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灯》第12/69页


  红杉前脚刚走,华清后脚便来了。
  清晓算准了他会来质问她偷喝他沉梦的事,所以一直在院中等着他。果然,华清一来便横眉竖眼的将她数落了一通,并且威胁她下次要是再偷喝他的沉梦,他便将她在齐云山庄里配的所有毒药解药全扔出去。
  清晓不以为意,她安静的听着,蓦地开口问华清:“师父,五年前的那场火,你如何看?”
  华清沉默了一会儿,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真要进宫吗?”
  清晓一愣,仰头望着凄凄明月,应了一声是。
  “此番进宫,你很难再出来,纵算为师届时拉你,也许都无济于事,你……果真下定决心了吗?”
  华清的一双眼,凌厉的望着她,可那凌厉的目光,却又像是已经洞悉一切而夹杂了一丝怜悯。
  清晓不再说话。
  就算她再不想承认,白日里唐知的那句话确是事实。
  ?藕哟逡膊还?一百来口人,家家相识,村民之间从不结仇。?藕哟逵值卮θ荷街?中,几年也鲜有外人进出,村中贫瘠,何以会有歹徒?
  清晓闭上眼,冰冷的月光让她前所未有的冷静。
  整个村都化为灰烬,为何独独一个莫云深却安然无恙?
  良久,清晓听见风吹树叶簌簌的声音,也听见自己决绝的回答。
  “非进不可。”
  清晓枯坐一夜。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从袖口摸出了一个极小的挂坠。
  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被磨成了个玉壶的形状,上面还系着红绳,下面则有小小的流苏。
  当她还是千盏时,在某一日替莫云深送药时无意间看到这小小的挂坠,不过她的一个指头般大小,她因其样子又小又精致而心仪不已,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会儿。
  结果莫云深喝了药见她欣喜的模样,不禁浅笑,“姑娘若是喜欢,拿去便是,权当在下的一番心意。”
  喜欢归喜欢,她却也能看出那挂坠价值不菲,于是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了。
  却没想到莫云深声色温和的道:“合适的玉该配合适的人,姑娘便收下罢。”
  她记得当时的自己因他的这句话脸红的好一阵。言犹在耳,而今再想起来,他说话的神态,语气,以及话中的诚恳还是历历在目,不论哪一个字,都是一种客套与疏离,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感激,却因她当时的愚蠢变了味。
  当年的千盏怎会因他这样的客套便脸红失神呢?
  她望着那挂坠不由的嗤笑一声。
  千盏啊千盏,你当真是瞎了眼。
  当远方的鸡啼声传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已是初夏,但夜里仍是寒凉如水,清晓一夜未眠,也并未觉得困倦,只是风寒更为严重,头疼欲裂。她从瓷瓶中倒出一颗药就着冰冷的茶水服下。
  没过多久,便见赵勤来接她了。
  此次赵勤倒没了上一次的冷脸,恭敬的将清晓领出府让她坐进了轿子,挥手示意了一下,简单的队伍便朝皇宫行去。
  仍是西门。
  仍是那长长的宫道。
  仍是无数华贵而寂静的建筑。
  在晨光熹微的早上,清晓再次踏入这个冰冷森严,华丽耀目的地方。
  如华清所言。
  这一去,她已难脱其网。
作者有话要说:  

  ☆、再遇

  再次见到慧妃时,清晓有些惊愕,她比前几日又瘦了几分。这让清晓想起刚入京城时救治的少年禾生。
  瘦弱的身子犹如蒲柳一般躺在床上,原本俏丽的面容也变得苍白无比,毫无生气可言。她贴身的婢女见到清晓犹如见到救星一般,将慧妃这几日的状况一字不漏的说给她听。
  原来自她走后,慧妃竟一口饭也未吃,连水也甚少喝过,来诊脉的太医即使开药也不见成效,纷纷素手无策。
  清晓挥退了在她耳旁聒噪不休的宫女,迅速将银针摊开来,取出几根银针刺入慧妃的几处大穴,随即使力捏住她的下颚,将一颗药丸塞入她口中逼她咽下。
  等做完一切时,清晓额上难免出了一层薄汗。她推开未央宫的大门,用游丝般的声音吩咐:“去端些素粥,待娘娘醒来喂给她吃……”说完,便朝殿外走去。
  本来是要住在素玉阁的,但因着慧妃的病,她的住处暂时被安排在离未央宫不远处的一方久无人居的偏殿,即使有宫女太监提前清理了一番,但一些死角仍是布满蛛网灰尘,此刻清晓实在无暇顾及其他,她的喉咙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头疼得更是难以忍受,她又勉强吃了两颗丹药便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这一觉清晓睡得极不安稳,各种冗长而复杂的梦境一齐折磨着她。
  她梦见爹娘在火中因为痛苦不断扭曲着自己的身体,梦见青碧在撕心裂肺的尖叫,梦见莫云深摘下一朵素尘结果满手尘埃时望着她无声浅笑……
  梦见她再次到了那个悬崖边,前面是万丈深渊,后面是前生挚爱,莫云深的眼神平静而凛冽,他就那样站在那里,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看她过来抓他却抓不着,看她向外倒去,看她消失于云层中……
  清晓惊醒,一身冷汗,脊背衣衫湿透。她摸摸自己的额,烧已退了。
  几丝微光透入门缝投在地上,屋子里有些昏暗,静得能听见她的呼吸声。清晓恍恍惚惚,竟有些分不清是黎明还是黄昏,过了一会儿,她穿鞋下床,正巧送食的宫女过来了,将食盒中的菜一一摆上桌后便温顺的退下。
  清晓勉强吃了一些便搁下筷子。许是不合口味,近来她总是很想念红杉做的饭菜。
  饭后,清晓在屋中翻箱倒柜找了件宫女的衣服换上后便出了门。
  就快入夜了,有几个宫女拿着火折子将宫道两旁的灯笼一盏一盏的点亮。
  偌大的皇宫,她沿着一条石径小路漫无目的的走着,脑中思量着慧妃病好以后她该如何,若是她再让她配药又该如何,这么想着,她越走越深,未知未觉的竟行至了花园深处,待回过神来,已是满眼的陌生之景。
  她的面前是一个藤架,架上的绿藤上开满了紫藤花,月光温柔的抚过花朵,在石板路上投下细细碎碎的影子。清晓穿过藤架便看到一片碧湖,湖面波光粼粼,湖中心有一小亭,曲折的回廊通向湖心亭,白玉栏杆寒凉如冰,清晓步上石阶,自高处向下望去,这才发现亭中坐了两人。
  几盏宫灯让亭中的一切都一览无余,清晓认出了其中一人后当即转身就走,结果步子却在那人的大呼小叫声中活生生被拦住。
  “你,就是你!停下,不许走!原来你是宫女啊……”甯辰几步便来到台阶上,他负手弯腰,看着清晓的神情慢慢变得生硬,唇角很快便翘了起来,眉眼都弯了。
  “来说说,你是哪个宫的宫女?那天是不是在宫里受欺负了所以在哭啊?既然如此……本王再大发善心一次好啦……嗯……干脆讨了你做贴身侍女……你觉得如何?本王觉得甚好啊,是不是激动的说不出话啦?不必太感谢本王啊哈哈……”
  甯辰的思维极具跳跃性,前面还在连珠似的问她问题,后面已经自言自语自己乐到不行,那双手环胸的高傲模样,清晓感觉他的下颚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就在甯辰大笑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嗓音插了进来,“既然七王爷遇到旧识,末将便先走一步了。”
  来人穿着黑色素袍,身姿伟岸,剑眉星目,身上有一种凛然刚正的气势,极具压迫感,他一来,便裹挟着一阵寒风。
  只一眼,清晓便断定他是左将军霍至境。
  单是观他面色,清晓便知寒毒已经漫至他全身。寒毒拖得越久,越是难治,等到毒入心肺之时,便是中毒人身体结冰之时。
  寒毒之所以难治,便是因为制药的顺序,时间,和火候。然而即使吃了药一时半刻也不能根治,还需加以药浴,针灸。所以霍至境求医已经有些时日,毒却迟迟未解。
  然而清晓心中仍是不免疑惑,红杉那日偷溜入宫被霍至境发现后两人都已交过手,为何宫中一点风声也无?难道是霍至境有意包庇她?可是为什么?
  霍至境简单的向甯辰行了个礼便从长廊的另一头走了,清晓这才收回飘远的思绪。
  眼见着甯辰又要开口,清晓急忙先发制人:“我不是宫女。”
  “那……”
  “王爷也别问我是谁。”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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