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列姆昌德作品选》第20/42页


  不知有多少次她曾责备过自己那种对首饰的贪求。今天看到曼格拉的情形,她厌恶首饰了。
  威姆尔离家已经两年,西德拉心里对他产生了种种担心。
  白天和黑夜,她的心里都燃烧着悔恨和焦急的火焰。农村里地主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是靠威胁、恐吓、诱骗来完成的。威姆尔・辛赫的农活靠农民无偿的劳动。他出走之后,他的田地都荒芜了,找不到耕种的人。就是对分收成也没有人愿意,因为担心如果威姆尔中途一旦回来,可能拒绝分成的条件。西德拉收不到地租,她只得向高利贷者借钱应付。第二年又是这种情况,这一次高利贷不肯借钱了,于是西德拉只得拿出自己的一点首饰来。第三年年终的时候,家里所有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他们开始饿肚子了。婆婆、一个小叔子,一个小姑子和她自己,四个人的生活开支,加上还经常有亲戚来。此外,还有一个困难:西德拉的娘家发生了一件刑事案子,父亲和大哥都被卷进去了。于是,她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还有母亲,四口人又来到她的家里。生活的车轮原来滚动就很艰难,如今更是陷进地里去了。
  每天从大清早起,纠纷就开始了,婆婆对母亲、小叔子和弟弟,都扭在一起。有时由于没有粮食而不能做饭,有时做了饭由于争吵也吃不成。几个孩子跑到人家的地里偷吃甘蔗和豌豆,婆婆走到人家家里哭诉自己的苦楚,抱怨家里没有男子,媳妇娘家的人主宰一切,每次争吵总是他们占上风。当西德拉好歹弄到了小麦,谁去磨成面呢?西德拉的母亲说:我不是呆在这里一辈子,难道该由我来磨吗?婆婆说,你娘吃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磨面为什么就像要命似的呢?不得已,西德拉只好独自磨面。吃饭的时候就闹成了一团,使得西德拉这个端饭的人很为难,她有时跪在自己的母亲面前,有时跪倒在婆婆面前,但是两个人都责备她。母亲说,你把我们接了来,出了我们的丑。婆婆说,你给我找来了一个死对头,现在给我说好话来了?在这激烈的冲突中,西德拉忘记了丈夫远行的痛苦。一切不祥的猜疑都在这种冲突中平息了,现在只是担心如何才能从这种冲突中解脱出来。母亲和婆婆,除了阎王那里之外是没有任何出处的,但是阎王看来还不太热心接待他们。西德拉想了许多办法,但是她像一个走了一整天还仍然在自己大门口原地踏步的旅客。她的思考力已经停滞了,她向周围打量,看哪儿有庇护他们的地方,但是哪儿也没有看到。
  有一天西德拉带着这种失望的情绪站在大门口。人们在困难的时候,在心情不宁或等待什么的时候,他们和大门就有了感情。突然她看见苏勒西先生骑马走过,苏勒西先生用眼睛看她,四只眼睛碰在一起了。她不好意思地后退了,关了门,苏勒西向前走了。西德拉感到遗憾的是被他看见了,她的纱丽很破,到处是补丁,他看了心里不知会怎么想。苏勒西先生从村子里的人口中听到威姆尔・辛赫家里生活困难的消息,他想暗暗地给他们一些帮助,但是看到西德拉后,一种不好意思的心情使他在西德拉家门前一刻也不敢停留。今天是曼格拉出走三个月后他第一次从家里出来,这三个月里由于羞愧他在外边坐也不坐了。
  毫无疑问,苏勒西先生心里一直在欣赏着西德拉的美貌。曼格拉走后他心里有一个奇怪的邪念在积极活动;难道不能通过某种办法占有她吗?威姆尔早就不知下落,很可能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是他的理智一直压抑着这个邪念。听到西德拉受苦的事实以后,想帮助她又有些害怕,谁知道,情欲也许就是以这为借口想来破坏我的理智和思想。最后,欲望诱惑了他,他来到西德拉家里来看望他们了。他内心这样辩解,一个妇女处于危难的时候,而我对她却不闻不问,这是多么有愧于良心啊!但是从西德拉家回来,理智和判断力所剩无几了,他的船已经在迷恋和情欲的无边大海中起伏着。
  啊!多么迷人的姿色!多么绝顶的美貌!
  一时他像掉了魂那样自言自语:我要把这个身子和这颗心献给她,人们要讥笑就让他们讥笑吧,说是罪过就让他们说去吧,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不能使自己失掉这种非凡的乐趣。她不会回避我,我要从我胸膛里掏出我的心放在她脚前。威姆尔呢?看来他已经死了,没有死,也会死的。什么叫罪恶?没有的事……她的眼睛脉脉含情,多么温柔,多么迷人!忽然他停住了,好像记起了已经忘却了的往事。人的理智中有一种不为人所知的理性,就像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援军,使从战场上气馁而逃的士兵重新振作又返回战场一样,这种不为人所知的理性使苏勒西警觉了,他振作起来,他悔恨得两眼流出了眼泪。有一会儿他像一个被判了刑的罪犯一样,站在那里激动不安地思索着,然后用胜利的欢快声那样自言自语起来;多么简单,降服这变态的大象不需要狮子,只用蚂蚁就行了,把西德拉称作自己的妹妹,这一切变态都可以恢复正常。西德拉妹妹,我是你的哥哥!
  他立即给西德拉写了一封信,信中说:“妹妹,你忍受了这么多苦,却没有告诉我,我不是外人,对此我感到很遗憾。好吧,今后如果老天爷愿意,那你再不会受苦了。”随着信,他还叫人送去了粮食和钱。
  西德拉回信说:“哥哥,请你原谅。只要我活着,我就要颂扬你的功德,你拯救了我们的沉船,使它到岸了。”
  五
  过了几个月,一天傍晚,西德拉正在喂一只苏勒西为她从尼泊尔带来的八哥,这时苏勒西来到院子里了。
  西德拉问道:“大哥,你从哪儿来!”
  苏勒西:“到警察局去了一趟,还是没有下落。以前从仰光打听到一点线索,后来才知道,那是另外一个人。怎么办?把赏格再升高一些?”
  西德拉:“你身边的钱要是多了,就扔吧。如果他想回来,他自己就会回来的。”
  苏勒西:“我想问问你,你能告诉我吗?他到底是为哪件事生你的气?”
  西德拉:“没有什么,我只是要他给我打首饰。他说他身边没有钱,我说那你干吗结婚?说着说着就顶起嘴来了。”
  这时西德拉的婆婆来了。苏勒西已经把西德拉的母亲和弟妹们送回他们的家,所以这儿现在平静了。婆婆过去曾听到过西德拉同她儿子的谈话,这时用刺耳的口气对苏勒西说:“对你有什么可隐瞒的,孩子,这位太太看起来是一朵玫瑰花,可是长满了刺。她想的只是如何装饰打扮,根本就不理会威姆尔。可怜的威姆尔很爱她,而她对威姆尔没有一个好脸色,爱他就更谈不上了,最后把他赶出家才松了一口气!”
  西德拉生气地说:“难道他外出是为了挣钱?东跑西颠本来就是男人们的本性。”
  苏勒西:“在欧洲,除了享受财富外,夫妻之间就根本不存在任何关系。如果妹妹你出生在欧洲的国家里,那珠宝首饰会使你全身闪闪放光。西德拉,今后你求求天老爷,既然给你美貌,就让你出生在欧洲吧!”
  西德拉痛苦地说:“那些命好的妇女,不也就生在这个国家里吗?她们全身被金首饰给包住了,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这样命苦!”
  苏勒西・辛赫感到西德拉的脸色已经阴暗下来,丈夫远离了她,可她还是这样羡慕首饰!他说:“好吧,我给你打首饰!”
  这句话是带点轻蔑的口气说出来的,但是西德拉的两眼却高兴得充满了泪水,她的喉咙兴奋得哽咽了。在她的心里,曼格拉那戴着镶有宝石的首饰的形象出现了。她用感激的目光看着苏勒西,嘴里没说什么,但是她身上的每根毛孔都在说:我是你的!
  六
  杜鹃在芒果树枝头欢唱,鱼在清凉水中自由嬉戏,小鹿在无边的草原上跳跃,它们所表现出来的欢乐情绪,比不上戴上了曼格拉的首饰后的西德拉。她高兴得好像要飞起来一样,成天站在镜子面前,有时梳着头发,有时在眼角里涂上乌烟。云雾散开了,皎洁的月亮露了出来。家里的事她一点也不做了,在她的性格中出现了一种奇怪的骄傲。
  但是装饰打扮意味着什么?装饰打扮是唤起情欲的巨大的声音,是使情欲冲动的秘诀。当西德拉从头到脚都戴上首饰、打扮整齐后坐下来时,她多么希望有人看她啊!她来到大门口站着,村子里的妇女们的称赞不能使她满足。村子里的男人们,在她看来都是不懂得如何赏识装饰打扮的人。于是她只有请苏勒西来,开头,他白天里来一次,但后来,西德拉怎么请也请不来了。
  夜深了,其他人家都熄了灯,只有西德拉家里的灯还亮着。她从苏勒西的花园里要来了茉莉花,她这时正坐着编花环,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苏勒西。为了报答他,除了爱情以外,她的身边还有什么呢?
  突然传来了狗叫的声音,瞬间,威姆尔・辛赫的脚跨进了家门。他一只手里提着一口箱子,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包袱。他身体瘦弱,衣衫褴褛、脸色苍白、头发乱蓬蓬,活像一个刚从监牢里出来的犯人。他看到灯光后径直来到了西德拉的房间里。八哥鸟在笼中惊惶不安了。西德拉吃惊地抬起了头,慌慌张张地问是谁,接着认出来了,她立刻用布把花藏起来,站起身低头问道:“这样快想到我们了?”
  威姆尔什么也没有回答,他吃惊地有时望着西德拉,有时望着房间,好像是到了一个新的天地。这不是那由于没有适宜的气候花瓣已经枯萎的半开的花朵,这是一朵由于雨露的滋润而闪闪发光、微风吹拂而摇曳的盛开的鲜花。威姆尔以前就对她的美入迷,但是现在这种美的光泽是使内心焦灼不安、使眼中产生忌恨的火焰。这样的首饰、衣服和装饰打扮,使他的头脑都发昏了。他坐在地上,他感到坐在这一朵向阳花的面前很羞愧。西德拉这时仍呆呆地站着,她没有跑着去端水,没有给丈夫洗脚,甚至没有给丈夫扇扇,她像失去了知觉一样。她幻想了一座多么美好的花坛,而今被霜摧毁了,实际上她已经厌恶这个阴暗的面孔和半裸露身子的人了。这个家的主人已不是威姆尔,他已经成为一个工人,干粗活的人不可能不在面容上留下痕迹,工人即使穿上漂亮的衣服也仍然是工人。
  威姆尔的母亲突然惊醒了,她来到了西德拉的房间里,她一看到了威姆尔,由于母爱而激动得把他搂在怀里。威姆尔把头放在她的脚上,一串串热泪从他的眼里流了出来。母亲感到很兴奋,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威姆尔说:“妈!”
  哽咽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表示了他的怀疑。
  母亲理解了他的问题后说:“没有,孩子,没有这回事!”
  威姆尔:“看到这个样子我怎么说呢?”
  母亲:“脾气就是这样,那又有什么办法?”
  威姆尔:“苏勒西为什么叫人记下我的外貌?”
  母亲:“那是为了找你。如果他不怜悯我们,那今天你看不到家里还有活着的人了。”
  威姆尔:“那才好呢!”
  西德拉挖苦地说:“从你自己方面来说,你早已置我们于死地了。你并不是给我们铺上了花床后走的!”
  威姆尔:“现在我看到你已经铺好的花床了。”
  西德拉:“是你主宰的命运吗?”
  威姆尔・辛赫站了起采,气呼呼地说:“妈,把我从这儿带走吧,我不想看这个女妖精的面孔!我的两眼气得快流出血来了,我为了这个给家门丢脸的女人累死累活干了三年,用这样的苦行可以得到大神的恩典,却不能得到她。”
  说完他走出了房间,躺倒在母亲的房间里了。母亲立即给他洗了脸,洗了手和脚,她在灶里点了火准备煎饼,一面又向他叙说家中这几年的苦难。威姆尔心中原来敌视苏勒西的那种炽烈的怒火平息了,心里的热度一下降,血的热度就上升了,他突然发了高烧。几年艰苦的劳动和苦行加上旅途的劳累和疲乏,精神上的痛苦使他更难以忍受了。
  一整夜他都处于昏迷状态,母亲坐在旁边哭着为他打扇,第二天他也没有清醒过来。西德拉片刻也没有来到他身边,她想,他给了我一些什么了不起的好处,还要让我低声下气忍受他那副神气?这里是里里外外一个样,我们没有看到谁的一个铜子儿,发了很大的脾气离开家,拿回了什么!
  傍晚的时候,苏勒西得到消息,他马上跑到这里来,今天是他过了两个月之后第一次走进这个家的大门。威姆尔睁开了眼睛,认出他来了,眼中开始流泪。苏勒西的脸上流露出对他的同情。威姆尔曾对他有过一种不适当的怀疑,他现在正为此而责备自己。
  西德拉一听到苏勒西・辛赫来了,立即走到镜子前面,整了整头发,装着一副难过的样子来到了威姆尔躺着的房间里。威姆尔的眼睛原来紧闭,像昏迷了一样躺在那里。西德拉一来,他睁开了眼睛,他用那喷火的眼睛看了看她说:“现在你来干吗?后天你来吧,那时你还可以会见苏勒西先生。”
  西德拉掉转身走了。苏勒西头上像泼下了一桶凉水。他心里想:她长得多么美,然而又多么心狠!她没有心,只有追求装饰打扮的欲望!病情危险了,请来了医生。但是死神并没有听从谁的请求,他的心如铁石,是怎么也不会被软化的。如果有谁把自己的心掏了出来放在他面前,眼泪流成了河,他还是不会发善心的。摧毁建立好了的家庭,让绿油油的田园荒芜是他的职责,而他的残酷无情又是多么有趣,他经常改变着自己的面貌,有时化作闪电、有时成为花环,有时变成强有力的狮子,有时又化作狡猾的黄鼠狼,有时以火的面貌出现,有时又以水的面目出现。
  第三天的后半夜,威姆尔精神上的痛苦结束了,胸中的热度也降下来了。小偷在白天不偷东西,阎王的使者也经常是在夜里避开人们的目光悄悄到来,窃走人的生命之宝。天上星星的花朵枯萎了,地上的树林寂静无声,但是都低着头沉于悲哀中。夜晚是悲哀的外貌,夜晚是死亡的娱乐场,就在这样的深夜里,从威姆尔家里传出了哀痛声,这种哀痛声是死神渴望听到的。
  西德拉吓了一跳,慌慌张张来到了威姆尔躺着的床边,她看了看威姆尔的遗容,吓得后退了一步。她感到威姆尔正用非常锋利的目光看着她,从熄灭了的灯上她看到了可怕的火光。由于害怕,她不敢呆在那里了,她正从里面走出来时遇见了苏勒西・辛赫,她用激动的声音说:““我在那里感到害怕!”她还想哭着倒在苏勒西・辛赫的脚前,但是他走开了。
  七
  当某一个旅客走着走着发现自己走错了路时,他会很快重新走上正确的道路,他会生自己的气,为什么这么疏忽大意?苏勒西现在也急着要走上平静的道路了。他记起了曼格拉对他的那种细心的服侍,他心里萌发了对真正内在美的感情。曼格拉多么富于情感、自我舍弃的精神和宽恕的胸怀,有时他想到她对自己那种无限的崇敬,内心非常不安。啊,我太对不起她了,我竟没有重视这样一颗明珠。我在这儿一动不动地躺着,像财富女神一样的曼格拉就从家里出去了。曼格拉走时和西德拉所讲的那些话,他都从西德拉那里知道了,但是他不相信那些话。曼格拉是一位性格沉静的妇女,所以她不能有放肆的行动;她有宽恕别人的胸怀,所以她不可能那么憎恨别人。苏勒西心里在想:她一定活着,而且很降地活着。他曾经给丈人家写过几封信,他想:丈人家接到信后除了讽刺和严厉的话以外还会有什么呢?他在最后一封信中说:现在我自己要去寻找那块瑰宝了,要么是把它找回来,要么是脸上抹了黑去投水。
  回信来了,信中写道:“那很好,你去寻找吧,不过请你从这儿走,这里还有人和你一同去。”
  苏勒西・辛赫从这话里看到了希望的闪光,当天他就出发了,也没有带任何人。在丈人家,谁也没有亲切地欢迎他,所有的人都拉长了脸,岳父大人还对他进行了有关丈夫职责的长篇说教。
  晚上当他吃过饭躺下来时,小姨子来坐在他的旁边笑着说:“姐夫,如果有一个美人儿抛弃自己长得丑的丈夫,并且侮辱丈夫,那你把她称作什么?”
  苏勒西严肃地回答道:“坏女人!”
  小姨子:“那抛弃自己难看妻子的男人呢?”
  苏勒西:“畜生!”
  小姨子:“而这个男子却很有学问。”
  苏勒西:“那是魔鬼!”
  小姨子笑着说:“那我要跑了,我害怕你。”
  苏勒西:“魔鬼也是可以进行忏悔的。”
  小姨子:“条件是忏悔必须真诚。”
  苏勒西:“这一点那无所不知的老天爷了如指掌。”
  小姨子:“如果是真诚的,那一定会有成果,不过请你找到姐姐后带她从这里回去。”
  苏勒西的希望之船又动摇了,他哀求道:“妹妹,请看在老天爷的面上怜悯我吧,我很难过,这一年来没有一天不是哭着入睡的。”
  小姨子站起来说:“自己所为,有什么办法?我走了,你休息吧。”
  不一会儿曼格拉的母亲又来坐下了,她说:“孩子,你念了很多书,国内国外都跑过,你在哪儿看到有使人变美的药吗?”
  苏勒西很谦恭地说:“妈,请你看在老天爷面上,不要羞辱我了。”
  母亲:“你要了我那可爱的女儿的命,难道我曾经去羞辱过你吗?我曾心里想过,要好好地说说你,使你也记一辈子,可是你是我们的客人,怎么可以让客人生气呢?你休息吧。”苏勒西在既有希望又担心害怕的情况下翻来覆去不能入睡,这时门口有谁轻声在说:
  “为什么不进去?他醒着的。”有人回答道:“真叫人不好意思!”

当前:第20/42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