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芳菲春将尽》第110/225页


  


☆、第七十九章 桃花三两枝

  魏长亭的办事效率很高,他很快就在城中开办了一个佣书行:问章馆,按照我的要求招揽了一批能写会画的落魄文人书生,又招募来几个民间的雕刻匠人,经过我的简单“面试”后,愿意献身书籍发行事业的又符合书行要求的人被留了下来,那些书法不咋的落选了的,书行也没让人白跑,每人给发一点来回的车马费。
  人员到位,雕刻匠人留在书行中专心雕刻书籍模板,魏长亭带着十个年轻的书生远赴晋中,鲁地一带进行古书籍抢救和文化采风活动。
  所谓古书籍抢救,就是编修曾经存在过的书籍。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根据年长书生文人的记忆背诵记录下来的,用这种方法整理得来的书籍称为今文经版本;一种是寻找各学各派创始人的后裔,从他们的宅第的墙中碑刻中取得拓本,整理后,汇编成古文经版本。
  文化采风的内容很广泛,有民歌,民谣,民间传说还有处于萌芽阶段的长中短篇小说等。
  监视器魏长亭走后,我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他走的当天我就派茗香跑腿,让她到双清苑去找植柳,拿几本我需要的书籍。监视器们都走了,兰歆夫人又不在家,我狠狠地给自己放了一个大假,让伊春德担任导游,带着我逛相府,花了一天的功夫,将相府的每个角落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原来那晚遇到武平侯的地方叫茵梦湖,是府中的禁地,非武平侯有令不得入内,搀扶我的侍女是武平侯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名叫白芷的,不知脑子那根筋不对,竟然稀里糊涂的将我带到那个地方去了,当差如此不细心,难怪武平侯要发那么大的火,一剑就刺破了她的喉咙。
  听到伊春德的惋惜嗟叹,我一笑而过,不做任何评价。
  相府一日游后的第二天,我带上茗香出了相府,将从双清苑中取来的书籍送到佣书行,交给留守的书生们抄写,同时也是给雕刻匠人做模板的工艺图纸。有钱好办事,问章馆选址极佳,闹中取静,居室极多,雕刻匠人吃住全在这里,所以馆中还聘一个负责家务活的中年妈妈,石大娘。
  问章馆里有我个人专用的房间,我把这里当做私人办公室。差事分派完后,我认认真真地抄书,传说中字写得好看,人长得又好看的梁鹄同学,就这样开始舞文弄墨的卖字生涯。那天我在问章馆工作到很晚,一本书抄写完,已是暮色沉沉,茗香的脸色不大好,我安慰了她几句,并承诺再无下次,她嘟着嘴,然后笑了。
  当天夜里睡到朦朦胧胧之时,我又听到门外走廊里有轻轻的脚步声,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似在徘徊,似在犹豫,在房门外停顿了那么两三次,好像要推门而入一样,吓得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中跳出来,握着剪刀的手不听使唤的发抖着,等那脚步声完全消失后,我颓然倒在床上,脑子一片空白。
  兰歆夫人听说了我府中一日游的事,觉得自己这个“长辈”做得不够到位,为了弥补过失,她请来几个素日里要好的官家女眷,专门为我举办了一个小型的赏花会,地点就在她居住的空谷庭。
  这天,空谷庭内姹紫嫣红,芍药娇媚,石榴艳丽,来庭中做客的丽人们更是个个姿容媚丽,体态轻盈,浓妆淡妆,妆容不一,言语间笑的花枝乱颤,显见彼此间熟稔无比。
  东道主兰歆夫人一一为我介绍这些韶华女郎:这个是谏议大夫家的如夫人,孔氏,那个是典船校尉家的续弦王氏,还有司马家的新夫人,赵氏,等等,等等。这些女子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在家中的地位都还不算最高,她们的夫君,官职不算大,但是,很重要,比如那个典船校尉,是个新设的官职,听说是从吴侯那里学来的。
  有了上次的惨痛教训,我不敢再喝酒,兰歆夫人很体谅我这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理,笑盈盈的让人给我换了一壶吉溪白茶,见她换了一种心理暗示方式,我只得硬着头皮道谢。
  心直口快的赵氏不乐意了,她大声说道:“兰歆夫人也太偏心了,芳仪夫人就住在府中,即便是醉了,又怕什么,直接送回房中歇息就是。难道是芳仪夫人瞧不起我们几个,不肯陪我们一同饮酒猜花签吗?”
  孔氏和王氏瞄了一眼兰歆夫人,跟着起哄,赵氏见有人捧场,闹得更凶了,我口舌笨拙,眼看就要应付不过,只得向兰歆夫人求救,刚送了孩子回房,折回来的伊春德也替我辩解:说我这段时日累着了,身子比较疲乏,大夫说了最好不要喝酒。
  她的话才一说完,场上众人的目光刷刷的朝我的肚子看来,真怀疑这么高瓦数的目光汇集在一起,会不会起到透视的效果,幸亏我肚里没货!
  兰歆夫人盈盈走到我跟前,激动地问:“芳菲,你有喜了吗?”
  我举起拳头轻轻拍了拍肚子,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只是,肚子上长膘了。”
  孔氏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起来,赵氏估计是被我的粗鲁给吓着了,她和其他人轻声咬耳朵,估计是在骂我乡野丫头吧。
  兰歆夫人的眼光略略黯淡了一下,迅速又变得明亮,温言安慰我道:“你不要心急,该来的总会来的。”
  接下来的饮酒猜花签活动,我自然没有参加,做了一名认真的旁观者。最后,我这个唯一的旁观者的互动活动是,主持一档“蓝色星球上的植物”节目,由观众席上的人用动作描绘出园中盛开的某种鲜花的特点,我从她们的动作表演中猜出花名,并讲一个关于该种鲜花的典故或者故事。
  讲述花花草草的故事,除了我的夫君,恐怕不会有人比我更拿手了,只是单从一个人的动作表演中猜出花名,有点难,万一人家故意不表达准确呢?岂不是猜了也白猜?
  比如瞧不起我的赵氏,弱柳扶风般动了几下,根本看不出这花是很香呢,还是有刺呢?还是人家王氏痛快,一上来就做出双目泣血的模样,让我豪不费事地报出了杜鹃的花名。
  赵氏见我迟疑,得意地回到席上,一双又大又黑地眼睛睨着我,轻斟浅酌的呷了一口,她的脸色渐红,与身上的粉红衣服辉映成趣,我脑中灵光一闪,笑道:“原来赵夫人比的是花相芍药,怪我眼拙,一时没看出来。”
  这天园中最美的花朵就数芍药了,芍药和牡丹虽无香味,可姿容艳丽,艳压群芳,爱出风头的赵氏,一定也想被人夸是今天的花魁吧?
  赵氏果然认账,我一时得意,随口讲了一个宋代年间时任扬州知州蔡京每年举办万花会的事情,当我讲到劳民伤财的万花会后来被苏东坡喊停,从此不用挖空心思献芍药花的扬州百姓纷纷感谢苏大学士的时候,忽然觉得这个故事很不合适,想修改结尾,来不及了。
  赵氏笑晏晏的打断我:“芳仪夫人是在说今日的赏花会太过兴师动众了吗?难道以后洛京城中的牡丹花会也要取消不成?”
  你不做谏议大夫真是太可惜了!我怨念暗生:有这挑刺的精力,干嘛不好好研究眉谱,把脸上两道狗尾巴草似的眉毛画好看一点再出门呢?
  有招接招,谁怕谁。我起身向兰歆夫人行了个礼,一本正经的说:“赵夫人多虑了,妾身绝无此意。那故事里的人为了一己之欲,命令城中花农无偿献花,分文不付,跟抢劫没什么区别,是为歪风邪气,的确不该助长。这与今日园中举办的赏花会不可同日而语。”
  伊春德略显紧张地望着沈艳兰,生怕我的一番义正词严会令她难堪。但是,她的担忧是多余的,兰歆夫人一点都不介意,她打趣了赵氏的大惊小怪,然后又肯定了我的精彩节目,最后还颇有深意地“夸奖”我:“芳菲的故事很有警示意义,丞相平日里最恨仗势欺人的恶行,如果知道芳仪夫人也这般关心百姓疾苦,一定很高兴。”
  唉,她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一个故事而已,怎么又扯到武平侯身上去了,真是躺着也中枪,百口莫辩,今天的事要是传扬出去,我的名声算是毁了。
  赏花会后一连数日,我都忙于问章馆的事情,运用阿Q精神胜利法,把赏花会上的不愉快抛于脑后,每天不是抄抄写写,就是构思如何将刻书事业发扬光大,世代相传,可将来传给谁呢?
  露香院殷妈妈的到来算是给我提了个醒。
  她是奉命来请我到露香院玩耍的,她来时,我正埋头抄写,茗香低低的唤了我一声,我头都不抬,懒懒的嗯了一下,听到有人怜惜的长吁短叹起来:“芳仪夫人,为何这么用功?怎么也不顾惜自己的眼睛呢?”
  她的声音很动听,但是我不是很熟,所以一怔之下,抬头观望,突然发现这殷妈妈长得挺慈祥的,年纪嘛,也就是中年人吧,怎么有种慈祥老奶奶的感觉呢?难道是带道升带出个祖母相来了?
  殷妈妈见我发呆,越发的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责怪茗香道:“你怎么也不提醒芳仪夫人,写过一阵后,得歇息一阵,否则眼睛要熬坏的。”
  她虽是责怪茗香,可听在我耳朵里,十分的受用,于是命茗香看茶。殷妈妈也不客气,她在茶几前坐下了,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等茗香看茶出去后,才小声地问:“芳仪夫人的身子,是不是曾受过大损伤?我看夫人的气色虽好,但是眼中却有异彩,像是中了毒,还没清除的样子。“
  我暗暗吃惊,这个殷妈妈真厉害,居然一下看出我的异样,她说的没错,我服用神奇的避孕药后,眼珠子的确是有点泛蓝,不过不仔细盯着看,是根本看不出来的,秦桓之应该也没有发现这个变化,因为我没听他问起过,再说婚后我们亲密注视的时间都在晚上。
  殷妈妈见我疑惑,忙解释道:“老奴曾在宫中,什么奇怪的招数没见过,有些妃子为了争宠固宠,样样手段都使得出来,像夫人这种症状,老奴以前见过。”
  虚惊一场,我的疑惑消除,怏怏地说:“殷妈妈说的没错,我成婚前的确是大病过一场的,本来以为已经好了,没想到,原来毒还是没有解清。殷妈妈既然见过这个病症,是否知道治疗的方子呢?”
  殷妈妈缓缓地摇了摇头:“治疗的方子倒没有。不过,我看夫人不像是福薄之人,子嗣之事,只要心诚,肯定不难。”
  她竟然还知道这药的主要作用!我的心又悬到半空,苦笑了声:“子嗣的事哪里是说来就来的,一切要看天意。”
  殷妈妈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那倒未必,天意固然重要,人为也不可免。”
  作者有话要说:  印刷技术还没有完善成熟的时代,大量发行书籍,的确是个需要强大背景支持的行业。


☆、第八十章 水暖鸭先知

  七月上旬,天气突然变得十分炎热,洛京城中不少人中暑乃至昏厥,过了几天后,城中开始有人被热浪夺去了性命。气候的极端变化,本来也是寻常事,可是死的人多了,城中渐渐传出流言,说此乃天降凶兆,暗示国祚不稳。
  更有传言说,景王才是真命天子,听说在汉中一带,风调雨顺,当地的百姓丰衣足食不说,就是那些从外地流浪过去的人,个个都住进了义舍,在找到谋生和落脚点之前,义舍免费为他们提供吃的用的,所以到了那里的人根本不愿意回来,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令人无法一笑置之。
  过了不久,又传来消息,益州的皇室宗亲独孤穆宣告天下,承认景王为九五之尊的正统。消息一传来,北匈奴余部开始蠢蠢欲动,偶然性的进行边境扰民活动,算然性质还不算恶劣,却也给朝廷的军事带来不小的压力。
  而荆州,还在僵持不下。
  压力重重,大将军秦公祺积劳成疾,卧病在床,无法上朝处理国家大事,离帝体恤,下旨让骠骑将军伏骥暂时接管军政要事,安慰大将军在家好生休养,更恩准秦贵妃和秦美人携宁王到相府中探病,旨意传来,相府上下一片忙碌。
  秦老夫人和吴氏从沁园中匆匆赶来,宁氏,竟然又用老法子,称病不来,而任氏,有孕在身,不便车马劳顿,也没来。
  这天一早,相府中众人呼啦啦的在门口跪了一地,我满以为会望穿秋水,把膝盖跪破,没想到居然只跪了半个时辰,就有骑马的太监过来说:“秦府众人听令,快快过来迎驾,贵妃娘娘的车辇快要到了。”
  然后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秦贵妃的车辇果然到了门口,我的脸埋在地上,看不到车辇上走来的人,只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温柔的:“都请起来吧。”然后是衣衫拂过,秦贵妃等人由秦老夫人和吴氏陪同着,直接到秦公祺的居住的松德堂去了。
  没有新的指令,我,沈艳兰,伊春德这三个地位低微的女眷只能在原地待命,虽然是上午,可太阳已经毒得很,直直地站在太阳底下暴晒,头上又没有顶伞盖之类的遮挡之物,这滋味还真不好受,难怪宁氏不愿意来了。
  沈艳兰就站在我的对面,伊春德站在我旁边,她们俩和我一样,都脸冒热汗,妆容开始散乱,神色间,很不自然,我冲对面的沈艳兰淡淡一笑,心中默念南无阿弥陀佛。
  佛祖慈悲,秦贵妃娘娘决定用完晚膳再回宫里,她下令门口等候的人都散去,各归其位,各司其职,我们一干人千恩万谢,纷纷各自回屋,都称赞秦贵妃慈善心肠,不摆谱子。
  和伊春德告别后,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墨荷阁,用撒了茉莉香的温水擦了把汗,然后拿了本医药读物,靠在临窗的长塌上,边挥扇边看书。室内清凉,我一觉醒来已是下午,茗香不在跟前,熏炉中的百合香正幽幽散发着清香。
  我怔了怔,怎么就睡了那么久,茗香竟然没叫醒我起来吃午饭!这个不称职的丫鬟!
  正在吐槽,茗香进来了,她喜滋滋的说:“芳仪夫人,贵妃娘娘要召见府中各位夫人呢,秦老夫人请你赶紧过去。”
  看她高兴那样,难道大半天就去等消息去了?茗香见我发愣,忙端了水过来给我洗脸,又上了妆,口中清脆的说道:“方才见夫人睡得香,所以奴婢便到前边打听消息去了,等了老半天,贵妃娘娘才下的命令。夫人,你不怪奴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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