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不起的石头》第1/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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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部分:第一节 病房

事实上,等我睁开眼事情已经真真切切地发生了。铺在我身上的被单有个巨大的“+”号,洗褪了些颜色,尽管如此依然很容易分辨出端倪。这样一来,至少我躺在病床上是确定无疑的。白刷刷的四堵墙更确定我的这种想法。窗帘是半掩着的因此可以看得到外面的天。我仿佛看到一只流浪猫,更准确的说,是只饿了很久了的猫。某种程度上和我此时的情形极似。至于我是怎么到这儿的,我对此是一无所知。我的脑袋一时间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这当儿眼皮有些沉重。我想把它们抬起来比以往要难很多。时不时地,胃里会有一阵恶心袭来。我感到嘴里有不少脏东西,它们就躲在我的牙缝之间,舌苔下面。喉管里面也有。有一部分被吸入肺部。肚子也不好受。总之,一想到这些东西我止不住想吐。鼻孔里没准还有,不过,倘若医生足够耐心或许清理的差不多了。但它,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连同我的嘴巴现在被一个讨厌的物体盖住,就像瓶盖扣在瓶口上那样。我想到那瓶盖应该是个氧气罩。我不清楚那帮医生为什么给带上我这东西,这让我打心底瞧不起他们。据我所知这东西只有对垂危生命的人才派的上用场,而他们对我这么做不过是想让我的家人多付些医药费罢了。

旁边还有个什么仪器在滴滴的响,它的一头插在电源上,另一头跟我的身体接通。隔上一会儿就会有一个穿白大褂的过来视察一下,好像我不久人世似的。我有点莫名其妙。另一种情况是或许眼下发生的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乐观。我觉得胸口在隐隐作痛,这种痛虽然持续时间不长,有时候却异常明显,甚至可以说是剧烈。有一阵子,我感觉我像是要飘离身体,除了意识,浑身上下没有一样是我能控制得了的。我丝毫挪不动我的身子,它显得那样笨重,如同进了水的海绵。的确再没比这个更吓人的了。我总觉得有人在叫我,惊恐地,好像出了什么大事,拼命扯着嗓子;还有哭声,近乎撕心裂肺。所有这一切像是梦到的,又像是真实存在的。阿鲁,这名字听起来很亲切,我敢说没有人有我这样熟悉这两个字。这个倒不会听错。我想起我的家人,尤其是妈妈,我想见见她。可惜她不在。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起码可以等以后再说。我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了,我想起来走走。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和人打个招呼,因为没有人帮忙我估计连床都爬不起来。片刻的当儿,我听到簌簌簌簌的声响。声音短促有力。是脚步声。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滑过,并让我兴冲冲想侧起身来。进来的是个女护士。她快步走了过来,盯着那台仪器看了半晌,然后转身观察了我一番。为了方便仔细地看,她特意俯下身子,同时把两只手插到白大褂的口袋里。我打算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打住了。我记起来我嘴上还罩着东西。接着我想示意她把东西拿开,但那女护士大概觉得没事了就走了。而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床上。

四下里很安静,房间收拾的也很干净。一只飞的苍蝇都没有。我没有什么事可干的,我想到过不了多久,我就能重新站起来走路。但更多的我回想起以前的事。我想起阿鲁来。这是我的乳名,很快就这么叫开了。渐渐地,反而我上学时的名字真正知道的没几个人。我幼时的玩伴也都这么叫我。据我妈妈说,我出生的时候大约在凌晨五六点钟。那时天还蒙蒙亮。有一个星期,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一度让人担心我会早夭或者导致残疾。而实际是我不仅挺过来了,而且安稳地度过了百天。在我上学前的这些日子一直都很顺利。只有一次,我在三个月的时候,嘴里起满了口疮,但这并没影响到我什么。家里现在还保有我尚在襁褓里的照片。那时的我看上去胖墩墩的,皮肤白净。妈妈始终把照片放的好好的,不仅是我的。怎么说呐,喜欢吃柚子,是我对那时的一切全部的印象。我爸妈是别人介绍认识的。我还没出生以前,我们家就从乡下搬到镇上。镇子不能说大,人却非常的多。道路坑洼泥泞,比乡下好不了多少。但总体上还是要强些。起初爸爸并不乐意,我妈执意如此,他最终才勉强同意。我想他主要是舍不得那些地儿。我爷爷作为地主在那个动乱的年代曾被彻底打倒,家道也开始走下坡路。传说我爷爷那一辈还有丫鬟伺候洗脚。我奶奶也是大家闺秀,即使脸上现在老褶纵横,依然看得出当年标志的模样儿。我们家族也有过辉煌的日子。曾祖时候出了个状元。另外,和袁世凯还能攀上点亲戚。但很快这一切都随着那股浪潮成了遥不可及的东西。爸爸兄弟五个都流离失所,长期在外漂泊,吃尽了苦头。他去过不少地方,挖过矿山,到过北疆。干过的最长的一份工作是拍摄电影。和他的三个老乡,也是四海为家。后来家里分了田才回来种地。生活虽然清苦,但不至于再挨饿。进城后老家不会再有他的地儿。再者,工作的问题也是他要考虑的一方面。不管怎样,他还是过来了。我爷爷平反后被安排到县里医院当会计,分了一套房子。就这样一大家子住到了一个胡同里。我姥姥死于前年,我记不清楚是哪一天。我没见过姥爷,他得了肺癌,很早就去世。我妈对姥爷印象都非常模糊。因为是近些年的事,我对姥姥的音容样貌还格外清晰。也经常听她谈起我小时候的一些事。姥姥家住在城郊,由于离得近时常到我家里玩。我也经常由我姥姥看着。从姥姥家到镇上有一条曲折的土道,在这条道上我姥姥把我从小背到大。她走前,我不在她身边。听妈妈说,她闭上眼前嘴里还在念叨着我的名字。

第二节 娘家

我试着回忆些什么。由于是住在偏房,她屋里很暗。正对着木门的地儿摆了个香案。桌子上落满了灰尘。墙上贴着主耶稣受难的画像。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十字架,所以我凑近看了会儿。却感到有些可笑。香炉里积满了灰屑,并排插着两炷未焚尽的香儿。姥姥信主,经常去礼拜。她死很多天以后,我才知道这回事。我不在她身边,妈妈告诉我的当儿,我不知为什么心跳还跟往常一样。我的意思是,我的心情没多大变化。妈妈说怕影响我工作当时没通知我。按道理我要参加姥姥的葬礼。因为路途遥远就没让我回来。对此,大舅可以理解。直到我妈妈声音哽咽,我才多少感到惋惜。姥姥对我挺好的。我见她最后一面的时候她已经病得不轻,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她患有哮喘病,咳得很厉害。妈妈说,打她记事时就见姥姥在不停的吸烟。

有一段时间,我隔三差五的待在姥姥家。大概是放假闲着没事,妈妈让我去陪陪她。我倒是无所谓,的确是无事可做。她让我用三轮车载着她到外面转悠。她则坐在车厢中央,背对着我。绕着小城有一条河,庄里人叫它牛河。河水污浊,可以看到河底颜色怪异的淤泥,还有浮着的各种垃圾。水已经腐化,变得乌黑。臭的很彻底。桥架在两岸之间,从上面过去总能闻到那股味儿。在人鼻头上氤氲。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会到郊外。那里是大片的庄稼,望起来没有尽头。远处有一片林子。有晚霞。还有段凹凸不平的路。最初有几回由于颠得慌,姥姥不得不使劲用拐杖敲打车厢向我提出警告。我们之间话并不多,但我们的谈话会引得她开怀地笑。她有一次提到十多年前的一场暴风雪,没膝那么深。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她说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没日没夜地下了整整一星期。雪花湮没了道路。天地一色。而我赶巧生病,发烧到三十九度。倘若耽搁了,难保不会有生命危险。当时真是命悬一线,姥姥说,她也没有办法。就这样我熬过了一个晚上。幸亏翌日雪住才躲过一劫。姥姥生有三个儿子,两个闺女,一共五个孩子。我妈是老小。在那个年代,一家五口全靠姥姥一个人是很难维持的。所以没过几年就把小儿子过继给一个远房亲戚,远在安徽。我妈也被送了出去,不过,几个月后又被要了回来。等她大儿子长大成人,日子才好过些。她有时会提到她的那个大儿子。他帮了不少忙,也爱惹事。舅舅小学念了一半就放下了,跑到了建筑队里做小工。因为动辄跟人打架,姥姥没少揍他。他背地里也没少吃拳头,姥姥知道这个,只是恨铁不成钢。后来渐渐大了,她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由着他来,索性也没捣出什么大乱子。我妈的婚事就是在舅舅一手操办下完成的。妈妈的出嫁让姥姥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但以往的辛劳也让她落下了一身的病。姥姥和她的亲家没说过几回话,也说不到一块去。就和一个地主跟一个贫民很难找到共同话题一样。

我上大学那年,我奶奶死了。爷爷很少关照我。幼时,他都绝少抱我,更不用说喂养我。这是我们之间感情淡薄的原因之一。爷爷对我们家有些歧视,或者说瞧不上眼也行。尤其对我妈妈,处处挤兑。尽管这样,作为儿媳,妈妈尽了应有的孝道。我对奶奶没什么特别的印象。等我差不多懂事后,奶奶得了健忘症。后来慢慢地头脑开始糊涂,连身边的人也认不了了。爷爷嫌她唠叨便对她拳打脚踢,经常打得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也找人给她看过,都不了了之。终于有回,奶奶不知怎地摘吃了院子里未熟的丝瓜,被送进了医院。停止了呼吸。鉴定结果是中毒身亡。这事传出很多说法。有人怀疑爷爷动了手脚,但仅此而已。事情因奶奶的死一了百了。离休之后,不菲的离休金保证他可以安度余生。爸爸进城后,通过关系进了县医院的制剂部门。四叔紧随其后,也进了去,供职于后勤系统,管理被服。大爷在县城干点生意。而三叔自得其乐地待在老家,守着那几亩地。三叔是初中文化,识得几个字,之后出去学了点医,回来后在村里开了家卫生所。也挺自在。因为没有文化,爸爸最终难有什么作为。爸爸踏实肯干,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院里有一次做培训,给了科室两个指标。科室交了名单。公布当天,拟定的名额中恰恰挑中他。结果却被科室主任当着众人的面羞辱一番,说他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是个大老粗,传出去成了笑话。这在他心上重重烙了一记。很多次,他提到这个事。

某种程度上说。这成了他鞭策我上进的内在源头。他希望我在求学的道儿上能上出些名堂。说实在的,我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尽管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我一直是这么来的。这一点我完全可以保证。我想起来那些能记起名字或者是样子的校友,我们离校后便从未联系过。不管关系怎么样,我一概不知道他们混得如何。总之,我觉得会有些差别。我想起一个高个子,是我中学认识的。我们很合得来。他如果现在闲着,我们或许可以共事。但我无从知道此时他身在何处,就像他不可能猜到我眼下会躺在床上,而且四肢几乎不能动弹,连动动手指都成问题。最让他感到惊诧没准是我嘴上这该死的东西。我真想有人可以有人帮我把它拿掉。没记错的话,我家还养着一条狗。可它现在也帮不上我的忙。虽然是一条杂种狗,但比马还通人性。或者说,在摸清主人的意图方面,它们都一样在行。至少是不相上下。我不想在这事上浪费时间,这毫无意义。重要的是,我弄不清楚事情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坏些。但话又说回来,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办法。

第三节 童年

没错,家里的确养着狗。那是一条永远也长不大的狗。我承认就毛色而言不如萨摩耶犬,不像它那样讨人喜爱。但也不赖。算上它,是养的第三条狗。第一条叫花儿,尽管是条公狗。它是被人下药毒死的。街坊邻居都讨厌它,嫌他脏。主要是它喜欢随地大小便,而且是把屎拉到别人家门口。我得知它的死讯有点生气。除了这样,也没其他法子。冥冥中,我觉得它总有一天会落得这个下场。第二条狗是捡来的。它孤零零地躺在街边上。爸爸早上路过了它。傍晚回来见它还在那窝着,就用麻袋把它拎了回来。它没有吭声,没有一丝反抗。妈妈弄了点东西给它,它像是饿坏了,吃得精光。接着我们就认识了。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欢欢,因为它不管什么时候都显得很欢快。我们关系很好。它隔着老远看到我,冲我摇尾巴,然后飞奔过来。家里人都很喜欢它。它很爱出门。一来怕它有闪失,再者省得邻里嫌恶,就整日把它锁在家里。它用爪子挠门,叫嚷,只能引来揍骂。之后,它再也不进门了,总是趴在门口张望。不过还是整天被骗进来或者是拖进来关在院子里。久而久之,它得了抑郁病。一天早上,我吃完饭出门的当儿它一动没动。这一天它都没吃东西。等到下一天它嘴里开始吐白沫子。家里人商量再看一天情况,不行就把它仍掉。我背着家人把它抱到诊所,兽医给它打了两针,通了肠道。但还是没能救它的命。而眼下的这条狗,说实在的,我们接触并不多。它很听话,跑起来笨手笨脚的。两只耳朵耷拉着。至少在我印象中,它从来不会端坐在地上,而是把屁股朝地上一摊。眼睛呆呆地望着我。它生过一场病,连站都站不稳了。有两天时间没见到它的影儿。我们都以为它又死了。结果两天之后,它又活蹦乱跳地回来了。人们说它要是觉着自己快不行了,就会死到外面。熬过去了才会回来。正如所言,它很快恢复了。

总体上。我的童年并不快乐。我吃了大概三个月的母乳。因为拉稀屎改吃奶粉。那时爸爸的收入不高,经常拿院里发的胶鞋换奶粉给我吃。为了补贴家用,我们也干起了小生意。既要照顾生意,花在我身上的心思少了很多。不过,我什么也不懂。日子就这么过了。后来我上了学。小学的当儿,我还有些调皮。曾因打架差一点踢破好友的鸡巴被记大过。我们俩其实很能玩到一块去,我还去过他家。他有一个姐姐,我只记得这么多。也不清楚为什么打起来。打这之后,就开始被别人欺负。有个家伙找了我两年的麻烦。我现在还能想起来他长什么样。如果他在我跟前,而我身子好好的,我们肯定会决斗一场。还有个家伙专门教我如何使坏。一个十足的色鬼,爱占女孩子的便宜。他像个赖皮一样跟了我好长时间。没记错的话,踢足球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胡同里有个小子很爱这个。他家境不错,大人是做大买卖的。他爸爸喜欢鸽子,在他家平房上设了个一米多高的铁笼子。我到他家玩,爬上去看过几次。就我来看,他家里收拾得很利索。生活上的东西放的中规中矩,没有一件是多余的。有一年冬天,我们在雪地里烤火玩。火星子迸到我身上。大概是这样。最后是他用一盆水浇灭我衣服上的火。至今我膝盖上还留有一块烧伤的疤痕。而到了夏天的时候,我们大多会去西坑游泳。西坑就是一个大坑。有鱼。水很深。我们从来不敢往里面游。徒步要走三四里地才能到那儿。就在那儿我学会了狗刨。水里有一种吓人的生物。据说是吸血虫,能钻进人的身体把血吸干。尽管未必属实,我听到这个事,便再没去过。到了中学,我一门心思地扑到学业上。这个节骨眼上,男孩女孩情窦初开,成双入对地谈起恋爱。总之,或明或暗,多了许多。说实在的,我从没想过这事。不知为什么一朝这上面想,会生出莫大的罪恶感来。身边的人一夜之间都热衷于打扮自己。那时的男孩四处献殷勤。女孩涂粉抹脂,有我喜欢的,也有不喜欢的。但跟我都没关。有两个女孩我记忆很深,她们都表现得很活跃,尽管这样,我们绝少说话。也是在那个时期,我经历了最初的一次遗精。因为醒来没来得及换洗,整整一天我裤裆里臭烘烘的。有次回去的路上,我凑巧碰到一对情侣在道旁暗影里亲嘴。我走过时看了那女孩一回,她那当儿闭着眼。脸蛋看上去还挺不错的。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左右睡不着。我老在想那个场景。浑身燥热。生殖器跟着硬邦邦的,像一截棍子。我用手握住它。心里全是女孩的脸蛋。闭着的眼。濡湿的唇。手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一阵快感摄过我的身体。接着就射出来一滩黏液。之后才觉得舒服。

爸爸找人给我算过一次命。老人家在乡里还算出名。碰头那天,他看了我的面相,说了一通话。按他的说法,我的命说得过去。爸爸问了我的学业。接下来的几天,爸爸显得有些怪异。好像是第四天。中午回家吃饭,爸爸冷不丁的说我女朋友来找过我。我被问得晕头转向。饭菜上来后,我们各自坐在原来的位子。我们都闷着头吃饭,除了碗筷声,饭桌上一句话没人说。后来妈妈提到这件事。跟那回算命有关。有一会儿,我差点当真了。我想不出谁会来找我。我首先想起的是那两个女孩。转而我又蓦地记起另一个,因为她老爱冲我笑。立马地,我又觉得这绝无可能。实际上,直到毕业我认识的女孩都没几个。离校前夕,有个女孩提议办个聚会。问到我时,我有些犹豫。她问我知不知道她叫什么。说实话,我对她挺熟的,但一时我没想出她的名字。然后,她就走了。这件事没准伤害到她了。有些事情,有些时候很难说得清楚。我是这么想的。

第四节 月亮湾之行

门被推开了。有个医生过来了解我的情况。他身后跟着一个女护士。她一声不吭地给我挂了一瓶吊水。医生翻了翻我的眼皮,低下头做了些记录。他们没说一句,也没跟我说话就离开了。那个男的戴了一副眼镜。镜框是金属的。蓝黑色。镜片厚的跟树皮差不多。他脸上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起了不少麻子,像饥渴的庄稼。

我想起一个人来。我忘了他教我什么课来着。对于他,讲课,怎么说,和下地干活一样。他喜欢用两手支在课桌上,把下巴挨着胸口,眼睛死死盯着下面。偶尔仰起脖子瞟一眼窗外。多数时候,他这么做是出于不让笨重的眼壳子跌下来。它悬在鼻头摇摇欲坠。而我的脑袋在跑马。我寻思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我准备向桌前的人示意一下就离开这儿或者是等到下课后再这么做。我内心有些矛盾。我不愿见到因此产生误会。但我一刻也不想这样坐下去了。我想出了一条借口。如果他盘问我的话就说肚子痛,也算有个交代。事实上我的肚子确实有些不良反应。可当我这么做的时候,当我快速地从后面绕到门口,他并没有抬头。不过,后排的人可能受到惊扰,我出来的瞬间听到他们在交头接耳地嘀咕。下楼梯的当儿,我还在想这事。爸爸调离了原来的岗位,成了司炉工。现在这个点儿,没准正在用铁锨往锅炉里面扔煤。我总觉得他一大把年纪了。他也总比别人看起来显老儿。对他来说,这不能说是轻松活儿。我感到有点难过。我想去找汤见她一面。在路上我碰到几个熟人。他们说要去教堂。其中一个还问我去不去。我说我还有事。他说上帝会帮我的。但愿如此,我说。然后他们就走开了。我去了那家溜冰场。

汤没在那儿。我和汤认识一段时间了。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上。汤长得不算出众,塌鼻子,下嘴唇上有一块紫色胎记。但跟其他女孩子比起来,她更显得懂事而且有礼貌。我们相互打了招呼,随便聊了几句。后来玩游戏,我们两个都输了,一样被罚了四杯酒。我们玩到很尽兴。回去时本想送送她,我见有不少人陪着她就又改变了主意。接下来的几天,我变得格外浮躁。看不下去书,也不能安静的做任何事。我经常感到头痛,然后莫名其妙地反胃。彻夜失眠。吃不进食物。我不得不在一家小诊所里度过周末。可我又实在受不了诊所里难闻的气味。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我一闻见就恶心。实际上,我在那里就待了半天。我坐上车,迷迷糊糊地在座上睡着了。是司机把我叫下来的。我在附近发现一处公园。下午五点半钟,我躲过了工作人员的检查,打算在走廊的条石上将就一夜。走廊的柱子上爬满了藤蔓。看起来郁郁葱葱的。有喇叭花,但不全是。我看夜色不错想去转转。我感觉下面胀胀的,顺便去上了趟厕所。刚出来又这回去了。我控制不住去那头看看。我并没有看到什么,倒是满足了好奇。我感到一阵恶心。我想我大概有点变态,不过,我觉得人或多或少都有点神经质。我记起很多年前的一件事。我和几个哥们路过一家屋子的后窗。家主有两个未成年的女儿。我见过她们。里面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他们趁没人就偷看女孩洗澡。玻璃上罩着一层雾水看不真切。女孩的下身浸在水里。白白的一团。那块条石的长宽和我差不多。凉丝丝。我躺在上面很舒服。我直愣愣地望着天儿。不管怎么说,人很渺小。我还想到了上帝。第二天,直到听见人的走动声我才醒来。我感到肚子空空的。我想到鸡蛋肉盒。我在地摊上要了一豌豆粥、几根油条。油条碱味太重,我勉强吃了两根。我问老板娘可不可以把剩下的油条退掉,她说她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建议我吃不完不妨带回去。我就麻烦她给我拿个塑料袋。我刚要走开,老板娘叫住了我。她提醒我还没有付钱。我问她饭钱多少。我去摸屁股上的钱包。它不在那儿。我让老板娘稍等一会儿。我说我的钱包可能落在公园里了。我要去拿来着。她应允了。当我要走的当儿,她叫一个伙计跟我一块过去。我在离走廊不远的花圃找到了那玩艺儿,但皮夹里一分钱也没了。我找遍全身把仅有的钱给了那伙计。他没有零钱。这样我还得跟他回去,要不然我连回去的路费都没了。

在车上,我看到一家旅行社广告。我就想出去玩来着。我凑空儿给汤打了电话。我和她说了这事,问她愿不愿意陪我过去。她很高兴地同意了。至于什么时候出发,我让她等我通知。中午,我和欧阳在食堂吃的饭。我没想告诉他旅行的事,后来提到便不由得我不说。他不反对我出去旅游。他觉得这样对我的身体有好处。我请他不要对另外的人再提这事,因为这对我没一点帮助。欧阳末了问我要离开多长时间。我说一周左右。事实上我也不太确定。中午我在教室里休息了会儿。大约半小时后,我从书本夹缝里拿出纸笔写了张请假条。下笔前我想得很清楚,没有比那个实习医生的话更好的理由了。他在我离开诊所时劝我多外出散散心。之后,我拿着条子去找主任。她的办公桌子上散了一片零食儿。但她人不在。我想起她挺着个大肚子的样子。我正要出去,她恰好进来。由于肚子凸出来很多,她走起路来两只手一甩一甩的。大概快生了,我这么想。她看了我写的东西原则上表示同意,但她说只能准我三天假。超过三天,她就做不了主了。我不想麻烦事,就说三天也行。我当时想着加上周末两天也差不多。这样一来,晚上我还要在寝室睡一宿,第二天我打算和汤商量一下旅行事宜。我粗略地算一下,方便的话,最快我们明天就可以出发。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第五节 认识泥鳅

第二天,我们碰了头。汤说她收拾停当了。她问我去什么地方。我说我还没想这个问题。我想听听她的意见。汤说一切听我的安排。“……月亮湾,怎么样,你看?”

我想起车上的招贴画,但只记起这个。

“还行。”

“去过?”

“那倒没有。”“那就它吧。”

“我没意见。”,她说。事实上,在我看来,没来的东西都谈不是好坏。

"我买了些饼干罐头什么的。”汤指着她背的包。

“并没多远。”

“路上可以吃,总之,闲着也是闲着。”

“你喜欢罐吃罐头?”

“呃,……我觉得里面榨的汁挺不错的。”

“那倒是。”过了一会儿,我说:“要不再来副牌?”

“我想买来着。”她这么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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