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狩神》第154/230页


  “别把我当傻子了,你莫非是那个闯总坛的人。”
  “是我!”宋钰已经到了衣云面前半丈左右,这么近的距离出手,衣云几乎没有还手招架的能力:“不过我只是想在这里找一些腥雾草,我这病半个月犯一次,需要腥雾草作药引才好。至于你说的总坛我不明白,也没闯过。”
  衣云偏着脑袋想了想:“是啊,你不过是一个书生,连杀鸡的力气也没有,如何可能闯上总坛。这里对你来说已经很高了,这里山势崎岖,要是脚下踏空了岂不是白死在山里了,尸体只有被豺狗给叼走。走,我带你下山,至于腥雾草嘛,改天我帮你找,找到了给你送去客栈。”
  宋钰眼光一转,随即笑道:“我也觉得确实有些高,不过怪了,这种环境最适合腥雾草生长,结果我一路上山竟然一株也没找到。”
  “从这里下山好走一些。”衣云在前面带路:“这些水雾并不是生来就有,恰好你来得不是时候。在等五天吧,五天后这些水雾就会消散,那时候这座山就漂亮了,就像五彩斑斓的珊瑚,对你,你见过珊瑚吗?”
  “其实我也在海口生活了二十多年。”宋钰用脚踏出一个小坑,将那摊淤血飞快埋上,随后追着衣云下山:“只是我以前只顾读书,吃穿用度自有下人打点,以前家里也有一些珊瑚,不过据说是假的。”
  “喔,你以前还是大户人家。难怪你纵然是下人,但看着这身气度却比姓罗的那个女人还要强。小心脚下,这里是浮土,要绕过去,这是山里人挖的陷阱。对了你是怎么成了罗家下人的呢?”
  宋钰一路上绕过不少陷阱,这点点小手段自然瞒不过他,对衣云的好意也无动于衷,他心中盘算着要找一处有断崖的地方,方便杀人抛尸。心不在焉地敷衍道:“也是我这身子不争气,反倒将家财耗尽,后来买卖也亏损了,父母辈人寻仇遇害,我也只有背井离乡去了天关城。”
  “对不起!”衣云心中一酸,没想到气度无双的宋先生竟然还有这等经历,尤其是在他淡淡的语气中说起来,更有种莫名的哀伤。
  “没关系。”宋钰忽然朝着左侧一指:“有山风从这里吹来,那边是山崖吧!”
  “是啊,哪里是滑蟒崖,意思是连蛇也难从那出山崖爬上去。”
  “我想去那边看看,也许在哪里有腥雾草,既入宝山如何能空手而归。”
  衣云想了想道:“我们就在崖边上看一看,如果运气好说不定真能找到你要的草药,我就帮你采下来。崖下面以一个死水潭,据说下面是暗河通向大海的,掉下去谁也活不了。”
  “对了,你说过你知道罗家的事。”
  “知道啊,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说起来有些不好听而已,其实就是一场坐地分金的游戏,这在海口很常见。以前长风帮、浩气盟的覆灭都是如此,不过这次其实是那些杀手牵头,麦盟其他几王掌管铺子,重新寻找听话的代理人而已。所以凭你和罗雅丹两个人想要生事是不可能的,你们不会是麦盟的对手。”衣云爬到一块半人高的岩石上,然后回身看了宋钰一眼。
  “我和小姐只是想找老爷和大少爷而已。”宋钰早就猜到麦盟在这些事上必然参与,所以并无惊喜,尤其刚才被衣云回头看的那一眼,对方眼神中似乎充满着哀伤,宋钰只当自己产幻了,毕竟衣云一直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形象,要说罗雅丹多愁善感还有可能。
  “罗家家主和少爷去向我不清楚,不过罗家的那些下人倒是都被关在城里。”
  “你告诉我这些难道就不怕我去把那些人救了。”
  “救了就救了呗,那些人也着实可怜,几十人被关在屋子里,我去看过一次是在不忍心。再说了,我义父本来就不喜欢他们这样做,只是不便插手而已,你要有本事你就去救他们呀,不过那里有很多守卫,你是不可能成功的。”
  说话功夫,两人已经来到滑蟒崖,入眼尽是白茫茫的雾霭,根本看不见任何事物。
  “你很喜欢罗雅丹?”衣云忽然问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宋钰做足了读书人的模样。
  衣云似乎对宋钰这番回答根本不满意,和宋钰并肩站到悬崖边上,只需要再往前一点,便是缥缈不见其渊的悬崖绝壁,一行清泪顺着衣云脸颊无声滑落:“你想杀我是吗?”
  宋钰心头惊骇莫名,这一瞬间他仿佛一只受惊下的黑猫,背后微弓,注视着衣云。
  “你不用否认,我能感觉到你杀意,任何人对我有杀意我都能感受到。”衣云用手背抹去脸上泪珠:“义父说我生来与别人不同,心窍粗而敏,所以我虽是大咧咧的性子,但在外面行走却不容易吃亏。”
  大荒千千万万人海中,总会有一些惊才绝艳之辈不断衍生,仿佛水草中起伏的龙蛇。
  有人如李浣一般,二十年读书瞬间顿悟,一剑便能惊艳修道界;也有如宋钰一般白废之躯,身体仿佛漏斗一般,再多真元终究会悄然散去;自然也有人心窍聪敏,生而能察善恶,仿佛未卜先知的神人,如眼前的衣云。
  宋钰一瞬间杀意俱无,他也不明白这是为何,仿佛这女子一落泪,他便成了被水泡透的泥人,怔怔说道:“我送你下山。”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妙,这等于是承认了自己刚才确实对女子生出杀意。
  “好!”衣云脸上还挂着泪痕,却一瞬间又笑了起来,抬脚又往山下走,婀娜身姿在水雾中若隐若现。
  “我能问问吗,你凭什么就觉得你可以杀我。”
  宋钰不言,神念悄然密布于身畔,生怕有任何气机外泄而被对方察觉。
  “其实你挺傻的,我是修道者呀,怎么可能被你一个书生杀死。就算站在那里任你推,只要我愿意,你永远别想推动我。那一刻我真的很伤心,我从未负过你,却让你生出如此歹毒的念头。”
  “这话不对,因为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不能用‘负’,也许是……也许是听到麦盟对罗家买卖行的一些手段,让我对你们这群人有些微词吧。”宋钰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言语,生怕有让这女人误解。
  “因为有微词,所以你就想杀我吗?”
  面对衣云的质疑,宋钰无言以对,只得就此打住,快走两步到了衣云前面:“马上就要到山脚了,我认得这段路,咱们就此别过吧!”
  “哎――”衣云望着宋钰的背影,大声叫道:“这样就可以走了吗?”
  宋钰猛然回头,眼神凌厉地望着这试图无理纠缠的女子:“你要如何?”
  衣云咯咯一笑:“这山脚下暗哨无数,而且先前有人闯山,必然有不少人把手各个路口,姑奶奶我只要轻轻招呼一声,必是应者云集,你信不信。”
  “我信!”
  “信就好。我一直想听那一曲《传奇》,可以吗?”衣云背着手笑嘻嘻地走到宋钰面前,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眸盯着宋钰:“或者为本姑娘作诗一首也可以,要把我夸得比《北域佳人》还要好。”
  “这个可以有。”宋钰毫不犹豫地说道:“转过身去。”
  “干嘛?”
  “不会非礼你,对你没那兴趣。”
  “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衣云笑嘻嘻地转过身,忽然听得耳边有宋钰略微低沉的声音传来: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
  衣云微微一愣,心想着这家伙虽然言语上有些唐突无礼,但不知为何却始终对他气恼不起来,回头望去眼前白皑皑一片,宋钰的身影随同那丑陋的藤条箱正慢慢消失在雾霭中,只有那声音依旧不疾不徐传来:“今日乱山昏,归来衣上云。”
  衣云呵呵一笑,反复叨念着这随后一句,心中涌起一股止不住的高兴,这一刻她全然忘记了先前那家伙对他的杀意,忘了被那家伙‘负心’后的心痛,忘记了一切,直到一个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那人是谁?”
  衣云霍然大惊,来人竟然欺身到了她面前,她竟然浑然未觉。猛然抬头,随即笑道:“义父,别仗着自己修为了得就这样神神秘秘的忽然出现!”
  “那人是谁?”海客王一反往常的平和,声音中带着一丝严厉,他本是要下山的,结果听到衣云先前那“哎”的一声,等他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背影消失在水雾中。
  “喔,你说宋先生啊,他是来山里采药的,他有血痨。”
  海客王双眼微闭:“你说提着箱子的人是早上那个书生?姓宋的、罗雅丹?”
  “我在说宋先生呢,义父提那箱子干嘛?”衣云想起宋钰那句话,又在心中悄悄地发笑,忽然抬头:“义父,衣云想嫁人了!”


第三十一章 话下说先生
  海客王心事重重地回到阳新小院,连中途衣云离开了一小段时间也浑然未知,这里是他在海口城唯一的住所。
  在麦盟所有人眼中,海客王似乎是一个极其安于现状的人,最初麦盟分给他的管辖街区并不少,七条街每月收上来的月供至少有三五千两银子,在以前连双石街也是他的管辖街区。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竞争,麦盟盟主几乎不会露面,真正执掌麦盟大权的实际上就是五王,因为海客王的懒逸,他麾下的门徒稍有能力都被其他四王给挖走了,偶尔有些死忠也会人间蒸发或者蹊跷死亡,海客王只是尽力约束麾下提神留心,并不去寻找死忠于自己的麾下死因和抓出凶手,越是如此越是人心涣散,到了现在他的管辖街区大幅缩水,到现在也仅仅只有两条最偏远的街区,还都是贫民窟一类的,更别说收月供了,基本上月月都是在吃老本。
  若不是其他四王忌惮于海客王那手神秘莫测的驳元解甲,恐怕他也会莫名其妙的忽然失踪或者横尸街头,在麦盟,要说好人,几乎没有。
  “义父!”衣云跟随海客王前后脚进入院子,连她也看出来义父的心事,这在以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衣云有事想和义父说。”
  “时间真快,有时候我真不敢相信面前站着的你竟然就是当年那个站在街头抹鼻涕的小丫头。”海客王怔怔回神,看着面前的衣云,轻轻问道:“告诉义父,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姓宋的那个书生?回答之前先想清楚,你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不用想,我就喜欢他!”衣云丝毫没有羞涩模样,就像在山脚下的时候,大大方方而又直言不讳地告诉海客王她想嫁人一般。
  “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们之间可能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知道,不过我不在乎。为了他,我愿意退出麦盟,我愿意和他过平淡的日子,我会带着他离开海口,去有情永远找不到的城市。”
  “没有成家的人永远将感情想得近乎完美,你一定还想过和他一起在云雾缠腰的山林中或者阳光灿烂的海滩上,两人看着大海就可以度过一生是吗?而且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事,你觉得姓宋的会答应?”
  “义父应该知道,衣云从小执拗,喜欢的东西总是要得到才甘心,所以我会让宋先生答应我的,至于得到后我是否后悔,那是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这性格会毁了你的。”海客王何尝不知道自己这女儿性格,心窍粗敏本就是很罕见很极端的情形,这种极端似乎也影响着衣云的性格。海客王摇头,用无比凝重的语气告诫道:“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一个读书人为什么会甘心情愿呆在罗雅丹身边,你想过吗?假如他喜欢的是那个大小姐,你难道能动手去抢?论修养,论气度、论财势,他都可能选择那个女人,而不是你。”
  衣云并不知道义父的担心,反击道:“义父也说过那只是一种可能啊。我了解宋先生,他不会是那种追求名利的人,如果是这样,他不会跟在那个除了呼来喝去外什么也不会的女人身后,更不会写出‘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你一眼,再也忘不掉你容颜’这样的句子来,我懂先生!”
  “你不会懂!这事你还是慎重一些,有情也许不是你最好的选择,但你嫁给他不会受苦,以后你最好也不要和那书生有往来。”
  “晚了。”衣云忽然一笑:“我正要来告诉义父,我将罗家大小姐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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