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第320/335页


  姜月章就自己做早课、练剑,再去挑战愿意接受他挑战的人。如果再有时间,他会站在斗法台边,看一会儿其他人的斗法。
  这是师父的要求。
  他抱着剑看,如果有人跟他说话,他就礼貌地回应几句;如果没有,就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地,连找他说话的人都少了。他独自站在斗法台边,眼前是斗法台上剑影刀光,而剑影又折射着漫天天光,远了是四季常绿的青山。
  他一个人。
  师父有时问他:“月章,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孤单吗?”
  他问:“孤单?”
  师父就像懂了什么,微微叹口气,有些忧心的模样。但他仍然会摸一摸他的头,说;“再找一找吧。”
  他点点头,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么。现在的生活让他很自在,每天练剑也不觉得无聊――虽然也没有很有趣。
  在一个领域,如果没有对手,这个领域也就不太有趣。
  虽然师父、师叔他们的实力暂时在他之上,可无论是他还是他们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等他达到他们的境界,将仍旧寻不到敌手。
  九岁那年,他继承了太微剑。太微剑很漂亮,像最清澈的眼睛――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比喻?
  他思忖了一会儿,也就将这个问题放下了。
  他喜欢太微剑。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对剑产生了一点兴趣;他喜欢清澈的东西。
  因此他练剑比以前勤了一些。师父察觉到,很高兴的样子,那一天多喝了半壶酒,又问他:“月章,你喜欢剑道吗?”
  他摸了摸剑柄,将自己滴在上面的汗水拭去,才说:“我有点喜欢太微剑。”
  师父看着他,更高兴了一些。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自言自语:“嗯,说不定让你当个剑道大师兄,能更多点人气儿。”
  不久后,他在全员斗法大会中击败了所有人,接过了书院大师兄的头衔。
  忽然之间,书院里所有人都认识他了。这不是很容易;藏花书院是个很大的地方,不太高的青山一重接一重,每一重之间都有书院的修士。
  原先他还只是剑道天才,现在开始他被所有人关注了。
  既然当了书院的大师兄,他就要肩负起书院的职责。大师兄并不只是一个光荣的头衔,更多是零零碎碎的琐事:他要起得最早,去监督所有人的早课,如果谁偷懒、谁的动作不到位,他就要纠正他们。
  课堂上,他要纠正纪律,很多时候还会被老师们抓去改作业。
  老师们很喜欢指使他,总是嘿嘿笑着让他做这做那,最过分的是临时说不来上课了,然后叫他去讲。
  他慢慢和更多的书院弟子接触,有时还有外头来旁听的修士。找他说话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他们悄悄问:“大师兄,你是不是得罪老师了?怎么总让你干活儿。”
  他摇摇头:“我是大师兄。”
  师弟们――大部分都是师弟,只有少数大课才会有师妹――见了鬼似地瞪着他:“大师兄,你也太好欺负了吧?”
  他有点困惑:“好欺负?我以为这是我的职责。”
  他们面面相觑一会儿,师弟们就笑了。他们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互相挤眉弄眼,最后几个比他高、比他年长的师弟弯下腰,大着胆子摸了一下他的头。
  之所以知道他们是“大着胆子”,是因为他看出了这些人眉宇间的心虚。
  他们嘿嘿笑着:“对不起啊,我们还以为大师兄心高气傲,没想到其实挺……”
  他直觉他们要说的不是好话,就皱起眉头,再往上看了看那人压在自己头顶的手。
  但他一板起脸,他们笑得更厉害,“噗嗤噗嗤”的气音此起彼伏,人人双肩抖动不停。
  他们忍着笑,问:“下场斗法是我和南骏师弟的,大师兄要不要来看看?也好给我们指点一二。”
  指点一二,这是大师兄应该做的。他理所当然点点头:“可以。”
  结果他们又笑了。
  他们暗中传递的那句话,也终于被他听进了耳朵。
  ――原来大师兄看上去冷若冰霜,其实还是个老老实实、很容易被欺负的小孩子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可他们又哈哈大笑。
  过了一段时间,师父从外面回来,先在书院每个地方都转了一圈。回来后,他很高兴地拎着几包吃的,放在他屋里,表情很有点自得:“月章,你的人缘可越来越好了,这都是你师弟师妹们托我带的零食。”
  他看看那几包零食。都是油纸包着的,用草绳栓了,上面贴着红色的方纸,写着“杂糖”、“杂果”,还有一包没贴,闻起来像果干。
  “要不要尝尝?”师父撕开一包零食的包装,拿出一粒裹了芝麻的糖,塞进他嘴里,“怎么样?”
  他客观评价:“甜的。”
  师父笑得白胡须抖动:“他们说你常常去看他们斗法,还细心指点,不错。月章啊,这样受人爱戴,你高不高兴?”
  按照书院教导的礼仪,他细嚼慢咽、再将糖咽了下去,而后才问师父:“受人爱戴,为何要高兴?现在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
  他既不觉得高兴,也不觉得不高兴。现在和以前并无区别。
  师父愣住了。道骨仙风的老人望着他,慢慢不笑了;他抖动的胡须不抖了,白色的眉毛也垮下来。
  最后,师父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
  “我这样,是有问题么?”他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桓已久的疑问,“书上说,为恶就要受惩罚,我以为这才是不好的。可我没有作恶,师父……还是觉得我这样不好?”
  “也不是不好,反而掌门他们都觉得你这样更适合修剑,可……”
  白胡子的老人又叹了口气。他从刚才一个笑眯眯的老人,变成了现在这样愁眉苦脸的老人。
  姜月章觉得这并不是自己的错,但他还是说:“师父,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师父欲言又止,终于还是笑着摇摇头,“有些事强求不来。月章,去做你的事罢。”
  他温驯地走开了,太微剑待在他背上,很安静,令他感到舒适。他走了几步,回过头,发现师父还站在院子里,静静地目送他。
  “师父。”他忽然说。
  “嗯?”
  那好像是他第一次回头,师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抚着白胡须的手停了下来,但他的胡须、眉毛,还有宽大的道袍,仍然随着初冬的寒风略略摆动。
  他张开口,想说一句话,但及至出口,又成了:“我走了。”
  师父愣了一下,笑眯了眼:“去吧。”
  但其实姜月章知道,他想说的不是这句。而且师父也知道。
  他真正想说的是:人类真奇怪。
  他们说剑修要够狠、要无情,又说不可为恶;他没有多少情绪,也没有为恶,但之前同门忌惮他、猜测他是看不起人,师父也担心他。
  但这样的想法未免奇怪,好像他不是人类一样。
  他摇摇头,甩掉了这个古怪的念头。
  接下来的三年,他听说自己将书院大师兄的位置坐得越来越稳。听说――都是别人说的,如果让他自己评价,那他的生活与过去一般无二,只不过多比斗了几场,师门就表现得非常兴奋。
  胜利从来是他的,可兴奋一直是别人的。
  他既不觉得兴奋,也不觉得低落。偶尔他也会想一想,假如和人斗法时输了,他是不是能体验到何谓消沉……但从来没经历过。
  从来没经历。
  直到十二岁那年。
  阿沐是那一年的初夏来到书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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