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色十夜》第2/69页


今日的鹰司连发际也是正经八百,端整地梳往后方,或许是这个缘故,竟让他看来比平时还要稚气许多。
“仓很有男子气概,穿起礼服果然好看。黑色完全衬托出你的身高,更像是个男子汉了。”
其实手上拿着脱掉的灰色皮手套、面不改色地赞美仓桥的鹰司,身上那件分毫不差包裹细瘦身躯的定制黑色礼服,才是真正的好看。
“新年快乐。”
仓桥礼貌性地弯下腰。只见鹰司伸直双臂轻轻握拳,两条腿合得紧紧的,弯腰致上一个优雅的最敬礼。
“哪里哪里。谢谢你接受我临时的邀请。今年也请多多指教。”
明明是被强押来的,哪来的接受邀请啊……,仓桥轻睨了一眼。果然只是口头上的场面话,鹰司夸张地回礼后,立刻扬起形状美好的唇,像平常一样浮现有点目中无人的笑容。
“到里面,仓。我带你和玲子姐见面。”
“不、不用了,我……”
一听到鹰司家四兄妹中唯一位女性的名字,仓桥马上慌了手脚。鹰司押着他的背,利落地穿越人群朝前迈进。
穿过几间人们随意谈笑的厅室,鹰司走进乐团正在演奏小步舞曲的宴会大厅。
“玲子姐,仓桥来了。你们很久没见了吧。”
或许是其那许的性格使然,玲子仿佛欲远人一步似地站在窗边,不急不徐晃动着长长的和服衣袖,转过头。
白底黑纹的长袖和服,以金银线绣制出古典的菊花图样,溢满了京畿的华丽风情,十分适合玲子白皙的肤色,以及清秀的美貌。
嫩白的瓜子脸配上低伏的湿润大眼睛,直挺的鼻梁好似日本人偶那般完美,鲜红的唇瓣美丽地向上弯曲,柔美的笑容就像是印上去似的。
丝绸似的黑发平日总是梳成扎实的西式发型,因为今天是新春酒会,所以特地束成高高的、带点传统形象的高岛田发型,上头插着奢华的泥金云篦,还有细刻着梅与莺、似乎异常昂贵的玳瑁发簪,眼前画面仿佛是一幅优美的日本画,仓桥不禁逸出叹息。
“仓桥先生。”
玲子以不论何时都是那么悦耳沉稳的声音,呼唤仓桥的名字,脸上微微一笑。
“新年快乐。今年也要和惟显好好相处喔。”
直到鹰司心怀不轨地撞撞仓桥手肘,看玲子的倩影看到出神的他,这才笨拙地点头致意。
仓桥有着超龄的沉着冷静,就算在法庭上也几乎不会紧张,惟独在玲子面前,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随心所欲地动作。
“哪、哪里……,新年快乐。谢谢你今天的招待。我很荣幸能参加这场盛宴。”
满脸通红的仓桥结结巴巴地拜年。只要扯上玲子,鹰司有时候便会像个淘气的孩子,故意给仓桥难看。此刻他正如难缠的西洋猫,眯着眼睛无理取闹地从旁打断。
“姊,亏我特地将邀请函送到事务所,仓他啊,却还摆脸色给我看。他说他讨厌参加这种麻烦的聚会。”
“……小显。”
玲子略微皱起细眉,以只有自己才会如此称呼隐私的温和叫法,轻斥小自己两岁的幺弟。
“话不能这么说。今天的聚会确实很乏味。仓桥先生这么忙,想必一定恩为难吧。是你硬将人家找来的,事到如今怎么还反过来责备对方呢。”
被说是双胞胎也不会引起怀疑、长相简直如出一辙的孜孜一责备,鹰司浮现有些别扭的神情,将手中的鹿皮手套捏得皱巴巴的,之后又再摊开。
玲子用有点歉疚的表情注视幼弟,接着将视线转向仓桥,拘谨地笑了笑。
“仓桥先生,请你多多担待惟显的任性。舍弟在家里总是说着仓桥先生的事情,我想他一定很喜欢和仓桥先生在一起吧。”
“哪里……,只要和鹰司在一起,总是能见识到意想不到的趣事,我才应该感谢呢。”
仓桥不理会一脸无聊,正在用手套前端把弄着装饰在胸前的白兰花的鹰司,语带紧张地继续往下说。
“今天的和服格外美丽,真的很适合玲子小姐。”
仓桥豁出去的赞美,让如花似玉的佳人将脸藏进袖子,轻轻笑了起来。
“请到这边来,小姐……”宅内的女佣探出来寻找玲子。
“那么,你们慢慢玩吧。”
瓜子脸美女浮现柔和的笑脸,慎重地点头致意。之后,玲子便随着女佣,从两人面前离开。
“她还是那么美丽动人。”
“口水流出来啦,真难看。”
仓桥如痴如醉地凝望着玲子翩然离去时的身影。鹰司一改出面迎接时的好心情,散发出极度不悦的恶意,语带毒辣地说。
只要扯上了玲子,鹰司总是一幅老大不愉快的样子,因此仓桥仅是瞄了善变的友人一眼,沉默地叹了口气。
鹰司倒也奇怪,老爱作弄恋慕玲子的仓桥,想尽办法利用他对玲子的爱慕,将他拐到玲子面前。一旦两人开始谈话,鹰司又会顶着不可理喻的臭脸,从旁端详两人。仓桥觉得不可思议。
他将刘海整个往上梳、看起来孩子气许多的鹰司晾在一旁,趁着记忆犹新的时候,将玲子久违的柔和微笑深深刻进脑海。
细致的脸蛋、形状美好的鼻子、水汪汪的大眼睛,以及让人情不自禁想要碰触的嘴唇。
玲子的美就像一朵百芙蓉,从以前便有望一眼能延年益寿的美誉,甚至还有老婆婆将放学回家的玲子当成活神仙来膜拜。
对仓桥而言,大自己两岁的玲子,同时也是他从学习院开始唯一憧憬过的对象。
年纪稍微超过适婚期的玲子,未婚夫三次早她一步离开人世,一直现在仍是待字闺中。
第一次是大正中期爆发大流行的西班牙感冒,第二次是关东大地震的大火,而第三次,则是对方在留学地点发生的以外事故,加上生性迷信的老人家很喜欢将这类谣言带入姻缘,事情传开了以后,导致迟迟无法决定下一个对象。
玲子出落得艳冠群芳,个性稳重且拘谨,在女子学习院的成绩都是第一名。身为名闺时媛,茶道花道样样精通,就连裁缝也比一般人优秀。她是仓桥见过最为出色的女性,不过,最近几年上门提亲的尽是些不投缘的对象,虽然不是上不了台面,但根据鹰司的说法,的确没有一个配得上玲子。
如果不是鹰司这等名门的话,对仓桥而言,两岁的差距根本算不了什么,他甚至想毛遂自荐呢,无奈对方是公爵家的千金,这又令当别论了。
某些没落贵族为了暂时应急,以聘金作为交换,等同人身买卖的形式将女儿嫁给来历不明的暴发户,然而鹰司家族并非如此,他们在明治末期以低廉的价格,买下几项国家顶让的官营事业,经营得有声有色,提起今日的鹰司家族,已是足以与大财阀媲美的富豪之家。
虽然玲子是仓桥永远无法摘下的高岭之花,所幸名花向来供作憧憬之用,只要能够随时从远方欣赏到她钠秀丽的容姿就可以了,仓桥漠然地想着。
像这种只稍说上一句话就会紧张兮兮的爱慕,就算真的娶回家当老婆,恐怕连一根手指都不敢碰吧,从前嘴巴恶毒的鹰司就曾如此取笑过。
那时候,仓桥以自己从来没有那种下流思想为由反驳回去,同时又对在家族内颜面尽失的玲子感到无比同情,心中只希望她能早一天组织一个幸福的家庭。
“邻室已经备妥了餐点,请各位贵宾驾到隔壁。”
管家站在通往邻室的大门前催请,仓桥一边含着从服务生银色托盘上拿来的香槟,一边押着鹰司的背走向隔壁。
鹰司的父亲、也就是鹰司公爵,蓄着潇洒的唇髭,在他带头举杯后,站立式餐会于焉展开。
鹰司展现出一点都不像东道主公爵家少爷应有的旺盛食欲,将淋上温热酱汁的鸡肉拼命塞入肚子中,其间身旁不断替换着亲戚带来给他认识的适龄女孩。
“无聊、真无聊。”
等到某对带来年轻女孩的夫妇离开后,鹰司在手套背后低低打了一个呵欠,单手拿着盘子,面露不耐烦的表情咕哝道。
“她们都是你未来的新娘候选人吧?你应该更加投入。”
“可是,每一个都是同是一种调调、谈起话来一点都不有趣嘛。”
“是吗,我倒觉得那些小姐很不错。”
“仓又在说风凉话了……”
鹰司一边不雅低用叉子尖端刺进看中的鸡肉,一边强行压抑住打呵欠的冲动。
“呐,我们偷溜去庭院散步吧。”
在厅室对面和其他贵妇人谈笑风生的公爵夫人不忘用眼角余光留意儿子的模样,鹰司堆满笑容,对母亲扬起手,如此低语道。
身穿美丽的紫藤色正式和服、梳着高雅西洋发型的公爵夫人,眼中突然一闪,似乎在刺探受够了宴会的儿子,是否像擅自溜出宴会。
两人不愧是母子,夫人的五官和鹰司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神似。
“我是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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