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花铃》第161/240页


风漫天拍开缸盖,立即痛饮起来,船越沉越快,那些狮虎猛兽,虽然久已气息奄奄,但此刻似也本能地觉出死亡的危机,在笼中咆哮起来,风漫天端坐在舱板中央,眼望着连天的海水,对着坛口,仰天痛饮。

南宫平一面饮酒,一面却突然叹息了一声。

风漫天道:“你叹息什么?反正你到了诸神殿上,亦是生不如死,此刻死了,反倒痛快得多。”

南宫平一时也没有体察出他言下之意,朗声道:“晚辈虽不才,却也不是贪生借命之辈,只是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是以忍不住叹息,那人若是在这条船上,得意夫人的毒计就未必得逞了。”

那癞子眼睛突然一亮,道:“那人是谁?”

南宫平缓缓摇了摇头,缓缓道:“梅……”

那癞子身躯一震,脱口道:“梅吟雪。”

南宫平变色道:“你认得她?”

那癞子却不答话,颤声道:“此时此刻,你怎会想起她来?”

南宫平黯然叹道:“我怎会想起她来?……唉,我何曾忘记过她。”转目望去,突见那癞子全身不住颤抖,有如风中寒叶一般,目中亦是泪光盈盈。

南宫平奇道:“阁下怎地……”

那癞子颤声道:“我听了你这句话,就是死了,也……”

那怪物“七哥”深深吸了口气,嗅了嗅海凤,突地大喜道,“陆地,陆地……”

风漫天双眉一扬,道:“什么事?”

“七哥”道:“前面便是陆地。”

那癫子顿住语声,改口道:“你怎会知道前面便是陆地?”

风漫天叹道:“人类虽是万物之灵,但嗅觉却远不及兽类灵敏,你看那些狮虎野兽此刻的神情也大不相同,你知道这些野兽也从海风中嗅出了陆地的气息。”

那癞子诧声道,“但是他……”

风漫天黯然一笑,道:“你问我他怎会自风中嗅出陆地的气味是么?这个……你不久就会知道了。”合上眼睛,再也不发一言。

那怪物“七哥”爬上船桅,看了一看,又滑了下来,找了个铁桶,跃下船舱,船舷离水,此刻只剩下一尺多了。

他三人竟在死亡中突地发现了生机,这本是大大可喜可贺之事,但南宫平、风漫天以及那癫子面上却竟然全无半分喜色。

南宫平更是满心狐疑,忍不住问道:“你听了我那句话,便是死了,也怎样?”

那癞子呆了半晌,木然道:“便是死了,也觉得你可笑、可怜、可惜得很。”

南宫平失望地叹息了一声,出神许久,又忍不住问道:“怎会可惜得很?”

那癞子长身而起,走到船头,道:“我方才听你说起你朋友的名字,俱都是武林中声名响亮的侠士,就连叶曼青、王素素她们,也都是温柔美丽的女子,但梅吟雪么……哼哼,她心肠冷酷,声名又劣,加上年龄比你大了许多,你临死前偏偏想起她来,岂非可笑、可怜、可惜得很。”

南宫平面色大变,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地连喝了几口酒,突地缓缓站了起来,缓缓走到那癫子身后,缓缓道:“无论你说什么,但我知道她是世上最最多情、最最温柔、最最伟大的女孩子。她为了要救别人,要保护别人,不惜自己受苦难受侮辱,她纵然声名不好,她年纪纵然比我大上许多,但她只要能让我跪在她脚下,我已完全心满意足。”

那癫子身子震了一震,没有回过头来。

南宫平目中一片深情,凝注着那癞子疮痕斑斑、肮脏丑怪的头顶,缓缓道:“她是个最爱干净的人,但为了我却不惜忍受污秽,她是个骄傲的人,但为了我却不惜忍受屈辱。她虽然对我千种柔情,万种体贴,但在我生存的时候却不告诉我,只是独自忍受着痛苦,只是有一次在我将死的时候,才露出了一些,这不过是为了……为了……”话未说完,已是热泪盈眶。

那癞子双肩抽动,晶莹的泪珠,簌簌地流过他那丑恶肮脏的面颊。

南宫平伸手一抹面上泪痕,突地悲嘶着道:“吟雪,你为什么还要瞒住我,难道你为我牺牲得还不够多……还不够多么……”

那癞子突地惨然呼道:“平……”反身扑到南宫平怀里。

南宫平紧紧抱着他的身子,亲着他头上癞疮,再也看不到他的丑怪,嗅不到他的脏臭,因为他已知道这最脏、最丑、最臭的癞子,就是那最真、最香、最美的梅吟雪。

梅吟雪紧抱着南宫平的身子,悲泣着道:“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从此以后,世上任何事我都不再放在心上,我就是又老又丑,就是别人口里的淫妇、毒妇,也要死跟着你,不管你讨不讨厌我。”

南宫平满面泪痕,道:“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独自受苦?”

梅吟雪道:“你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想撕开我外表那讨厌的假装,告诉你我一直是在你身边的,无论到天涯,到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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