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灯》第22/69页


  莫云深回到府中已是戌时了,因他喜静,墨王府内下人甚少。
  府中的灯火已被甯画尽数点亮。
  李阳峰是在亥时来的,那时莫云深正在雕一支木簪,木簪上栖着一种貌似蝴蝶的虫,不过拇指般大小。
  文其将他带到莫云深面前便下去了。
  他几乎是在文其转身的那一刻便跪伏在地,声音里都带着颤抖,“王爷,求王爷救笙儿一命!笙儿是冤枉的啊!”
  李阳峰深夜而来,并未报多大的希望,但眼前有条路,无论如何都要试上一试,只是他并未想到,莫云深问了他几乎有些莫名其妙的两个字。
  “为何?”他问。
  安静的室内只有刻刀划上木头的声音。
  莫云深在索要一个理由,一个需要他出手的理由,李阳峰脑子也算灵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笙儿是下官的儿子啊,下官怎能见死不救!倘若王爷此次能救了笙儿,下官必定做牛做马报答王爷的大恩大德!”他的额头重重的贴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直到额上见了血,他才听见莫云深的第二句话。
  “为何?”依旧是这个问题。
  李阳峰几乎要绝望了,然而在他斗胆抬起头看着莫云深时,竟发现他眼中并无冷意,的的确确只有疑惑,一种纯粹的疑惑,好似他的举动有多么让人难以理解。
  “王爷,笙儿是我的命。”千言万语,除了此句,他却已无话可说。
  莫云深的心思最难揣测,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此种情况下,已不适合平日里官员间的谄媚之言。
  李阳峰跪趴在地上,额头贴着地,刚刚那一眼过后,再不敢看莫云深的表情。
  “只因如此吗?”莫云深的声音恬淡又温和,仿佛他下一刻就会答应李阳峰的哀求。
  而李阳峰也确确实实如此误会了,“王爷,只要王爷愿意救笙儿……”
  他的话未说完,却又很快被打断,“文其,送客吧。”
  只这淡淡一嗓,便让李阳峰跌入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再此感谢收藏的人

  ☆、赌注

  3
  叮当――
  絮儿捡起不慎掉落在地上的银簪,“姑娘,今日可要用这个簪子?”
  银簪上落了灰,显得并不怎么亮,也没待清晓说什么,絮儿倒是用衣袖仔细的将簪子擦过一遍。
  “姑娘可真是好眼光,这银簪上的珠子是凉玉呢,整个阑月也就只有海城出产此玉,数量稀少,可是珍贵无比。”说着,已将那银簪插入清晓发间。
  絮儿到底是沉不住气,恭维作为下人而言也许是对的,但凡事过则不吉,絮儿此话明显是说过了头。
  宫里一个普通的丫鬟,何以知道此等良玉?
  然而清晓现下想的,却是这银簪的事。
  铜镜里的那张脸并非什么惊艳之姿,她也并非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何德何能让人倾心?
  她的手指抚上甯辰送的那根银簪,顿了顿,终是从发间取了下来。
  “怎么了,姑娘可是觉得不甚好看?”絮儿紧张地问道。
  “不是不好看,只是不适合。”
  哪里能够合适?今时早不同往日。
  五年前的清晓尚且对爱心存念想,五年后,却已是万念俱灰。
  约莫卯时一刻,李公公便来了。
  清晓今日穿了浅红薄衫,像是拨开层雾,整个人看起来明亮了不少,
  到大殿中时,清晓一眼便看到跪在地上的李阳峰。一夜之间,他竟已是如此憔悴。再看看周围其他官员,皆是面面相觑。
  望见甯辰时,他正盯着她的发顶,清晓清楚的看见了他眼中的一抹失望之色。可她终是什么也没说,站在一侧静静等待着。
  而莫云深,他今日穿着墨紫色的官袍,明明是一样的官袍,偏他在人群里最是醒目,就连一旁的甯辰,也暗了下去。
  锦帝很快便来了,身后便跟着方铭,显然,方铭快了李阳峰一步。
  甯渊倒是少见的冷笑一声,将奏折狠狠的扔在李阳峰身上,“你教出的好儿子!”
  李阳峰哆嗦着唇,却终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要他如何说?
  那日的补药便是他领着笙儿去送的,补药有没有问题他之前当然清楚,可是笙儿的性子他平日里也最了解,锱铢必较,怎会甘心咽下这气?
  于是补药到底有没有问题,他如今倒也不确定了。
  然而,尽管如此,“皇上,笙儿是冤枉的,求皇上明察啊。”他将前额重重的磕在地上,苍老的面容已不能掩盖不了他那颗战栗恐惧的心。
  “李卿既然不服,清姑娘,你便拿出让他信服的理由来。”甯渊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淡淡说道。
  清晓一愣,终是明白了锦帝此番让她过来的用意。
  不多推辞,她向一旁的方铭道:“方大人,请将药渣,和一碗清水一起呈上来。”
  有宫女手脚麻利的端着清晓需要的东西出现。
  清晓的两只手里各端着一只碗,她微微抬手示意了一下,然后将清水慢慢浇在药渣上。很快,药渣上便有袅袅白雾升起,接着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结冰。
  她简单而又快速的证明了这补药是于霍至境无益的毒药。
  她放下碗,整个人都像是亮了起来,不再有雾,这一刻的她,有着那种由心底散发出来的盈盈柔光,醉人又惑人。
  她声色浅淡:“李大人送来的补药,自是刚刚从燕山挖回的最上等的药材,燕山地阴湿,难免有素尘花,许是……不小心沾上的也说不定……”
  这话,相当于一种肯定,却是李阳峰绝望的开始。
  “李阳峰,你还有何话可说?”方铭怒斥一声。
  清晓自知时机已是差不多了,声音很轻道:“说起来……霍将军的寒毒,好像也是与李连笙有口舌之争的后几日才查出的……”
  无心之语,却掀起轩然大波。
  首先出声的是柳御医:“现下姑娘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这样。”他曾是圣上金口玉言派给霍将军的太医,他自是最清楚霍至境什么时候中的毒。
  像是由寂静深林慢慢步入城内,朝堂上的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李阳峰的一张脸早已是惨白。他跪在地上,张张口,却不知要从何解释。他再环顾四周,才发现平日里那些谄笑的脸此时竟都带着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情。
  无数细小的嘲讽的声音像虫一般钻入他的脑内,啃食着他的理智,影响着他的判断,他好像已经看见笙儿的头被一把锃亮的大刀砍去,昨夜笙儿的叫声此刻似是又回到他耳中。
  笙儿自小便受尽疼宠,怎堪牢狱之灾?此刻的他,定是怕极。
  他的眼前又仿佛出现周岁之时的笙儿,那时他不过刚刚会爬,却是认他认得最好,每日一下早朝,回房便能看见笙儿在床榻上朝他咿呀爬来,那日也不过同往日一样,很是平常。
  只不过,笙儿竟吐字清晰的叫了一声“爹”。
  他喜不自胜,脸都笑出了褶子,于是忙道:“笙儿再多叫爹爹几声,快!再多叫叫。”
  许是听懂了他的话,笙儿又清晰的叫了一声“爹”,随即便自己乐得傻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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