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风》第93/116页
她们两个在京城住了有段日子了,没少听说崔家的事,也晓得崔家又出了个九小姐,还嫁进了徐家大门,私底下甚至还偷偷议论过那位假的九小姐到底和文凤长得像不像。今儿文凤跟幼桐一会面,她顿时就猜出了幼桐和徐渭的身份,只当是崔家寻到了她,故才吓成这样。
幼桐听她们说起这几年的日子,言语中只有欢喜和幸福,全无逃亡中的颠沛流离,便晓得这二人是真正地相互喜欢的,所以,便是吃苦挨冻,也是甘之如饴。
徐渭心里头对他们两个也是佩服不已,笑道:“说起这胆子大,除了我这媳妇儿,便是夫人了。我而今才晓得,这女儿若是存了心,便是大男人也比不上。”刘小哥儿和文凤虽明白他提及幼桐胆大的意思,但听他这么说,也晓得是在夸赞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们两人是私奔出来的,无论是礼法都不容,平日里都不敢与乡邻提及此事,生怕被人取笑,而今见徐渭不仅没有怒斥他们,言语中反而诸多赞扬,顿觉亲近。
他们四个人十分投机地一直说着话,直到外头打更的喊着到了子时,徐渭方才领着幼桐回府,临走时还不忘了叮嘱他们两位,若是有任何困难,定要去徐家求助。
回家的路上,幼桐已经有些困意,迷迷糊糊地靠在徐渭怀里打瞌睡。徐渭双手环抱着她勒住缰绳,时不时地低头看她一眼,满心满眼的都是珍惜。
关于崔文凤的事,幼桐不知该不该告诉崔维远,与徐渭商议一阵后,二人决定还是暂且瞒着。崔维远虽说是个性情中人,但到底姓崔,有时候行事做事便有些身不由己。崔家那边,若是真晓得文凤就在京城里,怕是先坐不住了,指不定要使什么法子把她们两夫妇弄走,省得日后生出事端来。左右徐渭也护得住她们,实不需再声张。
因徐渭辞了官,而今正是无官一身轻,每日里都在家里头陪着幼桐,日子过得倒也惬意。只是幼桐始终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他一大好男儿,原本就心存高远,理应在外头闯荡建功立业,如今因她之故而束缚在家中,如何不让人慨叹。徐渭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只拍着胸脯说自己难得休息一阵,恨不得再多歇歇才好。
幼桐的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当初大公子卸甲归家时徐渭发出的感叹,原本还想着什么时候去大长公主那里说一说,可这念头只闪了一下马上又被自己给压制了,虽说徐渭不拦着她跟大长公主拉家常,但却不喜欢她因此而插手朝中的事务。左右徐渭也不会被搁置太久,只要有了合适的缺,朝廷定会重用于他。
但第二日,大长公主还是让人过来传话,让她进宫去陪她说说话。
自从幼桐被劫之后,她就没再进过宫了,算起来,也快有两个月。倒不是她故意躲着大长公主,只是前些日子伤口瞧着甚是吓人,她实在不愿让大长公主看了心疼,所以才一直拖着。再到后来,京里便有大长公主要提拔徐渭的传言,为了避嫌,幼桐才尽量少进宫,省得落人口舌。
跟徐渭招呼了一声后,这日下午,幼桐便进了宫。
大长公主这会儿却是不在崇福宫,安惠让幼桐现在殿里歇着,说大长公主等会儿就来。幼桐常在这里住的,对这宫里了如指掌,故这会儿并不好奇,寻了个舒适的座位坐了,斜靠着打盹儿。睡得迷迷糊糊的,忽察觉到有人轻手轻脚地朝自己走过来,她心中一动,并未睁眼,只提高警觉继续假寐。
那人却在她跟前不动了,仿佛盯着她看了半晌,尔后,伸出手来,捏住了她的鼻子。
幼桐哭笑不得,赶紧捂着鼻子睁开眼,朝跟前一脸古灵精怪地小皇帝道:“陛下,我是怎么得罪您了?”
小皇帝笑嘻嘻地道:“我姑母正在书房里接见李上将军,这会儿过不来。正巧我有事找你,嗯,有些急,所以就把你弄醒了。”他回头朝四周看了一眼,确定没有旁人了,这才朝幼桐招招手,小声道:“你跟我走,我带你见个人。”
70、杀人?
小皇帝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勾得幼桐心里头也痒痒的,不晓得他到底搞什么鬼。左右这会儿大长公主也还没回来,幼桐想了想,决定还跟着他过去瞧瞧。
宫里头巡逻的人多,小皇帝带着幼桐一路畅通无阻,七弯八拐地不知走了多远,幼桐也开始迷迷糊糊了。最后,小皇帝拉着她在一丛花木后隐藏起来,只探出一个小脑袋。幼桐见状哭笑不得,敢情他这是在捉迷藏?只是小皇帝面上一片肃穆,看起来又不像。
蹲守了一会儿,依旧不见四周有何动静,幼桐便有些忍不住想起身,刚刚动了动身子,就被小皇帝一把按住,严肃地小声道:“耐心点。”幼桐很少见小皇帝露出这般认真又严肃的神色,心中着实犯疑,好几次想开口问,都又吞了回去,只跟着他缩头缩脑地躲在花丛中,睁大眼睛盯着四周打量。
一会儿,果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有说话的声音,小皇帝瞳孔微缩,面上顿时显出狰狞之色,眼睛里也泛出狠厉而怨愤的光,直把幼桐吓了一跳。这小皇帝素来都是一副淘气调皮又不着调的样子,便是那时候偷溜出宫被幼桐送了回来,他也只是无奈,面上从未出现过这般愤恨的神色。心中正想着,小皇帝手一动,已经拽紧了幼桐的手,如同铁箍一般抓得幼桐生疼。可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双眼睛狠狠地等着前方说话的那几个人,嘴唇被咬得发白。
幼桐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走过来几个宫女,最前头的却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嬷嬷,长相略显严肃,眉细眼挑的刻薄样儿,一看就让人觉得不好相处。那个嬷嬷一边走一边厉声训斥着那几个年轻宫女,声音极尖利,好似有人捏着嗓子说话,听得热十分地不舒服。那几个宫女都被她训得大气都不敢出,屏气凝神地全都低着脑袋,根本看不清长相。
幼桐琢磨着,小皇帝特意拉着她过来,应该不是为了看这几个宫女,想来他的目的应是那个嬷嬷了。正要开口问,小皇帝忽然沉着脸说道:“你可看清楚那个人了?”不待幼桐回话,他又自顾自地说道:“她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姓周,宫里头的人都称她周嬷嬷。”
幼桐狐疑地看着他,问道:“陛下您意欲何为?”
小皇帝面露狠厉之色,一字字回道:“我要杀了她!”
“幼桐!”
幼桐猛地抬头,茫然地看了大长公主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走了神,赶紧不好意思地笑笑。大长公主见她整个下午都有些迷糊,生怕她的病情又有了反复,不由得关切地问道:“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我让安惠唤个太医过来帮你瞧瞧?”说罢,又有些不高兴地道:“徐渭是怎么回事,这都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没把你身子给养好。”
幼桐忙回道:“不碍事,我身体无妨,就是昨儿晚上没睡好,故有些困。”
大长公主见她徐渭满脸维护,心中不由得一阵好笑,摇头挥挥手道:“罢了罢了,难道我还跟他过不去不成?看你们小两口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的,我也高兴。”尔后忽又想到一事,忍不住压低了嗓门问道:“那个还没有动静吗?”
幼桐见她这副神态,哪里猜不出她的意思,脸上顿时有些红,眼睛里不免又带了些无奈和黯然,低头摇了摇头。大长公主生怕她往心里去,又赶紧安慰道:“不急,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左右你们两个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别说你们俩成亲才几个月,这京里头便是三两年没有怀上的也是有的。只要徐渭待你好,还怕什么。”
幼桐想着徐渭从未提及过此事,想来他也并不介意,遂微笑着点了点头。大长公主还有政事要处理,幼桐陪着她说了一阵话后就主动地告了辞。
回到府里,徐渭正好刚从李上将军那里回来,浑身汗淋淋的,连外头的罩衫也脱了。幼桐见状,赶紧让下人去打热水,自个儿则抱了件披风过来给他披上,口中抱怨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想个孩子似的。去哪里弄得这么满头大汗的,也不擦擦就脱衣服,仔细被风吹了要着凉。”
徐渭笑眯眯地看着幼桐帮他系披风,满脑子都是她雪白纤长的手指,嘴里漫不经心地回道:“李上将军府里有几个蒙古汉子,非要拉着我摔跤,就露了一手,把他们全都给摔趴下了。”说话时,面上又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得色,一副眼巴巴地等着幼桐夸奖的神色。幼桐见状,心中虽是好笑,嘴里却还是不吝夸奖,好生将他表扬了一番。徐渭嘴里谦虚,脸上却怎么也忍不住笑。
等徐渭洗过澡换了衣服,幼桐将下人屏退,将今儿在宫里遇到小皇帝的事说给他听。徐渭听罢,眉头顿时皱起来,低声道:“陛下生母原本是太后宫中的宫女,诞下皇子后也只晋升到乐嫔。乐嫔相貌并不出众,再加上她出身低微,先帝也不十分看重,加上太后处处为难,他们母子在宫里过得不甚如意。到后来先帝忽然病重,大长公主回京接管政事,又推了陛下继位,太后这才想起陛下母子来。结果,未等先帝驾崩,乐嫔就忽然薨了。”
幼桐听到此处,哪里还会猜不到这幕后的阴谋。乐嫔若是不死,势必母凭子贵,她一旦得了势,首当其中怕是就要和太后作对。再结合而今小皇帝对周嬷嬷恨之入骨的那副模样,十有八九当日出手的就是她了。只不过,那个周嬷嬷再这么可恶,也只是一把刀子,刀柄还握在旁人的手里。就算杀了她,又岂是能报得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