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情丝》第92/96页


  落地生花,凤凰不再,血玉破碎。
  云晋言眸中光点骤然熄灭,全身似被重物击中,颤抖着,无力地单膝跪地,看着碎裂的凤印,全身迸发绝望之气。
  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百官朝拜,他登基为帝。红烛帐暖,他亲手将凤印放在她手里,柔声承诺,今后,你便是我的唯一。伊人娇羞,她依在他怀里,接过风印,甜甜应诺,“凤印为证。”
  伊人已去……
  伊人已去。
  云晋言嘴角突然滑出轻笑,声音很低,在场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开宫门。”
  黎子何转身,离开,云晋言染着血的长睫徐徐颤动着,阖上双目,对着黎子何的背影,双膝无力地跪地,静默无声,涤清的泪串串滑下。
  嫣红的身影渐渐远去,未曾回头。春日阳光正盛,微风拂过,留下身后一片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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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夹杂着阳光的味道飘在鼻尖,还有青草的味道,野花的味道,街道上各种食物的香气,黎子何嘴角带上笑意,原来,许多年未曾体验过这些美好。
  黎子何抬头看看蓝天,干净,一丝薄云都未见到,阳光很柔和,暖暖的。她笑着,麻木的双腿踉跄前行。往北,那个城门口,她记得。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沈墨,那时他静得好似冬日无声飘落的雪花,蹲在她身前,放下几两碎银,她便看到他略发黄的五指。再往北,她记得,是云澈山,山上有各色花草,有舒适的小屋,在那里她过了重生之后最为平静的三年。她的脚下还是发虚,眼前渐渐拢起黑雾,使劲眨眨眼,将路看得清楚些。
  黎子何知道自己此时浑身是血,定是吓跑不少路人,无聊地想着,正好,行起路来更加方便。
  记不得走了多久,眼前光线愈暗,几乎见不到光亮,双腿一走一软,耳边静得没有一丝声音,黎子何艰难挪着步子,很慢,仍是凭着直觉,尽全力向北,即便是死,她也想离沈墨近点。手_卜蓦地一暖,淡淡的药香,黎子何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反手紧握住那手腕,身子被人拥住,随即被人背起。
  “沈墨……”黎子何的声音哽住,拥住沈墨的脖子,脑袋靠在他肩头,温热的泪水淌下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等你。”沈墨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浅淡。
  黎子何急道:“你的伤呢?你的伤好了么?你怎么知道我会出宫?”
  “伤无碍。我等着,一日不出等一日,一月不出等一月,一年不出等一年。”
  黎子何的眼泪流得更凶,蹭了蹭沈墨的肩,迷蒙中看到月白的长衫被自己的眼泪染作红色,闭上眼,哽咽道:“沈墨,我中毒了……”
  “我知道。”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毒。”
  “我来解。”
  黎子何沉默,睁眼看了看天空,朦胧的血色中透着明媚的蓝,一排大雁往北飞着,缓缓滑过眼际,黎子何眯了眯眼,靠回沈墨肩头,“沈墨,我知道你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嗯?”
  “其实,这一切,只因为我爱云晋言对么?倘若我不曾爱过他,我不会嫁他,季家不会信他;若我不曾爱过他,即便灭我满门,他只是皇帝,不是我的云晋言;若我不曾爱过他,如今的一切根本不可能发生。世事皆有因果,不是一个人的全对,也不是一个人的全错,我既然爱过他,便该承担爱他的后果,是么?”
  “嗯。”
  沈墨浓黑的眸子,带上些许笑意,被密长的睫毛掩住。
  黎子何撑起脑袋,蹭到沈墨脸颊边,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笑道:“沈墨,我还有你。真好。”
  阳光很暖,沈墨身上的药香盖过黎子何身上的血腥味道,黎子何觉得安心,眼前很黑,可她仍旧觉得世界很明亮,趴在沈墨背上,身子随之一上一下,轻轻的脚步声,
  溢柔地拍在心底,如有节奏的韵律,让人想要依靠着,沉沉睡去。
  “沈墨,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黎子何突然想起什么,半眯着眼,闷闷道,“你以前……见过我么?我还是季黎的时候……”
  沈墨脚步顿了顿,听见他轻轻一笑,熟悉的浅淡声音,“没有。”
  “那你为何向先皇求婚?”
  “我见过你。”
  黎子何仍是觉得有些不解,脑袋却开始有些昏沉,紧紧抱住沈墨,怕一觉醒来他便不在似的,又想到什么,欺到他耳边,“对了,你还未告诉我,你原名叫什么?”
  “我姓谢。”沈墨简单地回答。
  “我说名。”黎子何有些不满,本来嚷嚷的一句话,因着不够力气,虚弱得只剩喘气。
  沈墨轻轻地笑道:“谢言墨。”
  “我真没见过你?”
  “没。”
  “我信你。”
  黎子何双眼缓缓阖上,眉间嘴角满是笑意,血红的泪,却沿着眼角滑下,浸在沈墨衣领上。
  “沈墨,我想见一一。”
  “嗯,他在云澈山等我们。”
  “我只见过他两次,从他出生到现在……”
  “以后可以常见了。”
  “可是,沈墨,我……快死了……”
  “我说过,有我在,你不会死。”
  徐徐的春风吹起雪白的柳絮,飞飞扬扬带着尘沙,蓦地,风大了起来,朗朗晴空下絮夹飞沙,旋转着渐渐飘远。
  那一声浅淡的话语,随着旋风,回回转转,“你的这辈子,只能比我长……”

  ―――――尾声――――

  隆安三年,冬至。
  喜庆的年份,宫内添止皇子,平西工添世子,左相府添千金。
  千金世子一同面圣,两名媳塘抱着,一左手一右手,正好头对头睡得安稳,千金突地扭扭身子,小手抽开,一个巴掌打在世子脸上,世子哇哇大哭。
  隆安四年,冬至。
  平西王觐见,大摆筵席,接风洗尘并共迎新年。宴席上两个孩子,皆满周岁。
  季黎看着对面桌卜的酒壶,咂了咂嘴巴,桌边的男孩伸出小手,拿着瓶柄,还未拿稳,被人抱了起来,酒瓶被掀在地上,酒洒了一地,季黎闻着酒香哇哇大哭。
  隆安五年,冬至。
  宫中大宴百官。
  季黎兜了一袖吃食,躲过丞相,跑到东宫假山边,爬上池边,碾碎了食物往池子里扔,嘴里念叨着,“吃吧吃吧,这么冷的天,饿坏了吧?”
  池中扑通一声,石子落水,鱼儿四散,季黎柳眉一拧,怒,“你做什么?”男孩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会撑死它们。”
  季黎生气,一跺脚脚下一滑,从池子边掉在地上,手都破了,再看那人,回头扫了她一眼,又走了。她委屈地瘪着嘴哇哇大哭。
  隆安六年,冬至。
  季黎瞅了瞅正和贵妃娘娘寒暄热闹的娘,跑到后院。她看到台阶上坐了一人,她堆起笑脸,讨好地坐过去,掏出袖子里的糕点,“喏,给你吃,很好吃的。”
  男孩瞥了一眼,踢了踢脚下的雪,不理。
  “真的很好吃,你尝尝看?吃了就暖和了,你看你的脸,冻得通红通红的。”季黎伸出一只手,想要摸摸男孩的脸。
  男孩嫌弃地躲过,站起身往殿里走。
  季黎一急,跟着站起来,踩到雪的脚一滑,扑通摔在地上,男孩回头,见她瘪嘴欲哭,脸上竟有成人似的无奈,转个身扶起她。
  季黎拍拍身上的雪,对着他笑,左脸露出小小的梨窝。男孩淡淡地瞥了一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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