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记》第65/103页



正文 第十八章:“知行合一”(3)
狗狗书籍网 更新时间:2012-1-18 14:57:20 本章字数:3260


倒是王守仁丝毫没有避讳自己童年的糗事,曹牧文突然有一种深刻的负罪感,好似以自己的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想到此处,自是脸色微有恙。倒是曹牧文他亏得了多年的职业技能,既是察觉表情上的不自然,一瞬间又拉开了笑脸,做到自然,和谐,不漏声色。
王守仁道:“家父也好、书塾先生也好,总的把我盯得死死的,但是,我小时候却是不老实之人,更何况这摇头晃脑的圣贤之书我也度不太进去。既然上面所说的,两项原因,一天我就突发奇想,一眼见到家旁的小竹林,便想:‘不如就去格致格致一番。’又可以找些不那么枯燥之事,家父也不好说什么了。”
这一点曹牧文倒是晓得。王守仁自小便聪慧异常,不过可不是《伤仲永》里面仲永之类短暂的神通,而是一个爱好广泛,博学多才的小神童。说起来,还有一点神话色彩。据《年谱》记载,他出生前夕祖母梦见有人从云中送子来,梦醒时王阳明刚好出生,祖父便为他起名叫王云,乡中人亦称其降生处为瑞云楼。然而,他到了五岁还不会说话,一天一位高僧经过,抚摸他的头说“好个孩儿,可惜道破”,意指他的名字“云”道破了他出生的秘密。其祖父恍然醒悟,遂更其名为守仁,此后他便开口说话了。这听起来有些扯淡,应该是后世有些蠢蛋崇拜者编造的瞎话,不过这倒是可以从侧面印证王守仁所受到的崇敬,毕竟,中国历史上有“神化”经历的人大都是君王伟人。
其父状元王华对儿子家教极严,王守仁少年时学文习武,十分刻苦,但非常喜欢下棋,往往为此耽误功课。其父虽屡次责备,总不稍改,一气之下,就把象棋投落河中。王守仁心受震动,顿时感悟,竟然写了一首诗寄托自己的志向。吟诗作对什么的最讨厌了,曹牧文只能达到“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诌”的级别,不过他自觉的连诌也力不从心,只好借鉴别人的了。
王守仁自幼聪明,非常好学,但不只限于四书五经,而且也很喜欢其他书籍。思想也比较怪癖诡异,怪癖,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他对于竹子的“偏爱”。他十岁时,父亲高中状元,王阳明随父赴京,路过金山寺时,他父亲与朋友聚会,在酒宴上有人提议做诗咏金山寺,大家还在苦思冥想,王阳明已先一步完成:“金山一点大如拳,打破维扬水底天。醉倚妙高台上月,玉萧吹彻洞龙眠。”四座无不惊叹,又让他做一首赋蔽月山房诗,王阳明随口诵出:“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若人有眼大如天,还见山小月更阔。”
王守仁便是属于那种先天聪慧、后天刻苦、家境优渥、环境优良、师长用心、自身也有些神奇性格的人,这种种优点似乎都集中到这“走狗屎运”的小子身上了,这很是让曹牧文嫉妒。哼!官二代。虽在学问上崇拜,不过在生活上,曹牧文对这位“人参淫家”没有什么好感。不过现在,他的态度却有了很大的变动。
王守仁似乎还在沉浸在往日童年时光的美好回忆中,又说道:“家父见到我竟然对着竹子发愣,起初也是气愤,一问之下,我就用朱子‘格物致知’什么的话来搪塞他,自然就没法子了,我倒是因此偷了个懒,非但没有读书,其实我还在竹子便上连睡了好几天……”
什么!曹牧文突然听到了一个爆炸性消息。王守仁格竹子不是为了追求真理!是为了偷懒睡觉!?
“这是怎么回事?”曹牧文心有余悸的看着王守仁这位唯一的当事人。怎么回事?
作为基本上的全能大儒,“心学”的集大成者和创始人,这位王守仁似乎不是神人也是个站在半神神坛上的圣人了,更何况随着国学日渐的热络起来,这位王守仁年幼时期的“格竹事件”大都是印证了他追求真理,用于探索的意味,可是还真没人想到这倒是可以用来偷懒一番的……
在竹林里睡觉倒是惬意……空气也好……
对啊!时过境迁,王守仁人家自己都承认了,更何况其中也有追求真理的部分……
呃……曹牧文脑海中天人交战,自己思索着可以解释的词语,而王守仁现在反而将目光转向了那两位一直在打酱油的弟子身上,三人似乎在交谈什么。王守仁一脸的轻松,曹牧文一想也是对的。
因为,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强求一个十岁冒头的小男孩去真真作“探索世界本源”的思想工作。或许,改变一些学习状态就是更好地休息这句话可以极佳的反映出小守仁当时的心理。
这时候,突然一阵忽忽风声传来,一股清凉微寒的江风从北岸猛烈的吹来,冰凉的感觉一下子打断了曹牧文的想象,他回过了神。波光粼粼的江面被这突如其来的凉风吹得波浪起伏起来,当然,这自是不会引发什么危险,不过假若从滕王阁现在四人坐在的位置想下观去,江面倒是好像出现了一道道波浪,不停的拍打着南边的江岸。因为风而产生褶皱的江面将灿烂的光线反射的愈发耀眼夺目,曹牧文感觉有人在用镜子由下到上射自己眼睛。
这是候,王守仁整过身子,端坐好,又说道:“初始几天心里倒是偷喜的,不过后来几天却是烦闷,毕竟数日坐在此处,再有意思的事情也会愈发无趣,可是没想到,到了当天下午,竟然还下了大雨,这可是要了我的命了。要是无雨,吾还打算打道回府,倒是下了雨水,让我也无言回去了。毕竟家父倒还暗中注意我,我那是回去,更是无趣了。所以我便心中打定主意,起码要到雨停之后再行回去。”王守仁微微前身,离得曹牧文更加的近了些。
曹牧文注意到,王守仁有些微醉,自己侃侃而谈,倒是多喝几杯水酒。
“没想到吾人倒是还了一场大病,真是得不偿失啊!哈哈哈!”王守仁说罢,又是开怀大笑,又从抬手向酒壶。徐爱倒是先拿起来,给王守仁斟酒一杯。
王守仁一饮而尽,虽是乡村之酿,多饮也是会醉,毕竟古人所饮之酒大多为发酵酒,和现代人多饮的蒸馏酒自是没法比的,单单从酒量来讲,“酒鬼”级别还很低的曹牧文也可以完爆面前的师徒三人。
王守仁甚是少见的露出了洒脱的一面,或许其人本就是如此?或许倒是后人在编书之时,为了守旧着儒家的帽子,自是不好把应该是斯文守纪的儒士弄得过于开放?
曹牧文现在倒是没想这么多,既然王守仁已经和盘托出自己的童年时,自己倒是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问下去了。
“哈哈,其事吾自是说完。”王守仁这么说着,“不过我在病床上的那些日子里,便开始仔细思量我之前所学所信的朱子所谓的‘格物致知’之理的真谛。”
“既然先生因为此是,便不再学习朱子之学了吗?”曹牧文问道。
“不,却不是如此。”
“怎么?”这个回答让曹牧文很是吃惊。
“正因如此,我非但没有放弃朱子之学,反而更加的用心学习,其后二程之学,元公濂溪先生对于理学的开山之说更是用心的紧。“无极而太极”,“太极”一动一静,产生阴阳万物。“万物生而变化无穷焉,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之《太极图说》。“人极”即“诚”,“诚”是“纯粹至善”的“五常之木,百行之源。其下林林种种,自是广泛的涉猎。”王守仁如此说来,与曹牧文设想完全不同。
王守仁一番言谈,曹牧文自是大为惊异。没想到王守仁虽是害了大病,虽是自己的责任,不过朱熹朱老先生也是教坏了小孩子,不过这位小孩子非但没有把书一扔就此不学,看样子是愈挫愈勇,非要把这“理”的万般玄奥理个头绪。
“那么,时至今日……”曹牧文又再次开启话头,倒地要问起着“知行”应该如何“合一”。不晓得今天对面的王守仁时候有了确切的答案。倒是之前曹牧文挑起了话头,倒是原本希望自己以一个“博古通今”的后来人的先知先觉(但是自己是几百年后之人,所以应该也是后知后觉?)的能力好生和阳明子周旋一番,切磋一番的。倒是落得个还没开始自己原本的猜测全然错误的情况。本以为王大先生已是传道多年,现在身边又有弟子,自己多少得有些师长气派,毕竟古人还是重视此的。但是现在曹牧文便有自惭形秽之感,人家非但没有遮掩,倒是感触剖多。
曹牧文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言语间冲撞了王守仁,便想开口想问,若是如此,即可向其忱挚的道歉,希望可以得到原谅。曹牧文谨慎地问:“先生,倒是晚辈突发奇想的问起着竹子之事,倒是要先生想起这童年……旧时。若是言语间有……”
王守仁突然哈哈笑了起来,轻轻摆手,言笑间说道:“你自是太多虑了,此时你要是不提,我倒是要忘个干净,现在回想起来,却是有无穷滋味。真要说起来,我倒是要感谢你。”





正文 第十九章: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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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牧文听闻之下,双颊微红,语气倒是先尴尬起来,支支吾吾的好生谦虚。王守仁丝毫不以为意。曹牧文此时倒是想起来,并开口问道:“既然如此,直至今日,先生对于晚辈刚刚的问题,是否有了答案?”
王守仁微微笑道:“我自元公、朱子、二程之学间杂之,其后有自学自省。圣人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既要学习,亦要思索。假若对于你所说的‘竹子’嘛……”话说到这里,王守仁的语气减缓,曹牧文感觉到了一股智慧即将喷涌而出的迹象,心跳得咚咚响。
王守仁整了整衣襟,短暂的望了望身边的徐爱、王银。这么说道:“你所提出的‘竹子’的‘知行之道’,说来惭愧,我还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曹牧文似乎没有转过弯来。
“不过……”王守仁突然的话锋又一次转变。曹牧文立即竖起了耳朵,目光炯炯盯着对面的中年人。“虽然吾至今未知,但是有一点可以知晓……你对着竹子干坐多少天,都不会了解它倒是是什么玩意儿……”
“那……那么……我该怎么办呢?”曹牧文的语气已经有些颤抖,嘴角抽搐说道。
“噢,有时间对着竹子愣神,不如就拿斧子砍开来看看吧……”
王守仁这么回答道,并且有些不太符合年龄的眨了眨眼。
曹牧文躺在自己暂且租住的旅社里,心里倒是感慨万千,原本的偏差如今都成了欣赏。总的来说,王守仁老先生越来愈引起他的“注意”……
日已渐幕,此刻外面的地界,气温开始降低,夜凉如水,但是人流却没有丝毫的减少,就隔着几条小街的一处夜市,先下就人声鼎沸,虽是夜晚,却是比之前的冬夜暖和不少,众人自是希望多出门来。就是小贩,小商们也希望多出摊,多卖几份吃食来补贴一下过年时少赚下得银子。
曹牧文躺在床上,有些疲劳,今天一大早起来,便出门在外,与王守仁师徒三人闲聊,直到傍晚时才打道回府,倒是收获颇丰的,曹牧文闲暇中这么想着。
王守仁给他的触动很大,本来对他的一些很鬼畜的想法一时间烟消云散了,特别当王守仁主动聊起了小时候童趣之事时,曹牧文恍然大悟,就好比是历史上很多名人大家那般,人无论又怎么伟大的杰出的成就,但他总是有一个独立思想之人,很多后世趋炎附势、迎逢拍马的无耻之徒,出于种种目的,甚至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苟且之事,将这些有血有肉的人扭曲、编造成了某方面无懈可击的神人,自出生时候便开始了“造神”“神化”。什么出生时候天上祥瑞,老娘怀孕三年才生下某某神人之类的屁话,要是你若相信都有一种自己出卖自己的感觉。但是,就是有人相信,曹牧文少年时很是不解,为什么这些一眼看去就是扯淡的编造之语那些古人还会相信,日子久了自己也就满满懂得了,虽然愚蠢是相信鬼话连篇的一条重要原因,但是在每个人心中所隐藏的,连自己也很少清楚的潜意识却是最为重要的,我们不相信又如何呢?
圣人们并不“圣贤”,也有他们人的一面,但是我们也好,一般百姓也好,他们必须相信,因为他们无他可信,因为他们别无可信,因为他们只能相信了。就好像在无数筐烂桃里选出一筐烂桃较少的那筐,因为所有的筐中皆是烂桃无数,只好找一个看起来不那么烂得,但是它毕竟是烂得,我们,或许有些鸡鸣狗盗,狗苟蝇营之徒们只好杜撰这并不是烂桃,这是一筐“精选款”的精品桃,全球限量,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桃子。
一种自欺欺人的气息便在这时候四散弥漫开来,没有思想的人只好接受别人的思想,即便那个思想里充斥着让你“自杀”的声音,你也要接受,因为这毕竟是一种“声音”,总是要比空旷的荒野要好,总是要比久远的静谧无声要好。
烂桃子摆上了桌,摆到了你的面前,你一定要吃它,虽然面前已经有些腐烂的桃子实在很难下去口,可是你有些饿了,还是吃吧。你这样想着。
现在面对你的有两个选择,一是用刀子挖去烂掉的部分;二是用不管烂还是好,烂掉的地方更甜更好吃,你这么安慰着自己,这么说着,似乎心情也爽快了许多,然后无视那些腐烂的气味,将它们一口吞下。突然间,出现了一个人,一眼看去,便知其人,其人是个混蛋,就是那个每天欺压,刁难你的“市井无赖”,但是他这次却没有充当他之前一直担任的“职务”。他来了,他说:“还有第三中选择,这是我给你的,这是我给你的恩惠和指导。”
他是这么说的,嘴角遗漏出了诡异的微笑,你,只是个草民、屁民、贱民,只好把“诡异”的笑视作和善的微笑,因为他,这个平日里欺压你无数的人,今天总算是笑了,总比不苟言笑要好。就好像那种“声音”,总是要比空旷的荒野要好,总是要比久远的静谧无声要好。
所以,你接受了,你俯首称臣了,你感激涕零了。
那人又说:“桃子有好又大,又甜。”你的心里七上八下,自己觉得应该不是这么一回事,因为桃子中烂掉的地方还是有的。你提出了这个疑问,他摇了摇头,嘴角依旧是那一抹诡异的微笑,说道:“不对,不对,不是这样,你再仔细看看。”他指了指那处烂的最厉害的地方,腐烂的已经发黑,发亮了,在光的照耀下,它最令人作呕的一面完全的、毫无遮掩的呈现在了你的面前。你迟疑了,你不知所措了,但是你却希望自己相信,希望自己有一种本事,一种可以“选择性无视”的自欺欺人的神力,没错!这的的确确是一种神力,一个人要是有连自己都骗的本事,那么他不是神就是神经。
你相信了,因为你不希望对面那个混蛋难能可贵的微笑一瞬间因为你不妥当的选择而一时间烟消云散,所以你答应了,你同意了。你只能同意,你不得不同意。那人的微笑变成了大小,哈哈大笑。他一副高兴不已的面孔,因为他胜利而来,他没有动用一分一毫的力量,除了他那张一点都不巧的“巧嘴”和那一副伪善面孔,而你,你这个懦夫,相信了。
你使劲的盯着那个人拿在手里的烂桃,仔细的看着,费力的看着,以至于你的眼睛都有些花,但是你被逼着看,被自己逼着。
可是,突然间,你自己都不相信,你的眼睛花了,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之后,你的眼睛好了,耳聪目明,一眼千里,好像神一样。你再看那烂桃,它还烂吗?
不!它不烂,它一点也不烂,它鲜美无比。真是一个好桃!你这么感慨道,那人很“和善”的轻轻抚摸着你的头顶,低声夸奖着你,你隐约间好像听到了“顺民”“傻X”等词语,前一个好像还可以理解,但是后一则是理解不能。
那人无比大方,无比慷慨的将这个桃子无偿的赠送给了你,你有事一番感激涕零。突然间,你记起了你之前是挑中了一筐烂桃。不对!不对!是一筐好桃,是一筐“精选款”的精品桃,全球限量,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桃子。你张口讨要,但是突然又有一想,你盯着那筐桃子,里面的桃子“精光灿灿”,诱人无比,你想要,但是你不能,因为你不好意思。这是怎么回事?你还会不好意思。对!你会!因为你已经有一个好桃,不好意思再要一筐,之前那筐桃子是你选中的这件事情早就忘记的烟消云散。你不希望自己太“贪婪”,自己是一个安贫乐道的人,乐不乐道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安贫”。
所以,你安慰自己,有一个就够了,这个是最好的。当你这么想的时候,这个桃子有变化了,金光灿灿的,变成了金桃子。你兴奋异常,因为这是“那人”的恩赐。
很好,因为你的生活已经变得很好的,你要维护自己幸福的生活,假若有人去反对那人,那就是连同你一起反对,因为那人给了你金桃子,虽然“那人”许多筐金桃子,但毕竟给了你一个,现在你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一筐可能是烂的,也可能是好的,甚至可能是金光闪闪的桃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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