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风》第52/116页
惠英笑道:“原本就该多睡一睡,瞧瞧今儿气色多好。”慧巧也在一旁应和。幼桐只笑不语,对着铜镜中含笑的自已微微挑眉。
“哎呀---”慧巧忽然发出一声惊呼。“这脖子上怎么红了一大块?”
惠英赶紧凑过去看,皱眉道:“是蚊子咬的吧,庄子里的蚊子又多又大,昨儿晚上我还特意熏了驱蚊草,还是不顶事。地让府里再送些好点的香料过来。”二人又急急忙忙去柜子里找药匣子,从一个绿色小瓷瓶里倒了些透明的药膏抹在幼桐脖子上,又叮嘱道:“千万不要挠,若是抓破了皮,怕是要留下疤痕的。”
幼桐扭着脖子盯着镜子里的红色印记看了半响,纳闷道:“什么时候咬的我居然不知道,真是睡死过去了。倒是也不痒---”她话说到一半,忽觉不对,脑子里迅速闪过徐渭的脸,顿时想到了什么,脸上徒然涨得通红。
“小姐,你没事吧?”惠英被她脸上的异样吓得大惊失色,急道:“您哪里不舒服么?”
幼桐红着脸连连摇头,“无妨无妨,只是忽然有些热。”说话时,还顺手拿起一旁的绢扇挥了挥企图掩饰。这两个丫鬟到底未经人事,再加上幼桐独自住在这冷清的别庄,自然不会往别处想,心中虽略有不解,但并未多问。
洗漱罢了,又用了早饭,幼桐惯常要去庄子附近走一走。
因此地临近温泉,故京中达官显贵都在此置办别庄,附近的低价也随之飙升,一个寻常的小院子能卖到上万两银子,就这还十分抢手。崔家这庄子有三进院落并一片池塘,算起来也得值好几万两。但这在此地还不算大的,据红芸说崔家别庄东面百余丈还有处庄子足足有五十多亩大,可想而知得费多少银两。
因此时已是夏天,来别庄泡温泉的人就少了,四下里安安静静的,只偶尔有附近庄子里的下人走过,神色也俱是悠闲。崔家别庄外有一条小河,河边全是高大的香樟树,沿着河边小路一直往东,走不多远便是一处凉亭,平日里幼桐会在此地暂歇,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当她们主仆三人走到凉亭附近时,才发现亭子里已经有人了。端坐凉亭石椅上的是两个年轻女子,一个正对着幼桐她们,故能看清楚模样,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一身银红色滚边绣花长襦裙,杏眼桃腮,活泼可爱,作未出嫁的少女打扮。另一位则背对着他们坐着,只瞧见她穿了身银色素面长袍并石青色百褶裙,乌丫丫的头发盘成留仙髻,只在脑后插了支素色珠钗,除此之外不见旁的饰物。
另外还有三四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站在他们身后,都低头不语,十分有规矩。
幼桐见亭子里有人,不好进去打扰,便欲绕过亭子再多走几步,去不远处树下的石凳上休息。谁知那穿银红色长裙的少女忽然朝她们看过来,看清幼桐眼睛一亮,竟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朝她们走过来,脸红红盯着幼桐身上的衣服上下打量,眼巴巴地问道:“这位姐姐,你这身衣裳真好看,请问这料子是在京城买的么?”
幼桐一愣,尚未回话,忽见先前背对着她们而坐的那个女子也缓缓转过身来,徒然撞上幼桐的视线,面上的表情顿时僵住,浑身一颤,手中的青花瓷杯“啪---”地一声咱在石板地上,摔得粉碎......
“小----”青黛眼一红,眼泪顿时决堤,一旁的丫鬟不明所以,只吓得赶紧上前问道:“青姨娘,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红衣少女听到身后的动静,循声回头看,见青黛忽然哭起来,也吓了一大跳,再顾不上问幼桐衣服的事,赶紧三步并两步地冲回亭子,急声问道:“这...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忽然哭起来,可是哪里痛?”
青黛浑身瘫软无力,张张嘴却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睛还在不停地往外淌眼泪。
幼桐见她失态,赶紧也跟着走过去,默默地看着她,朝她微微摇头。她主仆二人相处好些年,一个眼神就足以表达所有的意思。青黛见她身后跟的那两个丫鬟的做派和她这身打扮,便知道她离开后定是有什么意外的境遇,自然不会随意喝破她的身份,只擦了擦脸,哽咽道:“是我失态了方才瞧见这位姑娘,竟与一位故人有几分神似,故才----让诸位见笑了。”
红衣少女听罢,这才松了一口气,喃喃道:“我的好嫂子,您可是把我给吓死了。若是你出什么意外,不说顺哥儿那里,我可怎么跟高大哥交待啊。”说罢,又夸张地拍了拍胸口,眼睛眨巴眨巴,脑袋一歪,问道:“你说的故人,不会就是你成天提在嘴边的那位余家小姐吧。”
青黛求助地看了幼桐一眼,不知该怎么回答。
幼桐笑着插嘴道:“这位姑娘所说的余家小姐不会就是近日在京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位余幼桐姑娘吧,倒不是头一回有人说我和那位余小姐生得相像了。”
红衣少女一愣,尔后作恍然大悟状,指着幼桐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你就是那个崔家九小姐...”
幼桐嘴角含笑地点点头,青黛则一脸茫然,红衣少女则作出一副好奇的神情,“大家都说你长得跟余家大小姐相像,没想到,居然连青黛都认错了。'
说罢,又毫不掩饰地羡慕道:“你可不晓得,京城里的那些小姐们了羡慕你了。自从余家小姐过世后,多少人想嫁进徐家都不成,结果没想到被你给抢了先,大伙儿都气得吐血,前几日还有几位小姐非赶着去崔府想要找你的麻烦,崔家二夫人说你不在府里,大家还当她是托词,没想到你还真不在啊。”
这红衣少女说起话来就跟放珠炮似的,性子也爽直,跟文颜有几分相似,虽说直来直往的但却不让人反感。
青黛听到徐渭的名字顿时作不解之色,忍不住朝幼桐看了两眼,幼桐只笑不语,面上却难得地带了一丝羞涩。青黛是过来人,心中略动,虽不明白这一年来发生了什么,但见幼桐气色比以前更好,便放下心来。
三个人热热闹闹地说了一会儿话,幼桐方才晓得这红衣少女的身份,原来她名字唤作高雅竹,是高恒二叔家庶出的小姐,因高二老爷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看得重,故衣着打扮与寻常人家嫡出的小姐一般。
高恒没有出仕,只帮着打理府里的店铺,也是上个月才到的京城,青黛跟着他到了之后并未进京,一直住在高家在城外的别庄,这也是青黛一直未能听到幼桐消息的原因。
因高雅竹和诸位丫鬟在,许多事二人都不好说,幼桐只得笑着邀请她二人到崔家别庄小坐。高雅竹正寻不到说话的人,哪里有不应的道理。
到了第二日,她们两个果然就来别庄拜访。高雅竹性子活泼,一进庄子就蹦蹦跳跳地到处看。这崔家乃是本朝最大的世家,这庄子虽不大,但陈设摆件无一不是独具匠心,直把雅竹看得目瞪口呆。
幼桐趁机让惠英和慧巧领着她去周围转转,尔后拉着青黛进到屋里。屏退下人后,幼桐方才关上门,一转身,就见青黛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身子一软,整个人都倒了下去,口中唤道:“小姐---”喉咙一哽,眼泪又掉了下来。
幼桐赶紧上前将她扶起身,拉着她到一旁的矮榻上坐下,低声道:“好不容易才见了面,该笑才是,哭什么。”说着,自已的眼睛竟也隐隐地发酸。
“奴婢以为您...”青黛赶紧又打了自已一个嘴巴,气道:“您看我说什么混帐话,小姐您吉人天相,怎么会出事。我只是---回头怎么也找不到人,见屋里东西又没动,这才胡思乱想。对了---”她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来递给幼桐,小声道:“小姐,您仔细点一点,看看落了什么没有。”
幼桐疑惑地接过了,将荷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打开一看,不由得愣住,喃喃道:“这是----”
“是您落在湖州城里的物事,除了这几张大额的银票和房契外,还有后来从别庄里运出来的几样古董字画,奴婢都一一造了册,而今存在湖州的隆兴钱庄里。”
幼桐心里一暖,她当时被崔维远掳走时,除了切身衣物里藏着的几张银票外,其余的财产不是留在田庄池塘下的暗室,就是在湖州那处小院子里,零零碎碎算起来也能值好几万两银子,没想到青黛竟然一直好好地帮她收着。虽说她出嫁时幼桐也给她置办了嫁妆,但与这些东西相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可她却没有丝毫的贪财之心。想想白灵的背叛,再对比面前的青黛,幼桐一时感慨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