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十一年》第84/161页
桓行简不得不分神停下动作,一双眼,柔情蜜意的,对着她手腕细嫩肌肤就是一啄,无奈笑:“你真是小孩子脾气不改,很会煞风景,好,你说说,杜鹃叫的是什么?”
“它叫的是,不如归去。”嘉柔眼睛忽涌出清亮亮的一滴泪水,“不如归去,大将军没听见吗?不知道杜鹃在提醒着谁,既然我听见了,想必是提醒我的。”
桓行简笑容渐次隐去,指腹一滑,擦去她眼角泪水:“你听错了。”手指拨了拨她软凉的青丝,“睡吧,我明早再来看你。”
盖好绫被,他皱眉缓缓起身,把帐子一放,就此隔断两人视线。
烛火被熄,门一开一合,等所有动静消失了,嘉柔枕着外头的风雨声不知几时才迷糊入睡。翌日,醒的很晚,等坐起身回想昨日种种,竟遥远如梦,好像不曾见了桓行简这么个人。
目光无意一落,瞥见一样熟悉的物件--一截柳枝做的小哨子。
嘉柔眼前顿时一亮,忙捧在手心,看了片刻,含在口中一吹,是明月奴!她欣喜下床,趿拉着鞋就往外跑,冷不丁撞进毌夫人怀里,不由退后两步,红了脸。
等洗漱用饭,却不见桓行简。嘉柔暗道夜里他一定是来过了,不由分说,要往城外去。
这一路畅通无阻,嘉柔来到城门,守卫们不让她出去,嘉柔正想理论,却听外头一阵嘈杂传来。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有人叫道,随后,爆出一声声喝彩,“好小子,一人敌百哇!
城门外,李闯一身黄泥,脸上不知道从哪蹭了几块,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跟从野沟里爬出来的一样。只那双眼,亮如明星,一闪一闪全是不服输的怒火,冲着几个持械的兵丁瞪眼,大马金刀地拉开了架势:
“你们几个一起上!”
他的驴子在不远处安之若素地看主人跟人起着冲突,嘴巴一动一动的,不知在咀嚼些什么。
嗡的一声,一群人果真一拥而上,扭打在了一起。这边打得正起兴,桓行简带了三五心腹骑马前来,要进城。
一眼瞧见这乱糟糟的局面,石苞忙喝道:“干什么呢!怎么回事?”
旁边观战的小兵忙跑过来说:“回大将军,这人硬闯城门,小人正要制服他,不想他力气奇大,我们几个不服,所以……”剩下的话咕嘟着含混不清,畏惧地瞥了眼石苞。
石苞板着脸:“你们真是出息,几个打一个,都制服不了他能有多大力气,西楚霸王再世不成?还不快点拿下!”
“是!”
“慢着,”石苞忽又喊住他,“他为何硬闯城门?”
“他要见毌将军跟一个叫柔儿的姑娘!”
乍闻嘉柔名讳,桓行简脸色顿时不佳,他本在旁打量了李闯许久,此刻,方仔细去看对方眉眼。
第77章 竞折腰(24)
这边打得难解难分,围上去的兵丁越来越多,李闯不知从谁手里夺下一样兵器,把杆长矛舞得虎虎生风,乌拉一下,人群又都往后撤了几步。(小说.)
“来呀!”李闯浑身冒汗,肌肉紧绷,眼中含煞把人瞪了个遍,众人面面相觑,正要再围上去,桓行简打了个眼神,石苞便一挥手,喝道:
“行了!”
驱马上前,问李闯:“你什么人?知不知道强闯城门是犯罪?”
李闯倒没那么愣,抹把脸,认真回答了:“我叫李闯,茶安镇人,随一个叫柔儿的姑娘来寿春城送信,不知她到了没,我找人心急,所以才出了岔子,还请长官放行容我入城见毌将军。”
口齿还算伶俐,石苞一笑,回头看看桓行简,对李闯道:“看你身手不错,今年多大了?”
这人好生奇怪,问自己年纪作甚?李闯腹诽一番,听他语气温和又发号施令的,想自己还有求于他,便回道:“草民十八了。”
十八,当真是鬼神都不怕的好青春,桓行简看他眉眼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兀自一笑,示意石苞跟他谈去了。
刚一扯缰绳,往前走了两丈,听到嘉柔跟侍卫争执的声音,等靠近了,嘉柔一眼看到马背上那个居高临下的身影,脸上涨涨的红了一下:
“是不是你不许我出城?”
她有毌纯的手令都出不去,想来,定是桓行简搞鬼,因此一开口,语气冲冲的。
桓行简眼风一动,那些拦着她的侍卫松了刀戟,嘉柔这才提及正事:“明月奴来了吗?他在哪儿?是在大将军的营帐吗?”
她叽叽喳喳,一连串的问话让桓行简露出个头疼的表情:“哦,你要是不想住毌将军的府邸了,跟我一起住营帐也不是不行。”
嘉柔简直被他的无耻歪解气死,掌心一展,给他看哨子:“我知道,肯定是明月奴来了,我想见他!”
“好啊,我带你见他。”桓行简不由分说把她抱到马上,置于怀中,两人共骑忽的出现在城外李闯的视线里,他呆呆一望,只见嘉柔在那贵人胸前,竟是他从未见过的娇嗔含怒神色,心里不知何种滋味,无意识喊道:
“柔儿!”
这一声,惹得桓行简陡然不快,惩罚似的把嘉柔一掐,冷哼道:“那少年郎叫你叫的倒亲昵。”
说着,手将她腰肢朝怀中贴了贴,众目睽睽之下,嘉柔羞恼,骤然看见李闯跟个泥人似的立在那,倘不是声音,几乎都认不出他了。
“李闯?”她失声瞧过去,身子一扭,显然是想下来。嘉柔很想问一问他这一路平安与否,又有点气他自作主张跟自己,犹疑片刻,冲他摆了摆手,“我没事,信已经送到,你先回去告诉那个信使让他……”
说着眉眼爬上一抹沮丧,再想补几句,桓行简已经一声清叱带着自己直往中军大帐去了,只留下李闯空落落地望着那一骑久久不能回神。
一场雨后,空气清新涤荡着草木清芬,只是有些泥泞,嘉柔穿着干干净净的凤头履,左右为难,桓行简看她纠结模样,揶揄道:
“是不是得我抱着你进去?”
嘉柔心一横,索性跳下马来。这一脚倒好踩得极深,一抬脚,鞋动也不动陷在里面,她脚上只挂了雪白的袜子,嘉柔难堪至极,金鸡独立求助似的看桓行简:“大将军……”
桓行简忍笑,看她出丑,负手□□着马鞭也不说施加援手,似笑不笑的:“你这样子,很有趣呀,柔儿,我这军营里听杜鹃叫更方便,这个时令,每天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依我看,你就站在这听罢。”
他穿的马靴,自然方便,转身就是个要走的样子。嘉柔一脚支撑,鞋在身后,难能支撑长久身子摇摇晃晃失了平衡,急的叫他:“大将军!”桓行简噙笑转身,走回她身边,一伸手嘉柔便软软地靠在了他胸前。
桓行简一面扶稳了她,一面弯腰捡鞋,将人抱到帐中朝榻上一放,笑道:“你千里单骑的勇气哪里去了?这时候,又想起女孩家该干干净净的了是不是?”
想昨日初见,她狼狈站在那像只可怜的雏鸟,不觉心头涌上几分意动,在她鼻尖一点:
“明月奴是来过,不过有段时日了,当时西线你姨丈他们打姜维派他来送军报。对了,还有你姨母给你的信。”他起身把信拿来,嘉柔喜出望外,不跟他计较骗自己明月奴在此,刚到手,见信被拆过,顿时又来气,秀眉一竖:
“你偷看我的信!”
桓行简不以为然,淡淡道:“哦,一时好奇,我忍不住就看了。”
嘉柔拿他没办法,狠狠嗔一眼,低头看信。虽是寻常措辞,可嘉柔两只眼贪恋地逐字逐句默读数遍,那颗心,又怅然又欣慰,姨母两人都好,出云仙仙嫁人了。
“出云仙仙嫁了个凉州勇士。”嘉柔喃喃自语,仿佛,看到了凉州大马上那弯刀潋滟,太阳一照,便折射出勇士们眉目悍勇的脸。
说着,想起什么就去摸桓行简的腰带,他一怔,外头兵丁走来走去,青天白日的他还没想怎么样呢,一笑捉住她手:“干什么?”
嘉柔不答,只管在他腰带上摸来摸去,桓行简呼吸微促起来:“柔儿,你再乱来我可要收拾你了。”
“我的月光玉呢?”嘉柔不高兴地看着他,桓行简笑了,一手不动声色将腰带正了正,他在军营本不戴香囊玉佩这些饰物,戏谑道:“怎么,都说是定情信物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那是出云仙仙送我的,你还我!”嘉柔把信一折,装了进去,转身就去翻他榻头叠放好的衣物,桓行简过去按她的手,“别翻了,我留洛阳书房了。”
两人一阵闹,动作赶着动作,她身上那股芳香馥郁醉人让人不由得心头一荡,桓行简顺势压倒了她,对着樱唇,咬了又咬:
“柔儿也想我了是不是?”
“你,你不要脸!”嘉柔窘得攥拳砸他,桓行简小腹那又跟着躁动不止,一扭头,朝帐外瞥了两眼,喉结动了动,哑声道,“等我片刻。”
刚走到帐前,熟悉的一抹倩影正在不远处,兵丁都认得她,张莫愁人缘绝好曾主动给将士们缝缝补补,这些活计绝对难不倒她,最重要的是,她不娇气,便是寻常女儿家嫌弃的她绝不会嫌弃。因此,这个时候,小兵很热心地给她往泥泞地里多铺垫两块石头,教她好走些。
一抬头,骤然看见了桓行简,笑盈盈喊道:“大将军!”
桓行简显然没料到她竟未离开,手臂上,还挂着个包袱,他大步迎了出去,张莫愁身子一晃,扶住他手臂,抿发道:
“大将军,石司马把事情都跟妾说了,妾也和父亲说清楚了,这是大将军的几件衣物,”说着含羞一垂首,“那妾就在洛阳等大将军回来。”
“好,你先回洛阳。”桓行简接过东西,张莫愁依依不舍朝他脸上一望,指着包袱说,“我给大将军做了双鞋,不知合不合脚,大将军试一试吧。”
目光一偏,便瞧见嘉柔已经站在了帐外,好一张俊脸,好一个美人!张莫愁心里顿时冒出一股酸水来,却只是友好地冲嘉柔笑笑。她当然明白,桓行简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只有一个女人呢?一片了然,虽拈酸吃醋,却拎得十分清楚,断不会在他跟前表露半分,一丝异样也无,福了福礼,告辞走人了。
嘉柔脸上冷冰冰的,日光照在脸上,那双剪剪秋水的眸子里不着痕迹地把桓行简打量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