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灯》第45/69页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见任何景象,她在一片寂静的世界里,什么都不知道。
  宫女轻扶着她的手臂将她往前拖了一下,她便听话的往前走去。
  就这般一直走到了未央宫,她都不曾言语,没有意识。
  清醒是在第二日傍晚。
  有一个陌生女子捧着一个黑沉木盒前来求见,说是有故人托她将这盒子交给她。
  见她久不回应,那陌生的女子竟妄自冲进了殿内。
  “娘娘,这盒子求您务必收下。”她听见那陌生女子这样说。
  “这是一目大人让我无论如何都要交给娘娘的。”那陌生女子被侍卫驾着,仍挣扎着想要跪在她面前。
  “这盒中是一目大人的骨灰,求求娘娘,收下罢。”几不可闻的破碎声在她耳中慢慢响起,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一目是谁?谁死了?黑沉木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又为何要给她?她恍恍惚惚的想着这些问题,眼神游离,始终没有落在这大殿中任何一个人身上。
  耳中只恍恍惚惚的响起些声音。
  “只因一目的右眼生来便看不到任何东西,只一左眼可观万物。”
  “一目的右眼虽瞎,左眼却是好的,但凡姑娘出现在一目面前时,一目都有看到。”
  “明玥,我来了,你可愿跟我走?”
  “倒是我想得多了,以为早已出了这尘世的障,如今回神,却已是一身尘埃。”
  “明玥,我入魔了。”
  好似晴日里的一道惊雷,暖阳里的一块玄冰,心上的一把匕首。
  她看见了从门外透进来的暗黄色的光,这光却虚幻而冰冷。她看见了挣扎着要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个陌生女子。看见了她抱在怀中的,雕花繁复的黑沉木盒……
  连耳中的声音也慢慢的清晰起来,那女子的哭喊,侍卫的斥责,窗外呜咽的风声。
  记忆也一起恢复。
  “明玥,过来,跟朕一起,朕今日便替咱们的孩子报仇。”甯渊那日一早便过来找她了。
  先是去了栖凤宫,不顾太后和言官一干人的劝阻,废了百里绫的皇后,然后去了校场。
  校场的看台很高,那梯子好似永远上不完一般。甯渊一直温柔的拉着她的手,可她却觉得寒冷无比。
  看台上早已被人摆上了桌凳,凳上放了绵软的垫子,甯渊甚至细心的差人拿了件披风过来,仔仔细细的替她系上,怕她刚刚小产便吹风受凉。随即命人将那纱帘勾起,这校场的一切,尽收眼底。
  约莫一刻钟后,有两个人被一群士兵押了上来。
  甯渊带笑在她耳边悄声道:“爱妃,你且仔细看着。”
  接下来的一切都像是在梦中。
  那穿着囚服的男子被人绑在一个了木板上,五个拿着刀的士兵将他围在了中间,她眼角的余光只见旁边的天子一个手势。
  刀起,刀落。
  世界忽而就一片寂静。
  “把盒子留下。”她轻轻开口,声音轻的犹如琉璃,一击即碎。
  殿中终于静了下来,那些侍卫自觉退下,宫女也都退至两旁,苏缠香忍着泪起身郑重的将盒子递到了她的手上,然后转身离去。
  她挥退了殿内的宫女,待大殿的门枝桠一声关上,这才轻轻抚摸着盒子。
  盒子也不算多么名贵华丽,却是与他一般简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殿内很昏暗而安静,静得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这呼吸声也意味着她还活着。
  有光从门缝中钻了进来,照亮了空气中的颗颗尘埃。
  她在这一片昏暗中轻轻的低声叫,“一目。”
  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着她的声音,她喊得声音很轻,好似他就在她身边一样,可是无人回应。
  “一目。”她又低声道。
  声音温柔如水,一如十年前破晓时分的青莲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只能算是一个小番外,我本来想今天就把他们之前的事写出来来着,可是忽然发现没有过渡啊啊啊
  所以这章也算是个过渡章,顺便给你们打个心里预防针,哈哈。
  字数略少,别嫌弃人家……近两天定要给你们再写一个三千字的大章来!嘿嘿嘿嘿嘿
  艺术生上大学作业多的简直了……

  ☆、十年

  清晓去了一趟京外的青莲山。
  此山没有浥山高,但胜在有秀美的景致和香火鼎盛的青莲寺,于是有人专门平整山道,修了栈,使上下山变得甚是轻松。
  山脚有一条澄澈的河,岸边种了大片大片的梨花树,清晓看着那些光秃秃的枝桠想,若是春日里,这一片定是有极好的风景。河边有老百姓以摆渡为生,清晓给了摆渡人几个铜板便上了船,许是初冬,船上只有她一人,她站在船头眺目远望,只觉得青莲山一片雾气沉沉,眼前碧波轻舟,成了寂寂天地间渺小的存在。
  上山的路很是好走,许是在奇险的浥山度过了五年,她一路上来也不觉累,远远便瞧见了青莲寺的朱漆大门,再细细一看,整个寺庙很大,藏身于密密青竹之后,墙壁上皆有壁画,甚至题了诗。青石板一直从寺庙大门铺到了清晓脚下的阶梯处。
  时辰刚刚好,清晨的阳光抚摸到她的脸庞时,她也听见了一声钟响。
  这钟声穿过阳光,空气,竹林,穿过很多东西,一声一声,声声敲在她心上。
  沉稳,悠长,温暖。
  让她的心顷刻间就静了下来,她不再犹豫,走了进去。
  十年前的青莲寺并不若今日这般大,前来上香的人也不若如今这般多,它掩身于一片苍翠之中,像一个庄重,慈祥的老者。
  若说那一日同之前的十八年有什么区别,一目想,那便是多了一个明玥。
  晨光破晓,他已经起身。洗漱,敲钟,抄经。一切都与往常无异。做完这些,他便拿了扫帚往寺中的后院走去。
  这寺中的弟子每日都需清扫自己负责的地方,而他需要清扫的地方便是这青莲寺的后院。此处长有数棵参天大树,一年四季落叶不断,他就这般扫了十几年。这日他拿着扫帚,照例先去打开这后院的门,门才刚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厮装扮的人便背靠着门滚了进来。
  那人俨然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眸子朦朦胧胧的一片望向了一目,抬脸的那一瞬间,一目便愣住了——这人他是识得的,是个女子。
  前几日他随师父下山超度几位已经归西之人,青莲山下的那条河宁静隽永,他站在船头撑船,便是在那时看到了她。
  小楫轻舟,青山绿水。
  她毫不客气的朝他的船边扔了一块大石头,扑通一声,激起的水花溅湿了他衣衫下摆。他眺目远望,只见岸边的梨树下,她穿着一身鹅黄衣衫,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冲他卖力地挥手,音色清丽又悦耳:“船家,青莲寺怎么走?”
  洁白的梨花纷落,她的身姿影影绰绰,一目竟有些口笨。
  他正欲回答,却又是扑通的一声,那女子又扔过来一颗石头,水花四溅后涟漪也一圈一圈荡开,随之而来的,还有少女夹杂着丝丝怒气的声音:“船家,我问你话呢。”
  这一声,惊扰了的不止是幽幽绿水,还有他的心。
  他面前的小厮揉揉眼睛打着呵欠站了起来,神色如那日所见般灵动有趣。她显然是忘了他,见到他时呆愣了一会儿才拍拍自己衣服上的尘土,睁大了那双明亮的眼睛问他:“这里可是青莲寺?”
  一目拨着手中的佛珠,合掌轻轻弯腰道:“正是。”他话音刚落,她便高兴的跳了起来,连包袱都被她甩了一个圈。
  “烦请小师傅带我去见一见你们的方丈,我……有要事相商。”高兴之余,她扯着一目的袖子说出了请求。
  一目不疑有他,带她去见了师父,也在一旁,听了她口中的“要事”。她哭得声泪俱下的讲述了自己在家中如何被排挤,被逼婚,被亲人陷害,走投无路之际想来佛门之地避避风头,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让方丈不住的叹息,一口便答应让她暂且先留在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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