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风》第38/116页


接连好几日,幼桐总是有些不痛快,连带着身边的丫鬟也跟着战战兢兢,就连文颜也会察颜观色,在她跟前老老实实地不敢乱说话。

五月初一,宫里终于传来了旨意,太后宣召入宫。

这日大早,幼桐就被慧英慧巧唤醒,洗漱打扮,穿上新裁的衣服,梳上时下最风靡的发髻,好生拾掇了一番,这才出门。崔府这边进宫的只有二夫人和文颜她们三个,旁的府上的却还有不少,在宫门口远远地就瞧见了一队车子,屏气凝神地立着一大堆家丁侍卫。

众人都在宫门口下了车,由宫人引路,一路向北。途中红墙金瓦,金碧辉煌,然墙高路窄,走得也甚是压抑。幼桐低着脑袋规规矩矩地跟在二夫人身后,宛如寻常府里的大户千金,除了身量略高外,在一众莺莺燕燕中并不起眼。

众人都不说话,就连素来活泼好动的文颜也难得地安静,板着小脸,无比端庄。

七弯八拐地转了好半天,人群中有几个娇娇弱弱的小姐脸色都已经开始发红了,这才终于到了地儿。幼桐私下里打量,琢磨着这大抵有三四户人家,光是未出阁打扮的小姐就有八个,个个都生得水灵,一眼望去,真是美不胜收。

殿外早有女官迎候,将众人引至大殿正厅,马上有宫女奉上香茗,那女官让诸人稍候片刻,尔后转身离去。大伙儿候了一阵,不见人来,便有人小声地开始说话,幼桐左右不作声,低着脑袋小口小口地品着茶,状似平静。

又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不见人来,殿里众人便有些坐不住,气氛也没有之前那般凝重,连二夫人都开始客客气气地和一旁不知哪家府上的夫人说起话来。

许是出门前二夫人好生警告过文颜,她也不敢找旁人说话,只偷偷地扯幼桐的衣服,压着嗓门问道:“太后娘娘怎么还没来?”

幼桐低声道:“别说话,耐心等着就是。”说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这顾渚紫笋可是今年的新茶,千金难买。”

文颜嘟着嘴,不满地喝了一大口,皱起眉头,小声抱怨道:“太苦了。”

幼桐只笑不语。

又坐了有一刻钟,先前那位女官才终于折了回来,一脸歉色,道:“太后娘娘身体不适,今儿怕是来不了。”

众人一时愣住,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幼桐却是想笑,为了这一日,谁家府上不是早早地就开始准备,衣服首饰,规矩礼仪,长则数月,短的也要十天半月,好容易才进了宫,却连太后的面都没见着,说出来也真真地好笑。

诸人心里头怎么想的幼桐不清楚,至少大伙儿面上还是一片忧色,二夫人和几位夫人关切地询问了一番太后的身体状况。那女官俱一一答了,十分耐心。可幼桐到底是学过几日医术的,仔细听着,多少听出了些破绽来,这哪里是病了,怕是宫里头出了什么事,才累得太后想出装病这一招。

众人不便在宫中久候,遂告辞出宫。那女官唤了几个宫女来引路,幼桐和文颜照旧跟在二夫人身后,偶尔说上两句话,气氛比先前来的时候却是轻松了些。

才走出大殿后不久,就听到身后有人唤“崔夫人”,二夫人脚步一顿,尚未回头,文颜已经拉着幼桐转过头来,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宫女,长得倒是伶俐,跑得气喘吁吁的,一路奔到二夫人跟前,笑着道:“好歹赶上了。”顿了顿,朝众人行了一礼,正色道:“崔夫人,我家太妃有请。”

二夫人恍然大悟,随即笑道:“你是落萍宫的宫女?”

那小宫女笑着应道:“奴婢荷香,是孙太妃娘娘的婢女。”

幼桐总算想起了这位孙太妃,她是与文颜定亲的那位孙公子的姑姑,早些年进的宫,虽不太受宠,却还是得了位公主。先帝去世后,她就以太妃的身份入主落萍宫,虽说寂寞了些,但比起旁的因没有子嗣而被送去庙中为尼的妃嫔们还是好太多了。

既是孙太妃有请,二夫人自然不会推让,遂跟太后宫里的宫女说了一声后,领着文颜和幼桐一齐去了落萍宫。

落萍宫离得不远,绕过太后所住的重华宫便到了门口,荷香并未去通报,径直领着三人进了门。殿里马上有个三十出头的女官迎出来,朝二夫人行了一礼,笑着道:“崔夫人您可来了,太妃娘娘一直念叨着呢。”

二夫人微微有些吃惊,她与这位孙太妃只在二十余年前见过一回,那会儿孙太妃尚未进宫,但也不过是说几句话的交情,哪里值得她如此兴师动众地派人来请。心里想的是一回事,面上却是不露分毫,笑着回道:“原本早该过来请安的,只是怕太妃娘娘这边太忙,才一直不敢递牌子。”

那女官笑道:“太妃娘娘平日里也是闲得很,只想寻几个得心的说说话,若是崔夫人得空,便常来聊一聊。若是您府里忙,便是让二位小姐过来也成的,左后日后都是亲戚。”说着,又笑着看了文颜两眼。文颜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脸上有些红,但还是大方笑笑,并无忸怩。

说话时,诸人便进了殿。这落萍宫不如太后的重华宫那般华贵,却胜在典雅质朴,大殿内陈设也简单,进门处搁了架红木屏风,上头刻着兰草图案,绕过屏风后则摆着一排矮榻,前头是两张案几,上头搁着两柄如意,转角的柜子上摆着一只绘着锦鸡花石的胆瓶。

孙太妃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见众人进来,面上顿时展出笑容,不待二夫人行礼,她已上前将其拉住,笑道:“都是亲戚,何必行这些虚礼。”一边说着,一边将二夫人拉到一旁坐下。

文颜和幼桐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抬头看时,只见这孙太妃极是年轻,面上瞧着不过二十余岁,因先帝新丧,她只着了一身素衣,随意地在脑后绾了个发髻,用了根白玉簪子簪好,整个人素净而出尘,却让人生不出一丝疏远之意。

因是头一回见面,孙太妃自然免不得要有见面礼,二人各得了个小匣子,至于里头是什么却是不晓得。陪着说了会儿话,孙太妃似乎有话要与二夫人单独说,便笑着朝她二人道:“听我们两个老太婆说话怕是无聊得紧,不如让夏香带你们去御花园走走。园子里而今开了不少花,正是景致好的时候。”

二人赶紧应了,一旁伺候的宫女便过来引她们出殿。

宫里头的御花园有两处,一处在前殿,另一处就在重华宫之后,幼桐她们自然到的是最近的这一处园子。

到底是御花园,布置独具匠心,花草也多是名贵品种,一草一木都恰到好处,身处其中,一步一景,妙不可言,绝非孙家后院可媲美。文颜和幼桐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面对此景,亦是赞叹不已。

花园中有一片小湖,湖中有座六角小亭,红顶宝瓶,小巧可爱,小亭与湖边小道以曲桥相连,二人一面赏景,一面缓缓朝小亭踱去,方走到曲桥前,却见一素衣宫女跪在地上小声抽泣。

引路的宫女见了,也微微愕然,上前问道:“云雁,你这又是怎么了?”

那个叫云雁的宫女闻言缓缓抬起头来,文颜和幼桐方才瞧见她的脸,一时差点惊喝出声。这宫女两边脸颊肿得老高,眼睛红肿似桃子,脸上泪痕点点,分明是受了罚,却不晓得到底是犯了什么错,竟被打成这样。

“夏…夏香姐姐……”云雁抽抽噎噎地哭道:“我…我不小心把三公主的茶打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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