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罗城》第34/129页



欧阳途心中舒展,心情也好了很多,仿佛那条刀疤也在展开了笑容,“我们在寨中拼杀到天亮,最后大当家倒下血流了一地。而我们刀剑、脸和衣服上都是别人的鲜血,我们躺在那个匪首不远的草地上,急促而尽情地呼吸,草地上拂过的风,还有划过脸颊的草叶。”他还记得当初的情景,那种混杂血腥味的泥草香,在风中吹遍了整个匪寨,他们已经丧尽了身上的每一份力,身体不受控制地瘫在冰凉的草地里。

那天,清晨的光线仿佛也是温柔的。欧阳瑾眼中的光是淡淡的,如同湖面上泛动的光芒,对于之后的事情他不由地笑了笑,“那个富家女儿……”。她步履蹒跚地走了过去,没有受伤,却像个垂死之人,眼中写满了惧怕,

“她那时喜欢我不假,可我心不在此。”他躲避欧阳瑾的眼光,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

欧阳瑾端起茶杯再喝,他额头的皱纹因为脸上的笑容横着爬开,“当初年轻,心性未定。要是现在遇到,恐怕你也会答应吧。”

这话说得在理,几十年过去,自己也无法再是当初的那个自己了。“对啊,我可能会留下来呢。”欧阳途点头同意地说。

欧阳瑾没有说话,杯中的清淡茶水滑入腹中,可香味还停留在齿间。“然后我们就在富商家的宝物中选了那个手套。”说完也有淡淡的忧伤,不是因为手套被银龙他们偷去,而是因为这段故事已经成为了过去,无数这样的日子和他的青春以及热血成为了过往云烟,不再回来。

欧阳途也有些惆怅,脑中若有所失,不过那扇沉重的心门已经打开,他没有了刚进门时那份心系千斤的重量。

老爷欧阳瑾吞咽下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挂着的缅怀过去的笑意如云雾般消散,他口气郑重地说,“虽然紫娟他们跳下千丈悬崖,也不代表他们没有生还之机。”

欧阳途心头颤动,这样的可能性他未尝没有想过,可是话由老爷说来,却让他恍如梦醒:是啊,紫娟他们个个厉害,为何不作殊死搏斗却生生朝深渊里跳了下去。云桥那声凄厉的惨叫,风哮雪飞、崖不见底的绝处,还有对于本职的执着蒙蔽了他的思维,让他本能地以为紫娟他们已经葬身拳头崖。

可是分明还有这样一种希望:他们还活着。他怀中的那张地图沉甸甸的,他用手探去,有几分温热,那是身体贡献的热量。像是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灼热,他猛地收回了手,那手不由颤了一下,那宽黑的剑眉也皱了皱,难道他们是因为什么而去的,并非是绝望之下投崖自尽。

这是一种豁然开朗、峰回路转的心情,可是却始终无法启动眉梢展开笑容,他艰难地、挣扎地尝试,以为抓到了希望的矛头,本发现又陷入了另一种失落当中,“被银龙他们骗了。”他喃喃地说,但他仍不明白这其中究竟。

欧阳老爷默默地看着他在自我解救,觉得不忍,心中藏匿多时的话在嘴边打转正欲说出,门口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个男子摇动手中的铁扇,梳理整齐的黑色长发被一个带子扎在脑后,“欧阳大人,那些话还是由我说吧。”他走入房中,向着欧阳瑾尊敬地微微鞠躬,开始对这个执着到固执不已的欧阳大侠说出了整个事件,他说的时候眼中是充满期待的,那种嫌恶的笑容不再有了。

欧阳大侠听完后沉默着。后来他被老爷留下,两人闲聊到金色余辉洒满整个院落,他们一起走出,看着远空下的缤纷彩霞,被府上礼仪陈规的束缚他已多年没有如此畅快地聊过了,和老爷,也是当年那个欧阳瑾。
23.寻药-第十八章 深洞
拳头崖。

凌厉、尖锐的风声在耳边直响,脸冻得快要彻底失去知觉,云桥的手脚尽张,扑扑地向下落去,之前大姐给他的那脚还停在他的脑中,屁股上还感到疼痛。不过,和烈风刮着脸的感觉比起来,那简直是轻轻一拂。

旁边的大姐细眉皱着,忍受风带来的刺痛。她张开四肢,衣服吹得四下飞舞,像是一只向下坠落的飞鸟。

银龙和文松在更下方,四肢僵冻,脸上积了一层寒冰。但是他们没有失去意识,越是寒冷越是打起了精神。

文松睁大双眼,忍着痛看下面的地方,远远的,在云雾里,一块平地隐隐地出现了。他脸朝上,用手示意上面的人就快到了。然后他拿出绳勾,不假思索地向崖壁上掷出,绳子扭曲前进,在一块凸出的崖石上缠了几圈后,三叉勾稳稳地勾住了那块崖石。文松握着绳索,下落速度瞬间变小。

然后,他一个荡漾来到平地之上,两丈见方,一块被风化侵蚀过后呈现坑洼和裂缝的岩石。文松暗暗称奇,如此绝险的地方凭空生出这样一块石头,犹如鬼神的创造。

他退到一边,银龙翩然落到地上,看去像是一只轻巧的鹤停落在这个地方。接着是大姐和二哥。

大姐强拉着云桥的臂膀,尽管云桥极不情愿,但大姐紫娟顾不了这么多。她拉着绳索,扭着云桥朝岩石处落下来,待要到达的时候,她手一松,云桥直直地落下,脚触地不稳,再加上地面不平,云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大姐紫娟也来到这个平面上。此时的雪小了些,不过斜吹的狂风不息,在他们脸上肆意地吹刮。他们脚陷入雪中,朝四周看去,能够看到雪中绿色的草叶,这些生命顽强的绿草默默地生长在这个地方,和积雪、烈风、绝壁和万丈的深渊融为一体。

紫娟他们没曾料到这天寒地冻的天气,身上的衣物薄如轻纱,冰冷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仿佛连体内的血液也要凝固。但是,这一刻,紫娟记着的却是向龙葵的描述:拳头崖下有一个平地,平地的峭壁处有一个隐秘的洞口,循洞而入。

紫娟朝那崖壁走去,壁上长着手掌型的藤蔓叶子,一团一团的。她拨开叶子查看,再到另一处。银龙和文松也上前帮忙,他们一下找到了那个洞口,被青藤和圆叶遮盖着的洞口。

有此重要的发现,文松连忙拿出腰间的铁勾,那从欧阳府的库房里顺手牵羊的东西,至今没有名字。他用铁勾割断如同蛛网的藤,一个半人高的洞口赫然出现在眼前。一股冷风灌入,呜呜声响起,像是在哭诉。

那洞黑乎乎的,看不见里面任何东西,或许只是一个够人蜷缩在里面的洞。紫娟走过来,带着几丝期许。而惊魂未定、眼睛光线弥散的云桥不情愿地走过去。

文松向洞内喊了一声,声音回荡久久不能消去。“洞内很深”,他对身后的大姐说。接着他低着头,猫着腰走进去,希望里面路不要低矮狭窄,要是一路爬过去可有得受。

文松第一个进去,银龙随后,继而是大姐紫娟。最后是畏畏缩缩的云桥,他已经不像刚出春罗城那般勇敢坚决,一怕麻烦,二怕变数,自从看到白雪云气笼罩的高大山川后他就开始打退堂鼓了,或许三弟和四弟的担忧是正确的。

他会成为此行的累赘。

而且,他还怕蛇,那种柔软的、牙中藏有剧毒的东西。而这一遭进去,在黑暗中不免会遇它。

大姐在他膝盖上一敲,打断了他的犹豫,他也弓着身进入。

文松拿出火折子吹燃,细弱的光线照到两旁的石壁,那里一片潮湿,反射出淡淡的水光。地面也是湿的。黑暗未知的路让文松心神集中,不敢有半分的马虎,他双眼睁到最大,一步步地往前走。

腰间涨鼓的布袋,还有挂着的铁勾不时撞到身旁的石壁,他向相反的方向移了移继续往前走。身后的人也跟着他百般小心地走着。

随着洞口处的风声越来越弱,里面的空间也越来越大,此时他们完全可以站起身,不用担心头上和身旁凸出来的石块。文松松了一口气,他停了下来,身后银龙、紫娟赶来与他并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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