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花铃》第162/240页


风漫天仍然端坐不动,头也未回,但在这冷漠的老人紧紧闭着的眼帘中,却也已流出了两行泪珠。

他纵然铁石心肠,却也不禁被这其深如海的至情所动。突听“轰”然一声,船身蓦地一震,甲板上的酒坛,却都震得跳了起来,溅得满地俱是酒汁,原来船已搁浅,而距离那满布着尖岩与黄沙的海岸,也已不及三十丈了――船里的海水,却仍未浸上甲板。

久别重逢的喜悦,误会冰释的喜悦,再加以死里逃生的喜悦,终是比深邃真诚的爱情中必有的那一份忧郁愁痛浓烈得多。

南宫平、梅吟雪双手互握,涉着海水,上了那无名而又无人的荒岛。

风漫天看到这两小的柔情蜜意,心中只觉又是欢喜甜蜜,又是悲哀痛苦,苍天为什么总是将浓烈真挚的爱情,安排在磨难重重、艰苦忧虑的生命中?难道平凡的生活,就不会培养不平凡的爱情么?

梅吟雪剥开了笼罩在她头上的易容药,露出了她那虽然稍觉憔淬却更添清丽的面容,这无人的荒岛上,便像是盛开起一朵纯白秀绝的仙桂幽兰。

只见海上碧波荡漾,岛上木叶青葱,湛蓝的苍穹,没有片云,更像是一颗透明的宝石一样,天地间满充着美丽的生机,柔情蜜意,花香鸟语,死亡、阴谋、毒杀……

人间这一切丑恶的事,都像是已离他们很远了。

一株高高的椰子树下,他们在倾诉着彼此的相思。

另一株高高的椰子树下,风漫天却在啜饮着仅存的苦酒,一阵潮水涨起,将那艘三桅船冲上了海滩,甲板上的兽群,骤然见着陆地,便似又恢复了威风,各各在笼中咆哮不已。

那怪物“七哥”不知在何处寻来许多野果,又拾来一些椰子,但开壳一看,里面的水汁却已将干了,原来还是去年留下的。

梅吟雪倚在长长的树干上,口里嚼着一枚果子,轻笑道:“若是我们能永远在这里,我真不想回去了,只可惜这艘船可以补的,船补好了,唉……”

海涛拍岸,配着她梦一般的语声,当真有如音乐一般……

南宫平叹息道,“谁想回去……”

突见梅吟雪面色骤然一变,惊呼道:“不好!”翻身一掠,向风漫天奔去。

南宫平心头一震,这两日来他连听两次“不好”,一次是中了迷毒,一次是坐船将沉,两次俱是险死还生,两次都是十分侥幸才能逃离险境。此刻他第三次又听到这“不好”两字,实是心惊胆战,惊问一声:“什么事?”人也随之掠去。

梅吟雪一把拉住了“七哥”,惶声问道:“你方才那两坛酒是在何处寻得的?”

“七哥”瞪着一双野兽般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风漫天道:“梅姑娘向你问话,正一如老夫向你问话一样。那怪物”七哥“眼睛翻了两翻,道:“舱里海水冲激,水缸和酒坛都撞破了,只有那两坛酒,是另外放在一处高架上的。”他费了许多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完。

梅吟雪呆了一呆,恨声道:“好狠的得意夫人!”

风漫天面容木然,缓缓道:“我早已觉察出,但我唯愿你们在临死前这短短一段时期里,活得愉快一些,是以不忍说出来。”

南宫平茫然问道:“什么事?难道那两坛酒里,也下了毒么?”

梅吟雪黯然点了点头,道:“正是,那得意夫人算定船将沉时,风老前辈必定要寻酒来饮,她生怕大海还淹不死我们,便早已在这两坛酒里下了剧毒,唉……我怎地这样糊涂,一时竟没有想到她用的毒计,俱是连环而来的,一计不成,还有二计……”

她语声微顿,突然大声道:“风老前辈,得意夫人所施的迷药,虽然无法可解,但毒药与迷药的药性却是不大相同!”

南宫平忍不住道:“有何不同?”

梅吟雪道:“她所施的迷药以迷人神智为主,药性乃是行走于神经大脑之间,而且散布极速,便是有通天的内力,也无法可施。但这毒药的毒性,却是穿行胃腑,内服的毒性,虽比外伤的毒性厉害十倍,但内功若是到了风老前辈这样的火候,十之八九,可以内力将毒性逼出,风老前辈,你却连试都未曾试上一试,这是为了什么?”

风漫天垂目道:“老夫一个人活在这荒岛上,又有何意思,还不如陪你们一起死,大家在黄泉路上,也落得热闹些。”

梅吟雪呆了半晌,凄然一笑。

南宫平笑道:“我这条命本该早已死过许多次了,此刻不过是捡回来的,老天让我多活一段时候,让我见着了你,让我们还能痛痛快快享受这几个时辰,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仰天一笑,又道,“何况,人生在世,若是堂堂正正地活了一生,叉有风老前辈这样的英雄,和你这样的女于陪着一起去死,当真是可庆可幸之事,我南宫平夫复何求?”

风漫天张目望了他一眼,森严的目光中,第一次有了慈祥的笑意,喃喃道:“好好……”

梅吟雪垂下眼帘,偎向他身边,死亡虽已将至,但他们却毫无畏惧,反面含微笑,携手迎接死亡!

死亡!你虽是千古以来最最可怖之事,但你有什么值得骄做之处!

椰子树的阴影,静静地笼罩在他们身上,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漫天突地一拍大腿,大声道:“你们还等什么?”

梅吟雪、南宫平微微一呆,风漫天道:“你两人彼此相爱之深,可说老夫生平仅见,既是同命鸳鸯,还不快些同结连理?”

南宫平道:“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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