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灯》第7/69页


  她眼中的光明明灭灭了好一阵,这才对殿中的清晓说:“把脉吧。其他人候在殿外。”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殿中彻底静了下来,只剩清晓与慧妃两个人,清晓把脉的时间极短,把过了脉,清晓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慧妃娘娘身体无碍,不能下食乃是心病所致。”
  假寐的慧妃睁开了眼,紧紧的盯住清晓淡然的面孔问:“如何治?”
  清晓却是轻轻扬眉,“如困此室,出了这室,天宽地阔。”
  殿中一阵寂静,慧妃却突然冷哼一声,“你动动嘴皮子倒容易。”
  清晓不答话,不卑不亢的立在一旁,仿佛慧妃不是在跟她说话一样,心中却在慢慢思量。
  她总觉得慧妃的病迟迟不见好转并非是太医院的药方无用——来替慧妃诊脉之前,明承便让她看过宫中太医的药方,对于一般的不能下食也是管用的。刚刚慧妃的冷嘲,倒是让她在一瞬间察觉到慧妃的一病不起,好似是她自己希望的一般。
  这个想法让清晓的心顿时惶惶起来。
  就在清晓失神之际,慧妃已经再次出声:“姑娘如今可有什么不顾一切也要得到的东西?”
  清晓一愣,随即明白了:“娘娘有何要求直说便是。”
  须臾间,慧妃已经起身了,紫红色的锦缎随她的走动在地上拖曳着,她的一双丹凤眼直直的望向清晓的眼睛,带着点笑意,蛊惑,和绝望。
  “姑娘可否替本宫配一种药?”明明是有求于人,可姿态却未放低半分。
  “何药?”
  殿中四周的窗户紧紧的闭着,却有不知从哪钻入的冷风让清晓手脚发凉,日头渐渐下去,昏暗的屋子静静的,屋外是风呜咽的声音,仿若女子轻轻的低泣。
  良久,清晓才听见慧妃说:“断情绝爱,长睡不醒!”这每一个字,吐出的时候都铿锵有力。
  清晓完全不知如何作答。
  殿内沉默之时,殿外候着的公公却大惊失色的跪伏在地:“皇上驾到——”
  当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掀帘而入的时候,清晓很清楚的看到慧妃的身子僵了一下,可是下一刻她便温顺而淡漠的行礼:“臣妾不知皇上要来,有失远迎,请皇上责罚。”
  来人很快扶起慧妃,声音低沉道:“你这阵子瘦得厉害,把脉把得如何了?”后面一句当然是问还跪在地上的清晓。
  “娘娘身体并无大碍,调理几日便可。”
  慧妃却突然温婉一笑,“皇上,听闻这清姑娘乃是华清的徒弟,医术极为了得,今日一见,果真名副其实,正巧太后娘娘近来头疼胸闷总不见好,臣妾想,不如就让她在太医院先呆上几日,一则有时间替太后娘娘诊治诊治,二则也可照看些臣妾。”
  她是笑着的,可笑容却未达眼底,清丽的面庞宛如冬日薄阳下的素白花朵,让人心生怜惜与凉意。
  她说的句句在理,帝王又怎会不同意。
  “既如此,清姑娘这几日就先在太医院与太医们讨教一下医术,过几日去替太后娘娘把把脉。”
  直到此时,清晓才有机会看清那个天下至尊之人。
  二十多岁的年纪,模样竟出乎意料的斯斯文文,只是那道目光却锐利无比,进殿以来就一直注视着慧妃,间或动手将慧妃耳边的头发挽到耳后。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对慧妃的绵绵情意,温柔至极。
  这是甯渊给清晓的第一印象。
  其实在慧妃向她求那个药时,清晓已经隐约料到会有此麻烦,她在心底轻轻叹口气,出声接旨。
  宫深如海,要想挣脱何其难。
作者有话要说:  

  ☆、素尘

  替太后把脉的那日是五月十五。
  本就是慧妃留下她的借口,所以双方都显得不甚在意。
  求见时清晓始终垂眸望着自己所带的药箱,耳边却未放过一丝声响,然而隔着重重纱幔,那道慵懒的女声传来时还是让清晓略微有些惊讶,“你便是华清新收的徒弟?”
  第一句话便与病情无关,清晓心中当下已有了眉目,恭顺的应了声。
  “进来替哀家把脉罢。”话音刚落,重重纱幔已被宫女撩起。
  女子慵懒而闲适的侧坐在贵妃椅上,手中捧着一本书,椅子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垫子,就连椅子两侧的扶手也都系着软垫。女子穿着一袭百鸟朝凤的紫色锦袍,头上是除了那象征身份的冠,还有几支步摇,翠玉耳坠微微晃动,妆容精致。这一身并不名贵,甚至对于她太后的身份来说已经可以算作简朴,可是她的凤眼微微眯起,薄唇似是不在意的扯出一个弧度,加之那未曾见过老去的如玉肌肤,端的是妖冶惑心,尽态极妍。
  她比清晓想象中的年轻太多,完全不像一个年近四十的女子。
  压下心头的惊讶,清晓认真的把起了脉。
  本就是慧妃将她留在宫里的借口,因而并未有什么大的问题,写完了药方,清晓正要退下。
  太后却是搁下书,抿了一口宫女递上来的茶,悠然的道:“姑娘既然来了,便在这宫里小住几日罢,”说着,她的目光转向一边站着的一个宫女,“琉人,派人去将太医院旁的素玉阁打扫打扫,领着清姑娘过去罢。”
  清晓心中早已有此准备,当即行了礼,“民女谢过太后。”
  清晓从未对华清如此好奇过。她很清楚,今日慧妃和太后能留她,都是因着华清的盛名。
  华清,他到底是谁?
  五月十七日傍晚,明承派了赵勤来接她出宫。
  她答应过明承,慧妃的病一日不好,她便一日不离宫。
  五月十八,宜嫁娶,墨王大婚。
  清晓是随明承进的王府。较之将军府,墨王府委实简单了些,只是倒也清雅,多见假山怪石,偶有荷塘,塘中有亭,别致简雅。
  明承在前面走着,清晓沉默着跟在后面,忽得听见明承低声问:“姑娘为何非得要见上墨王妃一面?”
  清晓倒不知怎么答。这只是源自于她心中的一股子执念,心底仿佛有某个声音一直在催促她,必须见上墨王妃一面,必须问一问她的疑惑。
  见她沉默的时间太长,明承便又道:“姑娘若是不好说便不必强求,今日你恐怕只能看一眼长乐,若是见面需得等到明日。”
  清晓略略点头,算作知晓。
  明承去前厅自然是不能带着清晓的,于是便派了赵勤跟着她。可是自从腿疾的事被清晓一语道破之后,赵勤总觉得与清晓呆在一起甚是尴尬。
  府里入眼皆是红色,有赵勤跟着清晓也不怕迷路,随性的走了一会儿,终于寻到个人稀的地方。
  她抬头望了一眼。尘园。倒是个雅致的名字。
  “赵护卫,我进去转转,您可要一起?”清晓轻轻歪着头问道,料定了他会拒绝。
  赵勤瞥了一眼她指的地方,是墨王府内的一个小小的园子,倒也不是什么不能去的地方。
  “赵勤在这里等着,姑娘有何事吩咐在下便是。”
  清晓微微点了点头,进了园。
  走了几步便有数个曲折的回廊和各种花草,那花草大都是清晓在浥山见过的,回廊两侧有一层密密实实的竹子,叶子在阳关下青翠欲滴,越往深处,园里也愈发幽静。终于,清晓到了走廊尽头,入目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庭院,墙根处皆种有翠竹,院子的正中央则放着一张石桌和一个太妃椅。
  而除此之外的其他地方,全都种着素尘。
  至此,清晓才明白为何这院落叫尘园
  素尘是种花,便是这花,让清晓停下步子站在走廊内失了神。
  浥河边曾长满了素尘,记得有一次她带着莫云深去浥河边玩乐时,莫云深伸手轻抚着白色的花朵问她这花叫何名字,她笑着任性的让他猜,却是一点提示也不给,他倒没有作答,只是温和又无奈的笑道:“姑娘就不要为难在下了。”
  于是她得意洋洋的告诉他此花名为素尘,花有七瓣,白色,一摘下便会落得满手尘埃,因此得名素尘。此花喜阴寒,若人与它接触时间太长便会得轻微的寒症,那是在她初时与父亲采药时父亲告诫她的。
  如今她倒想知道王府内这么多的素尘是何人所种。素尘阴寒也算人人皆知,纵算再美也少有人种,更何况如此之多。
  清晓从袖中的瓶子里倒出了一颗药放进嘴里,不时浑身便暖了起来,如此她才敢到院中的太妃椅坐下。
  日光正盛,隔着不知几面墙,她隐约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一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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