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了一头濒死的龙》第23/135页


  人类软绵绵地叹了口气,感觉得出来是很舒服。屋子里也没有火,可是好像这样熟悉的地方就能给她温暖了,她亲手盖起的房子,亲手建起的属于自己的庇护所,这是火所不能带来的安心和依赖。人类黑漆漆亮晶晶的眼睛在夜中望过来。
  玛利多诺多尔就坐在她床边俯视着她,黑暗中他与她对视,她的眼神茫然,她是看不见他的。他低声说:“我不会用火做你的那些东西。所以你要饿一段时间了。”
  人类摸了摸肚子,露出一点苦相。想来她也发觉了肚子里根本就没有东西,又空又瘪,扁得前胸贴后背。“没关系……”她说:“明天……应该能好一些,我可以做。”
  他平静地说:“我要留下来一段时间,等你好了,我就离开。”
  “你可以一直在这里……”人类说:“我说过,该走的是我。”
  玛利多诺多尔没有兴趣为这个和她争辩。他有的是时间。他不想谈论这个,直接转换了话题。“你今晚可能会做噩梦。如果做梦,记得叫我。”
  人类愣了一下然后用不解的眼神望着他。人怎么能在梦中有意识呢?玛利多诺多尔自己也觉得这个通知有点荒谬,他平静地想了想要怎么解释。“你发热了,我不知道怎么医治你,所以给你喝了我的血。”
  人类大约还记得喝下龙血的痛苦,她本能地皱起了脸一副要哭的样子。尽管他尽量避免了那些黑色的东西污染她,龙血原本就是屠龙者最爱的宝贝,龙血浴和龙血酒都是战士与魔法师增强实力的最好的药剂,虽然痛苦,可效果显著,如浴火重生,在燃烧的血液中获得强大的力量。
  玛利多诺多尔不知道怎么医治她,他只有用自己的血增强她的体魄,助她扛过病魔。这个办法简单粗暴至少有效,人类的热降下来了。只是玛利多诺多尔自己都无法避免血中的黑暗,那是还盘踞在他体内的毒素,恶毒的诅咒。虽然他尽力控制,而且小溪也能将及时将这些浅薄的毒清除干净,但人类势必要为受污染的龙血吃一番苦头。
  然而这是唯一的路不是吗?他简要地向她解释:“我的血里有诅咒,我会负责,但需要时间。”
  人类继续愣了几秒钟,然后似乎她是听懂了,脸色突然变成一种复杂无比的样子。玛利多诺多尔做好准备承受她的怒气和憎恨了。他们之间沉寂了几秒钟,然后人类说:“那……我做噩梦,有意识吗?”
  “或许有。只要你记得叫我,我会帮助你。”
  “好吧。”人类说:“那我叫你,你一定要来啊。”
  她的神情很纠结,还有点害怕,但没有愤怒,也没有憎恨。轮到玛利多诺多尔愣了几秒钟,她不为这个谴责他吗?那是诅咒,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伤。黑暗中的毒手是不是还在看着他、觊觎他,玛利多诺多尔不知道。如果人类会为这个送命,那对玛利多诺多尔来说也不是什么很意外的事情。他还是决定向她说明:“诅咒发作了,你可能会死。”
  “你要是让我死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白龙。”人类说:“再说,你也没别的办法了是吧。”
  她的脸还是很苦,表情明明白白地在说“我真倒霉”!玛利多诺多尔不自觉地有点想笑,他轻轻抿了抿嘴角,突然有兴趣告诉她。“我知道你会做什么梦。”
  “什么梦?”
  “你被狼追。”他说:“你被吓怕了,是吗?”
  贝莉儿看不见白龙的脸,她忍不住想着白龙在黑暗中那种小人得志的面孔,可是她也没有见过,很难想象那么漂亮的脸现在是什么神情。他居然会嘲笑她,看来看人类受苦,龙真的很开心。贝莉儿只好回答:“……这次我会记得喊你出来救我。”
  白龙低声说:“我会的。”这个表情贝莉儿能够想象。如同那晚他在火边唤醒她,他平静的样子,鲜红的唇抿着,一双银色的竖瞳,微微放松下来的面孔,可能要去掉那一点儿困惑,他的银发从她上方倾泻下来,如风铃随风摇摆的帘子。而声音很温柔。
  黑暗会褪去所有人的伪装,他嫌弃她,他憎恶她,他一次又一次容忍她,他在水里抱着她,割开自己的手腕喂她喝自己的血。白龙原本是头善良体贴的龙啊。贝莉儿认真地说:“谢谢你,白龙。”
  而白龙又一次说:“我不需要你的道谢。”他当然不需要,巨龙从不需要人类的感激。而贝莉儿笑了起来:“但我需要啊。”
  她的心就突然安宁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莉莉:卧槽!我只是感冒发烧而已!为什么治病方法这么高端这么可怕!吓死人类了!


第37章
  好困。
  她沉入深海。
  ……她在深海的黑暗中行走。
  什么也没有, 脚下是虚无的, 四周一片寂静。那静是死寂, 死一样的荒芜。无边无际的黑色将她吞噬。
  她很害怕, 可是无法停止。她一直在走,裸着脚, 环抱双臂,她像一颗砂砾, 在虚无中滚动, 滚动,滚动。
  哪里有东西在窥视着她、打量着她, 不怀好意地掂量着她。她恐惧地颤抖, 走啊,走啊,她觉得自己应当是有一个目标的,穿越这片黑暗, 到光明中去。
  可黑暗无穷无尽, 她走不到尽头。她的脚底开始刺痛,伤痕累累。她会有一种错觉,这条路上有一头巨大到可怕的野兽,黑暗就是它的血盆大口, 她走在这里, 早已暴露无遗, 将性命拱手送上、
  要去哪里?想不起来了,恐惧和颤抖占据了她的心, 她觉得自己要发疯了。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她想不起来!她开始呜咽,哭着求饶:“我要找到……”
  找到什么?她不知道。她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再不逃脱,她会死。
  “我要找……找到……”
  周围冷了下来,寒冰刺骨。她抱着自己呜咽着:“我要找到……找到……”她得找到……脑子里一片空白。找到什么?前面的终点吗?前面的光明吗?荒芜在她的背后推着、推着、推着,狞笑着将她推上前。
  深海。
  “不不……不……”她又开始后退,她觉得不应该向前了,她不能上前,把自己送入野兽口中。她在原地哭泣,有什么大口啃她的脚,推着她走,剧痛,剧痛,剧痛。
  深海……
  她被推了一个踉跄,身后有暴洪席卷,她不得不开始跑,拼命地大喊,可声音被吞噬了,她听不见声音,她跑在一条死亡的河川上,迈向地狱门口。
  坠下去……深海。
  心脏被捏痛了。前方是绿光。一点一点,浮现出来,逐渐密密麻麻,像一张蜘蛛的巨网,要包裹她、要吞没她、要吃掉……吃掉她的灵魂。
  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白……龙。”
  人类在梦中痛哭,玛利多诺多尔将她拉起。她沉睡着,克制不住地流了满脸的泪,她发抖、呻吟,沉在梦中,不愿醒来。玛利多诺多尔戳着她直到她睁开眼睛。“醒过来。”他要求她。“醒来,人类。”
  深海。
  贝莉儿蜷缩在白龙怀里,脸色很苍白,而眼下是乌黑。她一半好像在颤抖着,意识叫出了“白龙”,在求救。另一半在坠着……坠着、坠着、坠下去,直到深海。
  躺在深海的海底,海床上,扬起的泥沙。缓缓往上……泡沫,多么柔软啊。
  好困。
  白龙低下头,用额头贴着她的。银眸在黑暗中和她对视,贝莉儿眨眨眼,又眨眨眼,他的睫毛好长,她一点都没有意识。她稍微醒了一些:“越来越近了……”她呢喃地说着,突然一抖。“那些绿光越来越清楚了。”
  “因为你要离开了。”玛利多诺多尔平静地安抚她。“它们焦躁了,想抓住你。”
  他将额头从她额上抬起,银发也如水般抬起,荡漾着笼罩她全身。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从额上到下巴,从颊到眼角。他拭去她的汗水和眼泪,想看清她的神情,确认她的灵魂是否完全地被扯离那个世界。
  “不要留恋,知道吗?”他教导她。“那些诅咒不能打败你,它们不过是可悲的臭虫,吃不到你,就只好尖叫着凄惨地死去。”
  人类慢慢地笑了,还哭着笑,玛利多诺多尔觉得她这么笑真丑。“我知道的。”她打了个呵欠。擦擦眼泪轻声的说:“我知道……就记住这句话就好了,对不对,白龙?还有……两天就……”
  话音一落,她睡着了。
  玛利多诺多尔抿了抿唇,无情地把她戳醒。“呜……”人类拼命睁开眼睛,他又戳了两下,冷酷地告诫她。“快醒,不能睡。”一捧水凭空出现在人类脸上,把她淋个透心凉。人类阿嚏一声,醒了。
  玛利多诺多尔继续纠正她:“两天或是三天,我不知道。”
  “好吧……”人类愣了好半天才想起上一句话。她打了个呵欠。“没……没关系,”她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没关系。“差一天……我还等得起。”
  她低着头,脸色不豫,眼下的阴影重得吓人。玛利多诺多尔放开她,将水盆推到她手边。
  好困。贝莉儿揉着眼睛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玛利多诺多尔听得出她声音里的满怀期望,他还是只能回答:“月亮刚开始沉下。”
  这才刚过半夜。从最初的黎明前到半夜,醒得越来越早了,这是好事,她在一点一点坚定地摆脱诅咒。贝莉儿一点也不开心。“是啊,真好。”她连坐在白龙怀里都没有反应。
  好困。她捂着眼睛,思绪不住地沉入深海。早醒当然好,不好的是她没得睡。诅咒被神奇溪水压制,只在梦中起效,贝莉儿不能睡着,至少不能在一天内睡着两次,短时间内每进入一次梦魇,诅咒的力量就更强一些。
  好困。时间渐渐变成一种酷刑,熬得她要油尽灯枯。贝莉儿摸索着洗了把脸,让冰冷的水激醒自己。可眼皮还是沉的,屋内没有火,就连窗外的星星月亮也黯淡,安静、漆黑、温暖而安全……和特别催眠。
  大约是自从第一次白龙深夜来到她床边,他熄灭了火,遮蔽了星光和月光。室内黑得什么也看不见。贝莉儿被告知诅咒在黑暗中比较活跃,容易铲除,但她其实不信――或者说不全信。白龙明显另有所图,因为他白天时候从不出现。
  他曾经说的“留下来”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除了晚上瞬移过来当个看护,其余时候他就完全不见龙影。或许这就是他表达“我要和你划清界限”的方式,和从前失踪一样,他不想让她看见他。
  到现在她都没见过他的脸。她可以理解,因为当她第一次被白龙这么贴着额头,近在咫尺对着眼睛醒来,她也坚决不想看见白龙的脸。虽然事情的第七天后,她一切都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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