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大道》第98/181页


他激动起来,大喊:为什么不能?怪兽没有把我吃掉,只要我坚持往前走,走到尽头、走到天亮,就能离开!
声音又笑了,“格叽格叽”的,尖细刺耳:这里没有尽头、没有天亮。
他指向远处一角微亮的天际:那是什么?!
声音说:黑暗。
他说:不对,那是即将黎明的亮光!
声音说:嘻嘻,那是比此刻更绝望的黑暗。
他很愤怒,挥手把脖子上的声音一把扯开摔到地上,大吼:你等着被那个叫杀戮的怪兽吃掉吧!

声音在他后面发出格叽格叽的嘲笑。他捂住耳朵、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往前走!

越来越近了!
猛烈跳动的心脏快要撞出胸膛。天际细微的光亮,在他眼前翻腾为如潮的烈焰。
热度和亮度灼烧眼球,他抬臂遮住脸,颤抖着,努力适应这骤然而至的变化。与身体的极端难受相对的,是心底如幼苗般窜出的鲜活希望。
去他妈的杀戮大道!
看看,他来到了尽头、来到了天亮!
他挺直后背,满怀期许地睁开眼睛。

但是,他并没有见到明媚清澈的天亮。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地狱图景。
无数尸体从脚底延伸到远处地平线。说是尸体,却没有一具完整。有的只剩下头颅,有的被砍掉头颅只剩躯干,还有的空余残肢和器官,飘飘零零似枯叶四散。暗黑色洪流从天际奔涌而来,冲刷满地浮尸,却如遇到坚不可摧的大坝般,无法冲过。洪流嘶吼、咆哮,狠狠拍打尸体,翻腾的泡沫和水珠溅满他全身。
他闻到刺鼻的异味,那味道令他一阵窒息,眩晕作呕。异味沿他周身每个毛孔钻入他体内,忽然间,他意识到那异味是什么――
血的腥臭!
无比强烈、粘稠、恶心的血的腥臭!
他急切地挥动双手,惊惶地想要挥散掐住他呼吸道的恶臭。暗黑洪流冲刷着尸体堆积成的大坝,轰轰炸炸的声响里,他骇然惊觉,那些尸体正在被洪流消化。
先是皮肤,接着是血管,然后是脏器……最后,就连森森白骨,也被洪水吞噬殆尽!
那根本不是什么洪流!
那是――是某样东西汹涌的胃液!

杀戮大道,不是杀戮的舌头。
忽然间,声音又缠上他的脖子,细细地说。
是……什么?
他战栗着,呼吸慌乱。
格叽格叽。声音发出嘲弄的尖笑。
是食道。笑了很久声音回答,我们,早已被杀戮拆吃入腹。

他震愕,下意识侧头,声音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转身想要寻找声音,双脚的脚腕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扣死。
两只浮肿的手从地底冒出,五指紧抓他脚腕。泥土松动,慢慢地,露出手臂、露出肩膀,露出身躯,最后,露出脸庞。
大片惨白,瞬间泼到他脸上,恐惧往他喉咙里突突冲去。
那两个人,一个被他杀死在人潮涌动的街头,一个被他焚烧成下水道里的灰烬!
他们来找他了!

“啊!!!!!”
嘶哑、痛苦、慌乱、夹杂浓郁血腥的大喊,捅破压抑幽闭的房间。
谢初从梦魇里惊醒,缩起肩膀急促喘息。
他一动,锁链叮叮当当地碰撞。那声响残忍地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
他在心中苦笑。他想,醒来,无非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从白翌宁那儿离开后,他艰难地走在路上,最终陷入昏迷。
当他苏醒时,发现自己被囚禁了。
身体扔在一张冰冷的手术台上,眼睛被黑布蒙住,手腕、脚踝全部锁着铁链。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人给他喂饭,每次喂的食物都是一成不变的米饭、肉类和青菜。不过,给他喂饭并非出于囚禁之人的恻隐之心,而是为了让他维持基本的体能,以接受变本加厉的折磨。
没错,折磨。

有时是皮鞭抽打的疼痛。鞭子打在他身上发出噼啪脆响,衣服破成碎片,血肉淋漓模糊。他很痛,想躲,可是锁住他的锁链让他根本无处藏匿。皮肉似乎从他身躯剥离,鞭子直接抽打他脆弱无比的骨头。在他快丧失意识的分界处,皮鞭又会很有技巧地,残忍地停止抽打。

有时是药物所致的剧痒。这简直是比鞭打更狠毒的酷刑。疼可以忍受,可是痒却极端难忍,无休无止的酥麻感从他四肢五骸传来,逼得他把指甲嵌入肌肤,刮刻出一道道皮开肉绽的血痕,用剧烈的痛来抵抗难耐的痒。后来那些折磨他的人甚至按住他的手,阻止他自伤,逼迫他在啮噬全身的麻痒里辗转煎熬。

有时是难以承受的冷热。房间里不知安装了什么样的温控系统,冷起来,把他冻得如坠冰窟,全身僵冷,热起来,又仿佛在油锅煮沸,大汗淋漓。忽冷忽热让他右半边的骨头粉碎般的疼痛,让他全身瘫软在床上似涸辙之鱼。他觉得即使死亡也不会比这更难承受……偏偏那囚禁他的人,从摧残他、蹂躏他,看着他如蝼蚁般徒劳无功地挣扎里获得无比的乐趣。

……

一次次谢初被折磨得神志昏聩,又一次次,在噩梦和锐痛中惊醒。
恍惚中有人用仪器检查他的身体,把药丸塞进他嘴中,把药膏涂到他身上,把药液注入他血管。
躯体的伤势得以缓解,然而稍微缓解,新一轮的折磨便接踵而至。
他成为关在笼中的小白鼠。
实验花样百出,试探他崩溃的极限。
空间?时间?全部扭曲压碎。
蒙住双眼的布条使他无法视物。
狱中关禁闭的一个月,轻轻飘入他的脑海。那段日子多难熬啊,陪伴他的只有自己,但是如今回想,那是多好的时光啊。陪伴他的,至少还有他自己。
现在却连自己也支离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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