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夫君》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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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夫君
作者:羽昕
楔子
  当年武林七大高手之一的冷面玉狐欧阳彻,眼见爱妻因早产血崩而逝却束手无策,为了同样织瘦体弱的女儿,他当下誓言弃武从医。
  十七年后,他将万般呵护、千般疼爱的宝贝女儿欧阳仙亲手嫁出,他千挑万选的女婿是他以为能给予女儿最深怜惜之情的杭州米商独生子龙飞,而龙飞一见欧阳仙,便垂涎上她那绝美之姿。
  然而两年后,徒有医圣之名的欧阳彻依然赶不及救回同样早产血崩而亡的女儿。欲哭无泪地抱着瘦小脆弱如瓷娃娃般的外孙女,他望着满脸恐慌无助的女婿。
  “女婿,别害怕,我不会怨你的,仙儿自小体弱,会如此早逝原也是意料中之事。只是,这孩子……”他哀伤她瞧着怀中稚弱的襁褓。“恐怕你是养不活她的,还是交给我带去抚养,倘若侥幸能活,我会在她十五岁及笄之后让她回来认亲,若是不能……”他摇头长叹一声。
  “女婿,是仙儿没那福份与你共偕白头,你是独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尽可早日另娶他房为你龙家留下香烟后代,我及仙儿在天之灵都不会责怪于你的。”
  龙飞胡乱点头。
  “你与仙儿的订亲信物我一并带走,作为来日这孩子认亲之用。”欧阳彻微微颔首。“你保重,我走了。”
  眼见岳父如大鸟般飞掠而去,终至连黑点也不见,龙飞这才松懈下紧绷的神经。
  欧阳彻绝对想不到,龙飞会如此紧张害怕,并非因妻子的早逝,而是担心被岳父知道早在他和欧阳仙成亲之前,他就已拥有两个妻妾、一个侍女,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了。
  阿弥陀佛。龙飞挥去一头冷汗。
  原来狐狸也有笨的!

第一章
明永乐年间,夙称“上有天堂,千下有苏杭”中的杭州城里,在人刚起、店门尚未开的清晨时分,一阵有如擂鼓般的急遽马蹄声远远传来,一匹神俊无比的竣马以令人不敢置信的速度,像飞一样地来到钱塘门大街上的龙氏米粮行前。前蹄陡然人立而起又倏然落下,四蹄便像钉在地面上般再也不动。马上骑者略一打量,便从鞍上飞身落下,娇小玲珑的个子轻巧地来到粮行门前,举起手便大力敲起门来,别瞧那拳头小小的不入人眼,擂起门来却是吓死人,叩叩声响硬是传到大老远去了。“来了,来了!大清早的……别敲了!不都说来了吗,少敲一下会死人哪?最好是有要紧事,要是没有,看我不……”嚷嚷声嘎然而止,尚在拉扯着短衫的粮行年轻伙计就像被点了穴般定住了,只一刹那,口水便缓缓从嘴角滴涎下来,眼珠子犹仍拚命的往外凸,看能否蹦出到面前的小姑娘身上一亲芳泽。也难怪他傻眼,站在他面前的确是个美得惊人的小姑娘。两只水汪汪、勾魂摄魄的大眼睛微微往上挑着,如白玉雕成的挺直鼻子,配着一张微红而小巧的嘴巴,身段儿窈窕姻娜,腰肢纤细如弱柳扶风,透着健康肤色的细致凝脂,毫无一丝儿瑕疵,一阵风来更是馨香胜兰。上天造人之际,大约是把最美、最好的条件都堆砌到她一个人身上去了。她微歪着脑袋,有趣地瞧着面前俊愣愣的呆瓜,那股子娇俏甜腻韵味,虽未饮酒,也足以令人沉醉了!她轻启檀口,“请问这儿是龙飞老爷的家吗?”清脆悦耳的声音有如黄莺吟唱。魂魄似乎仍然飘散在外扑捉不回,伙计征愣地回道:“好像……是吧。”美姑娘迷人的在脸上漾起一丝倩笑。“那就麻烦你通报一下,就说他的女儿我,龙梦巧回家来了。”梦巧有些惊异地睁大了那双足以令千万男人甘心为她做任何事的美丽大眼睛,嘴里喃喃咕哝着,“三位姨娘,两位哥哥,三位姊姊……怎么着?我不是爹的头一个孩子吗?”她缓缓扫视过面前一大堆或坐或站的家人。“嗯,这个……”龙飞轻咳两声。“以后有空再解释给你知晓。倒是你,预备回家来住了吗?”不必爹爹解释,她跟着外公行走江湖多年,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眼前的光景,用肚脐眼儿想就知道什么名堂了。约莫是爹爹瞒着外公一些事儿,好将美若天仙般的娘亲娶进门来做””妾。不过,那也是事过境迁,多年前的陈年老帐了,理它作啥?从费力气罢了,又不是什么毁亲灭家的深仇大恨,这主角还是她亲爹呢,人已逝、事已过,有啥好追究的!她微耸肩,“外公说了,他承诺过在我及笄时就让我回家来,前年我及笄了,所以我就回来啦!”梦巧回答。外公可不像爹爹这么……呃……小人,诺言便是诺言,说了便要做到。“喔,那……”龙飞瞟一眼大老婆。“就住下来吧。芙蓉,带四小姐到西厢住下。”梦巧离去后,厅内好一阵静默。原以为已死的女儿猛然间跑回来,对所有人都是一大震撼,更何况她长得又是那么夺人心魄的美,龙家其他待嫁女儿莫不以妒忌的心理看待梦巧,惟恐她夺去了原该向她们求亲的乘龙快婿们。突然,龙雪云””龙飞的大女儿与奋地低呼,“啊,她回来的正好,就让她代我嫁过去!”她一语既出,就像春雷一般惊醒众人混沌的脑袋,大伙个个双眼发亮、笑声连连,异口同声地赞成。虽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又同她娘亲一般绝美,可打小未曾抱过、亲过、爱过,又一直打谱着她早已寻她娘亲团聚去了,这隔阂看着就比黄河还宽,龙飞一时之间还真是对梦巧生不出什么样的感情来,只当她是别人家的女儿看待,而别人家的女儿未来是好是坏当然都与他没有关连。笑声中,龙飞却又忽尔敛笑皱眉。“可是……该怎么向她解释,她一回家便要将她嫁出门?”“那还不容易,“二姨娘应道,“就告诉她是她娘亲未过世前为她指腹为婚订下的亲事,对方等待多年,就盼着娶她过门了。”“嗯,有通理。”龙飞直点头。这当然不算出卖女儿,只是帮她“找”个婆家嫁了,女孩儿家终是要嫁人的不是?于是,梦巧回返家门不到十天,对席、催登,鼓乐齐呜声下,一身大红霞帔、凤冠、蒙着头巾的梦巧被簇拥着登上八人拍的大花轿,而来迎亲的呢””是一只大公鸡!有人说“一苏二杭三汴州”,又一说“汉唐京邑,民庶十倍”,后周时更被赞为“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这就是“开封古城,十朝都会”的开封汴京。从风格上看,开封既有北京、西安式的令人肃然起敬的凝重,有又苏州、杭州式的令人回肠荡气的秀丽。而从“汴京富丽天下无”这句话中,更可略窥一、二开封的繁华与富庶。整体上来看,开封城中最繁华热闹的商业大街多集中在宫城的东南西面,尤其是南面,譬如东华大街、东角楼街、宣德楼外大街、御街、马行街、十字街、晨晖街、相国寺外东门大街、朱雀门外大街、西大街和封丘门大街等等。其中又以东角楼街最繁华,相国寺外东门大街最热闹,但晨晖街却是最为人所知晓。原因无他,因为整条晨晖街都属东方世家所拥有。明以来,民间便广为流传着两句话,“明室天下之贵,东方天下之宫”,其中的明室当然是指明朝皇室,而东方即是指全国首富的东方世家。江南地区的布帛、米粮贸易,江、浙地区的纺织业,江西景德镇的瓷器,还有福建沿海的进出口贸易,特别是几可支配全中国的钱庄事业,东方家族代代掌权人具是商业天才,以他们独特的远见、精准的眼光、诚信道德的经营手腕,将东方世家迅速地推上首富之位。尤其现任继承人东方磊更是天资骢慧过人,人品更是文雅俊逸。他不但从小就聪敏好学,六岁即能作诗赋,八岁更已博览群书,而且十岁便中秀才,十四岁中举人解元。及长愈是学识渊博,上自天文,下及地理,旁涉诸子百家,琴棋书画、谈古论今,他无一不通,无一不精。理财经商对他来请更是雕虫小技,精辟独到的见解每每令东方世家的财富迸增、财路愈广。可有一得必有一失。东方磊却是天生体弱,生来即带有心悸之痼疾,没事喘两口,多走几步路就上气接不了下气,情绪稍一激动便晕厥了事,严重时夜半时分还得坐着睡觉,否则他无法呼吸。而且年岁愈大,他的病况就愈严重,到如今,他已是在床上躺了将近一年无法下床了。素有神童之称,现今才二十四岁的东方磊这会儿却只能躺在床上等死,莫非天妒英才?现任掌权人东方大夫人虽以重金广征名医,来的却全是些庸碌之辈,对东方磊的病情一点帮助他没有。即便是特别商请来的御医也束手无策,只劝她及早作好心理准备,后事也可以开始琢磨着筹备了。真是欲哭无泪,大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却是要眼睁睁地瞧着他步入死亡的界线。虽然东方世家尚有侍妾三夫人所生的两个儿子,但是以私心来说,东方磊是大夫人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所生下来的心肝宝贝,而以公事来论,东方磊才是这一代惟一有能力撑起东方世家的商业天才。可不管是心肝宝贝或是商业天才,都可能在眨眼间就没了。难道真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人在傍徨无助时,旁人说什么无聊话语,都会将它死马当活马医般听进去。东方府传总管人面熟、见识广,他听说有些江湖名医道行反而高深。“要不,大夫人,我请些江湖朋友帮我们探听一下,是否有什么武林奇人可以帮得上二少爷的。”传总管说。“大夫人,或者给少爷冲冲喜试试看吧!”东方磊的奶妈也这么建议。“武林奇人?”大夫人喃喃道。“真有这种人吗?”“是有的,大夫人。”傅总管回答道。“只是听说武林奇人性格都较为怪异,不但不好找人,而且恐怕不容易请得动呢。”“哦。”大夫人蹙眉。“那……奶娘说冲喜,那是……”“大夫人,我听人说的。”奶娘赶紧回道。“一般是公婆病危时这么做的,可也有人在未婚夫病重时如此做,听说也大有效果呢!”“磊儿连床都下不来了,又如何迎亲拜堂?”奶娘略一思索。“前几年我看人这么做过,好像是选一只精神焕发、毫无病态的大公鸡来替代,而且大公鸡的重量要与新郎年龄的尾数相同,就由它来代替新郎迎亲、拜堂。”大夫人想了想。“傅总管那儿先去进行吧,不管人家有什么要求全都允了,只要哪位奇人异士能将磊儿治愈,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至于冲喜……我得先和磊儿谈谈才行。”东方府后方有一大片山石围起的竹林,那是整座府邸最安静的所在””竹园,也就是东方世家继承人东方磊的居处,竹园里的冬斋便是东方磊的静养之地。冬斋是竹园里惟一半封闭的小天地,一座纯由白色的宣石叠成,望去俨如雪山的冬山是冬斋里最显眼的特征。还有竹园里四斋皆有的竹,三竿两竿、一丛几丛,与梅林构成的曲径通幽景致,与水仙和宣石的巧妙搭配,形成一副景秀幽深的情调。在全为紫檀木家具的卧室里,月洞门架子床上坐靠着一个憔悴削瘦、形容枯槁的年轻人,虽是满脸病容却仍是掩不住尔雅俊逸的五官。斜耸的眉如剑,双眼大而智慧深蕴,鼻梁端秀而挺直,嘴唇厚薄适度,他的整个外型都散发着一种无形的脱尘超俗气息。“磊儿,你别激动,别激动!”大夫人正惶急地安抚着一脸怒容的东方磊,他急促喘息着,上气几乎接不了下气,双眼痛苦地大睁着。“不……不行……“急喘两下,东方磊断断续续又说:“我……不能……害……害了……人家姑……姑娘……娘啊……我不能……做这……这等缺……缺德事“可是……”抽噎了声,大颗大颗的泪珠儿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大夫人硬拉着他。”奶娘说很有效的,我……我管不了那许多了,只要有点希望,我都得试试才行哪!我……不能眼睁睁的看你……看你……”泪水浇熄了怒火,严厉的脸色迅速软化了下来,东方磊无奈地看着娘亲哀痛地啜泣着。“娘,这样……这样会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的!”“真有万一,我们可以……补偿她,对,我们可以补偿她啊!”沉思了好一会儿,东方磊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好吧,娘,但……得先答应我……两个条件。”化悲为喜,大夫人忙着点头。“行,行,别说两个,多少个都行!”“娘要跟对方讲……讲明情况,不可……有任何险瞒。”“这一点为娘知道,”大夫人说。“你放心。”“再有,如果我走了,娘……娘得拨出咱们东方产业名……名下最丰厚的一处生意作……作为补偿,再……再如嫁亲生女儿般为……为她找一位良婿再嫁。”东方磊喘息着说。“可以,磊儿,”大夫人毫不思索便一口答应下来。“你怎么说我怎么做。”东方磊疲惫的阖上眼。“那就这样吧。”财礼送上龙家门,真正和东方磊有指腹婚约的龙雪云被通知即日内便要成亲,铺房、嫁妆什么都不需要,人嫁过来就行了。龙雪云当下就喊了夭,谁要嫁给一个注定活不了几日的丈夫啊?就算他们会再给一份丰厚嫁妆、为她安排再嫁,可还是会让人耻笑守不住贞节,这哪还能找到什么样的良婿啊?不是贪图那份丰厚嫁妆,就是鳏夫再娶,说不定还得照看前妻的儿女,这些个丈夫她可不要!哭爹喊娘的,龙雪云宁死也不肯嫁!她下面几个妹妹当然更不肯。可没个人嫁过去也不成啊,龙飞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倘若毁了婚约惹火大夫人,怕是连做乞丐都要不到饭了吧?正在为难间,可巧梦巧在这当儿回家来了,真可谓及时雨。听得爹爹说是娘亲为她订下的婚事,既有其母善良的本性,兼有江湖儿女历练来的豪迈洒脱,更有欧阳彻循循教导忠义道德观念的梦巧,硬是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开始准备出阁了。若是爹爹的意思,或许她还会反抗一、二,可那是娘亲””外公从小到大在她耳边不时提起,又甜美、又温柔的娘亲为她选上的夫婿,即使娘亲已去世了,她仍不忍违逆娘亲的意思。于是,梦巧便被一只大公鸡迎来开封,在鞭炮齐呜、锣鼓喧天之下,踩着红毯跨过马鞍子,穿过中门进入偏室“坐虚帐”。因为新郎不便,“坐床富贵”、“利市缴门”也就省了。待得正厅中一切布置妥当,大夫人坐在厅堂正中,新娘在天地桌前抱着大公鸡拜堂,又在福奶奶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跨过爬爬凳,然后才进人洞房被安置在床边坐下。虽然在蒙头巾的遮掩下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梦巧知道床上坐靠着个人,一个呼吸急促、喘息不止的男人。在“和髻”、“撒帐”之后,喜娘同福奶奶就一道离去并关上房门。东方磊颤抖不已的手用裹着红纸的秤杆颤巍巍地挑开了头巾,本能地,梦巧转头去看她的丈夫。仅只一眼,梦巧便看清了她丈夫那张眉清目秀的俊逸容貌、弱濒死的灰白脸色和紫得诡异的双唇。她立时伸手搭上他的腕脉,只一忽尔,她的眉头便紧紧皱起来。“天哪!你的病还真不是普通的严重哪。”她喃喃道。“你……你……”东方磊喘息着连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别说话!”她吩咐,随即站起来自己摘下凤冠放在梳妆台上,然后开始四处找着东西。“咦,我的箱子呢?他们到底拿进来没有?放哪儿去了……啊,怎么给塞在这儿!”她在亮格柜前找到她的东西,仔细察看数个小箱子上的记号,然后挑出其中一个拿到八仙桌上打开,从里面的瓶瓶罐罐中拿起最大的那一瓶,倒出一颗淡金色龙眼大般的药丸。她递给他。“哪,赶快吃下去。”东方磊狐疑地看着药丸。梦巧翻了翻眼,“老天,你就要死了,就算这个是毒药,对你也没什么两样了不是?横竖都是个死字嘛!”她不耐烦地说。他苦笑一下,抖着手接过去塞进嘴里。看着他嚼了嚼吞进去,她又爬上床从他后面往前推。“坐前头一点,让些位置给我。”有了足够的位置,她便盘膝坐好,双掌抵在他背后。“我运功让药效快一些散开,顺便帮你活络一下血气。”东方磊不知道他的新娘子到底在干什么,但是他决定由着她来,因为从她掌心中传来的热流,不知怎么地,就是让他的胸口舒畅了些。梦巧收回双掌,依旧阖着眼让内力运行一周天后才睁眼爬到她丈夫前面。“对嘛,现在脸色可不好看多了。“她满意地说道。东方磊满脸惊诧地捂着不再气闷的胸口。“你……你怎么能……”他几乎有点不能习惯正常的呼吸了!梦巧没答腔,迳自下床继续翻找药箱。“你……能治好我的病吗?”东方磊满怀希望的问。过去多少大夫来看过,却从来没人能像她一样,塞他颗药,让他静坐片刻便得以舒缓痛苦的症状。“你这病是天生的,怕是没得根治了,除非换颗心……”她瞟他一眼。“我想就算华陀再世也无法帮人换心吧?”极度失望地垮下了脸,东方磊颓然呆坐。梦巧拿着另一瓶药,拉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有趣地打量那张沮丧的脸孔。“怎么脸拉得这么长啊?亏你长得这么俊俏,我心里正乐着呢,你却把好好一张脸给扯歪了!”她甜甜一笑。“虽说没得根治,却也还是能舒缓病情、减轻症状啊。要是好好调理,虽说不能像一般人一样活蹦乱跳的,也能过一些平静的正常生活。”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孔再度燃起希冀的光芒。把手上的药瓶递给他,梦巧交代着,“哪,这是天王补心丹,记得每天清晨起床立刻服一颗,但这只是能尽量抑止病情的发作,要改善病情、防止恶化,还得另外每日煎药按时服下,还有……”她沉思了会儿。“我再教你一套以养生为主的内丹心法,每日勤加练习,刚开始只要运息贯通任、督二脉的小周天即可。等到你能内气贯通奇经八脉、周流全身,这便是达到精气神合而为一的大周天心法要领了。”她抬眼俏皮一笑。“我说相公,到那时,只要不太勉强自己,你大概什么事都做得了!”东方磊极想信又不太敢信地盯着她,一张脸又皱眉又兴奋的怪异至极。瞧着他那滑稽的表情,梦巧不禁失声笑了出来。“你不会是为了感激我,才弄出这么副德行逼我笑的吧?告诉你,先别高兴的太早,要想调理到我说的境界可得花上一段时阅才行哪!““十年吗?”东方磊淡淡地说。二十多年都躺过来了,十年算什么?更何况他原是再活不过一个月了,所有大夫都这么说。现在他的新娘子却告诉他会有再活下去的机会,而且活得更好。“噗哧!”梦巧又失笑。“十年?太夸张了吧?两、三年就太多了,如果你能乖乖听话,完全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快一点的话……嗯……一年吧,一年后你就几乎能正常的生活了,当然,还是有些忌讳的事儿要避着点儿,我说过,我只能改善而不能根治你的病。”东方磊没有出声,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年?最快一年?正常生活?老天,多么令人渴望的辞儿,就算有一百件忌讳的事儿也不打紧,他全听着了。望着新娘子找着砚墨毛笔在桌上摆着,东方磊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他轻咳两声,苍白的双颊浮起两抹淡红。“娘子,我们……能圆房吗?”从侧面看过去,新娘子的耳根、颈子全红了。梦巧兀自低头磨着墨,低声咕哝了一句,“现在不成。”现在不成,那就是将来可以了?东方磊满意又有点讶异地笑了。这个又美又聪慧、医术更是精湛的新娘子,原是他为了安慰娘亲绝望的心才勉强答应娶进门的,他满心过意不去地看着全身大红的新娘子被扶持进来,却没料到,前后不到两刻钟,乍见她那倾国倾城般绝美容颜时的惊叹震撼尚未消褪,她又将无尽的希望塞进他心口里,叫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可这又不是那种无法呼吸的喘不过气来,而是欣喜、希望和……心动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搅奔腾威胁着要满溢出来。凝视着她年轻姣好的侧面,她真的好美,东方磊心想。“娘子,你叫什么名字?”“炙甘草三钱,大枣三粒……喔?喔,龙梦巧,我叫龙梦巧,外公都叫我巧巧,你也叫我巧巧好了……”梦巧漫不经心地回答。“麦门冬四……不,五钱,阿胶两钱……”她边念边振笔写下。不是龙云云。他早就料到龙家可能会毁婚或以旁人代嫁,大约所有人都是这么想,这全是意料中之事。惟一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这个代嫁新娘的美与好。他衷心感谢龙雪云的拒嫁。“巧巧你几岁?龙雪云是……”“十七岁,我大姊。”梦巧简洁地回答道。“喂,相公……”“我不姓喂、也不叫相公、我叫东方磊,你叫我的名字就行了。”东方磊微笑着说。“东方磊……”她咬着毛笔杆尾端思索。“磊……那我叫你磊哥好了。磊哥,我对开封不熟,明儿个你最好让人带我去药铺子,我要……”“毋需舍近求违。”东方磊摇头道。“府中就有药库,里头的药材怕是比开封府里所有的药铺子加起来还齐全。”梦巧意外地扬了扬眉,“药库?”旋即又恍然道:“是喔,家中有你这么个药罐子,不备个药库怎么成?”“才不是!”东方磊啼笑皆非地否认。咱们东方家也经营药材的批发生意,那是……”哈一声,梦巧不信地摆摆手。“要不是为了你,东方家哪会去做药材的批发生意,追根究底就是因为你,别再否认了,少爷!”无奈摇头,东方磊发现他的小娘子也挺顽皮的。吹干了药单子,梦巧又回到床前凳子上坐着。“磊哥,我想……”她沉吟着。“我想在你的身子骨还未稳定以前,暂时不要让人知道你在复原当中,有没有办法?”东方磊讶异地凝住她那双清澈了悟一切的眼眸良久。“你怎么知道?”她撇了撇嘴,“一路从杭州到开封来,你知道有多无聊吗?一个人窝在轿子裹,没人说话,连看个风景也没得看,我都快数清楚我有多少根头发啦!”梦巧夸张地叹了口气。“既然说不得、看不得,我只有把耳朵拉长点喽,听点旁人的闲言闲语也好过无聊死。”路途愈长,话题也就愈多、愈肆无忌惮,就这样,她听到了夫婿不久于人世的消息,也知道三夫人和大少爷、三少爷有多么盼望夫婿他早登极乐,更猜测到若非夫婿西归在即,三夫人和两个儿子也是会想尽办法请挡路石及早“走人”。除非正房嫡子早逝,否则是轮不上二房庶子出头的。而且不仅仅是三夫人这边睁大了眼期盼他早日归天,还有其他宗亲族人也在一旁虎视眈眈,真可谓豺狼虎豹围绕,他不死也去掉半条命。当然,她同时也明白自己是上了爹亲的当,莫名其妙地做了代嫁新娘。但是,外公教给她的是一颗医者之心和一股正义感,尤其是对未曾谋面夫婿的堪怜处境,她的同情心更是发挥到极限。财富多又如何,还是买不来健康的身子,更避不过丑陋可憎的夺产戏码。医者父母心,哪能见死不救?现在,夫婿正是她极待救治的对象。而且她同情弱者,正义感激发出她对夫婿的强烈维护心理。这两者让她决定乖乖端坐在轿子里,让他们像担柴似的担到婆家去。否则她大可飞身出轿一走了之,绝无人可挡得了她,从此后便是天涯海角任她游了。“你为什么还愿意嫁过来?”东方磊忍不住问道。“反正我早晚总是要嫁人的嘛,就算我不想嫁,我爹爹也会逼着我嫁,而且我同情你,整日里病恹恹的啥也不能做已经够凄惨了,却还是有些个没良心的东西盼着你早日超生。”梦巧重重一哼。“听得我心里就不舒坦,我就想着偏不让他们如意,刚好我又是个医者,还是个医术挺高明的医者。”她嘿嘿直笑。“这他们可想不到吧?”“我也没有想到。”东方磊咕囔。梦巧瞄他一眼。“现在嘛,瞧着你还挺讨人喜欢的,可不又多了个因素让我留下来。”双眼摹地发出炫人的光彩,东方磊惊喜地握住她的小手。“你……你喜欢我?”他笑得既温柔又开心,丝丝情意若隐还现。“我也好喜欢你,真的!”脸蛋儿嫣红,梦巧却板着脸说:“不喜欢也不行啦,货物出门概不退货,你们生意人最懂得这个道理不是?”说着说着便噗哧笑了出来。“就像你,我也退不了货啦,只好想着办法将你整治周全,我才好耍弄哪!”双唇在她手心里落下印记,他轻柔地说:“只要你高兴,你爱怎么耍弄我都行,全由着你了。”“贫嘴!”她笑骂。“男人的嘴里全抹上了蜜,姑娘我才不信这一套,赶快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办法瞒着大伙儿才是正经的!”东方磊轻点着头。“明儿个你向娘请安时,请娘上这儿来一下,我会跟她说明白。”“就这样,”她应道。“最好是有人守着这园子,让所有人都不得上这竹园里来,婢女也只留两三个打扫的就打了,有什么需要我自会出园处理。人多嘴就杂了,你知道的。”“都听你的,巧巧,全都听你的。”东方磊柔声应道。“都听我的?”梦巧斜睨着他。“把你卖了也听我的?”“绝对听你的,”他微笑。“只要你舍得。”“鬼才不舍得!”她娇嗔道。瞧着那千娇百媚的嗔容、微翘的小嘴儿,东方磊实在受不住诱惑地峭悄将她拉近身边,苍白的脸颊上再度浮起一抹淡红。“巧巧,咱们还不能圆房,那……亲亲嘴儿总可以吧?”脑袋摹地垂落到胸前,梦巧嗫嚅地道:“我……不知道。”不知道?那就是得试试看才知道喽!东方磊轻抬起小妻子的下颚,略显紫色的双唇逐渐靠近艳红的那两片唇……

第二章
妇见舅姑之礼行于洞房第二天,儿媳梳洗打扮堂前见舅姑,舅姑以甜酒招待儿媳,儿媳以猪肉进食于舅姑,舅姑食之,儿媳食舅姑之剩余;然后舅姑再以酒食招待儿媳。古代结婚,贵在成妇,不在娶妻,所以儿媳见舅姑十分重要,尤其是像东方世家这种名门大户,更需得一一循礼而行。就在大夫人与梦巧你来我往的照规矩行事时,三夫人想当然耳是满面轻蔑嘲视之色,而大少爷东方豪、三少爷东方杰则是一副目瞪口呆而后淫邪目光上下扫射、口水差点淹死自己的垂涎神情,其嗯心程度足以令人三日下不得饭。还有三夫人的女儿东方蓉的轻视眼光,东方家近亲女性长辈的冷嘲猜忌,尤其徐娘半老的中年妇女,更是不屑地对梦巧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仿佛她只不过是个烟花楼里从良的妓女,根本就不配进这名门大户的门里。而从男性长辈明显的筋艳神色掺以粗鄙怀疑的眼神评论,同样让人明白他们都认为梦巧是贪图东方世家的名声,和那份大夫人允诺的再醮嫁妆才肯嫁过来的。这就是大家大户的真实面目,无耻污秽的心披着人皮、穿上绫罗绸缎就当是个人了!梦巧心中暗记,她那可怜的夫婿就在这些人的勾心斗角、明里争暗里争中,将要活生生的被逼死了。她知通每个人都在猜忌,东方家继承人在将死的这一刻娶妻作啥?有何特殊用意?与东方家未来新任继承人有关连吗?哼,关系可大著呢!只要有她龙梦巧在一天,谁也别想伤害她的夫婿一根寒毛,否则……哼哼,她龙梦巧可不懂得什么叫客气!向亲戚及族里其他长辈敬茶时,梦巧巧妙不露痕迹她闪过东方豪伸向她臀部的禄山之爪,又及时避开小叔摸向她端盘之手。袅袅婷婷地走上一圈,茶盘上堆了一堆红银封,看数量大小约莫可买上一间普通房舍了。她让大夫人派给她的贴身女婢小燕收下去,然后静待婆婆的问话。仔细端详着清丽出尘的儿媳妇,大夫人同样猜想得到不会是龙雪云嫁过来,却也跟儿子一样意外她那份出奇的美,龙飞居然把更好的姑娘给送了过来!亲家傻了么?怎么用颗稀世珍宝来换回去平凡的珍珠呢?“你……叫什么名字?”问起来挺怪,她却又不得不问。“媳妇儿叫龙梦巧,今年十七岁。”总是会问到的,不如一古脑儿全说了与她知晓。“龙雪云是我大姊,我排行第四。”大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有这些就够了,也不需要知道为什么是她嫁过来了,那反倒是多余的。“昨儿夜里……呃,你和磊儿还谈得来吧?”知道大夫人真正想问的,梦巧微笑。“娘放心,磊哥很好,他还让我转告娘,若是得闲,请娘上竹园一趟,磊哥有点事想和娘商量一下。”“磊儿要找我?怎么不早说。”儿子要找她,这可比皇上下的圣旨还重要,大夫人立刻站起来。“走,我们现在就去。”大夫人一动,所有其他拉拉杂杂的闲杂人等,全都像被磁铁吸着一样朝大夫人聚拢了去。那也难怪,新媳妇儿才刚进门,东方磊就有话要“交代”,这情况透着古怪诡异,怪不得他们心中起疑。“娘,”梦巧即时叫唤一声。“磊哥说了,他怕吵,请娘一个人去。“不用大夫人出声,其他人全都自动止步,好几十道透着猜疑的眼神直送着大夫人和梦巧离去。从冬斋卧室出来厅室,大夫人回身握着梦巧的手,眼眶又红又湿。“梦巧。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梦巧紧紧回握。“娘。这是梦巧应该做的,磊哥是梦巧的夫婿,自然应该设法将他调治好身子。”大夫人眼带希冀之色望着她。“梦巧,你真的能治好磊儿吗?”“娘,磊哥那是生来带有的心疾,根治不了的。可我能控制他的病情,只要调理得当,往后他也是能像当人一般生活,或许有些事儿要注意防范,但正常生活起居是绝对没问题的。“”那就已经很好了,已经很好了。“大夫人喃喃道,随即又凝目问道:“他……能有孩子吗?”脸一红,梦巧细声回道:“可以。”奇怪,怎么好像每个人都很喜欢问这种问题?不能等她生过孩予后再来问她吗?那时候她一定会比较自在点的。大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别害臊,我急着你帮我们东方家添个孙子呢。”梦巧低头不语。大夫人拉着她坐到圈交椅上。“来,告诉我,你需要多久时间?”“至少要半年,那时候他的状况应该会很稳定了,虽然还不是最好的程度,可至少不会既动弹不得,也不能承受任何一点情绪上的波动了。”“那……要达到最佳的身体状况要多久?”大夫人又问。梦巧毫不犹豫地回答,“至少要一年,而且当中不能有任何差错。”“差错?”“严重发病。”她的态度极为认真严肃。“轻微发作较无所谓,但绝不能让他严重发作,倘若是严重发作就得多耗上半年了,最重要的是任何一次严重发作都可能导致死亡。”“我明白了。”大夫人点头。梦巧意有所指地说:“所以这外头……”“我知道,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来骚扰的。”大夫人承诺。没人知道东方磊到底和大夫人说了些什么,只是那次大夫人从竹园出来时双眼红肿,一见就知道狠狠地哭过。而且打从那日起,东方磊所居住的竹园便成了禁地。除了小燕和大夫人调进去的三位亲信婢女外,其他人全被赶了出来,竹园周遭还站上了守卫严禁任何人随意进出。起初大夫人也常常去探望,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去的次数愈来愈少,最后只在每月初一、十五时进去瞧瞧。而每当大夫人到竹园探望儿子次日,人人都可见到满面愁苦衷伤的她总是若有所思的呆坐着。“关心”的人上前探问,大夫人总是忧心忡忡地回答,“娶了老婆好像是好些了,可是……”她幽幽长叹。“恐怕也只是能多拖些时日罢了!”“确定好不了了吗?”“好不了啦!”她以痛苦哀怨的口吻说:“多活的一些时日都只能当作是捡到的了,唉!我苦命的孩予啊”她心想,自己好像有点演过了头“关心”的人眼看着大夫人如此哀痛,也就放心的走开了。太爽快了,连要安慰一两句都忘了!低头擦拭着一点水气也没有的眼角,大夫人觑视三夫人几乎是跳跃离去的背影苦笑着。所以她才不喜欢常去探望儿子,每次出来就得演上这么一回,真累啊!竹园除了春、夏、秋、冬四斋之外,在后头尚有厨房可供煮食,一应俱全的药材、菜肉、水果和必用品也全是开了单子交给大夫人去张罗,东方磊夫妻俩和四个婢女是不出园一步的,而东方磊就在梦巧心无旁鹜的调治之下日见起色。每三天针灸一次,一天两次不同的药汤,早晚服药后便运功调息数周天,固定的散步,适量的运动””养生五禽手,再加上少盐少糖的均衡营养食物,仅只两个多月后,东方磊的脸色或许依然过于苍首,但已近乎正常,双颊亦是丰可见,眼神颇为清澈有神。只要不劳累,情绪维持平静无波,他也不再气喘吁吁、直向阎王爷招手了。沿着竹园中主楼楼廊走到尽头,便可进入秋山峰巅,那是一座黄石假山,石色近土红色,只此一色便生秋意。而这座山的得体,还在于它和主峰以外的配峰相呼应,在于它山势脉络的连贯。要说竹园的秋山是叠出来的,不如说它是摆出来的,它摆得那样平稳,那样舒服,那样既符合自然界的规律又可人心意。在那山中的一方隙地,只几块石头、几丛竹,就够人流连一番,回首望去,山顶住秋阁的一角飞檐、山腰只一步即可跨过的玉石天桥,才使人记起自己身在假山之中。这便是秋斋的景致,也是东方磊修习学问的场所。当东方磊被允许可以走较远的路程时,他便开始来到冬斋隔壁的秋斋走动,看看书、写写字、画画儿等。七夕夜晚,一身白儒衫的东方磊从书斋里慢慢走出来,他在前廊上停住了脚步,仰起头看着明亮珓洁的月儿。“去年这时候我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他叹息。“我还以为那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的七夕了。”更深的叹息。“而我甚至尚未寻着我的织女呢!”梦巧轻笑。“行了,我的爷,有什么怨叹的,先坐下来再继续捞叨吧。”在竹林前,她备了张坐榻,要是他累了也可以躺下来。东方磊有趣地瞧着梦巧和四个婢女忙着在搬出来的案桌上摆满了各式瓜果,有的雕成金鱼、花朵,甚至还有雕成一座楼台殿阁的瓜。还有用麦粉掺入白糖、芝麻等,橄成薄皮,再折叠成梭子、玉簪、环佩等,放在热油中炸成金黄色的巧果。这是七夕妇女、姑娘们的习俗,请织女品评她们的巧手与烹调手艺。然后梦巧把一碗豆腐脑往东方磊手上一塞,几个女孩们各自搬张矮凳子围着他坐着并拿起针线预备,十只眼睛一起瞪着他。干么?东方磊与她们茫然对规了片刻,随即啊了一声。他忙轻叫,“穿针!”一声令下,女孩们忙低下头开始向针眼穿线。一忽尔后,梦巧首先叫起来。“我好了!”“我也好了!”小云也叫着,然后是小燕、小如、小月。“还是少奶奶厉害。”小燕不忘捧一句,横竖不用花钱。她下巴一抬,“那当然,”梦巧得意洋洋地说。“我可是练习好久了呢!”这是七夕的习俗,谁能最快穿针引线,谁就能得着好运。东方磊笑盈盈地看着她们又搬了一盆水出来,放颗瓜果进去,然后每个人轮流拿着小镜子在那儿照来照去。吃着手上的豆腐脑,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东方磊问了一句,“照到了没有?”没人理会他、也是,这是女孩儿家的玩意见,他问了有何用?他继续吃豆腐脑,边打量四周景致,他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没有机会亲身在自己亲手设计的四季斋庭园里,像这样轻松悠哉地享受生命,没有呼吸困难、没有冷汗涔涔、没有晕眩无力,他吃下最后一匙豆腐脑,也没有食欲不振。他望着笑闹不已的女孩们,当中最美、最可爱的那一个就是他的妻子,天,仅是想着,无限的满足与感动便油然而生。她赐给他未来的生命,更带给他无穷的幸福、快乐与希望。这些日子来,微妙的感情就在他们朝夕相处之中快速滋长。她的美、她的温柔、她的风趣和她的率性谈吐,在在使他心动,救他恋慕,更让他难以自制地将所有的深情爱意一古脑全都倾注在她身上。她伺候他服药,督促他运功调息,陪着他下棋,讲些外头花花世界的景物趣事,教他羡慕不已。想他虽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然而自幼及长,除了出门考秀才、举人之外,他却是哪儿也去不了,致命的痼疾将他绑在府中、在竹园内、在床榻上,使他动弹不得。如今,妻子却告诉他,过个两、三年,他的身子要是够硬朗了,他也可以到外面走走,瞧瞧这大千世界的美丽,看看书中写的和亲眼所见有何不同之处。老天,他还真有点等不及了!想来必是他上辈子救了上百万人命,还是烧了上百万灶好香,或者再加上吃了一辈子素,才让上苍在这辈子将她赐予他。他阖上双眼。我爱你,梦巧,我的娘子,他在心中默念,我好爱你!轻吁一口气,他缓缓睁开眼睛,却被不知何时跑来路在他身前的梦巧吓了一大跳。“吓死人了!巧巧,你是什么时候跑到我前面来的?”他捂着胸口轻呼。她双手撑着下巴,黑黝黝的双眸闪闪发亮。“磊哥,我发现,如果不是体弱多病,你的屁股后面一定追着一大串姑娘家,足够从泉龙门排到朱雀门了。”东方磊失笑。“有这一说么?”她正经地点着头。“先不谈家世,光论你的人品才华,众人皆知东方二少爷自幼天资聪慧过人,素有神童之称。十岁中秀才,十四岁中举人。学识尤其渊博,上自天文,下及地理,琴棋书画、谈古论今,无一不通,无一不精,理财经商对你来话也是轻而易举。至于你的长相嘛……”她停下来打量他片刻。“虽说瘦弱单薄了些,却更显得飘逸非凡,脸色也是稍嫌苍白了点,可再过些日子就会有更大的改变了。这五官嘛……斯文俊俏,英秀之气隐现眉宇之间。老实说,将来你身子骨好了之后,若是有成千上百的姑娘们争破了头、拼落了鞋抢着做你的妾室,我是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东方磊闻言攒紧了眉。“我绝不会娶妾。”梦巧耸耸肩。“将来的事难定得很,我可没见过哪个大户人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尤其是你,婆婆一定会让你多娶几房好多子多孙,而你呢,当然是不可能让老人家失望喽。”她不是妒忌之言,也不是赌气之说,纯粹是持平之论,梦巧告诉自己,虽然说起来似乎有点酸味儿,但那是错觉……对,绝对是错觉。她怎么可能会吃醋嘛,那太可笑了,无缘无由的绝不可能。东方磊默默注视着妻子变幻莫测的矛盾神情。有再能吗?他的小妻子也爱上他了吗?他希望是。隐居三个月之后,梦巧开始趁着东方磊午睡时溜到府外去溜达,以往的日子是海阔天空任遨游,过惯自由自在生活的她,被困住三个月也差不多是极限了。这时候的她更同情被绑了二十多年的夫婿,也誓死护卫夫婿不为人所欺。玩归玩,可她回来时也总会替大伙儿买些零嘴、点心什么的来塞住绝对会抱怨为什么没有带她们一起去的嘴。东方磊担心她一个女孩儿家单身一个到处跑,会被人欺侮或受委屈,特别是她又如此美得足以吸引所有男人的视线。梦巧却总是随意挥挥手边说道:“行啦,行啦,我有能力照顾自己的,你还是操心你自个儿的身子吧!”当然她不可能告诉他,有多少色胆包天的家伙被她揍得鼻青脸肿、屁滚尿流,也不会告诉他她踢飞了多少欺压良民的恶霸,更不会告诉他她替官府逮到了一个躲藏在开封的江洋大盗,这些都毋须让他知晓,只不过是些她婚前日日在做的事儿嘛,哪用得着多舌令他白担心,这可不是为人妻该做的事哪!她想的没错,可她却没告诉丈夫,除了精湛的艺术之外,她更有一身足以列入武林高手之林、既高强又扎实的功夫。她还有个名号呢,叫梦仙子,怎么样?不错吧?是不错,只不过她没告诉他,让他也来评监一番,顺便放心一下而已。竹园内过的是轻轻松松,竹园外却是百种人百样心思。西进侧厅里三个多月了,不知道还能瞒多久?大夫人攒眉沉思着。老爷的堂弟东方胜和他儿子东方羽都快回来了,不管他们是为什么目的回来,以他们的精明慧黠,恐怕是不容易瞒得过。还有东方威也快回来了,他也是不太好应付。大夫人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唇。不论如何,拚死也得挨过半年才行,梦巧说的,至少要半年,半年……一旁打着算盘的二夫人偷觑着她忧虑的脸色,臆测她又在担心那个药罐子了、一想到这儿就有气,不都说他再活不过一个月了吗?怎么这会儿还没个“好消息”传出来?他们躲在竹园里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不会瞒着“好消息”不让它泄漏出来吧?可恨那两个兔崽子,自见到了药罐子的新媳妇之后,成天闹着要她想办法在药罐子伸直腿后,让他们其中之一收下新寡妇作新媳妇。原本还能专心学习打理东方家事业的两个小混蛋,这三个月来的心思都不晓得飘到哪儿去了,没一件事做的好。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啊,东方家的事业他们还接不接啊?就为了那个女孩,他们的脑筋就全糊了?、四道同样焦心儿子的视线对上了,相对苦笑之后,随即各自低头算帐。束马髻、淡紫色团衫外罩深紫细纹比甲,加上凤头小蛮靴,美若天仙、窈窕动人的梦巧矜着一袋水晶皂儿,另一手则提了袋水晶龙凤糕往竹园走去。在经过梅花廊前的梅亭时,一声惊喜的呼唤突然传来。“二弟妹!”梦巧却是甩也不甩地迳自往前走,两条人形一前一后迅速冲到她面前来挡着,她转个方向继续走,两条人影中的一个又跑到她前头来,她再转个方向却仅走了两步就停下来了,她蹙眉瞪着前面一对男女。男的英眉朗目、一表人才,一袭蓝绿色袍衫、罩甲罩在修长俊伟的身躯上,更显得风度翩翩、英挺萧洒,这绝对是个能吸引众家姑娘小姐们垂青的英俊人物。只可惜那双闪烁着异样光彩、毫不稍瞬地定在梦巧娇靥上的双眼却让她对他的印象打了一个太叉叉,只觉倍感厌恶。脱敢将眼珠子定在她脸上的家伙统统不是玩意见,呃,除了她的夫婿以外。尤其他那故作萧洒的模样,令人恶心透了,真该让他去瞧瞧磊哥那份飘逸洒脱,那才叫自然、才叫脱俗。在她心目中,此刻已将他列人拒绝往来户之中了,而那位目射妒恨光芒的美丽姑娘同样引不起她上前打招呼的与趣。看样子这东方府裹除了婆婆、夫婿还有下人们之外别无其他好人,统统都是披着人皮的畜生!梦巧就此骤下结论。既然不是好人当然毋须理会他,所以她又转个身正想迈步,英伟男子开了口。“是二弟妹吗?我是二堂弟的堂兄东方羽,这位是于洁姑娘,你……”梦巧侧身应了声,“你们两位好。”然后转身又要离开。这声招呼表示她不是不懂礼貌的人,照她的意愿,最好是当作不认识。“二弟妹,”东方羽急急再唤了理。“第一次见面,不和我们聊聊好彼此认识一下吗?”“是啊,羽堂哥很少回来的,和我们聊聊嘛!”跟上来的东方豪也忙着劝说。如道她最近常常出园,却老是碰她不到,他头一回觉得府里似乎是太大了些,这回好不容易碰上了当然不能轻易放过!连回身也懒了,梦巧不耐烦地说:“抱歉得很,我这点心热了可不好吃,你好意思让我浪费时间、体力和金钱吗?”“点心?”一直望着她流口水的东方杰立时上前一步。“二弟妹,我们也想吃,不如取出来让大伙儿一起……”“你想吃?”梦巧斜睨着他淫邪的嘴脸。“有手有脚不会自己去买,你是瘸了还是断了?”东方杰猛一下涨红了脸,东方羽深深注视了她一眼。“是二堂弟要吃的吗?那就赶快拿去吧,我会再找机会和你聊的。”最好不要!一声不吭,梦巧往竹园快步行去,从她身后传来争吵声……于洁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我是你的未婚妻?”“我们并没有正式订婚。”东方羽冷淡的回答。“你这是什么意思?“女人怒责声。“没什么意思,这是事实。”“你……”舆她无关,梦巧想,还是快点回竹园,磊哥一定等急了。拐个弯儿,左右张望没有人,她足尖轻点,身形冲天拔起,如飞而去……

第三章
竹园秋斋书室里,梦巧将一碗水晶皂子放在东方磊面前。“哪,磊哥,趁冰凉才好吃,赶快吃,还有水晶龙凤糕呢。”束方磊感激地笑了笑,“谢谢。”他将她拉在身边坐下。“来,你也一块儿吃。”“不了,你吃吧,我在那儿吃过了才回来的。”他吃了一口。她立刻问道:“够凉吗?”束方磊点了点头。梦巧静静看着他吃,心中缓缓浮起一股奇特的满足感,温馨而充实,再加上缕纹爱怜、满盈的温柔情怀。只有对他,她才有这份特殊的感觉,她不是很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情绪,也不想刻意去了解,只想好好照顾他、保护他、疼惜他一辈子。她默默打量他那斯文俊秀的侧面,他不再是骨瘦如柴了,面颊丰腴许多,肌肤白皙细致,那双澄澈有如深潭般幽邃的黑眸,隐含着无可探底的深沉聪颖智慧。他实在很聪明,非常非常聪明,跟他下过几盘棋之后,她就明了人家叫他神童不是没有缘由的。虽然只是在幕后策画,但他能想出最佳的经营点子,也能规画出最适当的营运方针与结构,更能高睹远瞩地预估到未来的变迁而此他人先一步发展。可他也很温和善良,而且是太过温和善良了,既不擅言词又少交际,甚至还有点儿天真。这种人只适合使脑袋钻研,绝不适宜直接在商场上拚斗,因为那用不着对手,仅是下属就能将他吃得尸骨无存……不,连在商场上拚斗都轮不上,光是家族里的权力斗争就足够让他丢盔弃甲、体无完肤的了。看样子他将来要面对族人、掌理事业之时,她也得护在他前头才行。她不懂商,可她知道如何压制人、也压制得了。谁想伤害他,得先踩上她的尸体才行!嗯,得一步一步来才行,首先便是要摘清楚,东方府中到底有多少豺狼虎豹在一旁虎视眈眈等着噬人肉、啃人骨!静待他吃完,梦巧拿着丝绢儿轻拭气嘴唇。“要吃水晶龙凤糕吗?”“不了,侍会儿再吃。”束方磊轻吁口气。“每回都吃得好胀,你想早点把我养肥好宰了吗?”“是啊,”她摸摸他的脸颊。“就从这儿开始吃起,又白又嫩的,清蒸最好。”“好啊,”他轻笑着把脸揍上去。“哪,要不要先尝一口?”“当然要!”她在最嫩的地方轻咬一口。“好痛啊,娘子。”一声痛呼,东方磊抚着面颊苦着脸。梦巧失笑。“不是你让我先尝一口的吗?这会儿又来叫痛,丢不丢脸哪?”没出声,东方磊只是用两只委屈的眼睛瞅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那根本不算痛,可她的心里就是有了心疼的感觉,她不由自主地拿手轻抚了上去。“好,好,我揉揉就不痛了喔。”“不够,”他不怕死的又把脸颊凑了上去。“得在上面亲一下才行。”梦巧轻啐一声。“得寸进尺啊你!”脸颊仍停在她面前,长如羽扇般的睫毛轻微颤动着,她情不自禁地在他轻阖的眼脸上亲了一下。他双眸倏睁,闪耀着欣喜和深情却还耍着赖。“不行,这边才对。”他指着被咬的地方。“来、再来一下。”“管你!”“那我自己来好了。”说着东方磊便搂住梦巧,不理会她若有似无的挣扎,对准艳红的双唇覆了上去……良久,他才喘息着抬起头,满足的笑容荡漾在眉梢唇角。“真奇怪,怎么我总觉得你的嘴是甜的?”“胡说八道!”她笑骂道。“不是吗?”东方磊怀疑地瞧着她。“那我再试试看好了。”说着又将双唇嘟了过去。“少来!”梦巧又好笑又好气地一掌捂住他的嘴。“老爱吃我豆腐!”“娘子”””居然撤起娇来了!她失声而笑,旋即又强忍住,努力板起脸孔。“正经一点,磊哥,我还有话要问你呢!”摆出委屈的脸孔,他长叹一声。“是,娘子,为夫听着了。”紧咬着下唇极力憋住差点冲口而出的笑声,梦巧咳了好几声才将笑意挤回肚子里。又清了消喉吼,她才开始问:“磊哥,老实告诉我,到底有多少人觊觎你的位子?”东方磊愣了一愣。“你为什么问这个?”“别管我为什么,”她不耐地说。“告诉我就是了。”“喔,那让我想想……”他蹙眉思索着。“这个……好像……那个……”“老天!”梦巧猛拍一下额头。“谁要害你还得想得那么痛苦吗?”她大大叹息一声。“好了、别去想他会不会,就告诉我谁有资格就好了!”眨了眨眼,东方磊静静地说:“只要复姓东方就有资格了。”猛一下傻了眼,“嗄?”她微张着小嘴。东方磊苦笑。“没人知道我到底可以活多久,能不能接掌东方世家,或者能不能留下子嗣,所以我爹……”一直以来,东方世家对族人宗亲都很照顾,而每一代的掌权人也都是以强势威权和超高的商业天分来掌理名下产业,所以族人近亲们也都以又敬佩又偎服的态度来遵从掌权人的领导。直到上一代掌权人以三多岁壮年之身因天花早逝,但在他去世前不仅预留详细遗嘱,更且敦请开封府尹作证,在旅者近亲面前将掌理之权暂时交托予大夫人,待东方磊成年之后再将掌理之权交还东方磊。另外还有一条但书””倘若不幸东方磊亦早逝,也未留下任何子嗣,则大夫人可在庶子或族人宗亲之间择一良者继位。会有这么一条但书是因为东方磊自幼体弱,谁也不知道他能撑到何时,为免将来起纷争,他把择立下一任掌权人的权力赋予大夫人,好让大家都能毫无异议地服从大夫人的选择。可也就这么一条但书,燃起了所有宗亲族人的觊觎之念。任谁都知道东方磊绝对活不到继任掌权人之时,更别说什么留下子嗣了,而上一代老爷子也表明并非一定要庶子才能继任。于是,所有复性东方的人全都凑拢了来,明里关心,暗裹则巴不得东方磊立时跷辫子,赶快将他死占着不放的位子让出来。当大夫人为将死的东方磊娶亲时,众人心中都起了疑念,是否这位新少奶奶才是大夫人心目中的人选,她有资格吗?可随着时间的逝去,并未曾见到新少奶奶有干涉经营事业的迹象,甚至连影子也瞧她不见。众人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头,继续为争取大夫人的欢心与重视而努力。“哇,公公还真是会替人找麻烦啊!”如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梦巧喃喃道。又叹了口气,东方磊自责道:“都怪我这身子,教爹娘镇日为我操心还不够,还让东方世家凭添麻烦,我真惭愧。”轻敲他后脑勺一记,“惭愧你个头!”她骂道。“这身子差又不是你想的,怪得了你吗?你惭愧个什么劲儿?该无地自容的是那些个起贪念的人才对,是他们抹黑了心才让东方世家出这种麻烦的,你还跟他们抢什么惭愧!”“我……”东方磊犹豫着。“我可警告你,东方磊,”双手叉腰一副凶婆娘模样,梦巧恶狠狠地说,“你要是再这么莫名其妙,我就扔下你不管一走了之,让你去跟他们惭愧个够!”这人就是欠凶!“啊,巧巧,别走、别走,”东方磊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还多。“我听你的,听你的,你别走啊,巧巧,千万别走啊!”他慌乱地叫道。所有的深情爱恋都寄在她身上,她一走他的魂儿就要跟着她飞了,怎能让她走呢?斜睨着他,梦巧冷吟地问道:“听我的?”“听你的,全听你的!”他忙点头,似乎惟恐点得慢些她就要跑了。“没什么好惭愧的?““没有、没有,”:东方磊猛摇头。“一点儿也没有,连那两个字我都不认得!”梦巧这才缓下脸色,拿丝绢儿轻拭他额上的冷汗,他吓得还真不轻,不但双手冰冷,连身躯都微微颤抖着,不过离嘴唇变紫尚隔着老远,别说她光顾着凶他,她可都有注意着呢。挪开炕几,梦巧将褥枕放在罗汉榻边儿让他靠坐着休息,她顺抚着他胸口轻声呢喃道:“别紧张,我只是吓吓你罢了,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还能上哪儿去?我我外公吗?告诉你,他准会把我五花大绑地扔到你面前来,然后让我背诵上一百遍的三从四德,那我可受不了!”冰冷的修长手掌紧紧地握住娇嫩的小手,“答应我,绝对不要碰开我,巧巧,答应我。“东方磊恳求的目光凝在她的娇靥上。梦巧轻轻在他同样冰冷的唇上亲了一下。“我答应你绝不离开你,磊哥,生不离,死也不离,生生死死我们都在一块儿。”深黝的黑眸湿润了,“我爱你,巧巧。”东方磊颤声低喃。爱?梦巧垂下眼。是啊,可不就是爱吗?那份独独对他才有的特殊感觉,满足、温馨、爱怜和柔情……可不正是爱吗?她只想好好照顾他、保护他、疼惜他一辈子,没有别人,只有他。想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就算两人之中有一个先死了也没打算分离,就是那一句话””生生死死都在一块儿!悄悄抬眼,羞涩从睫毛缝中溜出。“我也爱你,磊哥。”梦巧轻声道。狂喜的光芒陡然暴射,炫亮了东方磊整张脸庞,“巧……巧巧……你……你……你是说……”他结结巴巴的说着。“说……说……”感动于他的狂喜,也被他的痴样给逗乐了。“是啊,我爱你哪,相公。”她俏皮地歪着头微笑。“天!“他狂喊一声,旋即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我爱你,巧巧,我真的真的好爱你,巧巧,真的……”他嘴理乱七八糟地叫着。却突然又推开她,双手紧抓住她的肩膀。“巧巧,你……你是真的爱我,不是……不是同情我,可怜……”敲了他额头一记,梦巧嘴唇翘了半天高。“又来了?这种事能胡乱挂在嘴上吗?这么些日子了,你多少也该了解我的性子,没有的事我绝不会说它出口,就算有人拿刀搁在我颈子上也一样,既然说出了口就绝对真有其事。“我已经十七岁了,我外公带着我在外头跑了也将近有十年了,什么事没瞧见过,自己的感觉是什么难道我抓不住吗?或许刚开始时我没有特意去思考它代表什么意义,但那种感觉始终就是在那里,而且愈来愈深厚,它把我的心占得满满的,到现在我只意识到一个事实,“她严肃地凝睇着他。“如果你花了,我绝不会一个人活着,那样太痛苦了,我承受不住!”热泪顺着白皙的脸烦流下,“巧巧,我……”束方磊吸了口气。“如果真有那种时候,我不要你……”“你闭嘴!”梦巧娇斥。“你就这么没良心吗?让我一个人留着痛苦吗?你要是真爱我就不该要我痛苦!”“我……”“少罗唆!”她又是一声怒斥。“我不会让你死,所以我也不必死,就这样!”“可是万一,唔……“还想啰哩巴唆的嘴被温润的小嘴骤然堵住。都两颗凑拢在一起的脑袋分开来时,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了,东方磊大口大口喘息着,梦巧则微喘着。“我看你……还能说什……什么鬼话。”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东方磊靠在枕上闭眼喘息,白皙的脸上抹着两道虹彩。片刻后,梦巧首先恢复正常呼吸,而且嘿嘿直笑。“现在我如道该怎么阻止你讲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了!”东方磊无力的抬一下眼,旋即又阖上继续喘息。为他拭去残余泪痕,她轻啄他的唇一下。“磊哥,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的。”双眸张开,深情在眸底荡漾,爱恋在瞳孔中放大,东方磊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我也爱你,巧巧。”她眨了眨眼。”同生共死?”东方磊嘴才半张就被搞捂住,梦巧硬端着他的脑袋点个头,这才满意地放开手。“好,既然咱们俩都同意了,这件事就毋需持提,再提我就翻脸。现在可以继续我们刚刚的话题了吧?”她张着大眼睛若无其事地望着他。啼笑皆非地唤了口气,东方磊无奈地问:“什么话题?”白了他一眼,梦巧嗔道:“什么嘛,这么快就忘了,不就是爹给咱们找的麻烦吗?”他淡然道。“不都说了只要复性东方的都有资格吗?”“对啊,你是说了。可为什么呢?”她凝惑地问道。“不是还有二娘那遍的大伯、小叔吗?“东方磊轻叹。”因为爹认为他们的能力不足以抗当大任,当年爹去世时,大哥十一岁,弟弟也才八岁,但是爹总爱拿我去比较,所以……““所以他们就成了两坨屎了!”她笑道。东方磊无奈再叹。大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好吧,那把你们家族里能力够的说说。“梦巧说道。“不必管他有没有那个心,只要能力够的就提出来。”她又补充。他沉吟了会儿。“真正够能力扛得起东方家业的应该不多……”一条但书引来东方族人有能力者的跃跃欲试,每个人都磨拳擦掌地想在大夫人面前大展手脚,好博得大夫人的赏诚。可稍一比较之下,强弱就立见分晓,有资格者的就是那么几位而已。这当中最为焦急愤恨又感窝囊的莫过于二夫人了,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能力不算很好,可他们有兄弟二人啊,两个人互相扶持不行吗?究竟他们也是老爷的亲生血脉,他们才有资格继位,其他人全该闪一边儿去才对。可恨老爷却如此漠视他们,将他们该有的份全摊开来教大伙儿一块儿眼红,真是教人又气又急!.而其他虎视眈眈的尚有东方磊的堂叔东方胜的儿子东方羽,以血缘来说,他们够亲近了。而以能力来说,东方羽绝对是所有人选中最有资格的一位。东方羽和父亲一向负责巡视东方世家在各地的产业生意,查帐、收帐兼而有之。除了过年过节外,几乎都是在外头马不停蹄地到处奔波。除了查、收帐外,哪儿有麻烦就上哪儿,而只要他们一到问题就公立刻迎刃而解,他的能力与手腕实在令人不得不叹服。其实,东方羽并不真是有心觊觎那张大椅子,他只是认为与其教其他无能之辈来毁了东方世家数代以来的辉煌成就,倒不如让他这个有能力的人来维持并更进一步地扩展发扬。真正有心的倒是他的父亲东方胜,当年若不是东方磊的父亲有先见之明,特意请来开封府尹作证将大权转交给大夫人,他早就趁乱起而抢权夺位了。现在,能够光明正大的把权柄拿过来,当然要积极布署了。其实,若是真有万一,大夫人心中最属意的人还也是束方羽。他的处事能力与经营手腕,虽称不上天才,却也是万中选一的商业高手了。东方啸天,东方磊的远房堂兄,专门负责西方和北方的关市兴边贸。兴女真、鞑靼、畏兀儿来往打交道是他最为擅长之事,一身的横练功夫舆豪爽个性令他在兰州、宁夏等地的马市建立起不小的名声。他自幼父母双亡,教老太爷给携来抚养。大夫人视若亲子般疼吸、及长后更依着他的性子将边贸交与他负责。事实证明大夫人的眼光没错,他确是搞得有声有色。大夫人既安慰又欣喜,过年过节皆强制他回府来让她瞧瞧。而负责行船海外贸易的东方威则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人物,无人能探知他实力的深浅如何,能知道他在思考些什么的,大概也只有他肚子里的蛔虫了。但是他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载满瓮器、铜器、漆器、金、银、印花布和贵重的丝织品的大船队,在他的带领下循着郑和的行船路线历经占城、爪哇、苏门答腊、锡兰等地,以所带之货换取当地的特产,如香料、染料、珍宝、异兽等。满载而归的大船,为东方世家的事业开启另一条宽广的道路,也为永乐年间才开放的海禁与起一股海外买易的热潮。虽然趁郑和下南洋之机会扩展海外贸易是东方磊的建议,但众人所见到的却是大夫人果断英明的下令广建大船队和东方威的成就。因为一向都在外头走动,风险较大,所以东方胜、东方羽、东方威和东方胜天都各自有一身深浅不同的武学造谐。“那个东方羽,哼!”梦巧轻蔑不屑地冷哼一声。东方磊诧异地间道:“怎么,你见过他了吗?”“是啊,见过了,”她又哼了声。“顶顶令人讨厌的人!”他更诧异了。“你确定你见到的是羽堂哥?”“他是这么自我介绍的啊,身边还跟个叫于洁的漂亮大姑娘。”“于洁?那好像是他的未婚妻吧?可是……”东方磊迷惑地眨着眼。“娘说他是家族中最出色的人物啊,听说他受到好多姑娘的青睐,还主动向他提亲呢,这其中还有不少官家小姐、世家千金,你……怎么会觉得他讨厌呢?”“最出色?”梦巧嘲讽地哈了一声。“拜托,那是没拿他来跟你比,他要是跟你一比,就只配去扫街!”他欢欣的笑了,“是么?你真这么认为吗?”他喜孜孜地问道。“就是!”她重重点头,“你不知道,磊哥,他那人刚一见着,还觉得挺人模人样的,可那两只眼睛就不对了,直勾勾的盯着人瞧,一点儿礼貌也不懂。我外公都说了,看人看眼睛,那人的眼睛一看就知道他心术不正,而且啊……”梦巧一副恶心的样子。“还摆出一副自以为挺萧洒的样子,我看了都快吐出来了,真想叫他来瞧瞧你,那时他可就要羞愧死了!”东方磊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他……盯着你看?““是啊,直勾勾的,眨也不眨呢!”梦巧挺不高兴地噘着小嘴。“怎么东方家的亲戚都这么讨厌哪,我以为大户人家至少该懂点礼貌,怎么我在这儿见到的每个人都喜欢盯着我瞧啊?”因为你太美了!东方磊想道。”以前就没人盯着你看吗?”“有啊,可是那又不同,以前我是跟着外公到处跑,碰到的都是些粗人,那些人不懂得礼数,只要是女人家又不太老也不太丑,他们都当是天仙般瞧个不停。可东方世家不同啊,大户人家耶,装也得装出个样子来吧?”她嗤笑一声。“结果却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一样是直着眼看人!”她冷笑数声。“横竖啊,所有那样子看我的人,我都一律排入混蛋之列,绝不会给他好脸色看!”“那我呢?我也喜欢看你啊!”梦巧甜甜一笑。“你是我家相公嘛,当然是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喽。再说我也喜欢看你,只要你没注意,我就偷偷的看你,”她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咱们就算是扯平了吧!”东方家最出色的人物在她眼里都只配去扫街,惟有他东方磊才是她眼神流连驻足之处,他欣慰又满足地将她搂在自己胸口,轻抚着她柔顺黑亮的发丝。“巧巧,娘子,东方磊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份,今世能得你为妻,只盼老天能怜我、悯我,让我能与你共偕白首。则东方磊此生足矣。”梦巧在他胸膛上闷声轻笑。“啊,相公,妾身没念过多少书,请别在妾身耳边跩文,妾身有听没有懂。简单说一句吧,妾身与相公生死与共;生,妾身相随;死,妾身亦不弃;无论是阳路或是黄泉道,咱俩都一瑰儿走吧!”抬起她的下颚,东方磊深情无限地凝规着她。“我爱你,巧巧吾妻。”梦巧妩媚一笑。“我也爱你,相公。”两颗脑袋又凑拢了来,四唇密密贴合,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四章
回竹园必经的梅亭里,东方羽、东方蓉和两位与东方羽同样健朗英挺的男人,一高大、一结实,四人围坐石桌旁,桌上两壶酒、几盘小菜。高大俊秀、浓眉朗目的余慕麟蹙眉看着东方羽盯着通往竹园的梅花廊始终不移视线,手上的酒则一杯一杯往嘴里倒。“我说老哥哪,你最近是怎么了?不是就要跟于姑娘订亲了吗?怎么把她给气跑了?而且听说你最近老是待在这梅亭里喝闷酒,怎么,不知道该怎么把于姑娘求回来吗?”不言不语,东方羽双唇抿得紧紧的。余慕怜朝身旁结实魁梧的夏垣希使个眼色,他会意地轻咳一声然后开口道:“姑娘家嘛,不就哄两句、说些甜言蜜语就行了,哪用得着想那么多心思?要不,我们俩去帮你做个说客如何?”见东方羽依然毫无反应,两人相觑一眼,余慕麟正想再开口,东方蓉已先轻哼一声,接着便冷冷说道:“羽堂哥早忘了于洁是何许人也,你们提她有什么用?羽堂哥跟这府里所有的男人一样都犯了同一个毛病了!”“哦,是什么毛病这么厉害连咱们东方兄也犯上了?”夏垣希以十分好奇的眼光询问她。“女祸。”东方蓉冷笑。“道东方府里所有的男人一见到那个女人后就会像羽堂哥一样患这痴呆病。下人们不说了,就说我大哥好了,我大哥已经将近半年没进我嫂子房里了,我三哥就成天缠着我娘要新寡变新妇,而羽堂哥呢,就成天守在这儿等着再见她一面。你们看这毛病厉不厉害?”“女人?”余慕麟迷惑地问道:“什么女人啊?你们这府里年轻女人除了婢女外就是你和你大嫂了,还有别的女人吗?不会是……”他皱眉。“哪个婢女吧?”东方蓉刚一扬眉,随即又轻啊一声。“对了,我倒忘了,那阵子你们保一趟镖到广东去,好像也去了两个多月才回来吧?”“你是说半年前那一趟吗?”余蒜怜想了想。“那一趟挺久的,来回将近三个月吧。”“对啊,就在那段时间裹,大娘替二哥娶了老婆。”“东方磊?娶老婆?“余慕怜和夏垣希惊诧地对规一眼。“他不是快要……呃,那个……”“快要死啦!所有的大夫都这么说,连御医也没反对意见。”东方蓉不客气地说。“可就是那可恶的奶娘提的馊主意,说什么要替二哥冲喜,结果大娘真的就替二哥把媳妇儿娶进来了。”夏垣希轻哦。“你说的女人就是你二嫂?”“就是!”东方蓉忿忿应道。“你二嫂……”瞟东方羽一眼,“真那么漂充吗?”余慕怜问。东方羽终于开了金口。“美得不可方物!”“就算是,那也是别人的老婆了啊,你这样又算什么呢?”夏垣希满脸的不以为然。只那么一句,东方羽又没了声音,东方蓉又是一声冷笑。“算什么?不就跟我两位哥哥一样的心思,希望二哥早点玩完了之后好接收过来啊!”“不会吧?”余慕怜失声叫道。“老哥,你……你不是那么想吧?那可是你堂弟啊,你不会真希望你堂弟早日归天好接收他的妻子吧?”东方羽把脸别过一边去,余慕怜和夏垣希愕然的面面相觑。良久,余慕怜咽了口唾沫,退疑地问:“她真有那么美?美得让你能昧着良心……”“住口!”东方羽怒喝。“你没见过她就不要随便评轮!二堂弟根本不配得到她,她麻该有人呵护她、怜惜她、不应该让她为了一个药罐子赔上终身幸福!”余慕怜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儿的,你曾经说过……”“我知道我曾经说过什么,“东方羽不耐烦地挥挥手。“我是真的同情二堂弟,我也希望他能好起来,可是每个大夫都说他好不了了,为什么他还要去害人家姑娘家一辈子呢?”夏垣希双日大睁。“你疯了!东方兄,不管他对不对,你都不该……”“什么叫做该不该?”东方羽怒问,“他为什么不早点放了她呢?他根本不能给她幸福,只会拖累她。”他猛然站起来开始踱步。“我就不同,我会疼爱她、守护她,我能给她二堂弟所不能给她的一切。女人家要的不就是疼惜她的丈夫和乖巧的儿女,而以二堂弟虚弱的身子,不但无法呵护爱惜她,甚至无法和她圆房,又哪来乖巧的儿女?不能圆房就根本不能算是个男人嘛!可这一切我都能给……”他倏地转身面对三位背对梅花廊的听众,话声也嘎然而止。两男一女下意识地顺着东方羽心虚的视线望过去,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脸色更是铁青震怒万分的梦巧提着一个食盒立在梅亭前。“二嫂!”东方蓉惊呼。、“她就是你二嫂?”余慕麟喃喃道。“难怪……老天,她真的好美!”夏垣希更是双目发直。“太美了,太美了!”“二弟妹,我……”东方羽惊喘道。“我只是……”“住口!”梦巧怒喝。“你是个畜生,你说的根本不是人话!亏得磊哥还说你是东方家最出色的人物,你根本就连去添磊哥的鞋底都不配!”东方羽咬牙。“难道你都没有想过,二堂弟他……他若是有了万一……”“生同裘、死同穴,磊哥的死期便是我的忌日,他前脚走、我后腿便跟,绝不会让他多等我半刻。”梦巧神情坚决凛然。东方蓉倏现惊容,一向轻视的眼神头一次有了钦佩的光芒,余慕怜和夏垣希更是面露叹赏敬服之色。只有东方羽惊呼一声。“你不能……”“你去死!”梦巧又是一声娇斥。“我是磊哥的妻,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来说我能不能如何?”东方羽急道:“但是我能给你……”轻蔑地冷哼一声,她谙气不屑地说:“你不过是只彻头彻尾的畜生,你又能干么?告诉你,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儿,少来让我瞧见,否则我见你一次骂一次,看你能让我臭骂几次出气!”话落她转身便走,不再理会他的连声呼唤。束方蓉神情赞服仰慕地目送气冲冲的二嫂离去。她一向认为二嫂虽然极好看但也只不过是个贪募虚荣、寡廉鲜耻的女人而已,否则谁会甘心来嫁个将死的男人呢?她也不愿意哪!二嫂不是原来该嫁过来的人。准是贪图那份再嫁的嫁妆才代嫁过来的,照常理是该这么解释的不是吗?没料到这位美若天仙的二嫂却是抱定了夫死我也亡的心理,伺候着奄奄一息的二哥,这……或许她该重新审视这位贞烈的二嫂才是。当一支威力十足的钢箭射进书斋里来时,正是东方磊端着茶未饮之际,他诧异地看着妻子怒气冲冲地跑进来放下食盒,然后开始在书桌前踱步。他放下茶杯。“怎么了,巧巧,谁惹你不高与了?这么火大。”随意瞟他一眼,梦巧继续踱步。打量妻子好半晌,东方磊又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与的事?告诉我,巧巧,我一定改。”“乱说一气!”梦巧斥道,随即定住了脚步侧头思索着,片刻之后她走到他身边伸手搭上了他的腕脉。“巧巧……”“别说话,待合儿再告诉你。”“喔。“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东方磊便端起茶杯慢慢吸饮边继续看他的书。须臾片刻之后,她面露喜色地放下他的手。“好,可以了,我们圆房吧!”“噗!”东方磊将嘴裹的茶全喷了出来,书桌上所有的书籍无一不被波及,然后是一阵剧烈的呛咳。梦巧忙轻拍他的背部,边咕囔着:“怎么了?连喝个茶都会呛到,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涨红了脸,他捂着胸口呛咳着边还断断续续地问:“你……咳咳……你刚刚说……咳咳、咳……说什么?”“圆房啊,有什么不对吗?”她换成揉搓着他的胸口。“好点了没?”倒抽一口气,“圆……圆房?”东方磊喃喃道,刚刚是岔了气呛咳得涨红脸,现在却是由丹田窜上来的热流直冲向头部。“你到底好点了没有啊,怎么脸还是那么红啊?你还想咳吗?不要忍着,赶快把它咳出来会舒服一点。”她继续揉着他的胸口。以前怎么不觉得她的手摸在身上会有这种燥热不安的情形出现?他的脸更红了。还有她的体味,那种淡淡的幽香。如此引人遐思、诱人犯罪……天哪!他的脑袋全糊了!“我……好了……圆……圆房?“”好了吗?那咱们走吧。“梦巧将他拉起来便往外走,“到……哪里?”“冬斋卧室啊!”东方磊惊喘一声。“现……现在?”“是啊,难不成还得选个良辰吉日?““可……可是……”他嗫嚅道。“现在是……是白天……”“那又怎么样?”梦巧已经气得七窍快要冒出烟来了,她才不管白天或晚上,只想着赶快圆了房、怀个宝宝,让那个混帐家伙;不,让所有人瞧瞧,她的相公东方磊不是无“能”之辈?“竹园之内无所禁忌。”“可……可是……“遽然停下脚步。“你不要是不是?”梦巧拉下了脸沉声问道。东方磊一惊,“要,要,当然要。”不要的就是超级大笨蛋!这次换他拉了她的手就急急往冬斋疾行而去。“圆房……圆房……天哪!终于可以圆房了。”当日傍晚时分,大夫人拿了些胀簿过来竹园。约半个月前开始,梦巧就同意让东方磊闲暇时看些帐簿,以便早日了解现在东方世家事业的经营状况。这应该不难,东方磊从十二岁时就已经开始介入经营管理,直到两年前才因为身体健康每况愈下而停止,这中间的差距,以他的聪慧应该不难接续上来。另外,从半年前开始,大夫人就觉得帐目上有些怪异,却又抓不出什么毛病来,旁人不可信,只好劳烦儿子分担了。“这是景德镇的帐簿,这是丝帛的,这是金铺的……咦,怎么没瞧见梦巧?”大夫人问道,她知道媳妇一向坐不住,总是到处乱跑,这一问也不过是随口而已。轻喘一声,“她……她在,呃。,睡觉。”东方磊吞吞吐吐地说。“睡觉?”大夫人诧声问,随即蹙眉凝目。“怎么,她房子不舒坦吗?”感觉得出自己脸上的热气开始往上升,他轻声说:“也……也不算是。”“不算是?这算什么回答?”大夫人疑惑地问,这才发现到儿子满脸通红。“你又是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这个我……那个她……我,呃……她……我们……那个……”东方磊嗫嗫嚅嚅地不知所云。“你到底是怎么了?”大夫人不悦地板起了脸。“随时像只蚱蜢到处乱蹦乱跳的梦巧居然在这时候睡觉,你又说她不算是不舒服,而你的脸色突然像大姑娘头一次见了男人一样大红特红,回的话也没人听的懂,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戏?”深吸好几口大气,东方磊才硬起头皮说:“我们圆房了!”摹然张大嘴,惊喜的光芒在大夫人脸上闪闪发亮。“圆……你们圆房了?你们真的圆房了?”东方磊轻点头。“上天保佑,列祖列宗保佑,老爷在天之灵保佑……”她咧开了嘴喃喃念道,旋即又惊呼,“?今天吗?就在大白天里?”她不敢置信地瞪着赫然低头的儿子。愣了一楞,大夫人随即又展颜,“大白天就大白天,能圆房就好,能圆房就好。”她开心的笑着,“瞧你还好好地坐这儿,应该是没事吧?”“我没事,不过……”东方磊轻咳两声。“呃,那个……巧巧她好像……呃,很痛,而且还……流血。娘,她要不要紧?”他担忧地以询问的目光投向娘亲。大夫人有趣地望着儿子忧心的脸孔。“这你该高兴啊,那痛跟落红就表示她将清白的处子身交给你。你放心。头一次是这样,以后就不会了。”“是这样吗?“东方磊喃喃道。“是这样没错。”她忍不住要凋侃儿子一下。“你可以再去试试看就知道了啊!”刚褪下的热气又冒了上来,“娘!“他哭笑不得地叫了声。“好,好,娘不笑你了,不笑你了。”大夫人拍拍他的手:“来,告诉娘,你喜欢你的媳妇儿吧?”东方磊现出一抹深情的微笑。“娘,我……我爱她。”“想也是。”大夫人了悟地说。”那么美又难得的女子。从不以容貌自傲,既善良又率真,还有一手精湛的医术,只要是男人都会爱上她的。”东方磊没说话,她的好他比谁都清楚。“那……她对你呢?”敛去笑容,东方磊长叹。“生死永相伴。““生死永相伴!”大夫人惊叹道:“倒没料到她是如此烈性的女子。”“娘......”“我知道,磊儿,但是……她也是无奈。“我也是女人,我明白当女人一旦下定决心时,什么理由都移动不了她的意志,尤其贞烈女子,她的意志更是强悍,劝不了的,磊儿。”如果连娘亲都无法可施,那……“但是……”“除非她有了孩子,或许就会为了孩子留下来。”“孩子……”东方磊沉吟,就是说他得努力一点才行了。“其实最好的方法还是你保重一点,让她能与你一同偕老,这可是最妥当的了。”大夫人语重心长地说。东方磊了解地点了点头。“好,那么……”视线回到帐本上,”这些什么时候可以看完?”大夫人问。“三天。““就三天,你仔细看看,我总觉得有哪边不大对,却又抓不出来,也许你瞧得出问题在那里。”她摇摇头。“没想到还是要累到你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娘。”大夫人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最近大家都不对劲了,豪儿、杰儿更懒散了,成天不晓得心思都飞到哪儿去了,没一件事做的对。而羽儿……”她摇头。“他爹要上路到西藏时,他居然说有事要留下来辨,然后就每天待在梅亭喝酒……”梅亭?竹园出人必经的路上?“还有那开封府通判的女儿于洁,原本两人已经论及妨嫁了,也不知道羽儿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把人家小姐给气跑了!问他,他竟然说两人个性不合决定分手……“和于洁分手了?东方磊不知不觉地攒起了眉。“也没见到他出去办了什么事,从早到晚就是坐在梅亭喝酒,甚至朋友来找他都是在梅亭里接待,这梅亭到底有什么特别……”特别在梅亭是梦巧出入必经之处。东方磊终于明白梦巧今天为什么表现得如此不同以往了。想到上回梦巧对羽堂哥的评论,再推想到现在羽堂哥的诡异表现,他猜臆到羽堂哥必定也喜爱上了梦巧。只不知羽堂哥对梦巧说了些什么,竟然使她变得如此激昂愤慨,什么也不管就拉了他去圆房?“啸天倒没什么,但是威儿也快回来了,应付他最累了,不论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不露任何声色,让人根本无从钳测他心里到底摆什么谱。我一直觉得他可能是家族里除了你之外最骢明的人,所以我最担心的还是他会发现到你的实际情况……”似乎该是他出面的时候了,东方磊想,很多事他不出面是不行的。可是,一旦他出面了,有些情况也会变得更复杂而且……危险。二十多年来,他几乎是足不出竹园的,只有在逢年过三大节时,如果他身子挺得住,他就会到主屋去和大伙儿一块儿过。但是他一向忍受不了那种气闷嘈杂的环境,总是早早便离开了。所以他对家族中人的印象,仅是娘将对那些人的主观印象转述给他知道的而已,他无法据之以判断出将来可能会发生何种状况,除非他亲自与那些人面对面接触过。而从娘的叙述里,似乎家族中除了二娘那边有野心之外,其他都很稳定,从没有出过任何状况或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可他总觉得不仅如此,一定还有些娘没注意到的地方。或者,该说是在娘掌握选择下任掌权人的权柄之时,任何人都会在娘面前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忠心与能力,而将所有的丑陋遮掩起来。以前他未曾思考那么多,现在为了梦巧,他不得不考虑在如此不明朗的情况下,他到底该如何做最妥当?湖石假山在一池清漪中浮起,一座弯转平桥由岸边伸向水中,再折入水中的岩洞里,只此一桥便占尽了湖石池上的风采,出人意外,不必踏上桥板,已勾起了岩洞中景色的悬念,已领略了夏季水洞中的清凉,加以山顶浓郁的常绿植物的配置,这就是竹园中的夏斋。梦巧一向最喜欢夏斋的景致,而她双手皆可舞出一套复杂繁琐的剑法,可就是拨不来一根细细的琴弦,所以她总爱教东方磊在这儿弹琴给她听。爱看他修长优雅的十指在琴上轻拢慢捻,琴韵悠扬淡淡悠远,似行云若流水,音韵袅袅不绝如缕。爱他专注沉醉的神情,蛊惑于他幽幽细诉的乐音,叹服他出神入化的琴技,每每听完之后,她总会发疯似的不断倾吐对他的深情爱慕,如痴似狂。起初东方磊还真被她的花痴样给吓着了,可慢慢的他也就自然而然地习惯了她的坦直率真,继而舆她互诉衷情。当东方磊告诉梦巧有意出园之后,她先是攒了半天眉,然后拉着他来到夏斋的则室里,开始教他流云十七擒。他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小妻子也会“一点”武功,难怪她单身一人出去逛都没出什么事。流客十七擒是一套重技巧不重力道的擒拿手法,口诀简单但深奥难懂,可区区一套擒拿手法自然难不倒天资过人的东方磊,而且以他的特异禀赋更且能事半功倍。两天后当他首次将整套手法缓慢但完整的施展出来后,发现妻子十分不满地瞪着他。“啊,娘子。我哪个动作错了吗?“从圆了房之后,东方磊就喜欢娘子、娘子的叫。娘叫她梦巧,她的外公叫她巧巧,可惟有娘子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叫的,娘子……是他一个人的。倏地眯起了双眼,”错了?对啊,你为什么不错一点?”梦巧很不高兴的说,仿佛他犯下了滔天大罪似的。“好,从头来一遍,这次你要错一点。”“嗄?”他诧然以对。翻了翻白眼,“老天,你真不会做人哪!”梦巧受不了地说。“相公,你知道我这套手法学了多久吗?”“一天?“想当然耳,他需要两天的话,她应该是一天就够了,有武功基础当然学起来比较快嘛。她黑着脸摇摇头,一只手往上比一此。“多一点?那……”东方磊犹豫一下。“三天?”衣柚往下滑了开来,洁白如耦的手再往上挥了挥。他蹙了蹙眉。“五……五天?”她手臂用力地往上挥动。呆了半晌,东方磊吞了口唾沫。“不会是……十天吧?”“当然不是!”她声音冰冷得像长白山上的积雪。“是两个月!”张了半天嘴,他才缓缓阖上,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应该是你还要帮你外公行医救人,没办法像我一般专心……”梦巧面无表情。“胡扯!为了学这套手法,我们家特地在金田村逗留了一个月,就是为了让我专心。”东方磊不知所措地用力咽下另一口唾沫。“那……那……准是你学的时候比较小,所以……”“狗屎!因为这套手法艰涩难懂,所以在我几乎把所有的功夫都学会之后,我外公才肯教我;正确练的时问是我十五岁时。”“十五岁是很小啊,我现在已经二十四……”“放屁!我有一身武功的基础,而你呢,啥也没有,还带着一身病!”梦巧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度。窒了窒,东方磊状似难堪地说:“我就如道你嫌我身子……”冷哼一声,”少给我来这一套顾左右而言有!“她走到他前头仰首盯着他,他的身子不好,肉少长了好几斤,身高倒是一点不减,十足东方家族特有的高个子。“我说少爷,我救了你的命不是吗?”他直点头。”是啊,我很……“”那你不感激我吗?”梦巧拿着食指猛戡他的胸口。东方磊猛点头。“当然感激。我……”“感激我你还故意给我难看!”他慌忙摇头。“我不是……“仰得脖子都酸了,她倒退两步。“虽然它很难,但它也是最适合你身体状况的,所以我才想试着教教你,想着真不行的话再换别的,结果呢?“东方磊苦着脸。“我……”“结果你却要它来给我难看?!“他双手狂摇。“不是,不是……”她摆摆手,“算了,以后我再也不管你了!”说不管就不管,她转身便离开。东方磊忙追上去拉住她。“别这样,娘子,我以后……”“别拉我!”甩了半天甩不开,梦巧只好拖着他走了。“娘子,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错好多手,真的!”“来不及了,少爷!”他求饶,“娘子,我会从头错到底,可以吗?”“那我教你斡么?好玩吗?”“呃!那……错一半……”梦巧偷俭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人家说床头吵、床尾和,她这可是在为床尾和做准备理运动哪!真有趣!不是吗?
第五章
  光阴似箭,那应该是在形容快乐的日子,痛苦的日子只会愈过愈慢而已。老实说,梦巧隐瞒大家的理想时限是一年,这开开心心的半年实在太快就过去了,再过个半年不顶好?可也没法子,大夫人就快压不住大伙儿的猜疑了,尤其是东方威回来了,他那直视探索的锐利目光实在让大夫人有点招架不住。
东方磊决定是该露面的时候了。毕竟,他不仅是大夫人的儿子,更是东方世家的继承人,没道理不让别的族人知道他的情况。
「娘,就冬至夜吧。」
东方磊明白告诉娘亲他要走出竹园的时刻,大夫人没理他,反倒转向梦巧。
「梦巧,他可以吗?」
 他无奈摇头。「娘。巧巧没点头我敢这么说吗?」
  依然没理会他,大夫人始终望着梦巧。
  梦巧微笑。「可以了,娘。磊哥的情况比我想象中好 只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应该可以应付得过去的。」
  「确定?」大夫人不放心地想再确定一下。
  「放心,娘,我会照看着他的。」梦巧像立誓般作下承诺。
  拍拍媳妇的手。大夫人有志一同地说:「那就让我们婆媳俩一起来保护他吧。有什么难的,我们全替他挡了!」
  真不知道这是何种滋味?东方磊颇觉怪异,让两个女人来保护他?
  老天!她们到底还当不当他是男人啊?
  ************
  梦巧匆匆走向竹园口,当小燕来通知她蓉蓉要见她时,她还真有点狐疑。往日碰面时,彼此不是装作没看见,要不就互送剥皮荔枝两颗,别说谈话了,就是好脸色也没瞧见过。这会儿蓉蓉却要见她?
  有什么阴谋吗?
  远远瞧见一身粉蓝团衫、披风的东方蓉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一株桃树发呆,凭良心说。东方蓉虽算不上天仙绝色,却也另有一股妩媚韵味是他人难及的。最醉人的是她那双斜长上挑的丹凤眼,微微一瞄。似勾人心夺人魂,迷人极了!
  当然,她要是少露一点白眼给人瞧见会更好。
  「蓉蓉。」
  东方蓉条然一惊地转过脸来,「啊。呃,二嫂。」她不太自在地唤了声。也是,在她们之间敌意一向是不可或缺的,现在少了它还真是有些儿不习惯,而且。梦巧还比她小两岁呢!
  只要东方蓉先去了敌意,梦巧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她露出友善的笑容。
  「有事吗?蓉蓉。」
  东方蓉踌躇了会儿,才扭捏不安地说:「我们能聊聊天儿吗?」
  着实愣了下,「聊天?」梦巧诧异地看着她。「妳想找我聊天?」
  勉强笑了笑,「如果妳没空就算了。」东方蓉小声说。
  疑惑地盯了她半晌,梦巧才说:「走。我们到春斋去聊。」话落转身带路往春斋行去。
  东方蓉讶异地跟在后头。「我可以进竹园吗?」
  梦巧头也不回地回答,「有我带着不是吗?」
  数十竿竹子里,间或栽立着几峰石笋,疏落有致,不丛杂.不渲染,并以山石向厅阁延伸,似乎这春的勃勃生机要向厅阁递去。
  就坐在厅阁前廊的栏杆上,梦巧晃着两只小蛮靴。「要聊什么?」
  其实自己一直觉得蓉蓉的本性并不坏,她并不像她娘亲或哥哥们那么嚣张跋扈,甚至自己还觉得蓉蓉似乎很不齿她娘亲与哥哥们的野心。或许该趁这个时候搞清楚蓉蓉之所以厌恶轻视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蓉蓉认为自己是贪图虚荣才嫁过来的,所以轻视自己,还是蓉蓉认为自己威胁到了她哥哥们的权益而厌恶自己?
  很奇怪二嫂如何能粗鲁得那么自然潇洒,就好象她本该就是如此坐的,东方蓉小心翼翼地在石墩上坐下,双脚并拢、鞋不外露。这才是大家闺秀的坐法。
  不是吗?
  「我想知道.....」咬着下唇,东方蓉直截了当地问:「妳为什么能为二哥那么做?」
  很清楚她在问什么,梦巧的回答更率直。「我爱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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