,是不是在宴会上喝多了?”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有点唠叨,可都是关切。
  其他同年发现她坠马后,也纷纷掉头来探视。
  冉小雪有自知之明,她心存感激,不断道谢,偶尔搔搔头,笑称自己喝多了,要不就是马儿被鞭炮声吓到,否则也不至于那么容易被甩下。
  道歉、道谢的话,说到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冉小雪这才尴尬一笑,不再说了。
  其实,新科进士游街却坠马,很不吉利,幸亏没有人说出口――
  没想到才这么想,便有人冷冷言道:“真不吉利。”
  那声音教冉小雪全身僵住,她缓缓抬起脸,找到那说话的人。
  “履霜……”
  履霜?闻声,冉惊蛰双眼瞪看向新科进士石玄冰……这个人她曾见过一次,就在先帝驾崩那年,榜墙外……没想到他竟是那个“履霜”!这个人莫不就是小雪花尽私房钱养在外头的那个男人吧?
  石履霜只手牵着一匹赤棕色骏马站在她面前,红色进士袍看起来十分醒目。他冷冷觑着被众人围住的冉小雪,俊颜上明显带着轻蔑。
  “进士第三十一名冉小雪,你不知道游街探春时摔下马,是很不吉利的么?”
  新科进士探春落马,预兆此人未来官运将会马失前蹄。
  皇朝《登科记》里记写着这么一桩故实。有一个状元郎在游街探春时不慎落马,虽然没有受伤,但后来屡屡流外,官途坎坷,此人在生平最后一次贬谪中遇见一位卜师,才知原来当年他游街落马时触了霉头,带来厄运,导致本来应该顺遂的仕途转为困蹇难行。
  虽是一本野史,但有意仕途的士子都将此事牢记心中,骑马游街时会特别谨慎小心,就怕琼林宴结束后的例行游街出岔子,误了一生。
  没想到,还是有人不够小心。
  石履霜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冉小雪厉声道:“若仅是你自己触霉头,也就算了,万一连累了人,可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过去的。”
  《登科记》里那则典故还有后续,大抵在讲与坠马状元一同游街的几位进士后来也都因故被罢黜外放;多年后,这些人想起游街时发生的意外,纷纷认为官运之所以不顺遂,全是有人触了霉头,累及其他人的缘故。
  石履霜话才出口,其他进士纷纷不着痕迹地退后三、四尺,就怕不小心被霉运牵连;而本来就已经想到触霉头典故的进士则早早站得远远,在一旁观望。
  冉小雪被教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边亲友忿忿不平,纪尉兰率先发难:“石履霜,你这么说也未免太过分了!且不说小雪过去如何待你,你自己忘恩负义,别把触霉头这顶大帽子安在小雪头上,她戴不起!”
  石履霜瞅着纪尉兰,冷冷一笑。
  “所闻纪小姐是个‘不仕’,当然不在乎官运顺不顺利这种事,然而履霜只是凡夫俗子,心里多少想着飞黄腾达这种俗气的事,冉小雪坠马触我霉头,我无法不在乎。”
  此话一出,又是两样反应。
  同意者,心里暗自赞同;不同意者,自然听了逆耳。
  说起官途这种事,对当官的人来说确实是十分敏感。
  小雪这么一摔,没摔伤虽是万幸,但日后在场其他三十名进士倘若在官途上遭遇不顺,冉小雪之名十之八九会被人写在本朝《登科记》里抹黑抹臭。
  迷信也好,栽赃也罢,就算往后这些未来官员是因为自己在官途上走了岔路,怪罪当时触霉头的冉小雪,总比怪罪自己好。
  冉家人正要为小雪出差,但冉小雪拉住姐姐衣袖,摇了摇头。
  “履霜……不,石相公说得有理,是我有错在先,真真对不住。”向其他同年道歉后,她看着负手身后、站在她面前的石履霜,神色复杂道:“要不,由小雪来为状元郎执马首吧。”

  听见“执马首”三个字,石履霜眼底翻腾过一丝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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