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狩神》第151/230页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便见着那还在发呆的麦盟帮众脑门忽然凹下去一截,随后在如同木屐踏破薄冰的声响中,一道血花从那人脑门上喷涌而出。
  “左都,别把我当傻子。有的是人想要秘籍,如果你再不拿出点能耐来,就给我滚蛋!”温和的宋钰刹那间神情狠厉,左都心中一叹,这家伙果真是疯子,本来还打算和稀泥,能将事态化小,这才片刻功夫,麦盟却一死一伤,看来如何都不能善罢甘休了,现在还真是被这家伙拉上了贼船,除非他一横心立即抽身走人,又或者将这家伙抓起来送到那个中年人面前。
  左都心中也明白,临战时候抛弃雇主,他的刀客生涯也就到头了,还会成为这城里所有刀客的耻辱,别看平时大伙一起喝酒说笑,但如果因为他的原因使得刀客这圈子受辱,他立即会成为所有人的追杀目标。
  宋钰压根不看倒在自己面前的那名青皮,将带血的棍子往桌面上一放,随即拖过另外一张椅子坐下来:“张先生敢不敢过来一座?”
  “如何不敢。”张广厚轻轻一笑,也抽了一根椅子坐到宋钰对面,反倒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那边那位可是雅丹小姐?听说在天关城,所有人都会恭敬地叫一声大小姐,我本以为不过是养在荷塘里的一朵娇花,不过看小姐能在这场合下处变不惊,多少有些让张某人惊诧,而且你这仆人也很有胆子。”
  宋钰谦和一笑:“没有胆子,哪敢来海口走这一遭?”
  “我一直觉得这世上的人人都可能成为枭雄,这和身手高低不同,关键是手是否狠、心是否黑。我看你先前双手握棍的时候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我就知道我还是轻看了你们这种读书人。”
  “先生眼力不凡。”宋钰脸上出现极其诚恳的表情,就像学生恭敬地聆听夫子教诲一般:“宋钰尽管从小羡慕那些可以飞剑纵横的剑仙,可惜老天绝我,给了我一副百废之体,而且我还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但人活一世总会遇着许多的麻烦,为了不让自己死得太早,所以我只有比别人更狠。不瞒先生,宋钰手上确实沾过一些血,带走一些人命,其中还有一个家世不逊色罗家的少爷,要知道那可是王家唯一的血脉。”
  “你在威胁我?”张广厚微笑着看着面前这个神态谦和,言语却张扬到极致的年轻人。
  “看先生如何理解了。在天关城有个帮会叫龙蛇帮,当然了龙蛇帮那些痞子和麦盟比较起来,无论是质量还是管理上都差得太远,但论起混账程度,确实麦盟远远不及的,我被那些混混提着刀追过好几条街,也被他们打过,不过现在他们多我还算客气的。没办法,我生来便是贱命一条。”
  “果然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说起百废之体到让我想起以前咱们海口的名人来,他和你同姓,可惜的是那人好汉一世,他的儿子却草包一个,据说整天除了咬文嚼字,连踩一只蚂蚁都还要抬头问问大人意见。”
  身后的罗雅丹依然专注着面前的茶杯,只是眼中闪烁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然后又很快将这种表情掩饰起来。
  宋钰随口问道:“张先生在海口生活了很多年?”
  “自小生长于此。”张广厚答了一句,然后又说道:“我很欣赏你这种有血性的年轻人,可惜你为自己找了一个错误的对手。”说话这会,楼梯口守着的左都忽然愤怒地叫了一声,然后一群人已经如决堤的洪水般朝着这边冲过来。
  左都守不住早在宋钰意料之中,既然他不愿意和麦盟树敌,手上自然会处处提防,如果这群人中还有一些身手了得的家伙,他更加难以应付,能守到现在已经算不错了。
  那群人气势汹汹冲过来,却奇怪地站在张广厚身后不敢踏前一步,一个个都用敬畏的眼神注视着这人背影。
  “钓到大鱼了。”宋钰轻轻一笑:“看来你在麦盟地位不低。”
  “混口饭吃而已,上了年纪就没有年轻时候的冲杀劲儿,只想有份稍微稳定的收入,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你挑这个地方生事,不就是想要找一个说得上话的麦盟人吗,你如愿以偿了。接下来,你得说服我,让我不杀你。不要指望你身后这家伙,只要我一句话,这家伙就要为家里的老父亲和他的婆娘收尸,也不要想着用我的性命来威胁。”张广厚忽然一撒手,掌心下那白瓷通透的杯子在旋转中一点点化作粉末,摊在桌面上。
  张广厚声音中带着一丝寒意,悠悠传来:“杀人,我也擅长。”


第二十七章 小姐请自重
  宋钰看着桌面上的一摊粉末,兴致勃勃。
  张广厚注视着宋钰,但他并没有从这年轻人眼中看到却不是慌乱。他当年就是凭借这一手驳元离甲折服无数人,从而力排众议坐上海客王的宝座,结果在这年轻人眼中却成了街头卖艺的小把戏,这对他来说有种明珠暗投的屈辱感。
  宋钰极力保持着自己无知无畏的笑容,心中却是翻起惊天波澜,这样随手将杯子震成粉末他也能做到,让他吃惊的是压根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丝真元波动,直到这一刻他才将来天海楼后所有的事飞快在脑海中回忆一遍,作为刀客的左都始终不愿下重手伤人,答案也呼之欲出。
  宋钰选择天海楼也是有考虑,能在这里吃早茶的人非富即贵,只有这里才能找出够分量的人,他也确实存在钓大鱼的心思,可是咬钩的不是大鱼而是龙鱼,这明显超出了宋钰能够掌控的范围。
  “说吧,我在听!”张广厚微微后仰,将身躯完全靠在椅子靠背上,开始思考着用什么样的方式杀这书生比较合适,杀人其实很简单,他身后这些人,每一个都可以将这事办得极好,但在此刻张广厚看来,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让这书生自己从这三楼跳下去,可是如果只是摔断了手脚,岂不是还要再杀他一次?
  张广厚身后的人群悄然分开,一个裹着劲服的女子从分开的人群中走过来,如一只悄无声息的黑猫般出现在张广厚身边,这女子年龄约莫在二十岁上下,脑后扎着马尾,一走动起来头发也跟着左右摇摆。那女子大咧咧地朝张广厚叫道:“义父!”
  张广厚点头唔了一声,意外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衣云听说有人在这里生事,我担心会扰了义父兴致,所以赶过来看看。”衣云说话的时候不时那眼睛瞟着宋钰。
  张广厚又扭头看了宋钰一眼:“你认识这家伙?”
  “《北域佳人》和《天仙子》就是出自这书生之手,以前在乐坊见过这人一面,难道就是这书生生事?”
  张广厚终于认真地打量了宋钰数眼,宋钰容貌并不出众,勉强和俊朗沾得上一丝关系,但绝对是那种丢在人群中很快就被会遗忘的那种,衣云从天关城回来的时候,还特意向他唱起过这首歌,说实在的第一次听并不算动听,而且音律不齐,但接下来的几天他脑海中一直在回响着这种调子,就像着魔一样,心中一默便有画面跃然脑海,在闻所未闻的西子湖上,一个俏丽青春的女子撑着竹蒿随波而行,那如一束阳光的长发在暖风中摇曳生动第一次,张广厚生出一个念头,要去天关城看看那绝世而独立的乐坊女子――月娇。
  只一眼就够了。
  可惜没多久就听说月娇是弱水的杀手,死于跳月节上,留下的只有那半阙《传奇》。
  张广厚还没说话,衣云却冲宋钰微微颔首致意,像模像样地拱手叫道:“宋先生。”
  宋钰暗自苦笑,这女子一声杀气毫不遮掩,叫出这声先生便显得更加不伦不类。罗雅丹却是警惕地注视着这忽然出现的女子,平心而论,这个叫衣云的女子身材精致,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韵味,容貌也算姣好,但总是给罗雅丹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衣云俯身在张广厚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张广厚闭目点头。
  衣云再冲宋钰说道:“鉴于以前罗氏买卖行也是麦盟的一份子,麦盟既然收了月供却没有做到相应的庇佑,麦盟也有一定的过失,但其根源不再麦盟。我爱惜先生才华,若先生这样死于争斗之中,怕是可惜,所以今日这事我请示义父后,暂且作罢。”
  此话一出,最先表示反对的却是身后那些青皮,其中一人毫不犹豫地站出来,直视张广厚问道:“海客王这是何意?张大哥尸体尚温,你们却要与这杀人凶手握手言和?”
  连宋钰也觉得这转变似乎有点突然,回头望了望罗雅丹,但罗雅丹一样茫然地看过来。
  那家衣云的女子转头望着那人:“罗成是水磨王的门下,义父本就没有出面的必要,只是大家同为麦盟一脉,既然遇上了自然要问个明白,这人虽有过失杀人,但说到底也是麦盟的主顾,罗家出事他们来追问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怕是你看上这细皮嫩肉的年轻书生了吧?张衣云,别忘了你现在是友情公子的未婚妻,难不成还想将这书生收入自己帏帘之中……”那人还没说完,张衣云手中已经抓起一把筷子,就要反掷过去。
  张广厚轻轻说道:“放下。”
  衣云豁然而动,果真将握在手上的一把筷子放下。
  张广厚这才向宋钰笑笑,又遥遥朝罗雅丹拱手道:“海口城风激浪高,民风彪悍,大小姐出门在外还是当心一点,张某就不远送了。”
  罗雅丹不明白为何这人态度前后差异这么大,但辞行目的显然是没有达到:“既然你们已经承认是麦盟过失,我从你们口中得一点点消息应该不难吧。”
  作为抓钓竿的宋钰来说,只张广厚一人便足够让他难以全身而退,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既然对方松口,他也见好就收连忙笑道:“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么今日就算宋钰叨扰了。”
  说罢起身走到罗雅丹身边,顺手将罗成丢在桌上的银票抓在手中,一张张叠好,然后理所当然地收回怀里。左都终于轻松地吐了一口气,连忙在人群中去分道,只希望能早点离开这个地方,这些青皮里面虽然有几个身手过得去的家伙,但对于左都来说都不会构成威胁,他唯一忌惮的就是那个坐着的中年人。
  “让他们离开。”依云杏眉倒竖:“姑奶奶还在这里,自会给水磨王一个交代。”
  尽管不情愿,但众人还是让罗雅丹四人离开,中途有两个青皮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罗雅丹一把,一人被宋钰无意间快走一步挡住,另外一人被钟守直接抓住手腕,这期间又差点爆发摩擦,不过最终还是大家都克制了下来。
  直到四人都走下楼梯脱离了视线,张广厚才目光如箭般望着依云:“你没有骗我?”
  依云坦然而对:“依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外人而和水磨王闹不快,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明明我周围没人,但他说话的时候感觉就像是在我耳边一样,他只是说将这话告诉义父,义父自然分辨真假。”
  “罗雅丹。”张广厚对身后一干气势汹汹的人视若无睹,仰头自言自语地念出这三个字,随后才慢吞吞说道“看来下午得去水磨王哪里走一遭了。”
  罗雅丹气冲冲地走在街道上,恨不得将脚下的石板一踩一个洞,以此来泄露自己心中的不快。而她所生气的对象却浑然不缺,一边走一边反复地打量着手上的银票:“一小会时间久收获了几千两银子,难怪人家会说杀人放火金腰带,古人诚不欺我啊!”
  钟守走在身后,小声说道:“后面有人跟踪,两拨人。”
  “不用猜了,除了麦盟还能有谁。”宋钰满不在乎地说道:“光天化日下他们也不至于明火执仗为非作歹吧?只要我们进了这座城,被他们找到落脚点也是迟早的事,咱们就大大方方给他们看就是。”
  钟守心中苦笑,这人到底是书生,装得再老练也没用。如果麦盟的人真要害人,从来不会在乎白天还是晚上,只是相对来说晚上稍微要频繁一点罢了。
  如果要问海口城与天关城最大的不同,每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回到:海鲜。
  海口城猪肉极少,几乎难得一见,但别的地方最稀缺的海鲜海味在这里却成了街上的大白菜,每一份菜都和海脱不了关系。
  罗雅丹很快就将心中的不快忘记,全力对付着面前这支比盘子还大的龙虾,据说这种个头的龙虾在海口来说算是最小的:“宋钰,你书读得多,你说说看,最大的龙虾会有多大?”
  “六年前,我搭乘一个商队的船在海上行了一个月,看见过他们捕获的龙虾最大有这么长。”宋钰比划了一下,觉得好像依然有出入,干脆用手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站起来能达到我这里。至于说书上记载,龙虾不清楚,但龙鱼倒是有过。”
  “快说来听听。”罗雅丹兴致勃勃地追问着。
  此时的钟守二人坐在邻桌,虽然是在低头吃饭,但警惕性倒是没有放松过,每一个进店的顾客他们都要反复审视好几遍。
  宋钰用剪刀将龙虾肢节处剪断,再用筷子往末端一捅,白嫩的肉便如粉条一般从另一端滑出来,又用筷子夹起虾肉,沾了些小黄醋放到罗雅丹碟子里,才慢条斯理说道:“一本叫做《汤问》的野史上说过,除北域、西林、东庭、南荒之外,大荒其实还有五座神山在大海最中央,每座山都高九万里,山与山之间距离亦为九万九,山上的飞禽走兽也皆为纯白,那些山都是由金银珠玉构成,树上的果实鲜美而具有灵性,吃一颗便能永生不死,但是由于这些仙山都是在海上漂着的,水流变换这些山也跟着移动,住在山上的那些魔神每每总是找不到自己的家,最后干脆大伙齐齐施展神通,从九幽深处召唤了十五只最大的龙鱼,让这些龙鱼潜伏在大海深处,用身子将神山顶起来,这样山就不会再随着海浪移动了。”
  “这得多大的龙鱼啊!”罗雅丹睁着眼睛望着宋钰,向不去怀疑故事的真伪,反倒在想着龙鱼能有多大。
  宋钰往饭店门口瞟了一眼,看着一道身影大咧咧走过来,但他依然慢条斯理地用剪刀剪着虾壳继续说道:“但是有一天,有个叫龙佰的巨人忽然出现在海边,用鱼钩钓走了其中六条龙鱼,直接扛回家煮汤喝,而这五座神山也就渐渐沉入海中,那些魔神也随着神山渐渐消失,最后这世上只留下现在的四域。”
  “那些神魔真笨,再召唤一些能够驮起神山的龙鱼不就得了。”
  “这本来就是杜撰的故事而已,谁认真谁就输了。”宋钰温和地笑笑,随即才抬头望着走到跟前的那道人影:“衣云小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叫我衣云就好,你也别说那些酸呼呼的话来恶心人,姑奶奶本来就是故意跟在你们身后的。”衣云直接拖了凳子坐下来,回头朝左都二人一瞪眼:“别用那种凶巴巴的眼神看着我,姑奶奶要是想对她们不利,直接在这虾里投毒岂不更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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