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霰》第3/113页


年贵妃不说话,在寻思:“既是皇后钦点,我也不必落个善妒之嫌。就留在我身边吧。”

苏佳芙惆就这样留在翊坤宫。跟所有其他没封号的宫女一样,穿淡色绸袍,梳大独辫梢,戴绒花。清早起,抬水桶,伺候漱盥,铺床叠被,焚点松香。有外客的时候,端茶、递帕子、递熏炉。没客时,就做女工,缝‘万福流云’的香囊络子。

一时也不得闲。谁不是娇生惯养?刚选进的小秀女们私底下抱怨,年妃挑剔、刻薄……芙惆是个例外。她们的眼里,她像一个迷。挨了累,不听抱怨;打了赏,不见欢喜。

长夜寂寂。一个又一个寂寂长夜里,翊坤宫里搭起高案,熹妃、齐妃、谦妃……还有前朝的老太妃们,摸纸牌、推牌九、吸烟袋,追忆逝去的浮华。

芙惆就坐在门外的小墩子上,?了倦了,拄着扫帚合合眼。一时撤筵,杯盘狼藉,满地的瓜子壳儿,要人打扫收拾。她是不抱怨的,她心甘情愿日日夜夜守在这里,守在这里,等要等的人。

等得心焦。

七九河开,八九燕来,开了春,柳树也绿了。皇上始终不曾来,荣宠如年妃,竟也盼不到圣眷一顾。皇上在太和殿,在养心殿,在议政王大臣会。他忙着排除异己,忙着青海的罗卜藏丹津叛乱,忙着施行耗羡归公和养廉银,忙着他的‘振数百年之颓风’。

后宫就这样冷落了,冷落的翊坤宫有一种颓靡的华美。

突有一天,颓靡为之一振。

太监宫女们里外奔走,砖地洒水,彩绸挂楹。

芙惆的心跳得剧烈,她问本宫姑姑:“是不是皇上来了?”

老宫女讳莫如深。

可她仍意识到那样的不寻常。她绕过香几,绕过屏风,绕过五蝠捧寿裙板的隔扇门。她看正殿外――

所有人肃穆以待,一乘小轿落下。轿帘掀开,露出一张脸,男人的脸。

芙惆的脸成苍白色。心一下一下突突蹿。袖子里笼着匕首,手攥刀把儿,全是汗。

轿里的男人走下来,四团龙补服,双眼孔雀翎。

这样的服色,这样的气派。

眉如剑、须如戟,盘虬杂刺,就是那个暴戾的昏君,嗜杀的魔王!

有一刹,她被这样的威势所慑,腕子也软。可触到匕首的一刻,心硬了,手也硬了。那不是普通的匕首,那上有血,亲人的血。

她任由心在胸腔狂跳,整个人没血也没肉,没了知觉,只凭一口气――

可这时,她看见一双眼睛。远远站在人群外,树丛半掩映,看不清脸,只有一双清冽的眼睛。

第二章

芙惆可以感觉到,那双眼睛也在看她。暗暗一隅静静的看,洞悉一切的冷和静。她突然感到脸热,她因为人识破心事而脸热。

箭在弦上,岂容一失。她立即拾掇了一切杂念,专神屏息的注视着――近了,十丈、五丈……她与她的仇人咫尺相隔!

远处树丛间的眼睛仍在看,眼中闪出一点光。只看,不阻拦。

芙惆突然冲了出去,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匕首出鞘――所有仇,所有恨,向着那四团龙补服,补服后面,是心窝。

匕首停了,停在半空。她的腕子奇痛,铁一般被钳住。那昏君钳住她的腕子,略使力,腕已折,匕首堂啷落在地上。

她只轻轻呼了一声,便咬住,死咬着。

昏君身形迅敏,匕首已在手中,刀锋凌厉,点在喉间,她但将目一闭。心如灰,一切了结。

这时候,传来一个声音:“亮工――”不疾不徐,来自那片树丛。声音和清冽的眼神都来自那片树丛。

‘昏君’意识到什么,立即停了手。一躬身:“皇上――”

皇上?!

芙惆愣了。

于此同时,年贵妃踩着花盆鞋焦急而笨拙的奔过来,奔到‘昏君’身旁:“哥――”

年亮工,年羹尧!阴差阳错,老天跟她开了最大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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