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撵(子峭)》第35/98页
两个小时后,十一点过光景,我掌握了基本的信息后,开始冷静下来想问题。说是想问题,其实根本就没有一个思路,我脑子热得够戗,简直就像一个混账蒸笼,里面蒸着各种各样的问题,爱呀,恨呀,生呀,死呀,人生呀,命运呀,诸如此类。“现在都知道了吧?你害怕了吧?”这句话不断在我耳边回响。
你说呢?你以为我怕了吗?要是你以为我怕了,那你真是错得冰冻三尺了!坦白说,我怕,说不怕是假的,但这怕根本无法影响那股强力意志,或者不如干脆说,这怕正是强力意志的体现!天哪,难道我会因为一个心爱的人染上了绝症就怕了,就离她而去吗?根本不可能!不是说我毫不顾及一种潜在的危险性――那种致命的危险性,但强力意志完全支配了我,危险性根本不值一提了。我爱梦儿,这才是最重要的!我甚至都不管她是不是也爱我;我渴望爱甚于被爱,那些成天渴望被爱的人不过是太他妈软弱了!爱比被爱重要一万倍!甚且,我渴望的爱还不是一般的爱,而是狂热的爱,超常的爱,致命的爱。我是一个爱就爱得疯狂,恨也恨得认真的人。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像爱梦儿这样爱过一个女人。虽然我们仅仅相识一天,但这一天足以胜过一万年!想想吧,想想昨晚我扑在她膝盖上痛哭流涕的情景吧,这是我自从父亲去世以来,第一次哭得这么畅快淋漓,第一次哭得这么幸福欲绝!要是我不爱她,我绝不可能哭,打死我也不可能哭!我爱梦儿,义无反顾,视死如归!要爱就爱最美的女人,尼采如是说!我渴望激情,渴望强烈的爱,一同我渴望强烈的恨!人活着就是要轰轰烈烈,如果只是苟苟且且,庸庸碌碌,活一万年在我看来也等于零,甚至连零都称不上!人生关键要大痛大快,只要活得有意义,我觉得一万年后死和明天就死没有任何分别。时间只是人们的一个幻觉罢了。
这样想时,我甚至笑了起来。而且,我看她那最后一句话,更觉得好笑了。天哪,女人真好玩,即便面临生死存亡的问题,她们也还惦惦不忘那些小事,诸如草莓会变味之类,这简直太他妈神奇了!我心态平衡下来后,就给她回复。出于一种很好玩的心理,我避开不去谈正事,而是给她发了这样一条信息,你真该看看。当时她隐身着,可以猜出她一直在等我的反应。
狄奥尼索斯:梦儿,我的女神,实话告诉你吧,通过两个小时的快速学习,我发觉我突然对HIV感兴趣起来了。上帝呀,我甚至爱上了HIV!真的,不骗你!不过呢,我现在更感兴趣还不是HIV,而是草莓。女神呀,我们一起来研究一下怎么对待昨晚那一袋受到冷落的草莓吧?
梦儿:天!你真是个疯子!
狄奥尼索斯:是的,某种程度上,我确实是个疯子。不过,我现在清醒得不成样子,简直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了。
梦儿:我希望你好好想想,这不是开玩笑,你不要仅仅因为我的美貌就把自己葬送了。
狄奥尼索斯:葬送?没错,有时候我确实有一种冲动,想把自己葬送掉,不过现在可不是!我已经想好了,好得不能再好了!即便要我再想一万年,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好了!亲爱的,我要马上见到你,非见不可!你以为我怕吗?告诉你,我不怕!我就要见到你,越快越好!
梦儿:我现在不能出来,呜呜呜……
狄奥尼索斯:为什么?那混蛋派人监视你?
梦儿:这房东是他的警犬,被他收买了。晚上我不能出去,呜呜呜……
狄奥尼索斯:不行!我必须见你!马上就要见你!迟一分钟我就要疯掉!
梦儿:我是说真的……
狄奥尼索斯:上帝呀,那我怎么才能见到你?
梦儿:等到明天,好吗?听话,乖孩子!
狄奥尼索斯:不行,我不能等!你不能来那我就来找你,快把地址告诉我!
梦儿:你疯啦?我不能告诉你!让我想想……(半分钟后)这样吧,我只能叫蓝猫来约我,房东才放我出去。你等我电话,你千万别打我电话,我会给你打,明白吗?
狄奥尼索斯:明白了,我等你!亲爱的,我要疯了!
我等了二十分钟,就像等了二百年,梦儿打电话过来说,蓝猫正在过去找她,她很快就能出来,她要我到ZS大学北门等她,她大概一小时后到。上帝呀,我真他妈欣喜若狂了!
28
为了显得我是个听话的孩子,我吃了好几个草莓,然后去北门等她。我几乎是跳着去的,没骗你,我兴奋得就好像摆脱了地球引力,真的,太他妈飘逸了!
已经差不多十二点了,北门广场上人稀疏了些,但还是有不少鸟人。我信步乱走,反正还有三四十分钟,随便看看。那些鸟人没什么好关注的,我只是望望江边那些摩天大楼,还真他妈壮观啊。那些楼房轮廓线上镶嵌着霓虹,楼顶还有一条条紫光射出去,慢慢转动着方向。说来还真他妈奇怪,这还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对这些楼房感兴趣呢,以前我对它们一概视若无睹。江边又刚建了一栋新楼,也是他妈千篇一律的好几十层高。在这混账广州,尤其是这混账珠江边,你要想找一栋矮房子,根本不可能。那些楼房无一例外都是你追我赶攀比高度,弄得你走在下面感觉自己微小得像个混账小蚂蚁。恰恰就是这种鸟地方房子还卖得他妈死贵,毕竟是黄金地段嘛,绝妙江景嘛,至尊享受嘛,那些混账广告词搞得人们争先恐后来抢房,这社会总是有一群群弱智的鸟人层出不穷被广告牵着鼻子走。换是我,杀我头我也不会在这种高楼上买房子。你知道我说这话时我的“银行”里只有一百多块钱,你完全有理由说我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我对上帝发誓,绝对不是。以我的脾气,如果葡萄真是甜的,我就说它是甜的,就算我吃不到它。说实话,与这种破地方相比,我更喜欢杜甫的草堂或刘禹锡的陋室之类,更喜欢八万倍。即便我有一千亿,我也不会在这种混账高楼上买房。什么绝妙江景,至尊享受,统统见你妈的鬼去吧!
我就带着极度蔑视又有那么点无关痛痒的心情,把那些混账楼房赏鉴了一番。要不是正在等着我的心上人,而且是带着一种确定的心情等着我的心上人,我可没有雅兴耗在这种破事上。我在广场上乱走一气,东瞧瞧西望望,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过路边出租车下客的地方去等。哎哟,我真他妈是迫不及待啊,希望马上就见到她,这种望穿秋水的心情,只有处于疯狂爱恋中的人才能体会。有好几辆出租车靠边停下,可下车的都不是她。终于,有一个姑娘下车来了,正是穿的天蓝色上衣,看那后影我以为是她了,就射箭一样冲过去,正要碰到的时候,那姑娘猛然转身来,我才发现不是她!天哪,那姑娘吓了一大跳,尖叫了一声,以为遇到了疯子呢!我赶忙道歉,唉,真他妈够戗!我拿电话出来,想问问梦儿到哪里了,又记起她说要我别给她打电话,她会打给我。
我就在那混账路边走来走去,不放过任何一辆出租车。那些幽灵般的出租车这时候在我眼里简直就像他妈天使一样,我总觉得每一辆停下来的车都可能是她。你在等人等得焦急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突然,我电话响起来了,上帝保佑,是她打来的。她问我在哪里,她到北门了。我转头一看,原来她已经到广场上了,换了一件咖啡色上衣。上帝呀,我老记着她还是穿天蓝色上衣,够戗!够戗!我向她挥手,就像翠鸟看见鱼一样猛冲过去,一把抱住她,顾不得两边那些混账鸟人看见,就和她狂吻起来。真的,我疯掉了,即便全世界的鸟人都在看我,我也顾不得了。我们大概吻了五万年,吻得她泪流满面,真的,她哭得不成样子,真是泣不成声哪。
“你嘴巴尽是草莓味!”五万年后,她撒娇说。
“我刚吃了好几个呢,这味道很对你口味吧?”我这时注意到她系了一条鹅黄色丝巾,唉,她真是个丝巾狂,不过她系丝巾还真他妈好看,不骗你。
“乖孩子!”她捏了一下我鼻子。上帝呀,我他妈太幸福了!
“你在哪下车的?我怎么没看到你?”我问。
“那边,”她指着广场另一头。
“怎么会在那边?你不是从那混账广州大桥过来吗?”
“不是。从海印桥过来的。我先送蓝猫到她男友那里才过来,他们在那边唱歌。”
“女神呀!”我陶醉得一塌糊涂了,“我们现在去哪?”
“可人儿,先到江边逛逛,好吗?”
可人儿!她叫我可人儿,真够戗啊!我他妈实在太兴奋了,禁不住把她抱起来,向那混账珠江边跑去,搞得那些鸟人纷纷向我们行注目礼。我真他妈是力大无穷啊,抱着她就像抱着空气一样,可是天知道这一团空气却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你真的不怕吗?”她问;与其说在问我,还不如说在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